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合作的簽約者紅羅春酒廠出面的是一位主抓業務的副廠長,而東埔市這邊卻依舊是任昌平。倒不是說東埔市沒有其他人,而是因為任昌平是東埔市的市長。
秦壽生就站在王子君的身邊,看著自己的副手在螢光燈下和任昌平笑呵呵的握手,他輕輕地撇了撇嘴,朝著站在自己身旁的王子君道:「沒想到老孫這傢伙這個時候還挺上鏡的。」
王子君輕輕地拍著手掌,他的目光卻是落在了任昌平的臉上,此時的任昌平雖然也是在笑,但是王子君心裡清楚,任昌平市長今天笑得可太難受了!
「嗯,老孫不錯,不過要是換成你老秦上去,恐怕會更耀眼。」王子君隨口應道。
「王市長,要是這次簽約的人是你,我秦壽生自然是責無旁貸,但是任市長嘛,讓老孫去簽就綽綽有餘了。」秦壽生的聲音不高,但是話語之中,卻充滿了堅決之意。
王子君看著一臉正經的秦壽生,知道他說的話不假,不過王子君並沒有回應這句話,而是輕輕地朝著秦壽生擺了擺手,目光又朝任昌平看了過去。
而就在此時,任昌平的目光也朝著王子君看了過來,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瞬間相遇,在這瞬間,王子君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朝著任昌平迎了過去。
任昌平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而且笑得很是正常,就好像他真的為紅羅春酒廠東埔市分廠的項目高興一般。不過熟悉任昌平的人,此時還是能夠看出任市長身上的一些反常,雖然這反常很小,但越是這樣,熟悉任昌平的人越明白任市長是多麼的憤怒。
說起來,任昌平很不想代表東埔市簽這個約,但是他是東埔市的市長,這個約就得他來簽,就在簽約的那一瞬間,他心裡突然湧起一股被王子君牽著鼻子走的屈辱感!
屈辱,這絕對是一種屈辱。可是,再屈辱也只能嚥下去了,目前的局勢不允許他弄出任何蛾子破壞了這個大好局面。他現在要做的,就是任何的苦果,他都得吃下去,而且還要吃得笑容滿面。
盛大的簽約儀式在許錢江部長的重要講話中落下了帷幕,許部長在講話之中,對於東埔市的招商引資工作做了充分肯定,對兩家企業的落戶更是予以了歡迎。
雖然許部長的講話很有領導藝術,在這份歡迎辭中並沒有因為紅羅春酒的名氣而將紅羅春酒廠放在第一位,但是不論是與會的人還是新源酒廠來的人,都能夠感受到許部長對紅羅春酒廠的重視。
特別是新源酒廠的人,更是不自覺的以為自己比紅羅春酒廠的來人矮了半截兒。這沒辦法,如今誰的品牌大質量優誰就能搶到更多的市場份額,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
簽約儀式一結束,主場就從會議室轉到了東埔賓館的餐廳,雖然離用餐還有一小段時間,但是東埔賓館卻是早就將飯菜準備好了。在領導們來到賓館之後,猶如穿花蝴蝶一般的服務員,就快速的引領著各位領導入座了。
東埔賓館的領導班子,更是全員上陣,生怕服務員哪一點做的不好,惹領導心裡不高興了。
乾淨整潔的餐廳之內,二十多個桌子一溜擺開,比之單間更是有一種特別的風味。在餐廳最為中間的位置上,許錢江當仁不讓地坐在了上首,在他的兩邊,坐的是秦壽生和葛長兵,而作為地主的薛耀進和董國慶則在兩邊陪著。他們這一桌,自然也就是整個宴會的中心,大多數人的目光,都落在這了這個桌子的人身上。
王子君的位置是第二桌,作為東埔市的副市長,在幾個副書記都擠在了中間第一桌之後,他就坐在了第二桌的上首。這一桌坐的除了東埔市的幾個領導之外,就是紅羅春酒廠和新源酒廠的兩個副職。
「王市長,咱們可是有些時候不見了,您離開蘆北縣的時候,我正好去外省調研,沒能趕上給您送行,今天這個酒我可一定要補上。」紅羅春酒廠的副廠長孫震強笑呵呵端著酒杯,朝著王子君大聲地說道。
孫震強和王子君打交道沒有秦壽生多,和王子君的交情也是一般,但是作為紅羅春酒廠的領導者之一,他自然清楚紅羅春酒廠之所以會如此強勢的崛起,那主要就是王子君在身後推動的結果,因此,對王子君的態度之中,不覺就有了幾分謙卑。
王子君笑了笑,端起酒杯和孫震強碰了碰,雖然其他人的主要注意力都在一號桌上,但是知道大多數事情已經塵埃落定的王子君,卻不會在這上面再浪費什麼功夫。
看著王子君和孫震強談笑風生,新源酒廠的那位副廠長雖然有些不高興,卻也只能忍著,誰讓他們廠子無論是在名氣上,還是在實力上,都不如人家紅羅春酒廠呢,商場如戰場,勝者為王,還是蠻有道理的。
薛耀進的祝酒詞說的不長,但很是老道,講完之後,現場又是一陣稀稀拉拉的掌聲,而隨著他的祝酒詞結束,整個宴會也就進入了高潮。
作為地位最高的領導,許錢江自然受到了最多的照顧,東埔市的那些常委、副市長們,一個個都想給領導敬上一杯酒,在組織部長面前混個臉熟,所以一號桌上,倒酒的人不斷地在一號桌四周走動。
王子君也一直在等待著機會,等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公安局長賀巖州倒了一圈酒之後,王子君就把酒瓶子拿起從桌上站起來。雖然這一次他算是大獲全勝,不但狠狠地給了任昌平一個反擊,還趁機提高了一下他的威望,但是官場上的規矩,他還是要遵守的。
別人都去給組織部長許錢江倒酒,你自己非要擰著不去,那你可就成了羊群中的駱駝了!在官場之中,絕對的要發乎情、止乎禮、不逾矩。尤其是在對領導的態度上,充當一隻羊群裡的駱駝,顯然不是一件好事。
「許部長,請允許我敬您一杯酒,多謝您這些年來對我的關心!」王子君滿是微笑的來到第一桌,笑呵呵的倒了一杯酒,雙手捧著,恭恭敬敬地朝著許錢江遞了過去。
許錢江在王子君走來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了這個要給自己倒酒的常務副市長,他伸手將王子君的杯子接過來,笑著道:「子君市長,這倒酒也有規矩,那就是你站著倒的我不喝,你坐著倒的我才喝。」
坐著許錢江不遠處的任昌平眼中光芒一動,隨即就滿是笑容的朝著伺候在旁邊的東埔賓館經理任永革點了點頭,任永革伺候慣了領導,人也機靈的很,在任昌平的神色變動之時,就快速的從旁邊搬過來一把椅子,趕緊放在了許錢江的旁邊了。
作為東埔賓館的一把手,任永革的位子雖然不高,但是消息卻是靈通的很,今天在會議室裡發生的事情,他現在已經知道的清清楚楚了。作為東埔市消息靈通人士之一,他自己明白這次會議任市長主要就是為了削王市長的面子,打擊王市長威望的,卻沒有想到,王市長竟然在任市長就要成功的時候,來了這麼一個翻盤。
雖然所有的一切看上去很是和諧,但是任永革心中卻明白,在這和諧之中,任市長已經是吃了一個大虧。不但和新源酒廠精心準備的簽約儀式變得暗淡無光,更讓王子君的威信在市裡面更上一層樓了。
任市長這麼打壓,都讓王市長翻了盤,這個王市長還真是難以對付了!
任永革雖然和任昌平一樣都姓任,但是除了五百年前是一家之外,估計兩人之間就再沒有什麼關係了。他在宴會開始之前,就已經開始思索如何和王市長進一步攀上關係,卻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而現在王子君的敬酒,許錢江的表現讓他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剛才來的常委也不少,但是許錢江只是坐著每個人喝了半杯,甚至在有的常委那裡,許錢江的嘴唇也就是沾了沾唇邊,更不要說讓那些常委坐在這裡了。
現在王市長一來倒酒,許部長居然直接讓王市長坐著喝了,這是什麼樣的待遇?輕手輕腳的放下椅子之後的任永革,心中依然是翻騰不已。
「許部長,您現在這杯酒是我站著倒的,我剛才不知道您的規矩,所謂不知者不怪,您就原諒我這一次,將這個酒喝了,等一下我再嚴格遵守您的規則,坐著給您倒一杯您看怎麼樣?」王子君一手拿著酒瓶,一面笑著道。
「你這個傢伙啊,就是想變著法兒的灌我喝酒呢!」許錢江笑呵呵的朝著王子君一指,一揚脖,就將那杯酒喝了下去。
任昌平朝著董國慶看了一眼,沒有說話,但是他的意思,董國慶卻是知道的。不過明白歸明白,許錢江對王子君突然看重起來,他能有什麼辦法呢?
隨著王子君坐下又給許錢江倒了一杯,這次給許錢江的敬酒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就在王子君準備站起身來朝著董國慶攻擊一番的時候,許錢江突然道:「子君市長啊,你在這一次的招商工作中,我看也是勞苦功高,來,我給你倒一個。」
許錢江拿起酒瓶,朝著王子君的酒杯倒了過去。雖然喝酒之上無父子,但是在官場之上,很多隱形的規矩還是要遵守的。一般情況下,上級領導是不會給下屬單獨倒酒的,這樣的舉動包含了許多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信號,如果給誰倒上一杯,那就是對誰太看重了。
坐到桌子上之後,許錢江除了給秦壽生和葛長兵添了點酒之外,就只是和薛耀進碰了一個,而現在,他卻要給王子君倒上一杯酒,這讓酒桌上的人驚詫不已。
看著自己面前那倒了酒的杯子,王子君稍微沉吟了瞬間,就雙手一捧,直接喝了下去。
「子君市長,以後踏踏實實做好本職工作。」許錢江輕輕地將酒瓶放下,聲音裡帶著一絲低沉地說道。
王子君同樣笑著放下酒杯道:「請許部長放心,領導的指示我記下了,東埔市的經濟發展有薛書記和任市長駕轅,我肯定會埋頭苦幹,盡心盡力拉車的!」
高新區轟隆隆的工地上,王子君戴著安全帽正聽著高新區管委會主任張燾龍關於高新區建設的規劃。在他的四周,高新區的全體班子成員猶如眾星捧月一般,聚集在王子君的四周。
雖然王子君並不是主管高新區的領導,但是對於這位來檢查工作的常務副市長,高新區的幹部們卻是絲毫不敢怠慢,在接到通知之後,張燾龍更是帶著在家的所有班子成員早早地站在單位門口,等待著王子君的到來。而且,所有王子君有可能轉到的地點都懸掛了紅色的條幅,熱烈歡迎王市長檢查指導工作,以示隆重。
「王市長,這裡是德加數控公司的廠房,今年德加數控公司準備在我們高新區投資五千萬建設一個大型的生產基地……」張燾龍作為高新區主任,無疑是很稱職的,各個數據從他的口中張嘴就來。
王子君靜靜地聽著,時不時的會問上一兩句,但是卻沒有提出什麼意見。
這次調研,王子君雖然要求高新區以例行工作來對待,但是不論是張燾龍還是高新區的其他領導幹部,卻沒有一個敢掉以輕心的。王子君不知道,為了迎接他的到來,高新區的幹部們今天的上班時間可是提前了一個小時的。
在這工地的四周站著的,都是高新區的幹部,一個個如臨大敵一般,屏心靜氣地站在那裡,生怕王市長一個不高興,就會有人吃不了兜著走了。
「二哥,張書記對王市長的調研怎麼這麼緊張啊,咱們高新區哪一天沒有領導調研,我記得前兩天任市長來的時候,張書記也沒有讓咱們提前上班啊!」
在工地三百米外的一個小山坡上,正在那裡值班的一個年輕幹部,一邊玩弄著手中的草根,一邊輕聲的朝著自己身旁的中年男子抱怨道。
那中年男子正看著調研的王子君等人,聽著這年輕男子的牢騷,頭也沒有回地說道:「小昆哪小昆,虧你還是在政府部門混事的人呢,連這個都不懂!咱們市裡面,誰不知道王市長工作能力強,手段還高明,雖然只是常務副市長,但是怕他的領導可是不少。」
「真的啊,還真是沒有看出來!」小昆看了看那個看上去並不比他大多少的副市長,難以置信地說道。
「嗨,你還別不信,紅羅春酒廠分廠知道麼,那就是咱們王市長引來的,這麼知名的企業,要是沒幾把刷子,能把它引過來嘛,我聽說,為了這件事情,省委領導都給王市長倒了一杯酒呢。」被稱為二哥的中年男子話匣子一打開,登時就來了興致,反正他們在這兒站崗也沒什麼事情,索性就跟著年輕的小昆閒聊了起來。
「可是,我聽說任市長就要接任東埔市市委書記了,為什麼咱們書記對他還是那麼冷淡呢,這我就看不懂了。」小昆對市裡面的事情,也不是一無所知,見二哥有了興致,也就將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
「嗨,這個呀,那還得從咱們書記說起,你知道不,咱們書記乃是薛書記的心腹愛將,任市長和薛書記的關係現在不好,聽說前兩天還在一件事情上頂了牛,要不是王市長在這之中說和,恐怕那一次常委會就要鬧起來了。」
「張書記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怎麼會跟任市長一條心呢,雖然任市長大張旗鼓的來咱們高新區檢查,但是他還是不冷不硬的接待。」
「那這麼說,咱們張書記快危險了?我可是聽說薛書記市委書記就要從市委書記的位置上退下來了。」小昆說到這裡,眼中流露出一絲緊張之色。
小昆之所以能夠進入高新區,那完全就是因為他叔叔和張燾龍關係不錯硬生生的塞進來的。來到高新區之後,張燾龍雖然沒有對他怎麼特殊照顧,但是區裡的那些老油子看在張書記的面子上,倒也沒有人怎麼欺負他。現在聽到張燾龍有可能在這個位置上幹不長,怎不讓他這個背靠大樹好乘涼的人升出一股危機感呢?
「薛書記是要退了,張書記是不是危險倒不一定,你覺得張書記這麼大張旗鼓的迎接王市長是為了什麼?要讓我看,那就是為了在王市長面前留個好印象的。現在在咱們東埔市裡面,能夠跟任市長公開叫板的,也只有王市長了!」
「王市長果真有這麼厲害麼?咱們市裡面不是還有其他的副書記麼?」小昆有點不敢相信,話語之中充滿了詫異。
「王市長的厲害,可並不是你見到的那樣。你沒看剛才張書記替王市長開車門啊?那慇勤勁兒,好像誰替他把這活兒給幹了,他就能立馬把人給辭退似的!嘖嘖……」
二哥拍了拍小昆的肩膀,嘿嘿一笑道:「你沒見咱今天的接待規格啊,那絕對是一流的。張書記跑到王市長的車跟前,親自打開車門,還把手護在轎車的車頂棚上。我還從來沒見過張書記這麼一個姿態過呢。有時候啊,一個人的影響力,可不是光靠排名就能夠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