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學修對於趙中澤的大言不慚雖然有點看不慣,但是此時趙中澤正在興頭上,他也不想跟他過不去,畢竟他在很多方面還要指靠著趙中澤,一旦惹他不高興了,一氣之下在楊書記面前給他上點眼藥,使個絆子什麼的,他這河灣鄉的鄉長就坐不穩了。
「我是肯定得走的,這個書記的位置就騰出來了,我覺得你來接任最合適不過了,咱們河灣鄉的名氣已經打出去了,只要楊書記不走,河灣鄉就是一塊風水寶地。作為楊書記命名的示範鄉,只要再出點成績,鄉黨委書記掛常委也不是不可能的。」
趙中澤說的話錢學修還真的相信了,畢竟趙中澤就是差一點沒有成為常委,雖然趙中澤現在依舊是正科級幹部,但是他進入常委的呼聲,似乎已經深入人心了,沒有人會懷疑。官場中人誰不想往上爬,錢學修也不例外,他雖然知道趙中澤在給他劃了一個大大的餡餅,但他還是忍不住想要將這餡餅給揣進懷裡了。
「謝謝趙書記大力提攜,只要您有用得著我錢學修的地方,我在所不辭。」錢學修滿是笑容的朝著趙中澤恭維道。
「咱們是老夥計了,你再說這話可就顯得生分了!」趙中澤一把握住錢學修的手,笑吟吟地道:「咱們一塊共事多年,同甘共苦,我不跟你近跟誰近哪?現在咱們兩個可是一根繩兒上的螞蚱,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而一旦咱們上去,那就是都上去。」
「趙書記您說的是,但是咱們這艘船能不能走的更遠,那都要看你這個掌舵的了。」錢學修雖然和趙中澤平級,但是要恭維人的時候,卻也絲毫不會覺得拍馬屁是拗口的。
「哈哈哈,你老兄啊,你讓我怎麼說你呢?」趙中澤說話之間,話鋒一轉道:「咱們能不能上去,關鍵還在楊書記那裡。只有讓楊書記覺得咱們能幹事、幹成事,咱們的路才會越走越寬,越走越遠哪。」
錢學修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他已經習慣了趙中澤的脾性,那就是他侃侃而談的時候,你最好別開口。他說天亮,你把精神頭給打足了;他說天黑,你立馬擠眼就是了。
「可是,要想在楊書記那裡留下好印象,光靠說還是沒有說服力的。咱們還得真抓實幹,在關鍵時刻給領導長長臉,只有這兩方面做好了,咱兄弟倆的位置才能高枕無憂啊。」
趙中澤掏出一根煙扔給錢學修,然後又掏出一支給自己點上:「學修,現在機會來了,過兩天市裡的領導來咱們縣裡面調研,咱們河灣鄉一定是他們必來的地方,只要咱們給楊書記長臉了,我想,咱弟兄倆的好日子就不遠了!」
「怎麼做才好呢?」錢學修吸了一口煙,輕聲地問道。
「羊成群,果飄香嘛!」趙中澤吸了一支煙,笑瞇瞇地說道。
羊成群、果飄香,這其中的意思他錢學修自然明白,沉吟了一下他才道:「趙書記,現在咱們全鄉波爾山羊也上了三千多隻,不如都聚集在坷垃山那邊,讓領導來了看一看。」
「學修啊學修,你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思想有點太保守了,三千多隻波爾山羊,那夠幹啥的?放到山上不還是跟撒芝麻鹽似的?再說了,那坷垃山也有點低,要是將迎檢的工作放在那裡,雖然也不錯,但是,這哪裡能給縣裡掙面子呢,又哪裡能夠顯現得出咱們鄉里的水平呢?」趙中澤幽幽的彈著煙灰,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錢學修沒有說話,不過他的目光卻是緊緊地盯著趙中澤,想聽一聽這位書記的高招。
「坷垃山太低,咱們安排在小河山那邊,咱們鄉里不是有一句話,叫作站在河邊望一望,四周風景多浩蕩嘛!」趙中澤說著說著,還下意識的唱了起來,雖然他的唱功不怎麼樣,但是聽在人的耳中,卻也不是太過於刺耳。
作為鄉長,錢學修在河灣鄉幹了不少年,對於鄉里面的地形地貌可是清楚的很,他沉吟了瞬間道:「趙書記,這些年,小河山四周放牧本來就嚴重,很多地方根本就不長草,更不要說在那兒放羊了,更何況要將那些四周的地方都弄成羊成群的樣子,咱們鄉里面的羊也不夠啊!」
「羊不夠,人來湊嘛,至於山不青,呵呵,那就更好辦了,用塗料一刷,山不就青了嗎?」趙中澤滿是笑容的朝著錢學修看了一眼,得意地說道。
聽著趙中澤的話,錢學修的臉色一陣變幻,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位書記居然會想出來這麼一個餿主意!儘管為官多年,他也不是沒有做過弄虛作假的事情,但是這麼大膽的決定,還是讓他對趙中澤自愧不如!
他想要請趙中澤再考慮考慮,這個事情還有待從長計議,但是,當他的目光落在趙中澤那充滿了一絲瘋狂的眼眸上時,到嘴邊的話又改口了,隨聲附和道:「好主意,有道是遠看山有色,離得那麼遠,誰又能看得出來呢?」
趙中澤得意的翹著腿,笑容滿面,就好似他的面前,出現了一條長長的金光大道。
……
洪北縣的街道上,風光依然如舊。輕輕地春風吹動,一派春的氣息。王子君走在洪北縣的大街上,心中充滿了感慨。不過他的眼眸,更多的卻是落在身後低著頭好似害羞小女孩一般的伊楓身上。
伊楓穿著一身乳白色的風衣,長髮飄動,越加顯得風姿綽約,不過此時的伊楓法官卻是低著頭,就好似一個做錯事的小丫頭一般。看著她含羞的模樣,王子君可不敢想像這個丫頭在洪北縣公安局跟人家副局長拍了桌子。
雖然沒有見她拍桌子的樣子,但是每每一想,王子君就覺得心中充滿了一絲好奇,他真不知道伊楓拍桌子究竟是一個什麼樣子。
「怎麼不說話了?你拍桌子的勇氣到哪裡去了?」王子君看著伊楓的頭低的越發往下,忍不住輕聲地問道。
面對王子君問話,伊楓反而昂起了頭,理直氣壯地說道:「如果不是他們太氣人了,我也不會這麼說的。」
王子君笑了笑,沒有說話,這件事情說起來還真是怨不得伊楓,誰讓洪北縣那位公安局副局長太操蛋了呢?明明是他兒子開警車不小心撞住了孫縣長他爹的拖拉機,嗯,這裡需要解釋一下,這個孫縣長就是伊楓曾經的學生二虎,並不是洪北縣真的換了個縣長,要真是縣長而不是一個名字的話,恐怕也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
雙方都沒有太大的事情,二虎他爹一看人家開的是警車,也不想節外生技,忍氣吞聲之下,也就不準備再過多追究了,可是,他這邊想省事,那副局長的兒子反倒不幹了,非讓二虎他爹賠他的車輛維修費不可!
如果錢少的話,估計二虎他爹可能會自認倒霉,只是,這倒打一耙的傢伙獅子大張口,非得要兩千塊錢。這下把二虎他爹氣傻眼了!在當時,就算有點掙錢門路的人,一年到頭也掙不了一兩千,二虎他爹哪裡願意拿這個冤枉錢?
在這位縣公安局副局長兒子的操作之下,孫二虎他爹就這樣被糊里糊塗的關進派出所了,要交了錢才能放人。農村人在縣裡認識誰呀,正好伊楓過星期回家。於是,作為伊楓學生的孫二虎就跟著他媽來到了伊楓的家。
作為孫二虎的老師,聽說了這種事情,伊楓想都沒有想就到了派出所要人,結果被派出所的所長給頂了回來。一怒之下,伊楓就到公安局找到了那位副局長,要求對方嚴格管教兒子,趕緊將人給放了。
那副局長開始的時候也沒有把伊楓這個小丫頭放在眼裡,不冷不熱的諷刺了兩句,結果把伊楓氣得面紅耳赤,著急之下,和那位副局長拍了桌子,而且丟下話來,將會通過法律途徑解決問題,說什麼縣裡解決不了去市裡,不行就到省最高法院。
在她一個個大帽子蓋下來之後,那副局長才意識到這個小丫頭不好惹,通過熟人打聽到了伊楓的來歷。不過此時,已經被正義充斥了頭腦的伊楓,卻是依舊不依不饒的要和那位副局長打官司。
那副局長也是人脈了得,在伊楓那裡做不通工作,不知道怎麼就聯繫到了王子君這裡,想讓王子君勸一勸伊楓這件事情就算了,人家願意賠償了事。
「要不是我是省法院的,看那姓李的模樣,還不準備算完呢,這種人渣就這麼算了,真是為虎作倀啊。」伊楓緊繃著臉,氣咻咻地說道。
王子君輕輕地笑了笑,柔聲的安慰道:「伊楓啊,有時候,太認死理也不行,這件事情本來就不大,你這樣弄下去,對於雙方都沒有什麼好處。就算你在省高院等著他,對二虎家來說,可是拖延不起啊!」
伊楓咬著艷紅的嘴唇,不肯說話,雖然王子君的話和她的念頭很有些牴觸,但是從事情的發展她也能感覺得到,王子君的這種處理方式可能是再合適不過了。
不但二虎他爹拿到了賠償,而且這件事情也在談笑之間,解決得乾乾淨淨,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雖然知道這麼辦是對的,但是心裡還是有點不痛快。」伊楓仰頭看著王子君,星眸閃爍。
不自覺的牽住伊楓的手,王子君幽幽地說道:「其實,真正對的是你,我這種方法才是錯的,但是有些問題,咱們還得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你這麼一條道走到黑可不好呢。」
王子君的話落地自後,兩個人靜靜地站在那裡,誰也沒有說話,清風浮動,一種淡淡的憂愁在兩個人的心頭不斷地迴盪。
就在此時,王子君的手機響了起來。看了看有點陌生的號碼,就聽電話那頭傳來了一陣熱情的聲音:「喂,是王縣長嗎?我是孫良棟啊,你老弟來到洪北縣也不吭一聲,是不是忘了我這個老哥了?」
孫良棟的聲音裡充滿了熱情,就好像他跟王子君有多麼深的交情一般。而從老弟這個詞語上,以前是王子君上司的孫良棟已然將王子君放在了和他同等的位置上。
「孫書記您好,我來處理點事情,本想找孫書記您匯報匯報思想呢,又覺得您日理萬機的,怕耽誤了您的工作。這不,我正猶豫著是飯前給您打電話還是飯後給您聯繫好呢。」
孫良棟聽了王子君的回答,心裡很是高興,儘管他已經將王子君放在和自己平等的位置了,但是作為一個人,誰不喜歡聽一些恭維的話呢?更何況,王子君以往可是他的下屬呢。
「哈哈哈,你別猶豫了,快點到招待所來,咱們好好地喝上一杯,也好讓老哥給你接風洗塵!」
孫良棟的電話,就好似一個開頭,剛剛掛了孫良棟的電話,不少在洪北縣的故舊就打來了電話,邀請王子君吃飯的有,和王子君敘舊的有。好像王子君回到蘆北縣的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般在洪北縣傳開了。
在推卻了幾次邀請之後,王子君這才放下電話朝著伊楓道:「跟我去吃頓飯怎麼樣?」
「你還是自己去吧,我沒興趣。」伊楓可不願意跟著王子君去見縣裡面的那些頭頭,更何況,現在王子君結婚沒多久,正是新婚燕爾之時,作為一個年輕的女性,她更是需要避嫌。
伊楓不去,王子君也只能由著她了。開車把伊楓送到家門口之後,王子君就把車開到了洪北縣委招待所。一進招待所的大廳,孫良棟就帶著幾個縣委班子成員迎了出來。雙方因為並沒有什麼大的利益紛爭,這頓飯吃得可謂是賓主盡歡,氣氛熱烈得非同一般。
這一年多來,洪北縣雖然有些變化,但是這些變化都不是明顯的。除了那個讓王子君感到不爽的錢副書記被調到市人大的某個委員會當了個副職外,也就是幾個常委上了一個小小的台階而已。不過這小小的人事變化,卻也顯示出了孫良棟對於洪北縣的大局越發地掌控有力了。
洪北縣這次來的常委,大多數都是王子君認識的,坐在一起倒也其樂融融。不過他們在看向王子君的時候,一個個眼中那都是羨慕至極。這些常委,哪一個不是從副縣長熬到常委,然後常委好幾年,有的甚至當副縣級都十年了,還是原地不動踏步走,沒機會弄成正縣呢。
而王子君,離開的時候本來只是一個掛職副縣長,現在居然已經是蘆北縣的縣長了,在他們看來,雖然這之中機緣也很重要,但是這個年輕人前途無量卻是鐵定了的。
「老弟,招待所弄了個唱歌的小歌廳,要不,咱們再去吼幾嗓子?」幾瓶酒喝下去,孫良棟已經有點頭大脖子粗,雖然思路依舊清晰,但是拉著王子君手掌的他,比之剛才多了不少的豪爽。
王子君的酒量擺在那裡,雖然盡量少喝,但是此時也比孫良棟好不到哪裡去,他對於這種邀請可沒什麼興趣,一頓就已經表達了洪北縣幹部對於他的熱情,而要是在拖拉下去,他不但不願意,恐怕孫良棟那裡,也因為強撐著而感到厭煩。人家留客當然要顯示熱情,自己可不能不識好歹,給個桿就往上爬了。
「孫書記,不行了不行了,我這酒量不行,撐不下去了,咱們還是下一次吧!」王子君本來只有五分醉,此時步履搖晃,卻是裝出了十分來。
兩人拉扯推搡了一會兒,各自都顯示了自己的熱情和感謝,就握手告別了,本來孫良棟要安排王子君在招待所休息,王子君卻說準備返回江市呢,對孫良棟要派車送他的好意,以帶著司機為由委婉的謝絕了。
走出縣委招待所,王子君拿出手機開始撥號,熟悉的電話號碼,很快就拔出去了,不過接電話的卻不是他期待中的那個人。
「喂,你找誰啊?」伊父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聽到這位也算是泰山大人的聲音,王子君趕忙換了一種語調道:「伊楓在不在?我是他的同事,領導有事讓我給她聯繫一下。」
聽說是伊楓的同事,伊父的聲音裡充滿了熱情,就聽他道:「哎呀,同志你打的不太巧啊!伊楓她剛走一個小時,現在應該在返回江市的車上,要不這樣,等她到了江市,你再跟她聯繫吧。」
伊楓去了江市,聽到這個消息,王子君那本來還有點迷迷糊糊的心,大為失望。伊楓走了,回了江市,沒有等自己……
一個不爽的念頭,在王子君的心頭開始蕩漾,雖然他以往早就有過這種猜測,但是此時此刻伊楓的舉動,還是讓他的心痛到了極致。外柔內剛的伊楓,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向他表白著她的倔強。
可是這種表白,自己又能說什麼?從結婚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沒有了要求伊楓的權力。這一次,本來一個電話就能妥善解決的事情,自己專門從黨校請假,眼巴巴的趕到洪北縣,不就是為了見到她嗎?
神情恍惚之下,王子君站在路邊想過馬路,流水一樣的車,一輛接一輛。王子君無法通過,索性就站在那裡看車,也看整個的街景。看著看著,王子君就覺出來自己的孤獨。孤獨很深,深在骨頭裡。裡面空空蕩蕩,叫喊一聲,似乎有回音。回音撞得他骨頭疼,這疼楚瞬間就能輻射到全身,王子君下意識地叫了一聲「伊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