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書記還是忐忑不安道:「胡縣長,我聽何鄉長他們說,今天他們可是來村裡面……」
「哎呀,我說這事你就別管了,這家人碰巧是王市長的親戚,那只能說他命好,傍上大樹了!你說他四處告狀為的是什麼?不就是想要倆錢兒嘛!那劉家已經說了,要多少錢給多少錢,你還操的哪門子心?錢一到位,王市長面子裡子都有了,你覺得他有必要非得和劉家鬧僵麼?」胡縣長說完之後,臉上生出了一絲的得意之色。他現在雖然是安慰李書記,但是何嘗又不是在說服自己呢!
李書記帶著一絲佩服朝胡縣長看了一眼,心說還真是那麼回事,王市長沒有理由得罪劉家的,如果王市長對此事也是息事寧人的態度,那就好辦了,自己等人也就沒什麼責任了!
這麼一想,心裡踏實了許多的李全生,立刻又回到了他鄉黨委書記的位置上。看著正在人群中和諸位縣領導打招呼的鄉長,心中暗罵一聲,就把鄉黨委秘書叫了過來,囑咐他趕緊安排人,給縣領導準備一些吃食方面的事情。
何鄉長今天幾乎是最失落的人了,作為一個鄉政府的副職,他是沒有什麼背景的。就這麼一頂副鄉長的帽子,還是他撅著屁股在鄉里幹了多年方才熬出來的,這麼一檔子事弄出來,越想越覺得自己很有可能會被當炮灰一般犧牲了!
他沒有去找李書記,而是拉著劉志斌,讓他無論如何都得給自己把這事給弄妥當了!劉志斌此時臉也是陰沉的很,早就沒有了剛才胡亂吹牛的心思。
在剛才的一通電話裡,劉志斌被狠狠地訓了一頓。他不止一次的賣弄過對他如何好的二叔,很沒有涵養的問候了一遍他的八輩祖宗。儘管劉志斌很想提醒一下二叔,其實他們兩人的祖宗很多都是重合的,但是聽著二叔像只暴怒的獅子似的,忍了忍,還是一聲不吭地接受了。
真他娘的邪乎了,這杜老頭兒家怎麼和市長家攀上關係了?他娘的,有關係你早點吱聲啊,非得來它個後發制人,他娘的這麻子不是麻子,是坑人!
心中雖然暗恨不已,但是現在恨也沒有用了,一個市長的親戚,不是他能招架得了的。想想二叔已經馬不停蹄的從東埔市往這裡趕了,劉志斌就思忖著等這件事處理完之後,自己該怎麼跟二叔承認個錯誤。
不過對於這件事情的後果,劉志斌倒並不怎麼擔心。好歹他是跟過二叔兩年的,他見識過二叔的能量,如今這年頭,孔老二又橫行起來了。市長能怎麼樣?那不照樣是個人嘛!只要錢一到位,估計二叔的面子還是能管得用的,再說了,後面還有大叔罩著呢。
「我說何大鄉長,你就別在這兒自尋煩惱了,我都跟你說了,二叔人已經過來了。我們還沒事呢,這麻煩怎麼會找到你頭上?你說你這不是自作多情嘛!」劉志斌被何鄉長煩得不行,說話也有點不耐煩。
「老弟,這件事情我可全都是為了劉總,萬一弄出點動靜來,您可能給我撐住了,我這棵小樹,經不起颳大風啊!」何鄉長此時已經是廟里長草慌了神,只要比自己能量大的,管他有用沒用,只管說好話了!
天漸漸黑了下來,一輛輛小車停在杜家口村外面。這麼多年來,杜家口村第一次碰到這麼壯觀的場面。杜家口村的村民對於這些車隊充滿了好奇,從門縫兒裡往外看看,又趕緊把門關得緊緊的。
雖然很多人都心存和胡縣長一樣的念頭,但是那小院落裡的酒席不散,他們就不安生。萬一王市長追究下來,這事情可就砸鍋了!
「嘀嘀嘀……」
汽車的喇叭聲伴隨著兩道雪白的亮光從村口閃了過來,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幾分鐘後,一輛黑色的奧迪車就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車子剛剛停穩,就見一個年輕人從車子的後座上跑了出來,快速的將副駕駛的車門打開,一個四十多歲,上身穿著紅色短袖,下身穿了一條短褲的男人從車上走了下來。
看到這男子,胡縣長頓時兩眼冒出了光芒,也顧不得什麼風度了,幾步來到那男子的面前,心急火燎道:「劉總,你可算來了。王市長正在院子裡呢。」
劉超舉看著滿臉熱切的胡縣長,哪裡會不明白這位主管副縣長的心思呢。心裡雖然對胡縣長的作態有些看不起,但他還是揚了揚手道:「胡縣長,沒事兒,我先去見見王市長,等一會兒再請各位喝酒,給大家壓驚!」
胡縣長聽劉超舉說得胸有成竹,緊揪著的心思方才放鬆下來。本來,他還想和劉超舉說句話的,但是此時劉超舉已經朝著那破舊的大門走過去了。跟在劉超舉身後的年輕人剛剛要給劉超舉開門,卻被劉超舉給揚手攔住。他用手抿了抿自己的頭髮,這才輕輕地敲響了門。
門應聲打開,劉超舉走了進去。在劉超舉進門之後,本來都不怎說話的淵麓縣幹部,一個個都議論了起來。
「那個就是劉超舉,聽說他坐車只坐前面,要的就是一覽眾山小的效果!」一個鄉里面的年輕幹部看著走進門的劉超舉,輕聲的跟身邊的同伴耳語道。
「嗯,我也聽說過,今天這件事情我看快完了,既然劉超舉本人都來了,也沒什麼可糾纏的了。這傢伙工地多了去了,別說摔住人了,就是摔死人,他不照樣能擺平麼。」另外一個幹部說到這裡,又猛地覺得自己說漏了嘴一般,伸伸舌頭,趕緊把嘴巴閉上了。
可是,他的話卻是勾起了那年輕幹部的興趣,他笑嘻嘻地看著自己的同伴,不依不饒的問到底是哪個樓盤出了事情。
外面的議論,劉超舉自然是聽不到了。走進這家小院的劉超舉,心裡暗叫晦氣,今天上午自家的四弟就不經意得罪了王市長,自己前腳剛打電話道了歉,沒想到晚上就來了這麼一出事情。
這摔傷工人的事情,劉超舉從來都不放在心上,如果不是自己的侄子打來電話,這事他是不會管的。有什麼事不能拿錢解決,還用得著他本人操心費力呢。只是萬萬沒想到,這次被摔的工人居然是王市長的親戚。
和王市長扯上關係,就算不是什麼大事,那也能折騰大的。儘管劉超舉覺得自己也沒必要太怯王市長,但是一些面子上的活,自己還是不能省略的。
在走進小院之後,劉超舉就看到昏黃的燈光下,正有幾個人在喝酒,坐在中間的是一個老頭,王子君就坐在那老頭的旁邊,再往下坐的就是淵麓縣的兩個一把手。
劉超舉雖然沒有和王子君打過交道,但是在電視裡,倒也對這位年輕的市長並不陌生。當下加快了腳步,快步來到小桌旁,客氣的自我介紹道:「王市長,我來投案自首來了!我向您承認錯誤,是我的工作沒有做好,弄出來這等事情。您放心好了,這事該咋辦咋辦,等我回去之後,一定好好地教訓一下那幫小子。」
說話之間,他又朝著杜老爺子道:「老人家,您家人的事情,我給您賠不是了!這件事情,都是我的錯,我先在這兒給您表個態,這孩子花多少醫療費,該多少補償,我們會一分不少的拿出來!」
杜老爺子根本沒有見過劉超舉,但是從劉超舉剛才說話的語氣中,他就猜出來了,這個人應該就是那個開發商,聽著劉超舉的保證,老人家心裡就想,要是孩子剛摔住的時候你能說出這些人話,那該是何等的暖人心哪!
王子君看都沒看劉超舉,端起酒杯朝著杜老爺子笑了笑道:「爺爺,過兩天我再派人把您接到江市住一段時間,今天天色也不早了,我明天還要上班,就先走了。」
杜老爺子看王子君端起酒杯,也將酒杯端了起來和王子君碰了一杯,而郭林二人,愣怔了一下之後,緊跟著端起了自己的酒杯。
王子君喝完杯中酒,朝著李錦湖點了點頭,就朝門口走了過去,絲毫沒有理會劉超舉的意思。劉超舉看著轉身離開的王子君,只覺得氣血上湧,一股怒意升了上來。
別看劉超舉是民營企業家,這幾年在東埔市可是個眾口騰喧的人物,他經營的立峰地產生意做得順風順水,除了有在某軍當軍長的大哥罩著之外,也跟他在各種渠道砸大錢、送大禮,大規模、全方位的交結各路大員們密切相關。這些要員們肯降尊紆貴跟一個滿口髒話土得掉渣的地痞子稱兄道弟,跟他手裡有大把大把的鈔票不無關係。所有愛權者必然會努力讓權回愛他,在劉超舉遇到難題的時候,高抬貴手,政策放寬,以致於劉超舉的膽子越來越大,生意越做越順,很快就形成了良性循環。
而隨著他哥哥的地位不斷攀升,他交往的對象對他越是客氣。沒想到現在,他巴巴的趕過來,王子君居然對他熟視無睹,像是根本就沒看到他的存在一般!
一種被羞辱的感覺,直衝他的心頭,看著大步流星的離開的王子君,心裡本能的湧起一種忌憚。
郭東亮和林葛偉也是面面相覷,他們沒想到王市長竟會這般的不給劉超舉面子。但是看看揚長而去的王子君,心裡又覺得,本來就該如此。
劉超舉算什麼?就算和現在的王子君平起平坐,那也應該是他的哥哥,他本人和王市長,還差得遠!更何況,在這件事情上,劉超舉做的確實不地道。打一巴掌跺三腳,再說聲對不起就完事了,這也忒簡單了吧?
「王市長,現在天已經黑了,不如先在縣裡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回市裡吧?」郭東亮看著轉身欲走的王子君,趕緊追過來,極力挽留道。
林葛偉也跟著勸道:「王市長,咱淵麓縣的條件不比市裡,但是現在天色晚了,還是安全第一,不如您先到縣委招待所休息休息,明天指導指導我們的工作再走也不遲。」
王子君沒有停腳,他朝著郭東亮和林葛偉擺了擺手道:「明天還有事情,今天就不留了,淵麓縣的工作,以後我會來看的,但是我希望我看到的淵麓縣不但在經濟上能有看得見的跨越式發展,在民生問題上,同樣有出色的表現。」
郭東亮和林葛偉的神色,頓時變得有些不自然,他們兩個人都不傻,哪裡會聽不出王子君話語裡的意思呢。
「王市長,您放心,我在這裡向您表個態,以後我們淵麓縣一定將民生問題和經濟發展放在同等的位置,在大力發展經濟的同時,狠抓民生問題不放鬆,既要當好本縣經濟發展的領頭雁,同時也當好老百姓的父母官。」郭東亮口才不錯,在稍微沉吟了瞬間,就拍著胸脯保證道。
王子君朝著郭東亮笑了笑道:「好!郭書記,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我相信,淵麓縣的班子不會讓我失望的。」
黑色的奧迪車,緩緩啟動,兩條雪白的亮光,照耀在杜家口村外黝黑的馬路上,很快就消逝在夜幕中了。
王子君的車剛剛離開杜家口之後,郭東亮就把電話打到了縣公安局局長的手機上,通知交警隊立馬派輛警車,務必在第一時間趕上王書記的車,確保將王市長他們安全護送進東埔市。
「郭書記。」在郭東亮放下電話之後,早就等在他身邊的劉超舉朝著他打招呼道。
郭東亮此時很不願意搭理劉超舉,但是劉超舉身後的人,他又不願意得罪,猶豫了瞬間,他還是輕輕地點頭道:「劉總,你們公司這件事情做的有點懸,我看哪,以後你不能光關注工程質量,還得關注你手下那幫人的素質!」
「是,郭書記,以後我肯定會注意。」劉超舉心裡越發地感到不是滋味,他知道一直以來都對他笑臉相迎的郭書記之所以這麼對他是為了什麼,因此,對王子君原本藏在心裡的怨恨,經此一擊又多了幾分。
「嗯,那就好,林縣長,等一會兒你主持召開一次政府會議,對這件事拿出一個處理意見,我的意思是,既然事情出來了,就不能繞著問題走,本著不迴避的態度,最大限度的確保病人家屬滿意。」郭東亮不再理會劉超舉,而是沉聲的朝著林葛偉說道。
林葛偉心裡暗罵,你他娘的真夠滑頭的,這種出力不討好的活你拚命的塞到我手裡來了,你這攬功諉過的伎倆怎麼就總是層出不窮呢?辦得好了,惹了劉超舉的大哥,即使沒有什麼立竿見影的效果,畢竟這個隔閡算是留下了;辦得不好呢,那就相當於把王市長給得罪了,那以後我還有什麼好日子過?
這麼一想,恨不得在郭東亮的臉上狠狠的吐幾口唾沫,但是,作為一個在縣裡一直處於弱勢的二把手,他又從哪兒有拒絕的餘地呢?因此,儘管心裡覺得憋屈,卻也只能硬著頭皮把這件事給接下來了。
「老人家,您儘管放心,我已經給縣醫院打過招呼了,明天一早他們的救護車就會來接小龍住院,小龍在那裡肯定會受到很好的照顧。」郭東亮正準備給林葛偉再說兩句,看到杜老爺子正準備回屋,於是就趕忙上前一步,笑呵呵的對杜午誠說道。
杜老爺子點頭向郭東亮表示感謝,郭東亮又伸手攙住老爺子,情真意切道:「老人家,以後您碰到解決不了的事情,儘管去縣委找我!能立馬解決的,我立馬給您解決;一時解決不了的呢,我也會想辦法給您解決了!」
「王市長是咱們整個東埔市的一市之長,每天操心費力,需要拍板的事情太多了。因此呢,您老人家別見外,有事不用麻煩王市長,直接找我好了!」
杜老爺子明白郭書記的意思,他點了點頭道:「以後少不了要麻煩郭書記了。」
「呵呵呵,老人家您太見外了,我這個書記,就是咱們整個淵麓縣的公僕,什麼叫公僕?那就是為老百姓服務嘛。您要是不麻煩我,那就是對我的工作有意見啦!」郭東亮哈哈一笑,誠懇地說道。
郭東亮又跟杜老爺子說了好一會兒暖心的話,臨走丟下一沓子錢,這才離開了杜離。而跟著他一塊來的大小幹部,也相繼離開了,別說這個一窮二白的村子他們沒來過,就連這個村名,他們都不知道呢。
「王市長,前面有輛警車一直跟著咱們。」蔡辰斌一邊開著車,一面回頭朝王子君匯報道。
「這輛車應該是淵麓縣的。」王子君沒有回頭,話語之中卻是充滿了自信。
李錦湖笑了笑,輕聲地道:「王市長,您剛才對劉超舉是不是有些太過了?」
「不給他面子,錦湖,你讓我怎麼說他,難不成還要因為他這麼一個事後表態,再把他誇獎一番嗎?」王子君冷然一笑,淡淡地說道。
李錦湖想到今天所遇到的事情,心裡很是清楚杜老爺子一家要不是因為和王子君有關心,那劉超舉不但不會來杜家,而且各種各樣的麻煩事還會接踵而來。對於劉超舉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狠狠地敲打他一下,讓他記住這個教訓。
「王市長,那這件事情您準備怎麼處理?」李錦湖有點把握不住王子君的意思,只好開口問了。
「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吧。」王子君撂下了一句模稜兩可的話,就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這件事情對於他來說,算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更何況到最後郭東亮和劉超舉等人的到來幾乎可以斷定,這件事肯定會得到圓滿解決,但是即使如此,王子君仍然覺得如鯁在喉,心裡堵得慌。
這種原本很正常的欠債還錢的事情,愣是被拖到一個市長親自過問的地步才得以解決,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而且作為被害人的家屬,在這個久拖不決的問題終於有了眉目之後,還要對這個遲到的答覆心存感激。
依法辦事,多麼簡單的五個字,做起來,卻不是一般的難。
王子君的腦子不斷地翻騰著,喝進肚子裡的紅羅春酒,此時也開始發揮作用,一陣陣醉意不斷襲來。在這醉意之中,王子君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醒來,王子君仍然覺得腦袋有點昏昏沉沉的,不過工作還要繼續,用清水洗了把臉,簡簡單單的將冰箱裡的奶取出來熱了一下,王子君就坐車來到了辦公室。
剛剛打掃過的辦公室外,依舊有不少人等著匯報工作,而在這些匯報的人中,王子君一眼就看到了淵麓縣的縣委書記郭東亮。
「王市長,杜小龍的事情,昨天晚上,我們連夜成立事故調查組。對這件事情的始末進行了徹查,現在杜小龍已經被送到了縣人民醫院,幾個涉嫌違紀的工作人員,我們也都做出了處理,擬對本縣分管此項工作的副縣長胡建歌警告處分。」
王子君聽著郭東亮對此事的匯報,手指輕輕地敲在桌子上,這件事情聽上去處理得還算不錯,但是對於主要的負責人立峰地產,確實沒有半點處理意見。
對於立峰地產,自己是給那個人一點面子,把棍子高高舉起,再輕輕放下呢,還是橫下心來,一查到底呢?
心中念頭閃動的王子君,雖然知道自己不該再樹什麼敵手,但是讓他把這件事情就這麼放了,又讓他覺得很是難受。沉吟之間,下意識的把目光落在了郭東亮身上。
「郭書記,這件事情處理的不錯。但是有一點我想提醒你一下,既然有些企業在安全生產方面存在問題,那就得嚴肅處理。要知道安全生產無小事啊,你說呢?」
郭東亮此時心裡有些犯嘀咕,王市長一直不便說話,那就越是代表著王市長對這件事情不滿意。而上級對此不滿意,那就得抓緊換了方案重新處理。
可是要處理自己內部的工作人員還好說,但是,要處理立峰地產,那可就沒這麼簡單了,那站在立峰地產身後的人,他可得罪不起!
安全生產無小事,郭東亮品味著王子君的話,頭皮就是一陣發麻。他聽懂了王子君的意思,那就是這件事情不能就此罷休,得一查到底,立峰地產必須得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有那麼一刻,他想勸勸王市長,這件事情就這麼算了吧。但是看著王子君那帶著冷然的目光,他還是將要說出口的話又嚥下去了。
「是,王市長,回去之後,我們肯定會對這件事情嚴格處理,對那些違法亂紀的企業,更會嚴加懲處。」郭東亮聲音說到最後越加的洪亮,但是他說話的聲音越大,越是給人一種底氣不足的感覺。
王子君沒有說什麼,他只是點了點頭。見王子君沒有什麼要交代的,郭東亮坐了一會之後,就離開了王子君的辦公室。
郭東亮很是頭疼,不過他畢竟當了不少年的縣委書記,在一陣頭疼之後,他就很是光榮的病倒了,在臨去北京檢查之前,郭書記有氣無力的把縣長林葛偉叫了過來,親自交待他必須狠抓安全生產不放鬆,對安全生產中出現的問題,絕不姑息,一查到底,防患於未然。
林葛偉雖然罵娘,卻不能不落實,儘管他也想因病而遁,只可惜,這個招數已經被一把手搶佔了先機,無法施展了。郭書記已經走人去檢查了,縣裡不可能沒有人主持工作,就算他想逃個懶兒,也得等郭書記回來了再說。
有心將這件事情拖一拖的林葛偉,在縣裡面召開了轟轟烈烈的安全生產大會,在會議上,他更是給與會者提出了五點要求,要求這些與會者堅決落實五點要求,杜絕出現安全生產方面的事情。
林葛偉他們這邊轟轟烈烈的開會,自然瞞不了一直在注意這件事情的有心人,劉超舉就是其中的一個。儘管他覺得這件事應該不會再出現什麼問題,但是畢竟還沒有終結。小心翼翼的瞅著淵麓縣政府的動靜,可是隨著林葛偉這個會議精神的傳來,劉超舉就覺得這個會議,那就是衝著自己立峰地產來的。
「看來,是有些人想要緊揪住老子的小辮子不放啊!」看著規規矩矩地站在自己旁邊的劉志斌,劉超舉的手掌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
「叔,人家既然衝著咱們來,那咱們就給他一個教訓,讓他知道知道咱們立峰地產也不是好惹的。」劉志斌本來就是一個惹是生非的主兒,一看把自家二叔惹惱了,立馬火上澆油的慫恿道。
「啪!」劉超舉的手掌,毫不客氣地拍在了劉志斌的頭上,他朝著劉志斌冷冷地看了一眼,沉聲地道:「給王子君一個教訓,你拿什麼給他教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我告訴你,有時候做事要多動動腦子!」
劉志斌看著發怒的劉超舉,心說,給他一個教訓還不是你剛才表現出來的麼,我只不過順著你的話茬兒說兩句而已,你跟我急什麼?!有本事你朝他去使嘛!內心裡雖然腹誹不已,但是表面上還是低眉順眼地道:「二叔,我算個啥呀,屁都不算,這不是還有您嗎!」
有自己,劉超舉思忖片刻,揉了揉自己的臉頰,心中暗道,自己也不行。看來,要想讓王市長放手這件事情,還是得另外想些主意才是。心中念頭轉動的劉超舉,想了半天,就拿起了手機。
「在狠抓一二三集中教育活動不放鬆的同時,我們要進一步落實經濟建設這個中心,力爭在今年……」坐在主席台上,王子君聽著董國慶關於東埔市環境綜合整治的動員,心中卻是一陣的翻騰。
兩個人搭班子已經兩三個月了,在這兩三個月的時間裡,董國慶的一二三集中學習教育活動已經成功轉段好幾次了。雖然這學習活動除了多寫幾本筆記,其他都是踏踏實實走過場,認認真真搞形式,但是有一點卻也是無法忽略的:董國慶正通過集中學習這種方式,將自己的影響力無聲無息地貫徹到東埔市之中。
董國慶的市委書記才當了短短的兩個月時間,在東埔市的大街小巷,這個名字已經深入人心,耳熟能詳了。儘管大家對這個人評價不一,但是無可否認,董國慶提出的這個一二三集中學習教育活動,基本上已經達到了他的目的。
看來,政治上的偽善是可以博得名聲的,但是偽善需要極高的演技。
加快新區建設,加快城市道路的整修……一項項工作,從董國慶的口中吐了出來,這些工作,都是董國慶要求在年前必須完成的。
十幾分鐘之後,會議在市委副書記祝於平的宣佈下勝利告終。在並肩和董國慶走下主席台的時候,董國慶低聲地說道:「子君市長,下半年政府的工作時間緊,任務重,很多工作如果得不到很好的貫徹落實,那就會成為一句空話,我們市委市政府既然把話放了出去,那就得把整個工作落實好。」
王子君看著昂首挺胸向前走的董國慶,淡淡的一笑道:「董書記,加快城市基礎設施建設我贊同,但是新城區建設是不是再放緩一點,畢竟建設新城區,我們要面對一系列的問題,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王市長,你這種老成持重的態度不錯,但是在經濟發展上,光是老成持重還是不行的,你應該看到周邊兄弟城市日新月異的發展,咱們東埔市雖然底子不錯,但是要是在咱們手裡落到後邊了,那會被人戳脊樑骨的!這個責任,咱們兩個擔待不起喲!」董國慶雖然依舊帶著笑容,但是話語之中的批評意味,卻是不言而喻的。
王子君慢慢的停下了腳步,他朝著董國慶淡淡一笑道:「經濟要發展,城市要建設,這些我都贊同,但是有時候欲速則不達,我不希望等咱們這一屆幹完之後,給下一屆留下一個難以收拾的爛攤子。」
王子君的話毫不相讓,這讓董國慶頭上的青筋頓時蹦了一下,隨著一二三集中學習教育活動的開展,董國慶在市裡的地位也越加的穩當了,當然不會有人當面和他說這種背道而馳的話。此時聽王子君反對他的政見,心裡就很不舒服。
「王市長,究竟按照哪種方法發展,不是你王子君,也不是我董國慶說了算,應該是全體東埔市人民說了算。我可不想因為一些不必要的謹慎行事,故步自封,弄到最後,成為阻礙東埔市經濟發展的歷史罪人!」董國慶說話之間,就大步朝著他的車子走了過去。
王子君看著大步離開的董國慶,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而就在他笑的時候,劉巖富輕輕地走到了他的身邊。
「王市長,看得出好像不太愉快啊!」劉巖福乃是東埔市最先和王子君交好的副廳級幹部,在市政府分工中,主管財政和城市建設,雖然因為是掛職副市長排名比較靠後,但是主管的可都是市政府的重要部門。因為和王子君一直交好,被人稱為王子君的左膀右臂。
看著一臉壞笑的劉巖富,王子君有一種在這小子身上來一拳的衝動,明明已經看到自己和董國慶不歡而散,還說這種調侃的話,這不是存心惹自己發怒嘛。
見王子君臉色不好,劉巖富趕忙道:「市長大人是不是心裡不高興,那不如聽屬下說個段子放放鬆?」
王子君被劉巖富的滑稽逗笑了,搖搖頭,故意裝嚴肅道:「你這人哪,還敢逗市長?那我就聽聽,給你點面子得了!」
「話說前些時候,有一位領導喜歡微服私訪,這一日清晨,他又刻意打扮了一番,然後就到街上跑步。跑了一圈之後,就碰到了一個正在打掃衛生的環衛工人,領導覺得自己近來又做了不少工作,就笑著問那環衛工人道,大娘啊,您覺得近來咱們的城市是不是乾淨了很多啊?」
「那老太太平日裡光顧著省電費了,沒怎麼看過電視,哪裡知道市委書記長什麼模樣?此時一聽有人說話,正掃地的老大媽頭也不抬就破口大罵,哎,不乾淨有什麼辦法喲,自從這鬼孫來了之後,以前俺五點起,每天掃三遍就行了,現在俺三點就從家裡出來啦,還變著法兒的罰俺錢!」
「哈哈哈」,劉巖福說完,不等王子君笑,早就就哈哈大笑了起來,不過等他笑了一陣之後,卻發現王子君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奇怪道:「這麼好的笑話,你王市長不覺得好笑麼?」
「好笑不好笑,不該咱們這個位置上的人評論吧?」王子君說話之間,輕輕地拉開車門道:「這件事情啊,你還是少說為好,人多嘴雜,不知道就傳到誰的耳朵裡去了。」
「這個覺悟我還是有的,我跟你王市長說說,不就等於給牆頭說麼,你還當真舉報我啊?」劉巖富嘿嘿一笑,渾然不在乎地說道。
王子君看著劉巖富的樣子,搖了搖頭道:「這個段子是誰編出來的,還真是夠噁心人的!」
「哎,王市長,您怎麼知道是編的,就肯定不是真的呢?」劉巖富好像對編這個詞很是不贊同,聲音還不覺大了幾分。
「你覺得咱們老一真的會這麼沒水平麼?」王子君看著劉巖富,輕輕一笑著反問道。
劉巖富也跟著笑了笑,沒有再說話。就在兩人各自走向自己車的時候,副市長張通突然湊了過來道:「王市長,有件工作需要向領導您匯報一下。」
張通最近向王子君匯報工作很勤,不論是不是他能夠決定的,大都會向王子君匯報一下。對於張通這麼做的目的,王子君心裡也清楚的很。
隨著祝於平升任副書記,馮志長接任常務副市長,市政府就空出來一個常委副市長的位置,這個位置雖然不如常務副市長,但是卻是入常的職位。有這麼一個蘿蔔坑兒空著,多少會讓這些沒有入常委的副市長有些心動。張通就是這些人裡的一個。
「那你上我的車吧?」雖然心裡對張通的這種態度不怎麼感冒,但是張通這麼做畢竟是主動向自己靠攏,王子君怎麼都要顧忌一下這個副手的感受,更何況讓向自己靠攏的人升任常委副市長,也很符合王子君的利益。
董國慶安排馮志長來任這個常務副市長,為了的就是要牽制自己,而自己想要不動手就將馮志長給壓制住,那就得將常委副市長拉到自己的陣營之中。如果市政府裡的常務副市長和常委副市長都支持董國慶的話,那自己在市政府的工作將會變得被動了。
在王子君想來,最好的常委副市長是劉巖富,但是劉巖富乃是掛職的副市長,其本人雖然在東埔市幹得也算是風生水起,但是在談話之中,卻沒有留在東埔市的意願。
除了劉巖富之外,王子君也琢磨過其他人,但是在這些人之中,王子君覺得張通還是比較合適的,畢竟張通從自己來到東埔市,就一直在緊跟著自己的步伐。
張通和王子君並排坐在後面,他看著王子君那帶著一絲絲嚴峻的臉,心中就有些犯嘀咕。不過他在開會之前,就已經答應了人家,現在想要反悔也不行了,所以只能硬著頭皮上。
「王市長,今天董書記的報告聽著是很振奮人心,就是步子有點大了。咱們東埔市的財政狀況雖說不錯,但是發展也得循序漸進,胖子也不是一口吃出來的。有句話說得好,步子跨得太大,跨得好就不說了,跨得不好就容易扯蛋了!」
王子君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他沒有想到張通竟然給自己弄出了這麼一句話,手指指點著一本正經的張通,王子君哈哈大笑道:「張市長啊,下面的同志說你太正經了,不敢跟你開玩笑。依我看,你張市長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冷不丁的就會幽你一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