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年和陸力生到皇縣之前,肖仁傑被縣紀委雙規的消息一直沒有透露出去,周永年和陸力生到達皇縣的當天,這一消息就在縣機關幹部中傳開了。
這些年,經常發生縣級四大領導班子連根爛掉的腐敗案件,皇縣的情況究竟怎樣,周永年真是捏了把汗。因為如果皇縣腐敗案很嚴重,就不可能不觸及到東州市的領導。
目前,東州市的主要問題是房地產發展盲目冒進,發展秩序混亂,投機行為氾濫,周永年已經嗅到了國家宏觀調控步步緊逼的氣息,恰恰此時東州市的黨政一把手都不在。
皇縣很可能主要領導出了問題,近年來,一些基層的紀檢委形同虛設,甚至成為腐敗分子的保護傘!成了打擊和排擠優秀幹部的工具!好幹部被雙規的深層次原因究竟是什麼,的確值得深思啊!
周永年和陸力生來皇縣之前,並沒有通知皇縣,但當黑色奧迪轎車即將到達皇縣時,遠遠就看到五六輛小轎車列著隊停在馬路邊,張鐵男、牛祿山、王漢生、黃躍文等一大堆皇縣領導在縣界迎接他們。
「力生,這就是皇縣,無論你怎麼隱蔽,他們都會在這裡迎候你!」周永年譏諷道。
「這說明皇縣在東州有順風耳呀!」陸力生笑了笑說。
「力生,這就是問題,你到皇縣永遠看不到真實的情況,他們事先都做好了準備,他們怎麼這麼心虛?他們想掩蓋什麼?」
「這也是他們雙規肖仁傑的原因,因為對於他們來說肖仁傑是一顆炸彈,隨時都可能把盤踞在這裡的既得利益集團炸開一個口子!」陸力生一語中的地說。
「力生,你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這裡的既得利益集團已經形成了勢力,他們糾結在一起,盤根錯節,還有相當一部分好的或比較好的幹部受利益驅動混雜其中,想剷除這些勢力,非得有利劍不可!」
「是啊,我聽我那位在皇縣紀委工作的親戚說,在皇縣機關送紅包成風,不送紅包不收紅包都被視為異類,這裡已經到了當官不敢清廉的地步!可見,這裡的不正之風何等猖獗!」
這時,周永年的秘書問:「周書記,快到縣界了,咱們的車停不停?」
「不停,告訴張鐵男,直接去縣委。」
周永年的秘書用手機跟張鐵男等人通了話,陸力生回頭看了一眼,張鐵男等人趕緊上了車,很快超過了周永年的奧迪,幾輛轎車在前面引路,半個小時後車隊駛入縣委大院。
周永年一下子就發現縣委辦公大樓後面的小山上,新建了一座仿古六層寶塔,看上去怪怪的。
「鐵男,你們皇縣這是唱的哪一出啊?」周永年用手指著那座仿古寶塔問。
「周書記,這是無為塔,是為了提升縣城的文化品位而建的。」張鐵男滿臉堆笑地解釋說。
「噢,什麼寓意呀?」周永年黑著臉問。
「無為就是不妄為,這是老子思想的核心觀念之一,就是要求黨員幹部不要有太多的欲求,不要勉強去做,要有所為,有所不為。」張鐵男振振有辭地說。
「鐵男,我可聽說這是一座鎮邪塔,你們縣委縣政府專門請風水大師來設計建造的,對不對?」陸力生不客氣地問。
「陸部長,你聽到的絕對是別有用心的人造的謠言,這年頭幹事的人不多,亂嚼舌頭的人到處都是。」牛祿山插嘴說。
「你們倆少跟我唱雙簧,心裡沒鬼,鎮什麼妖,避什麼邪?誰是妖?誰是邪?要我說,對於黨的事業來說,腐敗就是最大的妖,最毒的邪。反腐敗靠風水先生不行,靠你們這座鎮邪塔也不行,只有依靠群眾的力量,依靠黨紀國法!」
周永年說完,快步地走進縣委辦公大樓。
在縣委常委會議室,一次特殊的常委會開始了,這次皇縣常委會不是由縣委書記張鐵男主持,而是由東州市委常委、組織部部長陸力生主持的,縣常委座無虛席,惟獨少了常務副縣長肖仁傑。
會議的主題是聽取常委們對肖仁傑問題的看法,各位縣委常委發言之前,陸力生作了開場白:
「同志們,我和周書記這次到皇縣是專程為肖仁傑同志的問題而來,肖仁傑同志五年前是作為優秀後備幹部由省委組織部下派到皇縣任縣委常委,掛職鍛煉副縣長,後被選為常務副縣長。五年來,他一心一意撲在工作上,為皇縣老百姓幹了不少好事實事。據市委組織部縣區幹部處掌握的情況,他為了減輕農民負擔,解決『三農』問題,幾乎走遍了全縣的三十一個鄉鎮,前前後後共考察了三百五十多個村子,就在被縣紀委雙規前夕,他還發動縣機關幹部為死難礦工家屬捐款捐物,幫助那些特別困難的孤兒寡母度年關。據我瞭解,肖仁傑除了和農民礦工交朋友以外,從不拉幫結伙,從不吃請,為了不讓人家指責自己是飛機幹部,蜻蜓點點水就走,他把愛人的工作調到了皇縣,孩子在東州最好的學校上學,也轉到了縣中學,他一到皇縣就愛上了這塊土地,他把心都掏給了皇縣人民,我不相信這樣的好幹部會受賄二十萬,既然雙規肖仁傑是你們皇縣縣委班子定的事,定這件事的時候,各位縣委常委都舉了手,那就當著市委主管幹部和紀檢工作的副書記周永年同志的面,說說你們為什麼舉手吧!」
陸力生的話有理有據,飽含感情,讓許多縣委常委為之動容,也給張鐵男、牛祿山和王漢生一個下馬威。
張鐵男心裡很清楚,周永年和陸力生是來保肖仁傑的,如果讓他們得逞,自己在皇縣不僅威信掃地,而且還會帶來更大的隱患,因為放了肖仁傑無異於放虎歸山。
想到這兒,張鐵男計上心頭,只要做足那二十萬元受賄款的文章,你周永年、陸力生在證據面前也得低頭。
「周書記、陸部長,我先說幾句,首先我澄清一個事實,我們皇縣鉬礦從來沒有發生過礦難,哪來的死難礦工家屬?很顯然陸部長調查的情況與皇縣的實際情況有些出入,我承認肖仁傑同志為皇縣人民做了許多有意義的工作,但是請不要忘記,肖鴻林和賈朝軒也為東州老百姓做了許多實事,到現在為止,即使他們已經受到了法律的嚴懲,他們在老百姓中的民憤也不大,為什麼?就是因為他們在貪的同時,還給老百姓干了許多實事好事,善良的老百姓把對幹部的要求已經放得很寬,再不像以前那樣,幹部吃頓酒席也義憤填膺,他們對腐敗已經有了很大的承受力,老百姓的道理恨樸素,在你貪的同時,讓我們老百姓也多得點實惠,你就是和好官,這就是老百姓的邏輯。有些腐敗分子就是利用了善良的老百姓包容的心理,作政績秀,廉政秀,拉攏民心,收買民心,應該說反腐敗鬥爭越來越複雜了,千萬別被腐敗分子慣用的障眼法給蒙蔽了!」
「張鐵男,你以為人民群眾是那麼好拉攏的?民心是那麼好收買的?常言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共產黨靠的就是得民心才坐了天下,毛主席早就說過,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創造歷史的動力,人民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誰好誰壞他們心裡有數得很,一個黨的幹部,如果不是真心實意地為黨工作,為人民謀福利,人民群眾怎麼可能真心實意地擁護他?張鐵男,你聽好了,群眾的力量是強大的,在這種力量面前,任何腐敗勢力都不會長久的!」
周永年的話鏗鏘有力,張鐵男環視一圈,牛祿山、王漢生等人的臉色都灰突突的,張鐵男暗中提醒自己,鎮靜,一定要鎮靜,你現在是軍心,軍心一亂,滿盤皆輸。』
「周書記,縣紀委就是在接到舉報信後按圖索驥,才在肖仁傑的辦公室找到二十萬受賄款的,這是鐵的事實,面對這二十萬受賄款,肖仁傑必須在規定的時間規定的地點說清楚,雙規肖仁傑是縣委常委會集體討論的結果,肖仁傑到底腐敗沒腐敗,我相信很快就會調查清楚的。」
張鐵男的話音剛落,窗外就喊起了口號:
「人民擁護肖仁傑!」
「把好縣長肖仁傑還給人民!」
一開始只是一兩個人在喊,很快就喊成了片,震耳欲聾!
「請周書記給皇縣人民做主,決不能讓好幹部受委屈!」
張鐵男氣急敗壞地問:「怎麼回事?」。
王漢生趕緊起身向窗外張望,「是群眾上訪,已經把縣委大院圍了起來。」
這時,黃躍文氣喘吁吁地推開會議室的門惡狠狠地說:「張書記,牛縣長,幾千名上訪群眾要求給腐敗分子肖仁傑翻案,怎麼辦?」
「這是皇縣群眾自發地在為肖仁傑同志請願,如果是上訪告狀來的人不會這麼多,張鐵男、牛祿山,各位縣太爺,走,咱們出去見識見識人民的力量!」
周永年說完,起身向會議室外走去,眾人也隨著周永年、陸力生走出會場。
坐在會議室裡不知道,來到縣委大院才發現,十里八村來為肖仁傑請願的群眾足足有上萬人,而且好像還有人不斷地往縣委趕,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得知肖仁傑被雙規的,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知道周永年是為肖仁傑而來的。請願的群眾把縣委大院圍得水洩不通,上百名公安幹警死守著縣委大門。
「周書記,這是有組織有預謀的政治事件,一定有人在背後操縱!」王漢生別有用心地說。
「當然是政治事件,群眾心目中的好縣長被雙規了,這對於他們來說就是最大的政治,王漢生,你說有人操縱,有本事你操縱一個我看看,這是民心,你操縱得了嗎?」周永年毫不客氣地說。
這時,人群中舉起一個大橫幅,上面寫著:
「周書記,為了皇縣百姓,請救救肖縣長!」
周永年和陸力生無不震驚,在他們的從政生涯中接待過成百上千的上訪群眾,他們都是告官的,這次則不然,群眾自發地為一個好幹部請願,這種情景只是在電視劇裡見過,看來金盃銀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金獎銀獎不如老百姓的褒獎,肖仁傑的確是有口皆碑的好幹部,絕不能委屈了好幹部傷了老百姓的心。
周永年一邊命令警察打開縣委大門,一邊走進人群中高聲說:「鄉親們,你們的常務副縣長肖仁傑不會有事,我就是代表市委市政府來看望他的,你們的心願就是市委市政府的心願,也是黨的心願,正是因為有了你們的支持,我們的領導幹部才會頂天立地!肖仁傑同志就是我們學習的榜樣,他敢於堅持原則,敢於同腐敗分子做鬥爭,敢於為民請命,敢於堅持一個共產黨員應有的立場和信念,為了黨和群眾的利益,他寧可犧牲掉自己的一切,我們不能讓這樣的好幹部再受委屈了,我現在代表市委市紀委宣佈,解除皇縣縣委縣紀委對肖仁傑同志雙規的錯誤決定,立即恢復工作!」
周永年的話音剛落,人群中就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這時,陸力生高聲說:「鄉親們,大家都請回吧,皇縣是人民的皇縣,是黨的天下,我們決不允許任何人犧牲黨和人民的利益,也絕不讓黨和人民的利益受到任何的傷害!請大家放心,黨不會讓好幹部受委屈,也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腐敗分子!」
陸力生的話音剛落,又是一陣震耳欲聾的掌聲。
人潮漸漸地退去了,周永年黑著臉問:「張鐵男、牛祿山,肖仁傑是皇縣人民心目中的焦裕祿,你們現在還認為他有問題嗎?」
「周書記,也許我們搞錯了,但是那二十萬到底是誰送的,肖仁傑一直沒有說明白。」張鐵男無奈地說。
「到現在你們還執迷不悟,壞人想害好人什麼下三爛的招法想不出來,真相很快就會大白於天下,你先說說,你們把肖仁傑關到哪兒了?我現在要去看看他!」周永年嚴肅地說。
「在前插鎮的縣賓館。」牛祿山滿臉堆笑地插嘴說。
「好吧,你們該忙啥忙啥,不用陪我,力生,我們走!」
周永年說完,和陸力生一起頭也不回地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