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速之禍

受賄也有底線

蘇一瑋從省城回來後,一直高興不起來,雖然這次向省財政廳要到了超乎想像的資金,但是,一想起馮副書記被調到了政協,一想起葉瑤對他的迴避態度,心裡總不是個滋味,彷彿失落了什麼。而失落的那些東西,似乎是永遠也找不回來了。

這天晚飯後,周小哭突然給他發了一條信息:「有空嗎?我想單獨採訪你!」他心裡不覺一笑,知道這小色女肯定是想他了,才變著法兒說想採訪我。其實,多日不見,他也很想她。於是便給她回了一條短信:「同意,什麼地方接你?」她又回信息說:「公園路路口。」

蘇一瑋想著這次見面正好把那條項鏈送給她,就開車回到單位。本想取了項鏈就走人,沒想打開抽屜時,又看到了偉哥,就笑著悄悄吃了一粒。想起上次在辦公室裡為葉瑤吃了一粒,不知是因為太緊張,還是因為時間太倉促,似乎沒有感覺到它的威力有多大,今天再試試,如果再沒有什麼效果以後就不吃了。

車到路口時,果然看到了周小哭風姿綽約地站在上次他接她的地方。看她翹首期盼的樣子甚是可愛,他心裡滾過一層熱浪,車也就停在了她的跟前。

周小哭開門上了車,笑嘻嘻地說:「你還挺準時的。」

他說:「接受記者的採訪,肯定得準時呀。」

她說:「那以後我有辦法了,想見你了就說要採訪,這多好呀。」

他說:「採訪我可以,怎麼不帶話筒?」

她頑皮地一笑說:「你不是隨身帶著嗎?」

他一聽就明白了這話的含義,呵呵笑著說:「小色女,真是小色女!」

她咯咯咯地笑著說:「難道不是嗎?到時候誰採訪誰還說不准哩。」

他就玩笑說:「那好,那也好,白天你採訪我,到了晚上我就採訪你。」

周小哭一下哈哈哈地大笑了起來。

在她性感的笑聲中,他彷彿覺得偉哥正在起作用,就加大油門向戈壁灘上開了去。車停到了沒人處,他有點急不可耐了,就說了一聲:「小色女,你不是說要採訪我嗎?現在可以採訪了。」

她說:「不,你說了,晚上你要採訪我,你採訪!」

他一下緊緊地抱住了她,從上到下地採訪了起來。他無法不感到驚心動魄,無法不欲仙欲死;他從她的身上,感受到了激情滿懷,也感受到了永遠揮灑不完的青春活力。這一次,他似乎感到分外地爽快,不知是偉哥真的起了作用,還是他好久沒有與她親熱的緣故?

等平靜了下來,他才想起了他給她帶來的禮物,就說:「小色女,我從省城給你帶了一個小禮物,不知你喜歡不喜歡?」

她翻起了身說:「什麼禮物?」

他說:「你猜猜,看能不能猜到?」

她想了半天,才說:「猜不出來,但是我喜歡。」

他呵呵一笑說:「你的回答總是出人意料,那就叫喜歡吧。」說著把那條特意從海濱郵購回來的白金項鏈送給了她。

她誇張地「哇塞」了一聲說:「這麼貴重的禮物,真是太謝謝你了。」說著,就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他從她那掩飾不住的高興中找到一種心理上的平衡,也找到了一絲絲自我安慰。

男人於女人,有時候也需要物質的付出,付出不僅是一種情感的表達,更多的是一種心理平衡。倘若只得到不付出,總覺得有點白佔別人便宜之嫌;如果光付出得不到,或者付出太多得到太少,又覺得自己是個冤大頭。人就是這麼古怪。

回來的路上,周小哭看似無意,實則有意地對他說:「哎,親愛的,我有一件事想請你出出意見。」

蘇一瑋心想,她終於向我提要求了。提就提吧,只要能做到的,就盡量滿足她吧。她這麼辛辛苦苦地讓你採訪,光一條項鏈頂個什麼用,就說:「什麼事?你說吧。」

她說:「我弟弟今年想去當兵,你覺得怎麼樣?」

他一聽,才鬆了一口氣,此等小事,何足掛齒?就說:「想當就讓他當吧,你弟弟現在幹嗎?」

周小哭說:「在老家,高考落榜後在家閒待著,我父母想讓他參軍。可是,現在城市兵非常難當,農村兵又沒有人去當。」

他雖然沒有負責徵兵領導小組的工作,但對徵兵的行情卻非常清楚。現在大專畢業生都難以安排工作,高中畢業生想找一份好一點的工作更難上加難,就業難難就業已經成了社會的一個嚴重問題。所以,好多沒有考上大學的城市待業青年把當兵當成了他們曲線就業的途徑,每年報名人數都超過了錄取人數的一二十倍。正因為如此,在同等條件下有關係的就走了,沒有關係的就走不了。據說,走一個男兵需要花費5萬元,走一個女兵花費10萬元,幾乎成了西川公開的秘密。

去年,曾在市政府打掃過衛生的劉阿姨找上門來,說她的兒子想當兵,體檢合格,請他幫幫忙。蘇一瑋覺得劉阿姨是一個老實本分的好人,也想幫個忙,但是又不好直接給王天壽說,就給軍分區的司令員說了一聲。後來,劉阿姨的兒子走了,劉阿姨拿了3萬元來感謝他。他沒有想到一個普普通通的清潔工竟然也學會了這一套,就笑著問了一聲:「阿姨,這是多少錢?」劉阿姨說是3萬。他就玩笑說:「劉阿姨,這3萬元先存在銀行裡,等以後給兒子娶媳婦時再用吧。」劉阿姨一聽,以為蘇一瑋嫌少不要,撲通一聲跪下說:「蘇市長,我知道現在當一個兵得花5萬錢,一般的人就是有了錢,沒有關係也送不進去。我不是不想送,實在是東借西借借不上了。你不要嫌少,先收下這3萬元,等再湊夠兩萬,我一定給你送來。」蘇一瑋吃了一驚,沒想現在的社會風氣竟然敗壞到了如此程度,更沒有想到像劉阿姨這麼老實善良的人也被社會扭曲成了這種樣子。他上前扶起劉阿姨說:「劉阿姨,你理解錯了,我不是嫌少,是嫌你給我送!送子當兵本來是一件非常光榮的事,我們政府還要擁軍優屬,將來你在生活上有了什麼困難我們還要幫你解決,我怎麼能收你的錢呢?起來!起來!這樣多不好呀。」劉阿姨說:「蘇市長,你真是個好人。」蘇一瑋聽後,心一陣陣向下沉,曾幾何時,「一人參軍,全家光榮」成了我們全民族一個鼓舞人心的口號,溫暖著千千萬萬個家庭,也溫暖著千千萬萬現役軍人。沒想到發展到今天,就因為當兵回來能夠安置工作,竟然成了一部分當權者權錢交換趁機大撈一把的一個口子。

劉阿姨的事對他觸動很大,當時他就想,等到哪一天自己真正負責了全市的徵兵工作,一定要把這種歪風邪氣剎一剎,至少在西川這片土地上保證沒有一個用錢買的兵。他承認自己雖然不是多麼清廉,甚至對權色有點貪婪,對物質有一種無法抗拒的慾望,但是,他絕對是有選擇的。對那些暴發戶和都市新貴們的賄賂,他不能完全拒絕,而對普通老百姓,對中國社會最底層的城市平民,他絕對不會收取半點賄賂。他至少還有一點起碼的悲憫情懷,至少還有一點對弱者的同情。

蘇一瑋早就知道周小哭的家在隴南,她提出這樣的問題肯定是想讓他幫幫忙。他想這個忙應該不算什麼問題,便說:「如果那邊不好辦,你可以及早把他的戶口遷到西川來,這樣可以從西川走。」

周小哭高興地說:「真的?你真的願意給我幫這個忙?」

蘇一瑋一看周小哭高興的樣子也受其感染,就玩笑說:「別人的忙可以不幫,小舅子的忙不能不幫。」

周小哭說:「你真好!我先替你的小舅子謝謝你了。」

蘇一瑋哈哈大笑著說:「玩笑玩笑,你可千萬別當著你弟弟的面說我是他姐夫。」

周小哭說:「你以為我傻呀?放心好了,有損於領導形象的話不說,有損於領導形象的事不做。」

蘇一瑋壞笑了一下說:「有損於領導體力的事兒可以做。」

周小哭瘋笑著說:「對,不但可以做,還可以多做,做了還有利於身體健康!」

蘇一瑋一下笑得開不成車了,就將車停在了路邊,兩個人像瘋子一樣哈哈大笑著。蘇一瑋覺得這是他從省城回來後最開心的一次笑,也只有和周小哭在一起時,才能發出這樣的笑聲來。

不等價交換

王文達最初只覺得劉燕是一個蠻有風情的女人,只是把她當做一個用權力交換來的性夥伴,玩過了幾次後,他覺得差不多扯平了,就想撒手。可是他想扯平,劉燕卻不想扯平。劉燕說她媽生病住院了,向他來借錢。他是借還是不借?不借吧,一個大男人也未免太小氣了,你睡了人家,人家有困難需要你幫助一下,你就像縮頭烏龜一樣縮回去就太不是個男人了。借吧,他又覺得花在她身上有些不值,再加上他剛買了車,手頭緊張,就只給了她3000元。

王文達十分清楚,男女之間一旦有了那種事,女的向男的借錢只是一個幌子,說到底就是變相的要,男人一旦借給她,就等於給了她,別再指望人家把錢還給你。本來男女之間這也算不了什麼,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男人與女人的交易,說到底就是性與錢的交易,問題根源在於王文達根本不想再與她繼續發展下去,也就不願意在她身上多投入。王文達很現實地想到,與其在她身上花費這麼多,還不如與那個小桑拿妹多做幾次,至少做愛時能使他產生一種好像與鍾晶晶做愛的幻覺。除此之外,從經濟上算下來還比劉燕更實惠。賬不算不明,這樣一算,他就覺得他太吃虧了,給她辦了一件大事,還要花這麼多,太不值了。怎麼辦呢?善於算賬的王文達當然不能太吃虧,既然覺得吃虧了就再補幾次,待補上幾次再撒手。就在王文達打算惡補幾次撒手時,劉燕不知從哪個渠道知道了王文達是個離了婚的單身男人,異常興奮。她正苦苦尋找一個結婚對象,三四年了也沒有找到,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像王文達這樣的單身男人到哪裡去找?劉燕就死死地纏住了他,決定要嫁給他。

事情發展到這個層面就不太好控制了。王文達明確地告訴劉燕說:「我倆根本不合適,玩玩拉倒,我不會娶你的,你也別纏我了,纏也沒用。」

劉燕一反常態,一下子暴跳如雷:「什麼,玩玩拉倒?王文達,告訴你,我可不是那種隨隨便便的女人,你以為我好欺負是不是?你玩夠了,玩膩了,就想像扔一隻破襪子一樣扔掉我?」

王文達說:「你這叫什麼話嗎?我又沒有答應和你談戀愛,你怎麼賴上我了?」

劉燕說:「你沒有和我談戀愛怎麼和我幹那種事?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我不是小姐,也不是雞,我是很傳統的女人,如果不是戀愛關係,我能與你上床?你手拍胸膛想一想,我對你哪點不好?你到我家裡來,想吃飯我就給你做飯,想上床我就讓你上,有多少男人想佔我的便宜我都不讓占,我為什麼偏偏對你這麼好,不就是想嫁給你嗎?沒想到你玩夠了就要甩我……」說著說著,就嗚嗚地哭了起來。

王文達一聽就暈了,覺得女人一旦不講理,就會變得非常離譜。他越聽越煩,就打斷她的話說:「這是哪兒跟哪兒呀?事情的起因你我都很清楚,說明白了就是一種交換,你獻出了身體,我給你辦了事,現在怎麼又說是戀愛關係了?你口口聲聲說你是一個不隨便的女人,究竟是不是不是你說了算,你想以此來要挾我,那將會適得其反。」

劉燕一下撒潑起來:「誰要挾你?你不能提了褲子就不認人,天底下哪有你這樣的男人?還說什麼交換,交換什麼?我怎麼不知道,你徵求過我的意見沒有?你要說清楚與我交換,我還有個願意不願意,你以為你是誰?」

王文達說:「劉燕,你怎麼能這樣說話呢?我們都是有過一段婚姻的人了,不是初戀,應該理智些。如果兩個人性格不相投,在一起不愉快,就是結了婚又有什麼意義?」

劉燕說:「我不管,既然兩個人發展到了這一步,你就得對我負責。」

王文達說:「負責?負什麼責?」

劉燕說:「為你的行為負責。」

王文達說:「我不知道要為我的什麼行為負責。」

劉燕冷冷地嗯了一聲說:「那我就明確告訴你,王文達,我不會白白讓你這樣欺負了,你不負責,那我就找你們的領導去討個說法,一級一級地找上去,總會有人出來為我說句公道話。」

王文達一聽她這帶有要挾性的話更加反感了,便說:「什麼說法?是不是還要我給你賠償青春損失費?你以為你是18歲的青春少女?我還沒有見過你這麼無恥的女人,你想找誰就找去,想告就告去,誰怕誰呀?」

劉燕忽地一下跳了起來:「誰無恥?你白白睡了我還說我無恥?王文達,你等著,我讓你有後悔的那一天。」罵完,一摔門走了。

王文達氣得拿水杯準備摔下去,一看那茶杯是新買的,就又放到了茶几上。他真有點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明明就是一場遊戲,玩完了拉倒就是,假扮什麼純情?王文達心想:我還沒有見過這麼沒有品味這麼惡俗的女人,我王文達就是娶不上老婆,也絕對不娶她這樣的女人。

王文達以為這件事兒就這麼過去了,沒想到第二天上班,劉燕卻大搖大擺地來到了他的辦公室。王文達心裡不覺暗暗叫苦,知道他的麻煩事兒還遠遠沒有結束。

「王副局長,我們的事我們一起找局長匯報呢,還是讓我一個人先去匯報?」劉燕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

王文達看了她一眼,想起劉燕第一次來他辦公室的情景,沒想到才三個月的工夫,就今非昔比了。座位還是那個座位,人還是她這個人,人的態度卻截然不同了。不健康的交易,不可能結出健康的果實。王文達淡淡地說:「匯報什麼?」

劉燕冷笑了一聲:「我說我們是談戀愛,你說的是交易,那就依了你,從我們的交易開始匯報。」

王文達突然感到後背一陣發涼。他知道這個女人已經發瘋了,說到就有可能做到,她可以不顧忌什麼,但是,他不能不顧忌。如果真的讓她捅出去了,他這個副局長能不能坐穩還很難說。他當然不會因小失大,讓她壞了他的事。他雖然心裡對她恨死了,恨不得讓她出了門就被汽車撞死,但是嘴上卻裝作若無其事地說:「別瞎胡鬧了,兩個人拌了幾句嘴還當真?回去吧,晚上我到你那裡去。」

劉燕這才高興地說:「那好,晚上我等著你來吃飯。」

就這樣,王文達不得不做了妥協,又與劉燕黏糊到了一起。

性勒索

公車改革在社會上引起了很大的反響。全市所有的公車由相關部門估價做了公開拍賣,領導幹部中有的買了舊車,有的買了新的,還有的打算先湊合著過兩年再買。這場改革,勢必觸及到一些人的既得利益,也給另一些沒有特權的公務員帶來了實惠,有說好的,也有說不好的。而普通老百姓卻都拍手稱快,說這一改,改掉了領導幹部屁股底下的腐敗,至少讓沒有特權的人心裡找到了一絲平衡。聽到大家的叫好聲,蘇一瑋自然暗自喜悅,因為這畢竟是他上任後的第一項改革,成功與否至關重要,這足以證明他過人的才智與魄力,是全市人民一個交代,也給了他心靈的極大安慰。

然而,沒想到的是,他的心情剛剛有所好轉,一場意想不到的事卻將他擊得好多天都緩不過精神來。

這天下午快下班的時候,他的辦公室突然來了兩個陌生的年輕人。一個留著板寸頭,看去有三十來歲,挺精神的;另一個是個胖光頭,讓人一看就知是街上的混混兒。

板寸頭說:「你就是蘇一瑋蘇市長嗎?」

蘇一瑋一聽這個人的說話口氣,心裡極為不悅,便說:「我就是,你們有什麼事?」

板寸頭說:「你認識葉瑤嗎?」

蘇一瑋一聽這話,頭皮子就不由一緊,心想是不是葉瑤闖了什麼大禍,殃及到他?他鎮定了一下情緒說:「有什麼事,你說吧!」

板寸頭說:「她是我的女朋友。」

蘇一瑋「哦」了一聲,心想,他是不是來求我辦什麼事?

板寸頭又說:「你睡了我的女朋友,這個責任你該怎麼承擔?」

蘇一瑋的心剛鬆弛了下來,頭又立馬大了。一聽他這說話的口氣,就知道他不是來求他辦事的,而是來敲詐勒索他的。心一橫,便說:「你胡說什麼?什麼睡了你的女朋友,什麼承擔責任,我怎麼越聽越糊塗?」

板寸頭笑了一下,那笑容裡暗藏了一種隱隱的狠毒:「那好,給你一樣東西,你看了就不糊塗了。」說著,便打開包,取出了一張小小的光盤,放到蘇一瑋的面前說:「真沒有想到,你還是一個風流市長呀,花樣還不少,挺老到的。」

蘇一瑋腦袋一下空了,人也就不由得緊張了起來:「你……你從哪裡弄來的?」

板寸頭說:「雞兒不尿尿,各有各的渠渠道。不過,我的女朋友葉瑤也是個騷娘們,這也完全怪不得你。」

蘇一瑋稍稍鎮定了一下說:「說吧,你們想幹什麼?」

板寸頭說:「想幹什麼?如果有人幹了你的老婆你最想幹什麼?是不是恨不得殺了他?我就不殺你了,拿出100萬的經濟損失費,就此了結。」

蘇一瑋一聽,知道麻煩事來了,就冷笑了一聲,拿著光盤晃了一下說:「拿著這樣的破玩意就想敲詐勒索100萬?笑話!你就不怕我一個電話打出去,不到10分鐘你就成了階下囚,然後,再送人民法院,判你敲詐勒索罪,讓你在鐵窗裡度完你的青春歲月?」

板寸頭坦然一笑說:「不怕,要怕我就不來了。如果西川公安局抓了我,我敢相信,不出3天,這張光盤就會飛到中紀委的辦公桌上,那將意味著什麼你比我清楚。」

蘇一瑋說:「我當然清楚,大不了我這市長不當了,還是一個自由人,沐浴著陽光,享受著自由的空氣。可你們哩,要遭受的是皮肉之苦,精神上的磨難。誰的損失大呀?年輕人,收起你的這套把戲,別再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光頭接了話說:「蘇市長,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們充其量只是一個小混混,進班房就像串親戚家一樣隨便,進去了也無所謂,可你不同呀,黨和國家培養你也不容易,你現在正是事業如日中天、蒸蒸日上的時候,以後還有升為省級領導的可能,這樣栽了實在是太可惜了。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官位保住,光陰有的是,怕什麼?我們要的也不多,不就100萬嘛。你為了守著那點財,失去你的政治前途值得嗎?」

蘇一瑋一聽這油裡油氣的腔調更加惱怒了:「給我滾!滾出去!100萬,你們這不是逼著我犯罪嗎?與其犯那樣的罪,我寧可不當這個市長,也要把你們這些社會垃圾送進監獄,至少我還為社會清除了一個詐騙團伙。」

板寸頭嘿嘿一笑說:「不要發火嘛,你也是有身份的人,怎麼這麼沉不住氣?價格問題可以商量,那是我們的要價,你也可以砍價,但是砍得不能太厲害,太厲害了我們也承受不住。給你點時間,你看看光盤,不看還以為我們是信口雌黃,看完了就知道它能值多少錢了。3天後,我們再談一次,希望能夠成交。」說完揚長而去了。

蘇一瑋深吸了一口氣,身體彷彿虛脫了一般,感到一陣目眩。他微微鎮定了一會兒,急忙鎖上門,打開電腦,將那張光盤放了進去,他希望裡面什麼都沒有,或者是別的什麼人,與他絲毫沒有關係,完全是他們在嚇唬他。然而,不一會兒,電腦的屏幕上卻出現了他與葉瑤的圖像,雖然不是太清楚,但是,還是能辨認出來。葉瑤站在地上,他在為葉瑤一件件地脫衣服……錄像上的他實在齷齪,但是,那又是實實在在的他,是他第一次與葉瑤發生性關係時的錄像。他一邊看著,一邊想,這肯定是他們早已設計好的圈套,葉瑤只不過是一個誘餌,而這個幕後指使者又是誰?是方進財,還是另有他人?葉瑤是受益者,還是和他一樣是受害者?

他突然想到應該給葉瑤打個電話,拿出手機一看,才記起上次在省城時刪除了她的手機號。腦海裡嘩地一下,想起上次去省城給葉瑤打電話時,葉瑤明明在省城,卻說在西安,故意迴避不見他,是不是葉瑤在那時就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不得不迴避他?那個板寸頭真的是葉瑤的男朋友,還是同葉瑤一起行事詐騙活動的人?他搞不清楚,只感覺腦子裡一團糨糊,什麼都理不清。

他打算給方進財撥個電話,向他問問葉瑤的情況,沒想剛剛撥完了號碼,又突然掛斷了。他覺得先把趙守禮叫來,商量一下對策再說,便打通了趙守禮的電話,讓他到他辦公室來一趟。

不一會兒,趙守禮便敲開他的門,進來後,仍然像過去那樣親切地說:「首長有何吩咐?」

蘇一瑋就把氣全撒到了他的身上說:「你呀,都是你給我辦的好事!」

趙守禮被搞得一頭霧水,竟不知道哪件事兒,只呆呆地看著蘇一瑋,一臉茫然。

蘇一瑋說過後就覺得此話說得有點嚴重了,那是你自己禁不起葉瑤的誘惑,怎能怪罪趙守禮的引見?你幹好事的時候怎麼想不起他,有了麻煩就去怪罪他,這不合理嘛。於是便向他招了一下手,示意他坐下,然後才緩和地說:「守禮,不好了,我中了他們的圈套了。」

趙守禮一聽,吃驚道:「什麼圈套?誰有這麼大的膽,敢對你下套?」

蘇一瑋覺得在趙守禮面前沒什麼可隱瞞的,就說出了事情的真相,想讓他出出主意。

趙守禮聽完,氣得臉色大變:「這些狗日的,如此猖狂,他們真是活得不耐煩了。我乾脆叫兩個公安上的弟兄先把他們收拾一頓再說。」

蘇一瑋說:「二桿子話就別說了,我問你,你看這事兒是不是方進財一手策劃的?我好像對他有點懷疑。」

趙守禮說:「方進財?不會吧!我與他打過交道,他是一個比較講誠信的商人,不至於幹這種下三爛事兒。再說了,他的事兒我們也給他辦成了,他感謝都來不及,根本沒有必要這樣做。」

蘇一瑋說:「你說說,方進財第一次請我吃飯那天晚上,我們酒喝完是誰安排我到華都賓館的?是不是方進財早就布好了陷阱,安好了攝像頭,然後拉你和蔡國才去洗桑拿,等著我入套?」

趙守禮想了想說:「好像方進財徵求過我的意見,是我提議去華都賓館的。因為我們在那裡玩過,感覺環境不錯。到了那裡後,你去上衛生間,葉瑤開玩笑說,首長交給我你放心不放心?我知道她想單獨與你相處,就才拉了方進財與蔡國才去洗桑拿。我懷疑問題可能出在葉瑤身上。」

蘇一瑋這才恍然大悟。他想起了錄像鏡頭始終略高於床,如果是早已安裝好的,它肯定在牆角或者天花板的位置,這樣錄下的鏡頭是俯瞰式的,而這盤錄像像是從不太高的側面錄的。這才若有所思地說:「對了,我記得當時葉瑤的手提包就放在電視櫃上,如果不是方進財下的套,可能就是這個騷女人搞的鬼。如果是這樣,說不準就是他們倆一同策劃好給我下套?」

趙守禮想了一下說:「設想一下,如果是他們下的套,那麼,他們的目的和動機是什麼呢?無非是想得到那塊地皮,絕不是為了詐騙。按理說,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而且和我們的關係處得也不錯,不至於出此下下策來威脅敲詐我們。再說了,像葉瑤這樣聰明的女人,如果她有什麼要求,直接提出來我們也可以商量解決,為什麼要採取這種過激行為呢?不會的,肯定不會是他們幹的。」

蘇一瑋覺得趙守禮的分析有道理,就說:「是的,我也在想,像葉瑤這樣一個看上去蠻有檔次的女人,怎麼能幹出來這樣下三爛的事?我怕她也是被人控制住了,才不得已而為之。」

趙守禮說:「要不,給葉瑤打個電話,問問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蘇一瑋搖搖頭說:「她的電話我上次就刪除了,你有沒有她的電話?可以試一試,我猜想打通了她也不會接的。」

趙守禮拿出手機,翻了半天,找到了葉瑤的電話,打過去,過了一會兒,傳出語音提示:「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蘇一瑋說:「估計有兩種可能,一種就是葉瑤也是這個詐騙團伙的成員之一,陰謀得逞後銷聲匿跡;第二種可能就是葉瑤也是受害者,已經被人控制起來了。」

趙守禮說:「要不給方進財打個電話,讓他過來一趟?」

蘇一瑋說:「這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還有必要向他公開嗎?」

趙守禮說:「他也不算外人,要不是他招惹來葉瑤,也沒有這檔子事。現在出事了,他也得承擔責任。」

蘇一瑋說:「算了,守禮,暫時不要叫他了,等我冷靜一下再說。面對這樣的情況,我都被他們氣糊塗了,不知該怎麼處理才好?」

趙守禮說:「宰相肚裡能撐船,氣什麼氣?不就玩了一次女人嗎?你情她願,這有什麼了不起的?哪個男人不玩兩個女人?他們的目的無非就是想詐點錢,完了我讓方進財從工程中開銷了,我再想辦法搞點工程給他做點補償。這事兒你別費心了,殺雞焉用牛刀?下次你就讓那兩個混混兒直接來找我,我來搞定他們。」

經趙守禮這麼一說,蘇一瑋的心才落到了實處,想了想,才說:「這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不過,你要注意好幾點:一是給他們把男女之間的事說淡一點,無非就是你情我願男歡女愛的事,又不是賣淫嫖娼見不得陽光的。即使曝光了,也是領導者的一點私生活,根本影響不了領導的政治地位。二是,他們獅子大張口,開口就要100萬,你要盡量把價格殺下來,否則,窟窿眼開得越大,將來就越不好填平。你給他們講的時候就說,他們想敲詐一點生活費也可以理解,給他們三萬兩萬就行了。你說我們領導平時很廉潔,太多了他承受不起,到時候別把他惹煩了,豁出去把你們一個個送到看守所了。到那時候,不但一分錢也拿不到,反而還要受皮肉之苦。三是,如果價格談好了,他們拿了錢,一定要把所有的光盤銷毀掉,絕不留後患。另外還讓他們永遠閉上臭嘴,不能亂說,包括以後犯案犯到了公安局的手裡,也不要提到這件事,否則,小心他們的狗命。有些話我不好給他們說,你可以給他們說,軟硬兼施,給他們一點壓力,否則反而像我們求他們似的陷入了被動。另外方進財這邊,我明天讓他過來一趟,先探探他的口氣再說,至於那筆賠償款要不要從他那裡出,等我見過他之後再做決定。如果不好出,也可能通過朱方這邊來解決。」

趙守禮說:「記住了,領導還是站得高,考慮問題比較深遠,我就按這三條一定辦好就是。」

蘇一瑋苦笑了一下說:「還說站得高,高個屁!要是真正站得高了,就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了。」

趙守禮見蘇一瑋笑了,也覺得開心,就玩笑說:「只要不犯高級錯誤就行,低級錯誤犯了也沒啥關係,這是男人們常犯的錯誤,誰也免不了,犯了也白犯,不犯反而會遺憾。」

蘇一瑋終於被趙守禮逗樂了,就真的笑了,一笑後,心裡也漸漸開朗了起來,覺得身邊有一個像趙守禮這樣的貼心人真是好。

誰下的套

蘇一瑋雖然有趙守禮來給他擦屁股,但是他的情緒還是一直好不起來。晚上睡下,這件事猶如一道黑色的陰影始終徘徊在他的腦海,讓他揮之不去,噩夢連連。

他左思右想,覺得有必要搞清楚葉瑤到底是什麼人,方進財為什麼要把她介紹給他?而與葉瑤的交往中,他又明顯地感覺葉瑤對他有好感,她的突然離去,兩個陌生人的敲詐勒索等一系列的問題,就像一謎團一樣困擾著他,使他始終看不清事情的真相。在這謎團中,葉瑤是受害者還是獲利者,方進財又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經過他的反覆思考,又把一系列的現象做了拼湊後,他的頭腦裡漸漸形成了這樣一幅圖景:這出美人計應該是方進財與葉瑤共同策劃的。那天他們喝完酒後說要玩牌,一起來到賓館,趁他上衛生間時,葉瑤巧妙地支走了趙守禮他們幾個人,然後布好了攝像機,專等著他上鉤。有了錄像後,方進財才底氣十足地帶著葉瑤直接來他家送禮,他們想用這種變相的要挾方式給他造成心理上的緊迫感。事實上,他根本沒有來得及體會到這種心理壓力就痛快地答應了他們的要求,等批文一下,葉瑤的任務也就完成了,告辭回到了省城。如果說,這一切都是事實的話,那麼,這裡面同時也出現這麼兩個問題,一是他們已經達到目的了,為什麼葉瑤在臨走前還要與他來一次舊夢重溫,而且還主動為他安排了時間?是出於感恩,還是對性的渴望?葉瑤到了省城後,還給他來過多次電話和信息,如果真的是要敲詐勒索他,有這個必要嗎?這使他大惑不解。另一個問題是,假定錄像是葉瑤干的,他們想得到工程的目的也達到了,還有敲詐勒索的必要嗎?問題想到這一層面之後,蘇一瑋就想起了趙守禮白天分析過的情況,他雖然礙於面子沒有說透,但是,所呈現出來的思路大致相同,這就是說,葉瑤可能遇到了新的麻煩,讓另外的人搞到了這盤光碟。

第二天,蘇一瑋考慮再三,還是打電話叫來了方進財,想從他這裡探個虛實。

方進財還是那麼畢恭畢敬的樣子,見了他一臉憨笑著說:「市長叫我有什麼吩咐?」

他本來有一肚子的火準備朝他發,一看他那一臉的老實相,想發也發不起來了,就從問題的另一方面開始說起:「工程開工了沒有?」

方進財一臉卑微地笑著說:「托市長的福,已經開工了。那天本想請市長為奠基儀式剪綵,後來考慮還是低調一些好,就沒有打擾你。」

蘇一瑋冷笑了一聲說:「你還很會替我著想的呀。」

方進財不知是假裝糊塗還是真的糊塗,點著頭說:「應該的,應該的,能不麻煩市長就盡量不要麻煩。」

蘇一瑋說:「方老闆,平心而論,我對你不錯吧?」

方進財說:「那是,那是,市長對我的關心我心中有數,我要是哪些地方做得不周市長你儘管批評,我方某人誠懇接受。」

蘇一瑋這才說:「我想問你個事,你必須老實回答我。」

方進財說:「市長你問,我要是敢對你有半句假話天打雷劈。」

蘇一瑋說:「行了行了,你也別對我詛咒發誓了,我只問你,葉瑤是你的什麼人?」

方進財說:「葉瑤?葉瑤是我們總公司公關部的經理,她怎麼啦?」

蘇一瑋說:「你對她的過去瞭解嗎?」

方進財說:「聽說她20歲那年得過省絲路模特大獎賽的季軍,後來在一家廣告公司做模特兒,去年她到我們總公司做公關部經理。我與她只是同事關係,這次她來西川是協助我開發市場,上上個月她被總公司召回去後再沒有見過面。」

蘇一瑋說:「那你現在給她打個電話,看看她在做什麼?」

方進財掏出手機撥通了電話,結果卻是:「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蘇一瑋說:「那你打到總公司問一下她在幹什麼?最好讓她接你的電話。」

方進財又打到總公司,查問完了,合了手機對蘇一瑋說:「沒想到她已經辭職了,是上月月初辭的。不知道市長找她有什麼事?」

蘇一瑋說:「現在不是我找她有什麼事,而是她把麻煩找到我頭上來了。」接著就把昨天下午的事告訴了方進財,末了說,「方老闆,你實話實說,這前前後後的事難道你一點也不知道嗎?」

方進財急忙解釋說:「好我的市長哩,我方進財要是參與了這種沒屁眼的事兒,你把我拉出去槍斃了我都不喊一個冤字。你對我這麼關心,我都不知道怎麼報答你才好,哪裡有害人之心?真沒有想到,葉瑤怎麼會幹出這種缺德事?真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難知心。早知她品德這麼差,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讓總公司派她來西川,更不會讓她接觸你。」

蘇一瑋見方進財言之鑿鑿,便不再理他的茬兒,冷笑了兩聲,故意將話岔開說:「他們竟然獅子大開口,要我100萬,簡直開國際玩笑,我一個國家公務員,哪有那麼多的錢?出個十萬八萬我都得借債,何況100萬?我想,要是逼急眼了,寧可不當這個市長,也要把他們一個個送進看守所,我就不信他們幾個小混混能翻了天?我就不相信一網打不盡這個詐騙團伙?」

方進財馬上接了話說:「市長你可千萬使不得,你大人大量,怎麼能與那些小混混去賭氣?再說了,他們要多少不能由他們說了算,你可千萬別太生氣了,氣大傷身,別影響了你的健康。錢財是小事,健康是大事。至於他們敲詐勒索的事,你不用操心,既然是我惹的麻煩,我想辦法給你擺平就是了。」

話已至此,蘇一瑋也只好說:「你先給我擺平也行,通過別的渠道我會給你補上的。」

方進財說:「市長真是見外了,你的事就是兄弟我的事,你放心,天塌下來還有兄弟我哩,我給你擺平就是了,你千萬別為這點破事兒傷了身子。錢是個啥?女人是個啥?花了就花了,干了就干了,算個啥呀,啥都不是個啥!」

方進財告辭之後,蘇一瑋的心裡還是亂亂的,葉瑤的事讓他對周圍的好多人產生了懷疑。他無法從這些表面現象看到一個人的本質,也無法相信利益圈中的人有多少真誠。他又想到了方進財送給他的那套新世紀花園的房子,突然懷疑是不是有人裝了攝像頭?這個問題一旦在他的腦海裡閃現出來後,就非常頑固地盤踞著不肯離去。下午一下班,他不得不匆匆趕到這個家裡來,無論是天花板、牆角處,還是床底下,各個角落都沒有放過。臥室檢查完了後,他還不放心,又到洗澡間、衛生間、客廳、廚房認真地查看了一番。鍾晶晶奇怪地問:「你在幹什麼呀?找什麼東西?」他不尷不尬地笑笑說:「沒找什麼,我今天看報紙,看到有個領導幹部的家裡被人悄悄安裝了攝像頭,我不放心,查看一下,別讓人給我們下了什麼圈套。」鍾晶晶笑了說:「你別疑神疑鬼的好不好?這是西川,是你的地盤,誰敢算計你?」

蘇一瑋看著鍾晶晶嘿嘿一笑說:「說的也是。」心裡卻想,有這樣好的女人愛著我,我早就應該知足了,為什麼還要去拈花惹草?這事兒怪不得別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太貪婪,太經不起女人的誘惑了,要是自己的克制力強一些,葉瑤的陰謀能得逞?現在,當他再想起葉瑤的時候,全然沒有了過去的美好,只感到像吃一隻蒼蠅一樣噁心。也罷,吃一塹長一智,花錢買個教訓,以後再也不能與不知底細的女人隨便了,即使她貌若天仙。

女人的心就是細。吃飯的時候,鍾晶晶還是看出蘇一瑋有點神不守舍的樣子,便愛憐地說:「你今天是怎麼了?好像有什麼心事似的。」

他搖了搖頭說:「沒有。剛才突然想起了工作上的一件事,有點走神。」

她說:「你呀,真是個工作狂,成天到晚都裝著工作,以後別太勞累了,多注意自己的身體。現在不是流行這樣一句話麼?金錢是零,事業是零,家庭是零,情人是零,只有身體才是『一』。有了『一』才能串起所有的零,組成一萬的數字,如果身體這個『一』不存在了,其他的零就真的成了零了。」

他笑了一下說:「有道理,一串數字概括了人生的真諦。想起王天壽,活著的時候呼風喚雨風光無限,兩腿一蹬,什麼都沒有了,儲存在他那裡的那些數字,一個個都變成了零。所以,我們更要珍惜今天。」他說著舉起了手中的酒杯。

她也舉起杯,與他碰了一下:「還要珍惜我們的『一』。」

他哈哈笑了說:「說得好,還要珍惜『一』。」

「一」要珍惜,但是,要是生活中的那些疙疙瘩瘩抹不平,也會影響「一」。蘇一瑋非常急切地想抹掉它,否則,那些不快總像個影子一樣伴隨著自己,想快樂也快樂不起來。

一根繩上的螞蚱

這幾天,趙守禮的心裡也不安穩,他雖然嘴上那麼安慰蘇一瑋,自己心裡也不踏實。他知道這不光是花幾個錢的問題,更重要的是怕留下隱患。有了這樣的隱患,危險始終不能排除。他非常清楚,蘇一瑋的隱患也是他的隱患,一旦蘇一瑋有個什麼閃失,那他肯定會跟著完蛋。所以,他沒有理由不為這件事兒擔心。

晚上回來,他又認真回想了方進財的為人,回想起了方進財帶葉瑤來的目的,又聯繫了現在發生的事兒,不得不對方進財和葉瑤產生了懷疑。他要是早知道他們要給蘇一瑋下套,說什麼也不會介紹他們認識蘇一瑋。難道真是自己好心辦了一件壞事嗎?可是,話說回來,他們下套的目的是什麼?難道就是為了要那塊地皮?如果僅僅是那樣,還有下套的必要嗎?況且,他們的目的不是達到了嗎,為什麼又不去銷毀?

可能這裡面的問題沒有他們想像的那麼簡單,但是,無論怎樣,不把這件事兒抹平,他的心裡與蘇一瑋一樣無法平靜。

這幾天,他有事沒事的就往蘇一瑋的辦公室裡跑。他知道蘇一瑋心裡不高興,至少有他多陪一會兒也會踏實些,遇事也好商量商量。

當他又一次走進了蘇一瑋的辦公室後,蘇一瑋指指沙發說:「守禮,來,坐一會兒。」

他一聽要讓他坐一會兒,那肯定是有事要與他相商,便將門關好,坐在了蘇一瑋對面的沙發上。

蘇一瑋說:「我剛才與方進財談過了。他答應承擔所有的損失費,你覺得怎樣?」

趙守禮說:「為了縮小範圍,也只好由他來承擔了。」

蘇一瑋說:「你不覺得這又是一個陷阱嗎?」

趙守禮心裡「噹」的一下,沒想到兩個人想到一起了。但是,為了減輕蘇一瑋的心理壓力,他還是故作輕鬆地說:「要真是他設的陷阱倒也罷了,諒他也不會深到哪裡去,無非是工程完了再要點工程。問題是,我覺得這不是他設的陷阱,他沒有這個必要。從他的角度出發,他恨不得你的權力越來越大,仕途越來越暢通,這樣他也跟著沾光。」

蘇一瑋說:「那你認為還有人?」

趙守禮:「除了那幾個小混混,再不會有其他人了。他們無非是從葉瑤那裡得到了這點資料後,想勒索一點錢財。」

蘇一瑋噓了一口氣:「要是這樣倒也罷了,我最怕壞了我們的大事。」

趙守禮說:「不會的,很顯然,他們是為了錢,與政治無關。」

蘇一瑋說:「守禮,我想問問你,方進財給我搞的那套房子是他主動給的,還是你向他張口給我要的?」

趙守禮嘿嘿一笑說:「怎麼什麼事也瞞不過你呀?」

蘇一瑋笑了笑說:「說吧!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趙守禮說:「也不能說是我要的,我哪能那麼傻?我只是從中做了點煽風點火的作用。他想把那塊地用作房產開發,問我怎麼辦?我說,征地說明上是工業用地,你改為民用首先得補交幾百萬的差價,另外蘇市長批不批准還難說。如果市長能睜隻眼閉只眼不去過問,你不但可以省下那幾百萬的補交費用,還可以大膽地搞你的民用建築。他當然是明白人,一聽心裡就有了譜,問我怎麼感謝一下你,我就讓他準備了一套住房。那算個啥?給他那麼大的好處,住他一套房子算個啥?」

蘇一瑋說:「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趙守禮說:「你放心好了,方進財感謝都還來不及,哪裡會有什麼問題?」

蘇一瑋長噓了一口氣說:「守禮,有些事我也有考慮不周的地方,你可要隨時幫我留個心。我們走到這一步真不容易,可不能讓人踩了我們的腳後跟。我們現在可是一榮俱榮,一毀俱毀呀。」

趙守禮頻頻點頭說:「這一點請領導放心,我知道維護你也是在維護我自己。」

趙守禮說的是實話。曾幾何時,他已經把他的命運與蘇一瑋的緊緊捆綁在了一起,說好了就是榮辱與共,說難聽了就是一根繩子上的兩個螞蚱,他沒有理由不把蘇一瑋的事兒當做他自己的事兒辦,更沒有理由不想辦法搞清事實的真相。

就在這天下午,趙守禮走進了方進財的辦公室。

方進財一下從椅子上彈起來說:「秘書長光臨,有失遠迎。坐坐坐。」

趙守禮冷著個臉兒說:「哪裡敢讓你大老闆遠迎呀?」

方進財一聽這話不對勁,就急忙讓了座,又泡了茶,才說:「我不知道哪些地方做得不周,讓秘書長生氣了?」

趙守禮說:「你別給我裝了,告訴我,那盤錄像帶是怎麼回事?」

方進財一臉難堪地看著趙守禮說:「秘書長,你不相信我,但是,也不可懷疑我。錄像的事我的確不知道。」

趙守禮說:「方老闆,你讓我咋說哩,除了你和葉瑤,你說說看,再能有誰?這不是明擺著的嗎?我想不明白,你們搞那種東西做什麼呢?就是把他的市長搞翻了,你方進財能得到什麼好處?要是再換一個市長,不要說你搞什麼住宅區的修建了,恐怕能不能把現在搞到手的這塊地皮保住都很難說。」

方進財的臉色一下紅成了一片豬肝色,囁嚅著說:「秘書長,你真是冤枉我了,我以我的人格做保障,我方進財就是再傻也傻不到這種地步。錄像的事,我懷疑可能是葉瑤那個小婊子錄著玩玩出了麻煩,我根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更不可能與她同流合污。早上我給市長也答應了,所有的經濟後果我承擔。出了這樣的事,不光市長生氣,你生氣,就是我也生氣。別的不說,從利益的角度來說,難道我不想維護市長的地位嗎?難道我不希望市長飛黃騰達了對我有好處嗎?」

趙守禮聽了方進財的這番話,覺得也在理,氣也消了大半。這才端起茶杯喝了幾口茶,放慢了語氣說:「老方呀,不是我剛才發火,你說,就我們幾個人,沒有為他保駕護航好,反而給他帶來了這樣的麻煩,我心裡能不急嗎?」

方進財說:「我也一樣呀。早上回來後,我一直在想,究竟這個問題出在了哪個環節?應該採取怎樣的補救措施,使影響縮小到最低限度?如果錢能消災倒也好辦,我就豁出去一筆開支,把這個災消除了也好。」

趙守禮說:「現在也只能這樣了,到時候資金你先承擔了,賬記在我的頭上,我會想辦法給你補上的。不過,老方,這種事以後就是爛到肚子裡也不能說出口。還有別的事也一樣,無論到什麼時候,在什麼情況下,一定要對領導負責。對領導負責,也是對你自己負責。」

方進財說:「秘書長你放心好了,這個我懂,處理完了,一切都當沒有發生過。」

趙守禮說:「無論是官場還是商場,歷史的經驗告訴我們,禍從口出。所以,我們時時刻刻要管好自己的嘴。」

方進財說:「秘書長請相信我,不該說的,我決不會說出口的。」

趙守禮這才放心地站了起來說:「我要是不相信你,能說服首長把這樣一塊肥肉交給你?」

方進財這才嘿嘿笑著說:「那是,那是。晚上能不能請到首長一起喝兩盅,給他壓壓驚?」

趙守禮說:「我回去再說吧,看看他有沒有空?」

《一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