「王縣長,市委組織部來了通知,說新書記明天就來上任了。」孫賀州快步來到王子君的身前,輕聲地說道。
王子君心中的柔情,瞬間消散了開來。沉吟了瞬間,就淡淡的吩咐道:「你通知全縣各局委各鄉鎮一把手,明天上午八點之前到縣委大會議室集合,等著新書記的到來。」
孫賀州看著王子君平靜的面容,心裡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剛才接到通知的時候,他心裡有些擔心,他惟恐王縣長意氣用事,在這種事情上搞出什麼花樣來。現在一看王子君的反應和神態自若的表情,他才意識到自己還是有點太狹隘,依著王縣長的氣度,實在不是自己可以比擬的。
對於新書記即將到來的消息,蘆北縣之中掀起了不小的動靜,有的人摩拳擦掌等待獲得新書記的青睞,有的人卻打算冷眼旁觀,侍機而動,想看一看這個書記究竟如何。
「老爸,你看你,你怎麼不聽話啊,又喝多了?」從公安局下班回來的杜小程一看躺在沙發上的杜自強,真有點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杜自強什麼都不怕,就是怕這個寶貝女兒,他抬了抬頭,怯怯的爭辯道:「小程,爸爸今天高興,就喝了一點,嘿嘿,就喝了一點。」
「喝了一點還這麼大的酒氣?喝就喝了,還撒謊!」杜小程說話之間,一邊從桌子的果盤裡拿出了一個蘋果咬了兩口,又塞到杜自強嘴裡道:「哎呀,下次再喝這麼多,就把你關到門外邊,不讓你進家了!」
嘴裡一邊嬌嗔著,一邊衝著自己已是半老徐娘,卻風韻猶存的母親單艷華道:「媽,您也不管管,老杜同志再這樣下去會把身體喝垮的!」
「好了閨女,我給作你檢討,這次都是因為你們張新陽張局長太熱情了,我的寶貝閨女在人家手下,老爸這不是看你的面子嘛,一不小心就多喝了兩口,下不為例,下不為例總行了吧?」杜自強看著滿臉嬌笑的女兒,愛憐地說道。
「狡猾!你還想用張局長來壓我?不,你這分明是在向我賣弄,你已經是咱們蘆北縣主抓政法的副書記了,想要閨女以後說話注意,是不是?」杜小程嘴裡反問著,沒大沒小的上去揪杜自強的耳朵。
「不敢不敢,老爸怎麼會跟寶貝閨女耍心眼兒呢。」杜自強連連擺手,大笑著跟女兒解釋。
「你不說我也知道,不過呀,你在外面當你的副書記,但是在咱家裡,媽媽說我杜小程就是管書記的書記!要高舉小程媽媽的偉大旗幟,以杜小程為中心,一切行動聽指揮,所有成員聽調度。」杜小程一邊調侃著老爸,一邊笑得直不起來腰了,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又晃了晃修長的美腿,一本正經道:「對了,老爸,我聽說咱們將要上任的縣委書記來頭很大,聽說是從京城裡下來的?」
杜自強的神色一變,剛才的嘻嘻哈哈瞬間變成了凝重道:「你這都是聽誰說的呀?」
「嘁!地球人都知道了,就您還瞞著我呀?還有人說這位書記在京城後台很硬,要不然,也不會讓王書記落得個煮熟的鴨子,眼看到嘴邊又飛了!還說,這一次新書記來了,王書記就沒有好日子過了。」杜小程對於父親的嗔怪,可是絲毫沒放在心上,依然口無遮攔地說道。
杜小程表面上雖然裝作漫不經心,但是心裡卻是隱隱作痛。按說,對於那個沒事就叫自己侄女的傢伙應該討厭才是,但是,一聽說這縣委書記的位置被人搶了,心裡仍然忍不住替他難過。而且,今天破例違反跟老爹的約定,在家裡談起公事來。
難道自己就是願意看到他意氣風發的樣子麼?
那天晚上自己主動提出到他那裡去坐坐,這個不解風情的傢伙居然不假思索的斷然拒絕了!晚上回到家裡,直到夜半時分自己還心緒不寧的,想想這傢伙毫不客氣的拒人於千里之外,杜小程就有種顧影自憐的感覺。在單位,大家都誇她杜小程是公安系統一枝花,但是,在這傢伙眼裡,自己可能連草都不是呢。
「小程啊,爸爸告訴你,這種風言風語你可不要跟著瞎摻和,更不要人云亦云,信口胡說!領導之間的事情,又豈是你們可以亂嚼舌根的?我看,就沖這一點,連江河這個公安局長就有點不合格!」杜自強臉色一沉,登時就恢復了縣委副書記的風采。
杜小程沒想到老爹竟會有這般強烈的反應,儘管她在家裡一向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一見老爹這個模樣,也識趣的閉口不言了,把蘋果核往垃圾簍裡一扔,伸伸舌頭,就回自己的房間了。
看著氣鼓鼓的女兒,杜自強心中想笑,但是他又有點笑不出來,女兒今天所說的事情,又何嘗不是他所擔憂的?如果王縣長的日子不好過的話,那他的日子也不會太好過了,在官場,幫派的力量是強大的,威力也是無窮的,但是有一點也是有目共睹的,那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很快就會起連鎖反應的。
迎來送往,歷來是官場的要務之一。而對於本縣之中的人來說,迎接新來的一把手,更被不少人列入了工作中的重中之重。雖然縣委辦公室通知的是八點鐘到縣委會議室,但是,仍然有不少頭頭腦腦在七點半的時候就已經到了。
雖然他們大多數都知道新縣委書記不可能來這麼早,但是他們仍然願意來得早一些,以便更加深入細緻的探聽一些關於新來的縣委書記的消息。不過在談論新縣委書記的同時,他們私下時議論得更多的卻是王子君這個縣長,已經代理了幾個月的縣委書記,會那麼簡單就把手中的權力交出去麼?更何況,王書記又顯然不是打掉牙和血吞,特別能忍辱負重,特別能大度寬容之人,兩位大佬之間,真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促狹產生!
八點整,王子君準時來到了縣委會議室,陳路遙等四大班子領導,都已經等候在了會議室裡,嗡嗡的談話之聲,更是在會議室之中不斷地響起。
在王子君走進會議室的剎那,所有的談話聲登時就停了下來,就連那些人大政協的老領導們,一個個也都明智地閉上了嘴巴。新書記上任,王縣長心裡不爽快那是肯定的,自己何必在這個時候去觸這個霉頭呢?得罪了王縣長,那也不是鬧著玩的。
王子君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他沒有坐在主席台上,而是笑吟吟的朝著在座的幹部看了一眼道:「同志們,今天是新書記來上任的第一天,也是我們蘆北縣科級以上幹部隊伍第一次跟安易市主要領導見面,既然咱們已經從江省劃到山省了,那以後就是安易市管轄的幹部了,但是,我們不論走到哪裡,都不能丟了咱們江省幹部的臉面,更不能丟了咱們蘆北縣的臉!」
「王縣長說得對,咱們不能丟了蘆北縣的臉,也讓山省的人看看,咱們江省的幹部也不是吃素的。」坐在中間的公安局長連江河,大聲的附和道。
本來就因為行政區域分化和新書記的上任而有點慌亂的科級幹部們,不覺都隨著連江河隨聲附和起來,儘管這些人大多數並非王子君提拔的,但是,在這一刻,仍然像是找到了組織似的,有一種強烈的歸屬感,認同感。
陳路遙面色陰冷地看著這些鸚鵡學舌的科級幹部,儘管心裡知道,這些人這種態度大多都是隨大流,但是,對於年輕的王子君短短的幾句話,就把氣氛給烘托出來了,把精氣神兒給振作起來了,心裡還是有點由衷的佩服。如若不是跟這個傢伙志不同不相與謀,他陳路遙倒挺願意跟這傢伙交個朋友的。不沖別的,就沖這傢伙膽大心細,足智多謀。只是,兩個人立場不同,注定要南轅北轍了!
侯天東臨走的時候,也找他談過,但是陳路遙卻不願意屈居在王子君之下。在口頭之上,他雖然表態願意和王子君多接觸接觸,但是不論是他還是侯天東,都知道他作這個態,多少是有些言不由衷的。
不丟江省幹部的臉面嗎?陳路遙輕輕一笑,就緩緩地朝著一個角落走了過去。
在王子君的帶領下,蘆北縣四大班子領導乘車來到縣界處等待縣委書記楊軍才的上任,而全體科級幹部則在大會議室內等待開會。
縣政府的兩輛車,在一輛警車的帶領下,從蘆北縣委出發,十分鐘之後,就上了新近修成的安蘆公路上,這條路雖然是剛剛修成,但是道路上,此時卻是車來車往,一副車水馬龍的景象。大客車行走在寬闊的路面上,可以說是聲息皆無。
王子君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著四周不斷變幻的風景,心頭感慨不已。來到蘆北縣之後自己一力主張修建的這條路,現在終於通車了,但是,當年參與修建這條路的人,卻已經離開蘆北大半了。
半個小時之後,大轎車在縣界之處聽了下來。王子君扭頭看了肖子東一眼道:「肖主任,市委組織部有消息了沒有?」
雖然肖子東已經接任了常務副縣長的職務,但是因為縣委辦公室主任的位子一時沒有更好的負責人,只能由他臨時兼著。
「已經出安易市三十分鐘了,如果沒有什麼問題的話,二十分鐘之後,應該就會到縣界。對了,這次送楊書記上任的是程書記和葛部長。」
肖子東說的話語不多,但是裡面卻給王子君傳遞著更多的信息,這番用意,他和王子君當然是心照不宣的。尤其是特別強調了一下送新書記上任的是程書記和葛部長。在併入安易市之前,王子君就弄了一份安易市領導幹部的通訊錄,瞬間就將這兩個人對了對號。
程書記,就是安易市抓組織的副書記程萬壽,而葛部長是安易市組織部長葛長禮,由這麼兩個人送楊軍才上任,可見從一開始,楊軍才就已經擺出了一副壓人一頭的氣勢。
領導上任,一般都很在乎誰去送的問題,一般縣委書記上任,都是由一個市委常委來送的,最常見的就是組織部長了,有的時候規格高一點,就是市委抓組織的副書記去送,而現在,楊軍才這個從中央部委下來任職的幹部,卻出動了抓組織的副書記和組織部長,這已經無形之中給蘆北縣的幹部們施加了不小的壓力。
王子君神色不變,他看了看表,然後笑道:「十分鐘之後,咱們下去等。」
接領導,總不能坐在車上接吧?對於這些不成文的規矩,蘆北縣的四大班子當然是心知肚明的。因此,在十分鐘之後,四十多個縣級幹部就逐個走下車來。
已經自動站成一排的幹部們,神情嚴肅的目視著飛馳而過的各種車輛,等待著市委領導的車輛到來。
就在王子君等人下車之時,在安蘆公路安易市段的出口處,兩輛八成新的藍鳥在路上飛速的馳騁,而在飛馳在最前方的那輛掛著安易市三號牌照的藍鳥車上,三個男子並排坐在後面。
「軍才,過了這座山,就到你的地盤了!」坐在左邊的中年男子梳著大背頭,有點水泡眼的大臉怎麼看都有點發虛,此時,將手裡的煙灰往車載的煙灰缸上一摁,笑吟吟的朝著坐在中間的楊軍才道。
楊軍才此時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顯得穩重而帥氣,頭髮也梳成了偏分,正坐在市委兩在要員的中間,臉上掛著一絲淡淡的傲然之氣。
「聽說咱們下面有規矩,兩位領導送我上任,下面會有人等在路口迎接?」楊軍才雖然面對著兩位市委領導,但是在語氣裡,卻並沒有顯得特別的尊敬。
「軍才啊,你真是秀才不出門,就知天下事啊,怪不得楊部長捨得讓你下來鍛煉一下呢。」坐在楊軍才右邊的男子,雖然看上去有些乾瘦,但是手掌揮動之間,卻是一副很有力量的模樣。不過此人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有點禿頂了,因此,這讓他那長得還算可以的外形看上去就有點不倫不類了!
聽到此人提起楊部長,楊軍才矜持地笑了笑,沒有接話。只聽坐在右邊的人又接著道:「軍才啊,以你的手段和能力,我覺得把蘆北縣掌控自如肯定是輕鬆自如,但是,我還是想提醒你一句,蘆北縣的王子君,可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人物,你和他搭班子,最好注意一點。」
楊軍才眉頭輕輕地一皺,對於這個名字,他很不感冒。此時,一聽右邊的中年人再次提到他,嘿嘿一笑,反問道:「葛部長,你說這王子君會不會在縣界那裡接我們?」
「當然會了。」葛長禮本能的答了一句之後,又覺得心裡有些不踏實。
「現在中央不是一再強調不讓搞迎來送往這一套麼?程書記,葛部長,我聽說這裡的風光不錯,我看咱們不如好好地遊覽一番,然後再去蘆北縣,二位覺得如何?」
楊軍才雖然是再商量,但是話語之中的意思,卻是極為堅定,程萬壽和葛長禮雖然覺得這樣好像有點不對頭,但是卻也不願意第一次就得罪楊家從京裡下來的人。
不就是一個蘆北縣的縣長麼,雖然他在紅玉市有點手段,但是來到我們安易,那還不得把尾巴給夾緊了?兩位執掌著全市幾百正縣級幹部的領導對視了一眼,那葛部長就笑著附和道:「我聽說這裡有個新開的農家小院,咱們去釣釣魚也不錯。」
「哈哈哈,釣魚好,陶冶情操,悠然自得。小周,開車去農家樂。」程書記大手一揮,朝著前排的司機笑著安排道。
楊軍才掏出了一包煙分給了兩位領導,此時他的臉上泛起了越加燦爛的笑容,既然你來接,嘿嘿,王子君,就不要怪我給你來一個下馬威,你不是在我的屬下做事麼,以後這樣的小鞋多著呢。
儘管已經是秋天,但是秋老虎依舊很厲害,在車外站了半小時之後,很多幹部的衣衫都塌濕了。安蘆公路因為是新修的道路,綠化工作還沒有跟上,因此,大塊的日頭下,連個避暑的地方都沒有。
除了政府和縣委的領導還在路邊上硬撐著,幾個政協和人大的老幹部都已經上了大轎子,不過沒有上去多大一會,他們就下來了,那大轎子車的空調不是很好,只是一會功夫,機器就開鍋了。
「怎麼還沒有來啊?」一個政協的副主席用手巾擦了擦頭頂的汗,抬頭看了看天空,對身旁的一個人大副主任問道。
那副主任乃是文人出身,身上穿著長袖的他,此時可以說比那副主席還要熱,但是他還是保持風度,沒有像這位鄉鎮書記出身的副主席那般不斷地擦汗,把文件當扇子。
「誰知道呢,不會是車壞到了路上了吧?」副主任的這個理由,連他都不相信。如果說縣裡的車可能在路上趴窩他信,但是市領導的車那都是由專人負責,除了無法預見的車天災人禍,根本就不會出現其他意外的。
可是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早在二十多分鐘之前,都應該到了,怎麼直到現在連個人影兒都沒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