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中則繃著臉,他的心情很鬱悶,在開會之前,他已經把推舉甄紅磊擔任副省長的優勢都已經想好了。可是此時,面對王子君那猶如雷霆般的一擊,他又覺得先前的準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再說出來就是識人不明,捧著石頭當寶貝,大大的出醜了。
在這次常委會上,同樣丟了臉面,畢竟推舉甄紅磊稱為副省長的事情,他也在葉承民面前極力推動過。
不過,姚中則的心性畢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擬的,面對氣勢如虹的王子君,他選擇了沉默。倒不是說他現在無話可說,而是現在這種情況,王子君針對的是褚運峰,他又何苦出這個頭,非要把矛頭扳過來,主動對準自己呢?
而就在他的目光看向褚運峰的時候,其他人的目光也看向了褚運峰。在座的人都知道甄紅磊是褚運峰的心腹愛將,現在王子君竟然向常委會提請撤掉甄紅磊的公安廳長,褚運峰豈能沒一點表示?更何況在剛才王子君的發言中,一字一句都是炸彈,毫不客氣的朝著褚運峰轟擊過去的!
褚運峰的確勃然大怒,下意識的端起水杯想要喝水。所有人都沉默著。
在座的人大多知道他這個習慣。省長喝水可不只是口渴,那一定是醞釀了什麼話,想要鄭重其事的強調一下的。果然如此,只是抿了一口水,褚運峰就把杯子蓋給狠狠的蓋住了。自從走上領導崗位以後,他不知道參加過多少次的常委會了,但是,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的狼狽過!
太小瞧人啦!原本以為王子君只是一個待宰的羔羊,沒想到,他出手竟會這般的犀利,如此的狠辣。幾句話功夫,就把形勢完全逆轉了!
大概那些剛才已經準備好一肚子好話的常委們,此時要想著怎麼給甄紅磊辯解了吧。
他朝著葉承民看了一眼,卻見葉承民鼻觀口口觀心,八風不動地坐在那裡,神情冷漠。而其他的常委,此時也是表情各異,一些緊跟他的人,更是如坐針氈,額頭亮閃閃的,汗都快急出來了,眼神迫切地望著他,一副等他作指示的模樣。
真是一群草包啊!現在這個當口,我怎麼指示?你們完全可以想想辦法,主動發言嘛。王子君已經把大義給佔了,就算我褚運峰威望再高,你們再順著我的思路,把甄紅磊的好話說上一火車,又能扭轉什麼呢?
心中念頭閃動之間,他的目光又落在了王子君的身上,儘管他知道自己這次要失敗了,但是對於年輕的對手,內心裡還是不由得升起一股敬意。
到底不是一般人哪!
金衡舜看了褚運峰一眼,正準備開口,就聽褚運峰道:「王書記剛才的意見,我完全贊同,不過要說明一點,讓甄紅磊把人給放了,是我的意思,董竟桓涉及到金寶銅業的投資,所以,本著想盡千方百計搞好招商工作,一切服務經濟發展的原則,我對他作出了指示。」
「當時,我沒有意識到問題會如此的嚴重,現在我向常委會作出檢討!」
褚運峰的聲音不高,但是卻很有力度。當褚運峰的聲音響起的時候,整個會議室變得鴉雀無聲。
王子君聽著這好似一字一句從褚運峰口中說出來的話,心中不由得對褚運峰多了一絲佩服。敢作敢當,不攬功不諉過,褚運峰不愧是褚運峰。他雖然心中感慨,但是目光卻朝著那些向褚運峰靠攏的常委看去,就見他們的神情之中,也都開始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畢竟,誰都希望有一個不攬功不諉過的領導,更願意跟這種領導一起幹。而褚運峰一個承認錯誤,就再次把人心緊緊地籠絡在他的周圍了。怪不得在南江,褚運峰可以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組成一股足夠和葉承民平衡的勢力。單單從今天的常委會上,褚運峰的主動承擔錯誤來看,褚運峰的政治智慧足可見一斑。
此時佩服褚運峰的,又豈止王子君一個?作為省委書記,葉承民對褚運峰也很是佩服,畢竟在這種關鍵時刻,能夠主動站出來,把所有的責任都歸結到自己身上的,這本身不但是一種勇氣,更是一種智慧。
如果說王子君的攻擊猶如天馬行空一般,讓人沒有想到,那麼褚運峰的應對,則使這位在南江多年的強人的大氣得以充分彰顯。
「褚省長,這幾年,你為了南江的經濟發展殫精竭慮,也不容易哦,大家都是為了工作,依我看,批評就不必了!」作為省委書記,葉承民知道此時此刻,自己必須站出來說話。
「葉書記,批評是必須的,有錯誤就得承擔責任,我相信我承擔責任,比甄紅磊承擔更能震懾一些人。」褚運峰一擺手,堅決地說道。
面對褚運峰的反擊,王子君淡淡地道:「褚省長,作為政法委書記,您是不是該承擔責任,不在我的工作範圍之內,但是甄紅磊同志這種行為,我不認為因為您來承擔責任就能夠過關。雖然有您的指示,但是作為一個執法部門的領導者,他對法律尊嚴的認識不夠,這就代表著他不適合在現在的崗位上繼續工作。」
雖然對褚運峰很敬佩,但是王子君絕對不能夠讓甄紅磊如此簡單的過關,不然的話,等待他的依舊是甄紅磊成為副省長這一關。
「王書記,您這樣揪著甄廳長不放,是不是也有您自己的目的啊!」金衡舜朝著褚運峰看了一眼,毫不客氣的朝著王子君說道。
王子君看著出言不遜的金衡舜,笑了笑道:「金省長,您說我有什麼目的?我這都是從工作出發,如果您覺得撤職對甄紅磊太嚴厲,那麼你能不能換位思考一下?官帽子很重要,那些逝去的生命又價值幾何?就是因為某些人執法不嚴,才無辜的離開了這個世界。請問金省長,這對他們來說,不是不太殘酷了?」
「金省長,作為一個高級領導者,甄紅磊他根本就沒有遵循法律神聖不可侵犯的底線,他哪裡又配成為一個稱職的公安廳長!」王子君看著金衡舜,咄咄逼人的接著道:「是,也許大家都覺得我對甄紅磊太嚴厲,太不近人情,但是我絕對不能拿這些無辜群眾的生命,去近人情!」
金衡舜被說得張口結舌,他很想對王子君進行一次反擊,但是很可惜,他發現自己現在說什麼,都有點於事無補了。
常委會沉默了,不少人都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著王子君,對於這位政法委年輕的書記,他們算是徹底領教了。大家似乎現在才意識到,這個年輕人哪裡是枚軟柿子,分明是一隻精力充沛的小刺蝟嘛,誰要是捏他,說不定會被紮住手了。
褚運峰看著王子君,他也有點手足無措,不知道從哪裡動手了,王子君的話像是把他的嘴給堵住了,現在這個場合,還真不適合再替甄紅磊找借口。王子君的意思很明瞭,那就是甄紅磊有錯,他要拿甄紅磊殺一儆百,而殺一儆百的原意不是為了別的,就是不能讓無辜的生命再有犧牲。
最終,褚運峰沒有開口,他只是將目光看向了葉承民,畢竟在這個僵持的時候,處在裁判地位的葉承民就坐在主宰的地位上了。
葉承民看著褚運峰求助的目光,第一次有了一個一把手的感覺。而他之所以有這種感覺,完全是眼前這個年輕人給他帶來的。
在沉吟了一下之後,他沉聲地道:「王書記說的很有道理,依法行政,執法必嚴,違法必究,不僅適應在咱們政法機關,更適應所有的行政部門,我們要依法行政,不斷推進社會的法治進程。」
「不過,褚省長也是從工作方面出發,雖然有點不符合程序,但是也是為了南江的整體工作,我看這樣,對於公安廳長甄紅磊黨內警告處分,對公安廳近一段的執法工作,由省紀委和政法委聯合派出工作組進行督導。對於釀成這次慘痛事件的責任人,要依法追究其刑事責任!」
葉承民的話,算是給常委會定下了調子。沒有人再反對,褚運峰張了張嘴,最終也將要說出口的話給收了回來。
常委會結束了,對於最後一項要推舉出甄紅磊當主管政法副省長的事情,也就無疾而終了。但是有一點似乎成了定論,在最近一段時間內,再來舊事重提,想要重新討論這樣一個議題,估計是不大可能了。
黨內記過處分的期限內,甄紅磊怎麼還能想陞遷?簡直是不懂規矩嘛。
在散會時,王子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雖然幾天的常委會,他解決了危機,並樹立了威望。但是從他的內心來講,他並沒有勝利的喜悅,就算在這次常委會上一敗塗地,他也不希望看到這場悲慘的車禍。
以後,杜絕這種事情再出現。緊緊地攥了攥拳頭,王子君喃喃的自語道。
就在王子君邁步離開會議室的時候,不少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的留在他的身上。這次的常委會,徹底將王子君的威信樹立了起來。雖然他依舊不能成為南江政壇的一個極,但是卻是已經穩穩的坐穩了政法委書記的位置。
甄紅磊,成了一個襯托他的墊腳石。
「有手段,沖得上去,關鍵還有一顆為民的心。」葉承民看著王子君離去的身影,心中的打算不由得堅定了一分。
就在王子君要走出會議室大門的時候,隨後走出的褚運峰突然道:「子君書記,你等一下。」
王子君沒想到褚運峰會在這個時候叫住他,停下腳步的王子君想要露出笑容,但是今天心情不太好的他,卻是怎麼都笑不出來。因此,轉過身來的他表情就有些複雜,褚運峰看著王子君,沉聲地道:「王書記,以前,我對你的工作有些不理解,請你原諒。」
褚運峰的話,讓王子君徹底有點懵了,不過他還是沉聲地道:「褚省長,您這話說重了。咱們都是為了工作,只不過出發點不一樣。」
常委會散了,所有離去的人都在沉默,今天的事情,讓所有人都覺得要回去好好的琢磨琢磨。
甄紅磊坐在辦公室裡,靜靜地等待著消息,雖然他心中知道這種事情不會出現什麼意外,但是他的心,卻是依舊有些迫切。畢竟人事的問題變化就在瞬息間,不到最後一刻,永遠都不會見真章的。
喝著沏好的茶,甄紅磊將公開的號碼交給了辦公室,讓他們負責處理那些恭喜的電話。而他自己則計算著常委會召開的時間,等待著開會的結果。
這種等待的時光,無疑是煎熬而又漫長的,甄紅磊現在很想找人談談話,但是他知道,如果在廳裡面找人的話,所有的話都是千篇一律的奉承,那會讓他更覺煩躁的。
他不是不喜歡被奉承的,但是有些話聽多了,反倒會覺得心裡不踏實。更何況,越是在這個時刻,越需要保持低調。
時針就好似一直在和甄紅磊作對一般,在甄紅磊焦躁不安的時候,像個耄耋老婦似的,半天的時間,它才慢條斯理地走了一圈。而那靜止的電話,更是讓甄紅磊有點不舒服。在沉吟了瞬間,他想了一個辦法,那就是寫一下自己的工作計劃。
褚省長讓自己成為主管政法的副省長,公安廳長的意圖,他很清楚,上位之後,他不能去打一場無準備之仗,如何把權力從王子君那裡分化出來,就成了他將要面對的一個話題。
作為一個在政法部門工作多年的幹部,甄紅磊對這裡面的工作倒是輕車熟路,因此,只是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他就列出了一大堆要做好的工作,還列出了一些需要進一步拉攏的人,他相信只要做到這些,王子君這個政法委書記,在不久的將來,就會成為一個空殼。
對於能做到這些,甄紅磊充滿了信心。
又把每一項動作分清輕重緩急之後,時間總算過去一個多小時了。輕輕地吐了一口氣的他用手揉了揉眼睛,心說這人年紀大了,眼睛不注意也不行啦。
閉上眼睛休息的甄紅磊,心中想的依舊是常委會的事情,對於常委會要研究的問題,甄紅磊很早就知道了。哪些問題需要多少時間,甄紅磊憑著自己的經驗,擠著眼都能算出來的。
應該、大概要開始了,現在那位王書記,臉色應該非常難看吧?想到自己最後接到的一個常委辦副主任打來的電話,甄紅磊就不覺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