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君靠在椅子上,雙手伸直了,擱在扶手上,眼睛平視著前方,表情漠然,很難看清他內心的活動。這個程明羽,應該是來參加這次接待的人之中級別最小的幹部,弄出這檔子事來,說明什麼?說明有幕後指使者嘛。
雖然把程明羽帶出去,只是王子君一句話的事情,但是就這麼二話不說將程明羽硬帶走的話,自己卸磨殺驢的事情,好像就被人給直接坐實啦。
「程明羽是吧?既然你說我對你們市招商引資過程中花費超支的批評是卸磨殺驢,那我問你,你作為零隆市招商局局長,是否知道普通幹部的月工資是多少?」王子君朝著程明羽走了一步,冷聲地說道。
「我……兩千多塊錢。」程明羽打了個酒嗝,囁嚅道。
「我再問你,一個下崗職工每個月的生活補貼是多少?」王子君根本不給他機會,步步緊逼地問道。
對於這個問題,程明羽雖然也有所耳聞,但是這個場合顯然是不適合回答的。原本氣勢如虹,這一會兒也有點蔫了。
「苗市長,他一個招商局的局長不知道,這個答案,你來告訴他!」王子君看著苗躍虎,冷聲地說道。
苗躍虎站在一旁,尷尬極了。在王子君的注視下,窘迫地解釋道:「王省長,對不起,零隆的工作沒做好……」
「我讓你回答我的問題!」王子君朝苗躍虎狠狠地看了一眼,厲聲道。
「零隆市針對下崗職工的生活補助金,標準是不一樣的。最少的每個月是四百元吧。」苗躍虎咬了咬牙,硬著頭皮回答。
「你們市長的話,你聽到了沒有。回去好好想一想,是不是你到了紅空那裡,就應該住最好的酒店,吃最好的飯菜,受到一點批評,就覺得誰都對不起你。」王子君說到這裡,朝門外一指道:「我明天要聽一聽你的想法。」
就像一隻鬥敗的公雞一般,程明羽低頭走了出去。而接待酒會上其他人的神色,也變得輕鬆了不少。
趙曉白站在王子君的身邊,大大的送了一口氣。在那程明羽出來鬧的時候,他的心都揪起來了。
就在他思索著是不是上去將程明羽拉開的時候,王子君幾句話把程明羽給訓得說不出話來。
王子君沒有理會站在一邊滿臉尷尬的苗躍虎,而是對竇晟初道:「竇先生,讓你見笑了,有些同志思想方面拗不過來彎兒,這說明我們的工作還沒做好啊。」
「王省長,我對政治不在行,但是我知道,只有貫徹執政為民、勤儉節約的理念,才能夠贏得群眾的支持。我敬您一杯。」竇晟初目視著王子君,滿臉敬意地說道。
酒會的氣氛,好像隨著王子君笑臉,重新充滿了生機和活力。這場本來快要結束的酒會,更因為王子君和竇晟初增加了十多分鐘的談話時間,而被延長了不少時間。
張齊寶心情糟透了。他原本可以問一問此事,卻始終猶豫著沒有提。他心裡明白,這個程明羽敢在今天這樣的場合敢大鬧酒會,很難說和苗躍虎沒有關係。在沒有安排的前提下,這樣的行為太不正常了。
張齊寶真不明白,這個程明羽是怎麼當上招商局長的,人家拿他當槍在使,他竟然像個傻子似的一往無前的向前衝,難道他沒一點腦子?連最基本的常識都不懂?抑或者,他這麼做,是因為背後有更重要的人指使?這個念頭只是閃了一下,張齊寶就忍不住渾身激靈了一下,汗都下來了。
零隆市是他的勢力範圍,官場裡的圈子太複雜了,與圈子有關的事,自己還是掂量一下再說吧。
將竇晟初送回房間休息,王子君就準備邁步上車。張齊寶一直跟在他的身後,沉聲的檢討道:「王省長,今天弄出來這種局面,都怪我工作沒做好……」
王子君朝著張齊寶擺了擺手道:「這是意外事件,你也沒有預料到,更何況那程明羽本來就是與會人員,有什麼問題,跟你沒有關係。」
「王省長,今天的事情要不是您反應及時,恐怕影響很不好。這件事,一定要嚴肅處理。」張齊寶說到這裡,沉吟了瞬間道:「零隆市那邊,最好還是要……」
就在張齊寶說話的時候,趙曉白的手機響了起來。看了來電顯示的趙曉白趕忙向王子君匯報道:「王省長,是零隆市苗躍虎市長的電話。」
王子君擺了擺手道:「你接吧,告訴他,我今天沒時間見他。」
趙曉白答應一聲,就接通啦電話。在拒絕人方面,趙曉白也有了不少的進步,很三下五除二,就把苗躍虎想要和王子君見面的要求給拒絕了。
在放下電話之後,趙曉白還是輕聲的匯報道:「苗躍虎說要到您辦公室當面檢討,是他們工作沒有做好。」
「到我辦公室去檢討?我看有些人還是沒有認清楚鋪張浪費的危害,他苗躍虎不是想要作檢討嗎,齊寶秘書長,你通知下去,今天下午,召開一個工作會議,讓苗躍虎他們做典型發言。」王子君冷笑一聲,朝著張齊寶吩咐道。
張齊寶臉色一正,心思高速運轉,他知道這次王省長是真的生氣了,他敏銳地感覺到,王子君心思縝密,洞若觀火。程明羽作為一名招商局長,背後若是沒有人撐腰,他絕對不敢這麼鬧。同時,相信程明羽不是傻瓜,就算有人撐腰,他心中沒有依憑,同樣不敢這樣鬧。只是,他的依據是什麼呢?
將車窗打開,依舊感到了一股寒意,王子君感受著那嚴寒,心情慢慢的平靜了下來。他在決定從鋪張浪費這方面入手的時候,就知道可能遇到反彈。不過他卻沒有想到竟然有人想要用這種手段給他添亂子。
既然你敢跳出來,那就不要怪我殺雞駭猴了!
苗躍虎接到會議通知的時候,正指著程明羽大聲的喝罵。而站在他對面的程明羽,此時已經沒有了半點喝醉的樣子,弓著腰站在那裡的他,雖然心中委屈不已,但是卻不敢說什麼。
但是敢怒不敢言,並不代表他心中不敢腹誹。這件事情他本來是沒有膽子做的,要不是有人給他保證沒事,過一段時間就能揭過去,打死他都不敢做,那可是省長大人喲!
可是現在,他的破釜沉舟非但沒有達到目的,反而被王子君幾句話噎得無話可說。丟人丟大了不說,接下來的處理恐怕也夠他受的。
「苗市長,我……那個……」看苗躍虎訓的累了,他輕聲的朝著苗躍虎想要分辨兩句。
苗躍虎餘怒未消,聲色俱厲道:「老程,你這麼冒失,釀下的苦果只能你自己嚥了。我看你經常酗酒不宜現在的工作崗位,我看這樣吧,過兩天你主動交一個辭職的申請,然後去市黨校報到,好好學習一番再說吧。」
「謝謝苗市長。」雖然心裡頗不甘心,但是程明羽也清楚,自己這個局長是當不成啦。在接下來這件事情的時候,他對這個就有所預料,但是他相信,目的達到之後,上面會給自己一個豐厚的獎勵。
只是,這個獎勵,應該是在懲罰之後。
可是現在,懲罰來了,並沒有達到目的,恐怕獎勵也就變得遙遙無期了。
就在他準備提醒苗躍虎的時候,秘書給苗躍虎匯報了開會的消息。聽到這個匯報,苗躍虎剛剛平息下來的神色,再次變得難看起來。
他很清楚,王子君開這個會是衝著誰來的,而在這件事去哪個上,他苗躍虎本來是處在弱勢。這一次恐怕要在全省面前將臉給丟了。
「我知道啦。」朝著秘書擺了擺手,苗躍虎就開始沉吟起來。此時他心中恨不得給自己來上兩個嘴巴,本來想要表現出自己一身委屈,卻被王子君兩句話連削帶打,弄得自己裡外不是人。這次會議一開,可能會應了那句老俗話:茅坑不臭攪起來臭,自己這邊會有麻煩哪!
「嘟嘟嘟」
電話的鈴聲,突然打斷了苗躍虎的思緒,在他看向手機的時候,眉頭頓時就是一皺。不過隨即,他還是讓自己的臉上堆起笑容,然後客氣道:「秘書長您好。」
苗躍虎嘴中的秘書長,自然是省委秘書長方英湖,不過電話那頭,傳來的卻是岑勿剛的聲音,就聽岑勿剛氣急敗壞的罵道:「好你個苗躍虎!你是不是瘋了?是不是你們零隆市就是老虎的屁股摸不得?錯了就是錯了,竟敢在如此重要的場合瞎胡鬧,你的本事也太大啦!」
苗躍虎在很多人的眼中做事都是很虎氣,但是面對岑勿剛,他卻是一點虎氣都施展不開。等岑勿剛罵完了,這才小心翼翼地解釋道:「岑書記,對於省裡面的批評,我們市裡面是接受的,那個……那個這件事情,我也沒有想到,但是既然事情出來了,我就有責任。」
「書記,您怎麼處理我都行,但是程明羽同志您就不要再怪罪了,他就是一時轉不過來這個彎兒,當初求爺爺告奶奶的把玄河實業集團給請了過來,功勞沒有,還背了個處分,心裡不痛快嘛!」
程明羽就站在苗躍虎的身邊,聽到苗躍虎為自己開脫的話,心裡湧過一絲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