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朝軒在北京學習,一有空就到駐京辦找丁能通下圍棋,丁能通雖然給肖鴻林當過秘書,但是駐京辦歸常務副市長主管,因此,賈朝軒是駐京辦名副其實的太上皇。賈朝軒找他,丁能通不敢怠慢。五年的秘書生涯和幾年駐京辦主任的歷練,煉就了丁能通一種特殊的本領,既能掌握必須掌握的信息,又能讓這些信息到自己這兒打住。這一點讓所有的市級領導都很賞識。
丁能通接待過東州市所有副市級以上領導及他們的家屬,也經常陪同國家部委辦局領導到東州辦事甚至休假,知道別人無法知道的信息,甚至是隱私,但是,丁能通都能守口如瓶,並且從來不利用這些信息甚至隱私為自己謀取什麼,為此,丁能通獲得了更多近身領導的機會。
東州市駐京辦坐落在北京市八里莊航天橋下一片平房區,離彩電塔不遠,原來是部隊的一片軍營,在市委書記王元章任東州市市長期間,租給了東州市政府,王元章將這裡改造成了駐京辦。十幾排營房,一個大院,院內幾十棵高大的楊樹像披掛著嘩嘩響的青銅鎧甲的巨人,圓圓的樹幹幾乎一般粗細,傲岸地凝視著出入駐京辦的各色人等,默默沉思。
駐京辦大門前的胡同雖然狹長,但很熱鬧,特別是早晨,賣豆汁油條的,賣餛燉燒餅的,賣稀粥餡餅的,應有盡有。丁能通最喜歡北京的小吃,近三年來,他的早餐放著機關的食堂不吃,專吃門前的小攤,特別是餛燉加油條是丁能通最愛吃的,奇怪的是做這些小吃的很少有北京人。
丁能通的奔馳車駛進駐京辦大院時,賈朝軒正站在一棵大楊樹下抽煙,顧懷遠左胳膊下夾著一個皮包,右手正在打手機,駐京辦副主任錢學禮正在向賈朝軒匯報著什麼。
丁能通在車裡望了一眼肉頭肉腦的錢學禮,心裡咯登一下。三年前,駐京辦老主任死於車禍後,副主任錢學禮拉著架子要主政,無奈,丁能通看上了駐京辦主任這個肥缺,錢學禮無力抗衡,只好忍氣吞聲地認了,忍了,但是心裡一直不服氣。
丁能通上任以來,錢學禮一直在暗地裡下絆,恨不能丁能通也像老主任一樣出車禍死了才解氣。因此,丁能通一見錢學禮腆著像女人乳房一樣肉乎乎的胸脯湊在賈朝軒耳邊竊竊私語,心中就斷定這傢伙在打小報告了。
錢學禮有個外號叫「獨眼龍」,其實,錢學禮的兩個眼睛都很好,連眼鏡都不戴,可是這傢伙禿頂禿得珵光瓦亮,腦形特像勃起的陽具,再加上腮幫子上堆了兩堆肉,就像兩個睪丸,所以,背後人們都稱他「獨眼龍」。
刨根問底,這外號是駐京辦接待處處長黃夢然給起的,緣起黃夢然講的一個笑話。那天,幾個同事在駐京辦酒店給黃夢然過生日,喝到興頭上,黃夢然講了一個黃段子,大致意思是:陰道和屁眼是鄰居,一天,陰道對屁眼說,昨天晚上獨眼龍又來了,你也不幫幫我。屁眼說,別提了,獨眼龍一來就在我門前放兩個手雷,嚇死我了。黃夢然剛講到這兒,一輛奧迪停到了酒店窗前,錢學禮舉著光禿禿的頭從車裡鑽了出來,也不知誰說了一句:「獨眼龍來了。」眾人哈哈大笑。從此:「獨眼龍」這個外號就叫開了。
丁能通從車上下來,錢學禮尷尬地衝他笑了笑,知趣地想走,丁能通心裡酸溜溜的,但臉上的表情很隨和。
「老錢,市政協的張主席來,三點鐘的飛機,你幫我接一下。」丁能通語氣平和,但不容置疑。
「好的,賈市長,我去了。」錢學禮看了看表點頭哈腰地說。
賈朝軒將手中的煙頭扔在了地上,用腳一碾,慈祥地揮了揮手。
「賈市長,怎麼不進屋呀?」丁能通的語氣像是在挑錢學禮的禮。
「你小子不在辦公室,是不是被什麼女人纏住了?」賈朝軒話裡有話地說道。
丁能通聽了賈朝軒的話心裡激靈一下,心想,「莫非自己幫助金冉冉的事被發現了?不能啊,媽的,這年頭,只要接觸女人,準能傳出包二奶、養情人的謠言來,金冉冉不過是一個要輕生的女大學生,自己不過是做了點自己該做的事,難道也傳出了流言蜚語?錢學禮這小子不愧號稱獨眼龍,什麼香風毒霧他都能撲捕捉得到,真得防著點這小子,乾脆找機會把他攆走算了。」
但是,丁能通也知道,錢學禮在駐京辦十年了,連老婆孩子都調北京來了,全家不僅在北京買了房子,而且都弄成了北京戶口,拉著架子老死在北京。而且這小子什麼領導都伺候過,在北京的水很深。
「賈市長,是哪個亂嚼舌頭的給我造這種謠言?這不是把我往山下推嗎?」丁能通佯裝嚴肅地埋怨道。
「你小子,怎麼,捅到腰眼上了?」
賈朝軒說完哈哈大笑,接過了丁能通遞過來的軟包中華香煙,顧懷遠趕緊給兩位領導點上火,賈朝軒拍著丁能通的肩膀,走進八棟營房。
八棟營房是十幾趟平房中裝修最好的,是專門接待副市級以上領導用的,走廊內一條大紅純毛地毯通往各個裝修豪華的房間,丁能通的老婆孩子在東州,自己孤身一人,晚上就住在八棟營房的六號房間。
八棟營房八號房間是駐京辦最好的房間,是豪華套,相當於五星級酒店的總統套,服務員打開門,丁能通將手一讓,賈朝軒和顧懷遠走了進去,服務員上了茶水和水果,三個人坐在沙發上閒聊。
「怎麼樣?賈市長?黨校學習緊張不?」丁能通隨口問道。
「黨校學習就是那麼回事,我們同學編了句順口溜,什麼領個盆兒,學點詞兒,認倆人兒,養養神兒。」賈朝軒呷了一口茶,悠悠說道,逗得丁能通和顧懷遠哈哈大笑。
「賈市長,青干班和普通班可不一樣,你可是重點培養對象,說不定沒畢業就提拔了。」丁能通恭維道。
「這倒是真的,我們班有個同學,最近傳說要升副省長了,中組部領導已經找他談話了。」
「賈市長,市委王書記和肖市長都可能高昇,一旦高昇,位子就空出來了,您年富力強,將來東州一定是您主政。」丁能通詭譎地說道。
「老弟,借你吉言吧,不過,我要主政,你這辦事處可得變變樣,許多省會城市的駐京辦都是三星、四星,甚至五星級了,咱東州市的駐京辦還像個大車店怎麼能行?影響東州市改革開放的形象。」
「賈市長,我也一直想改變咱辦事處的形象,可是沒有錢呀,如果當初王書記任市長時把這片營房的地買下來,咱現在就發了,光這塊地就能換個五星級。」丁能通惋惜地說。
「是呀,十幾年前王書記要是魄力大點,七百萬現在就能變成七個億。唉,這都是往事了,眼下,你要想做個稱職的駐京辦主任,就得學會資本運作的本領,什麼叫資本運作,就是空手套白狼。不用市裡投一分錢,就能搞出個五星級酒店來。」賈朝軒撣了撣手裡的煙灰說。
「賈市長,我看中了一座五星級酒店,地點不錯,離保利大廈不遠,但經營不善,正在尋找好的合作夥伴,如果你給駐京辦在東州批塊好地,我就有把握控股,到時候咱就鳥槍換炮了。」
「你有把握?」賈朝軒雙目放光地問。
「有把握,到時候我們駐京辦下面成立一家房地產開發公司,雙管齊下,我保證兩年就讓駐京辦大變樣。」丁能通信心十足地說。
「好,能通,不愧是肖市長的秘書,有道行,我從黨校學習完後,一回東州就給你辦。」
「多謝賈市長對駐京辦的關懷,我們的工作箴言是:事事以領導滿意為宗旨,事事以招商引資為取捨,事事以項目服務為目標。」
丁能通這幾句話遞得過硬,坐在一邊默然無語的顧懷遠投來敬佩的目光。
「懷遠,想啥呢?趕緊把圍棋拿出來,」賈朝軒迫不及待地說,「能通,今兒三局兩勝,老規矩,不許賴帳!」
顧懷遠趕緊從皮包裡拿出了一副精美的圍棋。
這是一套由優質的新山玉和墨玉精心打磨而成的玉石圍棋,白得宛若美玉,晶瑩光潔而並不炫目,黑子經過精心去光處理,手感圓潤舒適,棋罐和蓋均是新山玉雕刻而成。
賈朝軒生性好賭,又是個圍棋迷,走到哪兒都把這套圍棋帶著。不過,在黨校他不敢拿出來張揚,再者說下棋也沒有對手,所以,棋癮一上來,他就要找丁能通賭上幾局。
「賈市長,你這套圍棋看著花裡胡哨的,其實並不值幾個錢,我認識一位專玩古玩的行家,他手裡有一副明朝時期的『永子』圍棋,那才叫貨真價實呢!」
「『永子』不就是雲子嗎?聽說製造『永子』的技藝早就失傳了。你小子還有這道行,什麼時候帶我認識認識這位老兄。」
「沒問題。」
說著兩個人殺將起來。說實話,賈朝軒的棋藝真沒放在丁能通的眼裡,但是,丁能通回回都能將局面掌控得天衣無縫,保證讓賈朝軒三局兩勝,而且贏得非常艱難。丁能通人如其名,果真是心裡玲瓏得剔骨挖髓。
兩個人戰得忘了吃晚飯,賈朝軒落下最後一顆棋子時,兩包軟包中華煙還剩下一支,他抽出這支煙,顧懷遠給點上火,他用力將煙盒捏成一個團,又深深吸了口煙,愜意地笑了笑,好像做完愛射出去那樣享受。
賈朝軒並未在辦事處吃飯,看樣子像是有應酬,丁能通讓接待處處長黃夢然開上自己的奔馳車送賈朝軒,臨上車時,賈朝軒扔出一句話,讓丁能通愣在原地半天沒動。
「能通,啥時候,讓大哥見識見識金冉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