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0章 開在山溝裡的現場會

沉吟了瞬間的王子君,目光依舊看向了趙鐵錘道:「那些打人的都是什麼人?」

已經抬起頭的趙鐵錘,還是豁出去一般,實話實說道:「王書記,帶頭的是鄭曉楠,我們有很多村民可以作證,就是他打的老聶頭,而且,當時他手裡還拿著一把刀。」

王子君不再說話,而是朝著三清觀外面走了過去。一陣陣悲慼的哭聲,隨著他走出三清觀,越發聽得真切了。在這些哀哀的哭聲中,王子君就感到一股憤怒,從心底升起來。在碰到今天這件事情之前,王子君的心情還是很平和的,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當然他也考慮了要給公安局打個電話,敦促他們盡快破案抓住真兇,犯罪分子也太囂張了,簡直滅絕人性。

雖然王子君不能判斷聶榮軍究竟在潰壩的水庫上有沒有問題,但是至少,從目前對方找上聶榮軍的老父親這點來看,他肯定不會相信,作為羅南市最紅火企業老闆的弟弟,鄭曉楠會因為要賬跑到聶榮軍的家裡。

如果不是要賬,那就是其他方面了。而這個方面是什麼,王子君的心裡並不是沒有底兒。

十幾個披麻戴孝的男男婦女,跪在三清觀外面傷心地哭泣,陣陣的哀聲,讓王子君的臉色變得越加的嚴峻。在他的身後,市委秘書長金田駱的神色同樣很嚴峻,這麼一番場景,卻是他怎麼都沒有想到的。

顏士則低頭走在王子君的身後,心裡一陣後怕。儘管這事已經出了,但是幸好,主要責任不在他的身上。他的目光雖然一直追隨著王子君,不經意間也留心了一下自己的搭檔。

在顏士則的眼中,陳明俊一向顯得勝券在握,意氣風發,好像什麼事情都難不倒他似的,但是此時此刻,陳明俊卻好似一隻鬥敗的鵪鶉一般,看著他這種沮喪的樣子,顏士則就覺得很是解氣,平時說話做事跟無所不能似的,現在怎麼像得了肛裂拉不出屎來了呢?還是政府一把手哩!

看著這些啼哭的人,王子君咬了咬嘴唇,又緩緩地朝三清觀裡走了進去。現在的他,很想安慰一下這些痛哭不已的人,但是那在心中不知道醞釀了多久的安慰,在這一刻,卻是怎麼都說不出口。

再好的刀傷藥,也抹不平心頭的傷痛。自己的話說得再漂亮,又能有什麼用呢,他能讓那些已經離去的人,再醒過來麼?

「打人致死,不是一般的案件,士則,給你們一天的時間,務必將犯罪分子捉拿歸案。」王子君朝著顏士則看了一眼,冷冰冰地說道。

顏士則聽到吩咐,頓時大鬆了一口氣,王書記還能給自己安排活計,說明自己在王書記的眼裡,還是可以支使的,並沒有被無情的拋棄,當下趕忙點頭道:「王書記,我這就去安排。」

陳明俊看到顏士則如此簡單的就沒了事情,心裡就抱了一絲僥倖。來到王子君的身前輕聲地道:「王書記,這件事情,我以為只是簡單的打架鬥毆,沒想到後果如此嚴重。當時正趕上棟發集團要在我們陽崗縣投資一個項目,因此,我就打了那個電話,並沒有想為虎作倀,真的沒有……」

「無論是什麼理由,你都沒有權利干擾司法的公正性。」王子君沒有再看陳明俊,而是朝金田駱道:「你給市公安局的何進鍾打電話,讓他全力配合羅南市的工作,務必將嫌疑人一舉抓獲!」

金田駱點了點頭,拿著手機就走了出去,一會功夫,金田駱就走了過來,沉聲地道:「王書記,我已經將您的指示轉達給了何局長,他保證完成任務。」

王子君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只不過此時他的目光,已經看向了不遠處的那尊神像。

古怪的沉默下,四周只有哭聲傳來,聽著這哭聲的眾人,一個個緊繃著臉,生恐被人看出臉上有絲毫的不對勁。

十幾分鐘之後,披麻戴孝的聶家人完成了他們的禮儀,離開了三清觀,隨著那一陣陣哭聲漸漸遠去,就連金田駱的心裡都大鬆了一口氣。

「王書記,咱們接下來……」雖然已經有日程安排,但是金田駱卻拿不準是不是按照日程安排走下去。

此時,王子君已經慢慢清醒了過來,看著金田駱那遲疑的樣子,淡淡地道:「今天咱們就留在孫家溝,晚上住一夜,另外你通知全市處級以上幹部,明天下午四點,在陽崗縣召開全市經濟運行現場會。」

金田駱聽著王子君的決定,不由得一愣,如果說王子君留在孫家溝在他的意料之中,那麼召開全市經濟運行會的事情,卻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在他想來,王書記現在應該以最大的精力追查這件事情,卻沒想到,這種時候,他還有心思召開全市經濟運行會。遲疑了瞬間之後,還是趕忙沉聲的答應了下來。

站在王子君身邊的顏士則,心一下子提溜到了嗓子眼兒。如果以前在他們陽崗縣召開全市經濟運行會,那是對他工作的一種肯定和認可,絕對讓他臉上很有面子的,那麼現在,留給他的,卻只有忐忑。全市經濟運行會在陽崗縣召開,這是一個大榮譽,問題是出了這種事情,王書記還決定要開這個現場會,這之中是什麼打算呢?

但是王子君的決定,他不能反駁,也不敢反駁。只能在心裡盤算著這現場會該如何的開。同時,他又將目光朝陳明俊看了過去,顏士則發現,作為縣長的陳明俊看上去比他要沮喪得多。

「王書記,您看,現在是不是先休息一下?」董智濱看了自己的手錶,沉聲的向王子君建議道。

聽了董智濱的建議,王子君點了點頭,他朝著已經站在了最後的玄真道人道:「道長,有道是一客不煩二主,今天晚上就打擾了。」

玄真道人點點頭,很快就給王子君安排了一間上好的房間請王書記休息。當王子君進入那房間之後,羅南市的大小官員們才算鬆了一口氣。

「趙書記,王書記請您過去一趟。」就在顏士則已經手忙腳亂的吩咐縣委辦主任部署現場會的時候,董智濱快步的走進了會議室,沉聲的朝著趙鐵錘道。

趙鐵錘愣了一下,就將目光看向了顏士則,顏士則朝著他點了點頭,示意他快點過去。

當趙鐵錘走進房間的時候,王子君並沒有睡覺,而是拿著一本線狀的《道德經》在看。他輕輕地喊了一聲王書記,但是坐在座位上的王子君好似已經沉醉於書海之中一般,一聲也沒有吭。

趙鐵錘能夠當上鄉黨委書記,自然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他見王子君不吭聲,心裡也明白王書記在給他臉色看,遲疑了瞬間之後,訕訕地站在一邊,等著王書記把手裡的書看完。

十幾分鐘過去了,王子君這才將書放在了一邊。端起已經發涼的水喝了一口之後,面無表情地問道:「知道我為什麼讓你站十分鐘麼?」

趙鐵錘心頭一震,一絲慌張充斥在他的心頭,遲疑了一下,這才低頭道:「知道。」

「既然知道,那就坐下吧。」王子君說話之間朝著趙鐵錘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來說話。

趙鐵錘初見王子君時,覺得一把手太年輕了,年輕得有些過分,心裡就有些不服氣。但是此時,心裡卻是忐忑不安,儘管王子君沒有明說,但是他已經明白自己的小把戲,並沒有瞞得住這位看上去很年輕的市委書記。

「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王子君端起面前的茶壺,將茶几上的兩個杯子全部添滿,然後將一個杯子放到了趙鐵錘的面前。

雖然王子君的動作很是輕柔,聲音也很是平靜,但是在王子君的目光下,趙鐵錘就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壓得他有點動彈不得。在這種壓力下,他的聲音都有點顫抖。

「王書記……王書記,聶老師是我的老師,我和聶榮軍是好朋友。」趙鐵錘在說完這個關係之後,只覺一陣輕鬆。抬頭看了看王子君,遲疑了一下,又接著道:「聶榮軍這個人我瞭解,他這個人一向是個謹小慎微的人,在有些事情上,喜歡認死理兒,要說別人因為貪污腐敗畏罪自殺我信,但是聶榮軍絕對不會這麼做。」

「我和他一起長大的,我瞭解他,他沒那個膽量,也做不出來這種事情。」趙鐵錘說到這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接著又道:「聶老師一輩子與人為善,最後卻落得這麼一個下場,我不服!」

一句不服,雖然只有兩個字,但是說完這兩個字的時候,王子君就看到趙鐵錘那本來有點彎曲的脊樑,在這一刻好似挺拔了起來。看著趙鐵錘有些花白的頭髮,心中升起了一絲感動。

在王子君遇到的人之中,大多都是為人圓滑,好似滑不留手,但是有這種人的存在,並不說明就沒有那種敢於鐵肩擔道義的熱血男子。王子君在鄉鎮幹過,他知道趙鐵錘這麼做,究竟是擔了多大的風險。

「嗯,我理解你的心情。」王子君看著趙鐵錘,一字一句地道:「不過,我們要想把聶榮軍的事情查清楚,還給聶榮軍一個清白,光不服氣是不行的。」

趙鐵錘的眼中好似看到了希望,他稍微愣了一下,就大聲地道:「王書記,我們有證據,在聶榮軍媳婦手裡,有一個聶榮軍的日記本,那些人之所以來要賬,我覺得就是因為他們想要得到這個日記本。」

日記本,王子君目視著趙鐵錘,沉聲地問道:「你見過那個筆記本沒有?」

「王書記,我沒有見過,我也是聽聶榮軍的家人說的。」說到這裡,他猶豫了一下,這才沉聲地道:「王書記,我還聽他們說江小榮前兩天回來過村裡,為的就是躲一些人。」

「彤彤,小林他爺爺怎麼樣了?」在羅南市的一個小小的出租屋內,江小榮有點緊張地看著自己的外甥女。

任雁彤看著自己二姨擔憂的神色,心中不由得一陣淒苦。從飛機上下來的這些天裡,她整天看著江小榮東躲西藏,心中就覺得很不是滋味。但是隨著老家的那個電話打來,她才真的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束身的牛仔褲配上白色的小短袖,可以說是任雁彤最為簡單的裝束。但是妖嬈的身材和那精緻的小臉,依舊顯得是那樣的動人心魄。而此時含淚的雙眼,更是顯得惹人憐愛。

「二姨,聶爺爺他……他……」任雁彤的嘴唇顫抖之間,輕聲地說道。

「怎麼了?」江小榮一把拽住任雁彤的手,聲音有些執著的大聲問道。

「聶爺爺去世了。」任雁彤最終還是說了出來,那閃爍在眼裡的淚珠,更是順著少女潔白的面頰,緩緩地滾落了下來。

本來好似要瘋狂的江小榮,在這一刻,卻慢慢的平靜了下來,她緊緊的咬著嘴唇,肩膀抽搐著。雖然她一聲不吭,但是任雁彤卻能夠感覺得到她的痛苦。

「二姨,您要哭就哭出來吧。」任雁彤輕輕地摟住江小榮的肩膀,輕聲的勸慰道。

「傻孩子,你不用勸我,我懂。」江小榮沉吟了一下,這才沉聲地說道:「他們越是這麼做,越說明他們在害怕,只要一日找不到我,我就是紮在他們心裡的一根刺。」

任雁彤看著緊緊咬著牙關的二姨,心裡充滿了敬佩,一直以來,她都覺得像二姨這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物,都是存在於電視劇裡的,卻沒想到,自己一向大大咧咧的二姨,在這一天,竟然會表現的如此堅強。

「嘟嘟嘟!」

傳話機的聲音,輕輕地在江小榮的口袋裡響起,江小榮用手揉了揉眼睛,然後從自己的口袋之中,將傳呼機拿了出來。小巧的傳呼機上,此時正顯示著一行字:王明天要在陽崗縣召開全市經濟運行會。

短短的一行字,好似什麼也沒有寫,只是匯報了一個王子君的動態,但是看到這個消息的江小榮,此時卻好似看到了一盞明燈一般。

「二姨,這上面寫的什麼?」任雁彤看著傳呼機上的內容,似乎看不太懂。

江小榮摸了摸任雁彤的頭道:「雁彤,沒什麼大事,只是一個熟人給我傳遞的一個消息而已。」說到這裡,江小榮笑了笑道:「你的假期差不多快到了,也該回去上班了,如果再不給人家上班的話,恐怕你們的領導,就不會饒過你了。」

「上班沒事,二姨,您是不是要去陽崗縣?」作為一個聰明的女孩,任雁彤能夠從江小榮的話語之中聽出來二姨在故意轉移話題,她這個時候提出讓自己走,這裡面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存在。

江小榮看著這個一向很是匆忙的外甥女,笑了笑道:「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有二姨在,你放心忙你的就是了。」

「二姨,你要是不跟我說,那我就不回去上班了。」任雁彤一拉江小榮的手掌,帶著一絲撒嬌意味地說道。

看著外甥女撒嬌之中那一絲動人心魄的美麗,江小榮的心也有了那麼一絲的迷醉,她一拉任雁彤的手掌,牛頭不對馬嘴地問道:「彤彤,告訴二姨,現在有男朋友了嗎?」

任雁彤怎麼也沒有想到,心亂如麻的二姨還有心思問自己這個,本能的想說沒有,但是腦子裡卻是下意識的閃過了在飛機上的一幕,想到那個自己主動坐在人家腿上的男子。

這是我應該做的,想到那個壞傢伙佔了自己的便宜,而自己還要道謝時他一副吃虧的樣子,任雁彤的心裡就一陣來氣,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天來,她一直都忘記不了那個帶著純淨笑容的男子。

他是誰?恐怕自己永遠無法知道,也許會在某年的某一天,自己容顏變老,而他也會韶華飛逝的時代,會在另外一架飛機上,遇到這個人。

那時候,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會記得我。

「是不是我們家彤彤已經戀愛了,給二姨說說是誰家的小子啊,這麼幸運,能被我們家彤彤看上。」本來只是想要關心一下外甥女的江小榮,沒有想到自己隨意的一句關心,竟然還弄出了一點情況,笑著打趣道。

「沒有呢,二姨就會笑話我。」任雁彤從自己對那個人的回憶之中清醒了過來,素手拉著江小榮,一副不依不饒的口氣說道。

江小榮呵呵地笑著,這是近些天來第一次如此快意的笑。生活對於這個女人來說,雖然充滿了艱辛,但是她依舊堅持著走了下來。

「彤彤,聽二姨一句話,以後找對象,找什麼人都行,但是有一點你要記住,千萬不要找那些做官的。」江小榮的語氣,慢慢的嚴肅了起來。

任雁彤知道二姨的經歷,也不問,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他們活得太累了。」江小榮說到這裡,輕笑一聲道:「今天好好休息吧,咱們明天還有事情要做。」

任雁彤聽話地點了點頭,她從小就和這個生性開朗的二姨比較親近,甚至媽媽還開玩笑說,任雁彤是她二姨的女兒。雖然江小榮沒有告訴她明天幹什麼,但是已經跟了江小榮一段時間的她,知道只要是二姨一接到這種短信,總是會有一些事情要發生。

「彤彤,來,喝杯蜂蜜水再睡。雖然我們家彤彤現在不知道能夠迷死多少人,但是女人最重要的還是要保養。」江小榮說話之間,遞給了任雁彤一杯冒著熱氣的蜂蜜水。

王子君的指示,讓今夜的羅南市,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在全市進行了近一個月調研的王書記,決定在陽崗縣召開全市經濟運行會,這說明王書記終於要在羅南市的經濟建設上,提出屬於他自己的觀點。而這些觀點,對羅南市各級都存在著深遠的影響。

因此,在這一天晚上,無論是市委市政府辦公室,還是各縣的辦公室,一個個筆桿子都在伏案疾書,埋頭忙碌著,儘管他們的領導不見得發言,但是王書記在會議上究竟會如何的指示,他們不清楚,領導也不清楚。能夠在王書記面前留個好印象實在是太重要了,因此,將要參加這個現場會的大小官員,自然要將自己本身的工作做紮實。

和那些忙忙碌碌的人相比,市公安局局長何進鍾此時卻顯得有些悠閒,不過一些熟悉何進鐘的人都知道,當何局的手不斷地摸水杯的時候,何局的心思是最不平靜的。

月朗星稀的夜空下,坐在高台上喝茶,無疑是一種難得的享受,可惜的是,在很多人為了一套房子而不停打拼的年代,能夠享受這種生活情趣的人並不多。

如果能有一個美女在一旁給倒茶沏水,那就會更讓人滿意。不過自古至今,美女都是珍稀動物,能享受這種待遇的人,就是少之又少了。

現在,在這清風吹動的樓頂花園,何進鍾就享受著這種很多男人夢寐以求的快樂。在他身邊站立的女子穿著清涼的短裙,清風吹動下,無限的美好若隱若現,很是有一種引人入勝的感覺。

「何局長,這茶還有一個名字叫唇留香,千金難買,萬金難求啊!」鄭嘯棟依舊是一身挺括的西裝,好似絲毫不知道現在天氣很熱的他,依舊是那樣端端正正的坐著,就好似他不是在陪著人喝茶,而是在參加一次隆重的會議一般。

何進鍾笑了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之後,這才沉聲地說道:「唇留香這種香艷的茶,還是鄭總您自己留著品嚐吧,我這大老粗,最喜歡的還是解渴的涼茶。」

鄭嘯棟笑了笑,沒有說話,他的臉上,更是露出了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

對於鄭嘯棟這種好似勝券在握的模樣,何進鍾很不喜歡,如果說他有能力的話,他現在最為想做的事情,就是一拳將這個笑臉給打腫了。

可惜,他雖然是羅南市的公安局長,但是他也不能,更不敢這麼做。沉吟了一會之後,何進鍾這才沉聲地說道:「鄭總,嘯楠做的事情,實在是太過了。」

鄭嘯棟沒有接口,好似不明白何進鍾在說什麼一般。但是何進鍾清楚鄭嘯棟把自己的意思聽懂了,而且,在這件事情上,他比自己知道的還要多得多。之所以不言語,是等著何進鐘的表態。何進鍾故意不吱聲,他等著鄭嘯棟的反應,他不相信這件事情關係到鄭嘯棟的親兄弟,鄭嘯棟會這樣的無動於衷。

「何局,這一次又要讓你費心了。」鄭嘯棟的聲音不高,雖然是在拜託何進鍾事情,但是那一副淡淡的語氣,卻沒有半分卑躬屈膝的意思在裡面,好像這麼一個頤指氣使的安排,都在情理之中。

鄭嘯棟是順當了,但是何進鍾心裡卻堵得慌。沉吟了瞬間之後,才開口道:「既然鄭總您把話說到這裡了,那我對您就只有一個建議,讓嘯楠走吧。」

走,遠走高飛,一了百了。

瞇起眼睛的鄭嘯棟,在何進鍾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輕輕地呷了一口茶,兩隻本來閉著的眼眸,在這一刻猛地睜開了,那種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刺痛的感覺又來了,當下朝著何進鍾看了兩眼,這才幽幽地說道:「老何,我只有這麼一個弟弟,你知道的。」

鄭嘯棟說的只是一個事實,但是在這事實之中,卻是隱含著很多的意思,看著鄭嘯棟有些不快,何進鍾知道鄭嘯棟什麼意思。他沉吟了一番,這才道:「如果是以往的話,一切都好說,但是鄭總,現在不是以前了。」

「我覺得,只要是你何局在,一切都不會被改變的。」鄭嘯棟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漫不經心地說道。

何進鍾端起茶喝了一口,這才苦笑著道:「不一樣,大大的不一樣了。且不說我們公安局內部又來了個釘子式的人物,就說咱的一把手,誰又能攬得了呢?」

何進鍾並沒有明說,但是鄭嘯棟和他卻是心照不宣,知道他的意思了。鄭嘯棟那在夜空中本來放光的眼睛,在這一刻,又漸漸地瞇了起來。

對於何進鍾目前的處境,最為清楚的人就是鄭嘯棟了,他不但熟知大院裡各種各樣的小道信息,對於公安局內部的事情他也是知之甚深。

雖然何進鍾依舊是公安局長,說起話來在公安局好似依舊是一言九鼎,但是隨著那位米書記的到來,市公安局也在發生著不小的變化。

那位米書記雖然剛剛從部隊轉業,但是上任的時候,卻是市委書記王子君親自去送的,雖然口上說的是為了支持擁軍優屬工作,但是實際上什麼意思,整個羅南市都懂。有市委一把手的鼎力支持,這讓那位米書記在市局的位置水漲船高,而公安局內部從部隊轉業的幹部本來就不少,從駐地師轉業的就更多了。因此,只是半個多月的時間,在羅南市公安局,就出現了一支可以和何進鍾對抗的隊伍。

「攔得住要攔,攔不住同樣要攔,我的弟弟,無論如何也不能做逃犯,過著狗一樣的流浪生活。」鄭嘯棟說話之間,輕輕地拍了拍手,那剛才服侍著兩個人的女子,從一個小櫃裡之中,拿出了一個小小的皮箱。

打開皮箱,裡面露出了綠油油的一片,這一片在燈光下,顯得有些幽暗,乍一看就好似一片鬼火磷光,在夜空之中晃人的雙眼一般。

這自然不是磷火,更不是鬼火,何進鍾以自己的經驗,幾乎瞬間即判定了這些是什麼東西。看著這世界上有名的硬通貨,點頭笑了笑。

「哥,何局長。」鄭曉楠的聲音,從下面傳了過來,隨著這聲音,一陣的腳步聲從下面傳了過來。

鄭曉楠的聲音,好似永遠都是那樣的張狂,他有些充滿了暴虐的眼神,狠狠的朝著那些綠油油的鈔票看了一眼之後,就冷聲的朝著何進鍾道:「何局,我聽說有人要通緝我是不是?」

何進鍾雖然從內心深處不願意招惹鄭曉楠這個有點瘋子氣息的人,但是對於這個問題,他還是不願意回答。喝著茶的他笑了笑,沒有開口。

「閉嘴,誰讓你上來的,還不給我下去。」鄭嘯棟冷冷的朝著自己的弟弟看了一眼,冷聲地喝道。

鄭曉楠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對於自己的哥哥卻很是敬畏,隨著鄭嘯棟開口,他嘿嘿笑了一聲,轉身就朝著樓梯下邊走去,但是在走到樓梯口的時候,鄭曉楠突然大聲地道:「哥,何局,誰要是找我的事情,我就算是拼了這條命,也要弄死他!」

很多人都喜歡放狠話,不過狠話和實際操作,還有著十萬八千里呢。很多人的狠話說得雖然不錯,但是實際上,卻是光放炮不做實事。對於這種色厲內荏的人,何進鍾已經看多了,但是對於鄭曉楠,何進鍾卻是打心眼兒裡覺得不寒而慄。

他知道鄭曉楠就是那種敢說敢幹的人,鄭家兄弟之所以能夠有今天這樣的基業,除了鄭嘯棟聰明的頭腦和善於經營的能力之外,最主要的就是鄭曉楠的敢打敢拚。

這種人物,讓人從心裡懼怕。

想到鄭曉楠剛才放出來的狠話,何進鍾在不舒服的同時,心中還有著那麼一絲的期待,他清楚,鄭曉楠那句話,說的不是他。

如果鄭曉楠真的將那個人給毀了的話,自己的日子,將會比現在不知道好過多少。不過這種念頭在他的心中只是一閃就過去了。他心中清楚,這種事情,永遠不要想的太好。

「何局,嘯楠就是那種脾氣,您不要在意,等過了這段日子,我會好好教育教育他,讓他知道知道做人的規矩。」鄭嘯棟說得很是客氣,語氣之中更是帶著一絲討好的意味。

何進鍾笑了笑,淡淡地道:「鄭總,咱們都是老朋友,嘯楠是你弟弟,那和我弟弟沒有什麼兩樣,你說,牽一髮而動全身,打斷骨頭連著筋,有誰會當真生自己弟弟的氣呢?」

兩人說話之間,都哈哈大笑了起來,就好似兩個知音碰到了一起一般。穿著超短裙的女人,輕輕地將茶水再次添上,何進鐘擺了擺手道:「鄭總,這茶喝得盡興就行了,喝多了反而睡不著,明天還有一個現場會,我不能不參加。」

鄭嘯棟笑了笑,也不勉強道:「何局長您日理萬機,我這裡也不強求了,您什麼時候有空,儘管到我這裡來,我這有上好的茶葉,什麼時候喝都可以。」

何進鍾笑著答應了之後,從椅子上站起來的他,邁步朝著樓梯口走了下去,鄭嘯棟也站起來送客,而那超短裙的女人,更是將剛剛放下的箱子掂起來,緊隨著何進鍾朝著下方走了過去。

對於這女子手中的包,何進鍾沒有說什麼,鄭嘯棟也沒有說什麼,就好似女人和包都不存在一般,不過在走到樓梯口的時候,何進鍾停了下來,他朝著鄭嘯棟看了一眼,這才意味深長地笑著道:「鄭總,瘋子是用不著負法律責任的。」

何進鍾說這句話是給鄭嘯棟聽的,他相信他的意思他懂。何進鐘的機敏聰慧,睿智過人,就在於他十分清楚什麼時候應該說什麼樣的話,尤其是應該怎麼樣去說話。何進鍾冷不丁的這麼一句果然讓鄭嘯棟怦然心動了。

王子君早晨醒來的時候,時鐘正好指在了七點的位置上,他拿起手機掃了一眼,就開始了簡單的洗漱。

雖然陽崗縣的經濟在全省之中也算是倒數,但是縣委招待所建的還算是不錯。因為王子君要在這裡開會,所以縣委招待所早就將最好的房間給王子君準備好了。

「嘟嘟嘟!」

剛剛洗過臉的王子君,輕輕地接通了電話,就聽電話之中傳來了莫小北帶著輕笑的聲音。以往莫小北的電話很少,但是自從有了兒子小寶之後,像是一下子把內心深處的柔情蜜意給激發出來了,電話打得越來越頻繁,而且,明顯把對王子君的思念之情給表現出來了。

「子君,你兒子昨天尿了爺爺一身呢。」就好似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情一般,莫小北輕聲的向王子君匯報道。

雖然知道這種事情不可避免,但是王子君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在同樣聽到電話那頭莫小北的笑聲之後,他的笑聲就更大了幾分。而已經聽出了笑聲之中王子君對自己嘲諷的莫小北,停止了笑聲,從電話之中給了王子君輕輕地哼了一下,以表示自己對這件事情的不滿。

「王書記,昨天爸來家裡啦!」莫小北話鋒一轉,突然輕聲地說道。

王子君對於莫小北話語之中的意思沒有完全的領會,在他看來莫東翔去莫老爺子那邊,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又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爸不是最少一個星期去三次麼?」

「是你爸。」莫小北在聽了王書記的回答之後,終於又給出了一個答案。

聽說自己的老爹竟然去了莫老爺子那裡,王子君呆了呆,隨口道:「我爸怎麼去了,也沒有給我聯繫一下。」

「是來開會。」莫小北沉吟了一下,接著道:「你爸來是向爺爺請示,看看小寶的一百天是在經歷過還是在江市過。」

王子君一聽是這個問題,笑著道:「那還不好說,在哪兒過都行,要是親戚們同意的話,咱們就過兩次,嘿嘿,那可是能收兩份禮的。」

電話之中,傳來了莫小北銀鈴般的笑聲,在這笑聲之中,莫小北輕聲地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爸跟爺爺說這件事情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

王子君一愣,他沒有想到自己一向有些古板的老爹,此時竟然還有這種的幽默。不過在這件事情上,他還是給來了一個不給評論,然後輕聲地問道:「最後怎麼決定的?」

「爺爺說別費事了,讓在江市辦就行了。」莫小北笑了笑,有點調皮地道:「王書記,是不是很失望啊,這樣一來,您可是要少收一份禮嘍。」

聽著莫小北的打趣,王子君剛準備回應一下,就聽哇哇的哭聲,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而那邊的莫小北,此時也沒有心思和王子君說話了,連說都沒有說,就直接撂了電話,然後自己去對付那個娃娃炸彈。

聽著電話之中的嘟嘟聲,王子君將手機輕輕地掛斷,他的臉上,此時卻露出了一絲欣喜的笑容。在這笑容之中,王子君的心裡不由得出現了另外一個女人,還有另外一個孩子,內心裡湧出無限柔情,在這一刻,王子君覺得自己無法做到心平如鏡。

就在他準備拿出手機給遠在南邊的伊楓打一個電話的時候,就聽門口傳來了敲門聲,王子君只能放下打電話的念頭,朝著敲門聲發出的地方說了一聲進來。

「王書記,您昨天休息得怎麼樣?」董智濱和金田駱一起走了進來,一進門,金田駱就笑著向王子君說道。

「睡得不錯。」王子君笑了笑,然後朝著金田駱後面看了一眼,就見在顏士則和陳明俊兩個人也跟著走了進來。因為王子君昨晚下榻縣委招待所,這兩位也都沒有回家,直接在縣委招待所住了下來。

不過和顏士則相比,陳明俊的神色明顯憔悴了很多。雖然王子君沒有對他在放走鄭曉楠的事情上做任何的評論,但是沒有評論,那就是代表了一種態度,陳明俊的心中,已經有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昨天晚上他想了不少的方法,但是這些辦法最後都是被證明沒有任何效用的,他也曾給自己的後台打了個求助電話,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後台的電話沒有人接通,而秘書雖然在接電話,卻一直在說領導在開會。

開會?難道一天都在開會麼?想到那張不苟言笑的面孔,陳明俊情不自禁的大罵起來。他娘的,這不純粹是卸磨殺驢麼?

《重生之我的書記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