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大聖集團通過梁市長牽線搭橋與駐京辦合作以後,齊胖子對北京的關係備加重視,如今是紅道黃道、白道黑道,是條條大路通羅馬,連我這個駐京辦主任都自歎不如。有一次一位首長要視察東州,省裡向上報了二十多個視察項目,結果只批了三個,第一個是飛機發動機項目,第二個是勞模物業公司,第三個是清江大學軟件城。夏書記和梁市長都非常著急,希望首長多看幾個項目。梁市長親自找我商量,能不能通過關係做做工作,再增加兩個項目。這事我實在沒把握,就推薦說:「梁市長,齊天跟首長的警衛處得不錯,要不讓齊天試一試。」梁市長就找了齊天,不承想,首長視察東州時還真增加了兩個項目,一個是東汽集團,另一個就是位於東州開發區的民營企業——大聖集團。你們說,這個齊天神不神?更讓人瞠目結舌的是齊天在一次截訪維穩中大顯身手,竟通過這次義舉結識了京城大員中炙手可熱的國部長。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梁市長上任東州市市長後,提出東州必須按照國際大都市的標準進行城市規劃和建設,增加城市的吸引力,為此要借鑒巴黎、紐約、柏林等城市的建設經驗,就是使城市沿中軸線形成有規律、走廊式發展,也就是建設中央都市大街,簡稱「銀街」。按照梁市長的思路,要建「銀街」工程,就必須將這個東州城從北到南齊齊打通,以正面寬達一百米、全長十七公里的幹道為核心,規劃出三十七平方公里的區城,建設一個集金融貿易、管理信息、商務辦公、文化教育、娛樂休閒等功能為一體的,具有東州獨特風格的建築群。由此引發了一場史無前例的浩大的動遷拆遷運動。由於補償不合理,一批批進京上訪大軍接踵而至。京城有關部委不堪其擾,也愁壞了主管截訪維穩工作的副主任楊厚德。位於東州市政府附近的藥王廟小區大多是上世紀七十年代的老樓房,居住的也大多是下崗雙職工,由於房子面積小,補償又不合理,補償款拿到手根本不夠買房子的,有一百多戶釘子戶有組織有預謀地進京上訪,揚言不解決問題就是集體*也不回東州,這可愁壞了國部長。有一天,齊胖子進京在我辦公室正商量建一個汽車銷售中心的事,國部長親自打電話給我,大發雷霆地說:「丁則成,三天之內,如果你們東州的上訪群眾再不撤,我就下令讓全體機關幹部到北京花園辦公。亂彈琴,你們那個楊厚德還是不是黨員幹部,還講不講原則,讓他來疏導上訪群眾,他竟然成了上訪群眾的組織者,竟然代表上訪群眾給我遞了一紙訴狀,老百姓的房子是你們東州市委、市政府拆的,拆了人家的房子,還不給群眾補償到位,造成大批群眾進京上訪,夏世東、梁宇宙就不怕丟了烏紗帽?中央三令五申要以民為本,你們東州充耳不聞,靠犧牲老百姓的利益搞發展,這不是發展,這簡直就是掘墳呢!」說完將電話猛地一摔,震得我的耳朵嗡嗡直響。我懵懵懂懂地呆愣了一會兒,長歎了一聲。齊天問我怎麼了?我簡單說明了情況。齊天大言不慚地說:「我當是什麼事呢,不就是一百多上訪戶嗎?就把大名鼎鼎的國部長難成這樣,咱不能讓梁市長栽面子,今兒我就讓國部長看看咱們東州市企業家的風采!這事包在我身上了。」說完抬屁股就走了。兩個小時後,我在北京花園大堂遇上了迎面走過來的楊厚德,連忙問他:「厚德,你怎麼回來了?上訪群眾勸退了嗎?」
楊厚德黑著臉說:「不用勸了,齊胖子承諾市政府補償不到位的款,他給補齊,並當場給每人發了一萬塊錢,現在上訪群眾都去火車站了。」我驚異地問:「齊胖子人呢?」
楊厚德譏諷道:「這麼大的壯舉,能不驚動國部長嗎?被國部長請進辦公室了。當了這麼多年的駐京辦副主任,『跑部錢進』的花招見多了,齊胖子這一招還真是獨創。則成,看著吧,齊胖子很快就會跟國部長稱兄道弟。」說完冷哼一聲鑽進了電梯。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齊胖子今天還真把我給震了,我連忙撥通齊胖子的手機,竟然不在服務區,心想,已經接近傍晚了,齊胖子該不會把國部長請進京城會館了吧。毗鄰天安門廣場、王府井商業街的京城會館是齊天精心打造的一家富人俱樂部,雖然是富人俱樂部,但吸引的會員大多都是「紅頂商人」或官員,門檻頗高。齊天打造這家私人會所,目的就是巴結京城官員,並在這裡與他們增進友誼。為了最大範圍地巴結京城官員,他力勸東州市駐京辦入股,我不願意凡事都受齊天擺佈,就一直不同意,齊天只好又搬出梁市長,沒辦法,領導發話了,我也只好照辦,入了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別看京城會館表面上不起眼,但裡面的設施卻是超豪華的。單說大堂,就跟故宮裡的「金鑾殿」沒什麼兩樣,一進大堂第一感覺就是濃厚的官本位古蘊。會館的主色調都是金黃色的,大有皇家風範。裡面的設施都是一流的,活動項目有室內高爾夫、網球場、壁球場、保齡球場、檯球室、游泳池、西式餐廳、日式餐廳、中餐廳及酒吧。當然最令人*的還是貴賓洗浴中心。這裡的服務都是百里挑一的絕代佳麗,每個人都有令人流連忘返的按摩絕活。更絕的是這裡的會員除了有背景的「紅頂商人」和官員外,還有一種備受青睞的會員,這就是女演員、女歌手、女藝人,而且門檻很低,只有年齡上的限制,不能超過三十五歲。為此,京城會館的美容設施和服務是京城最好的。遠的不說,那頂頂每次進京都要到京城會館領略一番。當然梁市長就更喜歡這裡了,每次進京都要到這裡放鬆放鬆。其實知道京城會館的東州官員並不多,只限於正局級以上與齊胖子關係密切的領導。除了梁市長以外,還有兩個每次進京必到這裡消遣一番的常客,這就是東州市煙草專賣局局長周中原和東州海關關長鐵長城。說句實話,齊胖子還是通過我才巴結上鐵關長的。那還是梁市長剛到東州上任不久,鐵長城進京開全國海關關長會議。齊天為了巴結鐵長城像尾巴一樣跟進了北京,住進了北京花園,但那時鐵長城尚不知齊天是何許人也。齊天進京後聲稱只要我幫他拿下鐵長城,他就送駐京辦一輛奔馳600,當時駐京辦只有一輛奔馳320,而且已經不知修了多少遍了,我做夢都想為駐京辦更換幾輛好車,因此二話沒說就答應了齊胖子。我告訴齊胖子,鐵長城有兩大愛好,一是酷愛書法,二是酷愛史書。建議他一旦與鐵關長搭上關係,只要常找書畫界名人與他交流,他就會喜歡你。齊胖子問我拿什麼做見面禮,我建議他買一套頗具收藏價值的《毛澤東評二十四史》,晚上在一起吃飯時送給鐵長城就行了。齊胖子底氣不足地問:「一套書能值幾個錢,那能拿得出手嗎?」
我千叮嚀萬囑咐地說:「千萬別和鐵長城談錢,這個人一向以兩袖清風自居。」
齊胖子打楚地說:「我本來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麼一身正氣,兩袖清風的官員,不過據說鐵長城還真是個油鹽不進的人,我怕把事情搞夾生了,這才進京找你想辦法,你是『跑部錢進』的專家,更是為領導服務的專家,丁哥,務必幫我跟鐵關長搭上關係。」
我不屑地笑道:「一身正氣的官,未必就兩袖清風,兩袖清風的官,也未必就一身正氣。我堅信凡是喜歡權的人,沒有不喜歡女人和錢的。只是鐵長城更謹慎些罷了,而且比別人多了一個附庸風雅的愛好,或許是用來遮人耳目的也未可知。你還是聽我的,晚上在一起吃飯時,就送一套書。」
就這樣,晚上在北京花園宴請鐵長城時,齊天送了一套《毛澤東評二十四史》,鐵長城愛不釋手,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齊胖子。後來鐵長城的父親在西州市病逝,動身到西州之前,鐵長城接到素來關係很好的一位港商的電話,約他一起吃晚飯。鐵長城就將父親病逝的消息說了,其實鐵長城做事一向低調,之所以告訴這位港商,就因為兩個人是好朋友,結果港商怏怏地掛斷了電話,既沒有表示安慰,也沒有提出幫忙。我當然是第一時間得知這個消息的,是海關總署走私犯罪偵查局的一位朋友告訴我的,我立即通知了齊胖子,讓他火速趕往西州,並替我也備一份心意。結果齊胖子親赴西州,幫助鐵長城處理喪事,令鐵長城心存感激。與那位所謂的港商好朋友比一比,簡直是天上地下相去太遠。從此以後,鐵長城對齊胖子另眼相看,兩個人成了無話不談的鐵哥兒們。我之所以同意駐京辦的外貿公司與大聖集團合作,是因為深知齊胖子與鐵長城的關係,再加上梁市長的支持,對於齊胖子來說,東州海關就成了不設防的海關。東州海關上上下下都知道鐵長城與齊胖子的交情非同尋常,甚至連海關人員調整這樣的大事,鐵長城都要事先和齊胖子通通氣,商定人員調整方案,把齊胖子能控制的關員放到重要崗位上。因此,在東州海關,齊胖子有地下組織部長的美譽。應該說,齊胖子身上有天然的「跑部錢進」的素質,如果他來當駐京辦主任,怕是強過我十倍。我時常想,如果所有的基層領導都能像齊胖子那樣勇於直面上訪群眾的疾苦,是不是駐京辦就不用再做「截訪維穩」工作了。「截訪維穩」只是權宜之計,最終結果只能是人心向背。截住了上訪的人,卻截不住上訪群眾進京的心,當老百姓決定為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而進京上訪時,說明人家已經難得不行了,施耐庵的小說《水滸》講的是逼上梁山的故事,地方政府一旦演繹成「土地爺」,服務實體變成了利益實體,其結果只能是將老百姓逼進北京。遙遙上訪路,何其艱辛,京城炙手可熱的國部長連上訪群眾的面都不敢見,躲在辦公室打電話拿駐京辦主任撒氣。在面對上訪群眾時,上下都不作為,倒霉的不僅僅是上訪群眾,駐京辦主任也像屎殼螂滾的糞球,被支來支去。官僚們哪裡知道,民生之重重於泰山!這是長期做「截訪維穩」工作的駐京辦主任的切身感受,然而令人不解的是,同樣是官僚主義在作怪,「跑部錢進」備受詬病,「截訪維穩」卻備受肯定。究其原因,似乎是「截訪維穩」披了一張民生的外衣。我說這些,既不是為了表白自己,更不是發牢騷,我只是想告訴你們,專案組領導,在滿世界看不見透明的靈魂的情況下,我的靈魂尚未變成黑色障礙物,因為我認為半透明是靈魂的最佳狀態。正因為我自認為自己的靈魂是半透明的,不像某些人的靈魂是黑色的,黑的好像是從黑夜中挖下一塊似的,我才有勇氣將心裡話都告訴你們。你們一直以為是我引誘了楊妮兒,這不是事實,事實是她勾引了我。這麼說,我都有點難於啟齒,但這的確是事實。坦率地說,我並不像亨伯特是個瘋子,一個「生殖器官裡有點烈性毒汁的泡沫,敏感的脊椎裡老是閃耀著一股特別好色的火焰」的傢伙,我只是一個有著十足定力的為領導安排過小姐的駐京辦主任,什麼漂亮的女人我沒見過,連女明星我都不屑一顧,何況普通的漂亮女人!我深知自己的身份,我是領導的服務員,只要領導舒服滿意,就是對我最大的鞭策。然而,楊妮兒不是女人,她是仙女下凡,她下凡的目的,不是像貝雅特麗齊引導但丁去天堂,恰恰相反,她就是要通過與我*奪魂,引我去地獄。她看似透明的,其實是假透明,我從來就沒有看透過她,幸虧我是半透明的,不然她不會義無反顧地與我發生關係,千萬不要把我們這種關係看成是貪官與情婦之間的私通苟合,完全不是,正如亨伯特所言:「我的最最模糊、引起遺精的美夢也比最富有陽剛之氣的天才作家或最有才華的陽痿作家所設想出的私通苟合之事要燦爛奪目一千倍。」即使我此時被「雙規」了,仍然認為,我們的關係是聖潔的。最起碼要比梁宇宙與那頂頂之間的關係聖潔,更比齊胖子與張晶晶之間的關係不知聖潔多少倍。我再次重申一次,我與楊妮兒雖然有恩怨,但絕不是貪官與情婦之間的關係,更不是大款與二奶之間的關係。在對待女人問題上,我其實一直是個守法的膽小鬼,我不想對不起遠在澳洲的老婆孩子,以至於我的雄性荷爾蒙膨脹時,儘管看見白麗莎那充滿誘惑的屁股,燃起過無數次烈火般的*,但我自己想辦法把火洩掉,也不能觸碰底線,然而,一個正常的男人可以忍受漂亮女人的誘惑,卻無論如何也忍受不了漂亮天使的誘惑,因此,你們可以認為我掉進了桃色陷阱,但我堅持認為,這是一次真正的發自內心的對美的追求。你們可能認為我頑固,這不是頑固,我只是想把我得出的一些結論襟懷坦白地告訴你們。我只是想把真話說出來,並不想按你們認為的那種真話或者希望我說的那種話違背真相,我的真話就是如果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像我一樣遭到天使的勾引,其結果不一定比我好多少,我只是掉進了桃色陷阱,你們或許會掉進深淵。這不是我狂妄,而是因為我天天在駐京辦這個大染缸浸淫了多年,抵抗力自然比你們強得多,這就像一個人打了疫苗就有了抗體一樣,別看你們天天「雙規」貪官,貪官看多了也會令人麻木的,何況「雙規」貪官只是你們的工作,就和我「跑部錢進」一樣,都是工作,因此,你們不一定有我身上免疫力強。要知道,我是在看不見的戰線工作,你們是在看得見的戰線工作,你們只是站在了鐵扇公主的面前,而我像孫猴子一樣鑽到了鐵扇公主的肚子裡,不謙虛地說我和你們看見的世界是不一樣的,我生活在一個被各種幽靈包圍著的世界,你們周圍只有人,這就是我和你們之間在環境上的根本區別。你們為我設身處地地想一想,一個人的周圍滿是幽靈,突然出現一個天使,誰能受得了?這樣說,並不是想為我自己開脫罪責,我承認我犯了罪,但是我是迫不得已的。我當然希望你們能同情我,儘管我通過你們的表情看不出你們有任何同情的思想活動,我不敢奢望你們為我枉法,但是我希望你們看了這份自白後,能夠在法律許可的範圍內為我說話。我渴望自由,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渴望自由。不瞞你們說,自從被「雙規」以後,我每天被關在這個房間裡,呆的時間最長的就是窗前。你們大概從未站在窗前認真觀察過自由自在的行人,在「雙規」之前,我也從未這麼觀察過,儘管我的辦公室是落地窗,站在窗前可以俯看街道上的車水馬龍,可以俯看遠處綠油油的草坪,一塊街心花園精美的就像盆景,但我從未仔細觀察過,就更談不上欣賞了。然而,當一個人失去自由時,他站在窗前的感覺就截然不同了,你們看窗外,天空多麼藍啊,燕子自由自在地飛翔,高懸的雲朵讓我非常想念遠在澳洲的前妻和女兒,多麼美好的天倫之樂啊,這一切卻被我親手毀掉了。我暫時不想回憶和前妻離婚那段日子,現在想起來,實在太痛苦了,人生真是自作自受。前幾天專案組領導問我,梁宇宙和那頂頂到底是什麼關係,我一直保持沉默。我之所以不願意回答,是因為我一直堅守「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的信條。不過,我實在害怕你們將我與楊妮兒之間的關係,和梁宇宙與那頂頂之間的關係相混淆,因此才決定將他們之間的故事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