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書記鄭治邦一行人到達嶝江時,已經快中午十二點了。
稍稍休息了一下,吃了點飯,鄭治邦便去醫院看望了那些受傷的民工和家屬,而後又看望了仍在醫院治療的嶝江市委紀檢副書記覃康。
由於嶝江的群眾都已經知道鄭書記今天要來嶝江,從四面八方趕來的群眾足有二十萬人。據估計,下午上街請願的群眾會超過二十萬,甚至更多。
鄭治邦本想再走訪一些群眾,但由於街上人太多實在太擠,難以控制局面,在大家的勸說下,只好作罷。
下午兩點左右,鄭治邦讓市委通知了夏中民,他要同夏中民認真地談談。
夏中民是在群眾的簇擁下來到賓館的。
當群眾知道了省委書記就在嶝江賓館時,嶝江賓館前面的五一廣場上,很快便聚集了將近十萬人,而且仍然在不斷地迅速增多。
驕陽如火,廣場的溫度至少高達三十四五度以上,但群眾都在默默地等著,靜靜地站著。
鄭治邦站在窗前看著廣場上的人群,向夏中民問道,「看看有這麼多的群眾支持你,有什麼感受?是不是壓力很大?」
「是,鄭書記。說實話,我甚至覺得這種壓力都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夏中民如實回答道。「而且不只是壓力,更多的是慚愧,是內疚。鄭書記,面對著群眾,自己這些年的努力實在太微不足道了,自己的工作也太不夠了。」
「其實我們更有壓力呀。」鄭治邦有些沉重地說,「現在的群眾已經同過去不一樣了。他們正在覺醒,這是一種普遍的覺醒。這種普遍的覺醒正在同一種僵化的東西進行抗爭,而這種普遍抗爭已經成為一種普遍的社會矛盾。人民正在顯示自己的力量,這也是我們黨多年來努力的結果,作為黨的幹部,我們應該感到欣慰。你在基層工作,對此更應該有所體會。」
「是。」夏中民說道,「一個黨的幹部,如果不是真心實意地為黨工作,為人民謀福利,在群眾面前是交不了帳的。」
「所以有些幹部就說了,現在的工作是越來越難干了,特別是基層,好像都沒法干了。手中的權力越來越小,群眾的要求越來越高。中民,你怎麼看?」鄭治邦似乎在尋找答案。
「鄭書記,我不同意這種觀點。」夏中民說道,「工作好干難干,關鍵是看立場。如果你站在群眾的對立面,當然都只能越來越難干;如果你跟群眾站在一起,那就沒什麼克服不了的困難。」
「可是,你看看廣場上的群眾,這麼多的群眾在支持你,為什麼你還會落選?」鄭治邦問道。
「鄭書記,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
「你是不想說套話,又不便說真話,對不對?」鄭治邦沉吟了一下說道,「我倒是想先聽聽你的套話,別把我當省委書記,只管說就是。」
「套話其實也不好說。」夏中民沒想到鄭治邦會這麼問他,想了想說道,「雖然我落選了,但我在群眾的心裡並沒有落選。金碑銀碑,不如老百姓的口碑;金獎銀獎,不如老百姓的褒獎。儘管我落選了,但我會繼續努力工作,絕不辜負群眾對我的期望。我相信,總有一天,幹部和群眾會重新認識我,承認我的。」
「那就是說,你剛才給我說的也是套話?對不對?好了,就說真話吧。」
「鄭書記,據我所知,類似的情況並不僅僅發生在嶝江,在其它地方也時有發生,其中最致命的一個原因,就是沒有把權力真正交在群眾擁護的人手裡。」夏中民直截了當地說道。
「但是,這次不是已經確定了你為市長候選人嗎?組織上不是已經要交給你權力嗎?」
「已經晚了。在嶝江,實際上掌握權力的人,從本質上已經不能代表組織了。他們只是以組織的名義,千方百計地要把權力移交給代表他們利益的人。他們在這裡已經形成了氣候,甚至可以說,他們現在的力量很強大,儘管這種力量並不全都由腐敗勢力構成,但由於有相當一部分好的或比較好的幹部受利益驅動混雜其中,因此使得他們能夠利用這些力量將政權的性質異化了。雖然這只是局部現象,但卻很危險。」
「你又說套話了是不是?對全省來說,嶝江是個局部,但對嶝江的老百姓來說,卻是全部?」
「鄭書記,這不是套話。」夏中民說道,「雖然是局部現象,但同樣十分危險。因為發展到這一步,在有些地方,既得利益集團已經盤根錯節,糾結一氣,形成了勢力,儘管是一個局部,但必須借助市委,借助省委,甚至借助中央的力量才能加以翦除,而且要花很大的力氣,費很長時間去排除各種各樣的干擾和阻力。一個地方如果到了當官的不敢清廉,執法者不敢執法的地步,這足以說明他們的權力網絡已經延伸到高層了。」
「你是不是說,在嶝江這個地方,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了?」鄭治邦在問。
「從目前的情況看,我覺得嶝江還沒有到這樣的地步。」
「為什麼?」
「因為群眾的力量起來了,群眾的力量太強大了。在這種力量面前,任何腐敗勢力都不會長久。就像您剛才說的那樣,這是一種普遍覺醒的力量,是我們黨多年努力的結果。」
「這跟你多年的努力也有關係。從這個意義上講,中民,我要謝謝你,代表省委謝謝你。」鄭治邦說到這裡,突然轉了話題,問,「中民,四年前我來嶝江考察時,聽我的秘書說,你當著很多人的面,把我痛罵了一通。幾年了,我一直想當面問問你,是不是有這回事?」
夏中民有些吃驚地看著鄭治邦,他沒想到鄭治邦竟會談起這個話題。「鄭書記,那是我一時的氣話,您千萬別當真。後來我給市委也做了檢討,我當時的情緒實在太極端了,確實是我的不對。」
「那就是說,你當時真的罵了我?」
「不是罵,只是發了幾句牢騷。」
「原來是真的。後來又有一些人給我說過這事,我鬧不清楚的是,當時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你的情緒那麼極端?」
「鄭書記,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夏中民輕輕地說道。
「可是我想知道。中民,為什麼?」鄭治邦也輕輕地問道。
「當時您還是省長,到嶝江來考察我們一個很有發展潛力的高科技產業,考察完了後,可能是有別的事情吧,您什麼話也沒說,就匆匆離開了。我們原本抱著很大希望,見您就這樣走了,急得經理放聲大哭。他為您的考察,上百個人整整忙了好幾個通宵。」
「你們當時希望的是什麼?」鄭治邦感到不解。
「這個企業當時急需一筆啟動資金,由於沒有打通關節立不了項,所以就把希望寄托在您的考察上。您要是能說一句支持的話,事情很可能就會有轉機。鄭書記,當時那個高科技產業,確實很有發展潛力,我們已經做了非常細緻的市場調查,前景非常看好。」
「但我記得你們當時什麼要求也沒提呀?」鄭治邦愈發感到納悶。
「那個經理膽子太小了,他不敢說,什麼要求也不敢提,一直盼著您能問他。」
「那你為什麼也不提?」
「鄭書記,我只是嶝江的一個副書記,省委書記下來考察,怎麼能輪上我說話,想靠近您都沒有可能。」
「我當時確實什麼也沒說就匆匆離開了?」
「是。您當時真的可能是有什麼別的事情,確實什麼也沒說就匆匆離開了。」
「所以就大聲罵我是個昏官?」
「……我都忘了我說了什麼了,我只記得我當時說,你們下來究竟幹什麼來了,你算個什麼省長,這樣的省長還不如沒有,除了擾民,除了說套話說空話還能幹什麼。……好像就是這些。」夏中民很歉疚也很坦率地承認道。
「……那個高科技產業現在怎麼樣了?」
「沒辦法,後來轉讓給湖北一家公司,那家公司現在做得很大,去年的年產值已經達到了四個多億。這兒的經理後來也調過去了,真的是可惜了。」
鄭治邦沉默了一陣子,接著說道,「中民,你知道今天我為什麼一定要見見你嗎?」
「……不是因為群眾的請願嗎?」
「好了,就讓我給你實話實說吧。中民,我今天找你談話,就是要向你承認我當初的錯誤。」鄭治邦的表情非常嚴肅和真誠。
「鄭書記,是我不對。」
「你罵得對,罵得一點兒沒錯。」鄭治邦愈發顯得沉重起來。「你可能還不知道,四年前,省委組織部曾提名你為嶝江市委書記,但最終被我否決了。」
夏中民再一次被震驚了,良久,才趕忙說道,「鄭書記,我知道,那不是你的原因,跟你沒任何關係!當時的劉石貝書記一直就不同意我,從來也沒向上邊推薦過我。」
鄭治邦搖了搖頭,「不,不全是這樣。昊州市委組織部曾多次給省委打報告,組織部長劉景芳還專門給我做過匯報。就在半年前,昊州市委又一次打了報告,但都由於我的原因,你的提名始終都沒能上了省委常委會。」
「鄭書記,我從來也沒從方面想過,嶝江的情況太複雜了,這確實不是你的原因。」
「但我應該負主要責任。」鄭治邦說道,「還有,中民,你為什麼一直不問幾天前我在一份內參上對你的那個批示?」
「我已經給高懷謙書記說過了,如果是我,看了那樣的材料,也一樣會立刻批示,口氣可能會更嚴厲。」
「不,那只是你的理解,事實上並不全是這樣,戴有色眼鏡的批示和不戴有色眼鏡的批示是完全不同的。其實並不只這一次,以前還有過幾次,有的你可能都不知道,我當時的批示都很嚴厲。現在想來,也許就是那一次產生的印象,導致了這麼多對你的誤解,對你的所作所為甚至作了完全相反的判斷。」鄭治邦沉默了一下說,「有時候,一個上級領導的好惡,往往可以決定一個幹部的命運。」
「鄭書記,那都是他們給你說了假話,是他們沒有告訴你實情。」
「是他們利用了我,利用我的這種不正常的個人情緒。」鄭治邦有些痛心地說道,「他們不僅利用我達到了他們的目的,而且又利用我傷害了群眾擁護的好幹部。你看看廣場上的這麼多群眾,是我對不起他們,是因為我的錯誤,才讓他們的感情受到了嚴重的傷害!面對群眾,我無法原諒我自己,也不能原諒我自己。也正是由於我的錯誤,讓黨的形象受到了無法彌補的損害。」
「……鄭書記!」面對著鄭治邦深深的自責,夏中民感到說不出的痛苦。
良久,鄭治邦問,「中民,你知道一個叫吳澠雲的新華社記者嗎?」
中民回答道,「知道,他現在好像就在嶝江。」
「我知道。」鄭治邦輕輕地站了起來,慢慢地走到窗前,「吳澠雲寫了一份內參,新華總社上報給了中央。今天早上,總書記已經做了批示,總書記還嚴厲批評了省委……」
……
下午三點,嶝江市四大班子領導擴大會議在嶝江會議室準時召開。
這是一個不尋常的會議,省委的主要領導都來到了會場。其中有省委書記鄭治邦,常務副書記高懷謙,省委副書記兼紀檢書記彭濤,組織部長於建華,另外還有省委政法委書記,省委秘書長,省委宣傳部長等省委常委也都參加了會議。
昊州市委的所有的領導幾乎全部到齊。其次是嶝江四大班子的領導,並包括市委市政府所有的中層幹部。一個偌大的會議室裡,坐了大約差不多二百多人。
會場外五一廣場已經聚集了將近二十萬群眾,他們都在等待著這次會議的決定。
會場內的氣氛莊嚴而沉重。
沒有什麼開場白,昊州市委書記魏瑜主持會議,第一個講話的是省委常務副書記高懷謙。高懷謙的講話簡明扼要,前前後後講了大約有十分鐘左右。
高懷謙說,昨天晚上,省委鄭治邦書記和其他的幾位領導,專程去招待所看望了嶝江上訪請願的群眾。回來後,鄭書記又連夜開了省委常委會,一直開到凌晨兩點才結束。會議的情況,一會由鄭書記給大家傳達。
高懷謙說,在今天的會議上,我只講兩個問題。第一,黨中央領導一再強調,在社會主義市場條件下,我們的黨,一定要保持同人民群眾的血肉聯繫。我們必須看到,在我們目前的工作中,特別是在幹部問題上,我們執政黨現在最大的隱憂最大的危險,就是脫離群眾!在部分幹部身上,這個部分絕不是少數,在有些地方甚至可能是多數,群眾觀念越來越淡漠!什麼是腐敗?脫離群眾,漠視群眾利益,就是最大的腐敗!心中沒有群眾利益,那就只有個人利益,圈子利益,宗派利益,家族利益,小團體利益,跟人民利益完全背道而馳的既得利益!從嶝江這次黨代會所暴露出來的問題,我們已經看得非常清楚。一旦脫離了群眾利益,我們的執政基礎就會傾斜,甚至垮塌!群眾擁護的幹部就會被幹掉,被趕走,群眾反對的幹部就會被提拔,被重用。長此下去,人民賦予我們的權力就會完全喪失!人民創造的財富就會被竅取一空!我說這樣的話,絕不是危言聳聽。我現在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大家,據幾天前省委派下來的聯合調查組匯報,已經在嶝江查出了觸目驚心的經濟問題!絕對的觸目驚心!關於聯合調查組的調查情況,一會彭濤書記還會給大家講。
第二個問題,就是省委和昊州市委對嶝江這次黨代會的意見和看法。嶝江黨代會究竟有沒有問題,只從群眾的反映來看,就足以證明黨代會存在嚴重的問題!有些人一再給省委和市委強調,說這次黨代會從程序上看,沒有發現什麼問題。這叫什麼話?就像一座房子明明已經被大火燒焦了,你還能這樣說,從程序上看,沒有發現什麼問題?這就叫混淆視聽,麻木不仁!看看窗外的幾十萬情緒憤怒的請願上訪的群眾,我們這麼講,是不是太冷酷,太沒有黨性了!讓我說,連人性都沒有!夏中民的落選,讓多少群眾掉眼淚呀!昨天晚上,我們和鄭書記去看望上訪群眾時,也是多次掉淚。群眾的呼喚和眼淚,為什麼喚不醒我們一些幹部起碼的良知?這樣的幹部還能是個黨員嗎,還能是個人嗎?對群眾如此冷酷的幹部,即使不是一個腐敗幹部,那也絕不會是一個稱職的幹部,合格的幹部!夏中民落選了,什麼人上去了?齊曉昶!這個名字我必須點出來!一個多次受過嚴重處分,被群眾稱為三盲幹部的人竟然被提拔成了市委辦公室主任!一個被全體村民提議罷免的村委會主任竟被選進了市委委員!這不是問題這是什麼?這是主管組織工作領導幹部主觀的故意,還是無意的疏忽?你能給大家解釋得清楚嗎?像齊曉昶這樣的幹部被破格提拔,程序上是不是也沒有任何問題?一次性提拔四百名幹部,卻逼得一個二十年兢兢業業,沒有被提拔的幹部臥軌自殺,也能說程序上沒有任何問題?一句話,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次黨代會不僅存在問題,而且存在嚴重的問題,很大的問題!所以,省委經常委會研究,完全同意昊州市委常委會的決定,立刻對這次黨代會進行嚴肅調查!還有,省委也完全同意昊州市委對夏中民同志的留用決定,繼續提名夏中民在即將召開的嶝江市人代會上為新一屆市長候選人。關於這個問題,昊州市委吳盈書記和劉景芳部長會後還會廣泛徵求大家的意見和看法,也希望能得到大家的同意和支持……
……
省委副書記、紀檢書記彭濤講得也非常簡短。
彭濤說,作為紀檢書記,在今天的會上本來不想說什麼了,可鑒於目前情況特殊,有些問題又不能不說。第一點我想說說關於這次黨代會如何進行調查的問題。首先請大家放心,我們會嚴厲查處,但我們絕不會搞得人人自危。我相信絕大多數同志都是好同志,也都是值得信任的同志。即使有些同志做了一些不該做的事情,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只要能認識了問題,澄清了問題,也還是我們的同志。夏中民同志的態度就非常好,儘管落選了,但他還是相信大家最終會瞭解他,重新認識他。他還是像過去一樣看待大家,並且很真誠地感謝大家過去對他工作的一貫支持。這本身就是一種非常可貴的品質,我們都應該有他這樣的心態和境界,任何時候都能坦坦蕩蕩,開誠佈公。第二點,我還想說說告狀問題。這些年,出現了很多怪現象。其中的一個,就是廉潔,公正,受群眾擁護的幹部被人檢舉,被人告狀的次數越來越多;而那些真正腐敗,真正有問題的幹部被人揭發,被人舉報的次數反倒越來越少。為什麼?我覺得這本身就是一個非常嚴峻的問題。好幹部不斷地被人告,而且是公開地告,署名的告,什麼原因?第一好幹部得罪的人多,特別是會得罪那些有問題的幹部、腐敗的幹部。這些人能量大得很,自然就會千方百計地告你,罵你,攻擊你,甚至公開站出來找你的問題。第二好幹部不會打擊報復那些上訪舉報,狀告自己的人。即使你誣陷了我,誹謗了我,那也一樣可以容忍,可以不予理睬。第三好幹部根本沒有時間顧及這些問題,好幹部都是干實事的幹部,整天忙得腳不沾地,就像你們的夏中民,有時候連理發看病的時間都沒有,哪能顧得上告狀的事情?那些腐敗幹部、有問題幹部可就不同了,首先他不會得罪人,特別是不會得罪那些壞人,惡人,老百姓又往往被他們蒙在鼓裡,告他狀的人自然就少。其次腐敗幹部、有問題幹部最怕被人告狀,也最恨被人告狀,一旦發現有人告他,立刻就會千方百計地把這些告狀的人找出來,然後不惜使用一切手段進行打擊報復。再加上這些腐敗幹部有問題幹部又有的是時間,整天就是整人捉摸人拉攏人。壞人不會告他,好人又不敢告他,自然上訪舉報的人就越來越少。同志們,這種現象可怕得很!就像夏中民,他的告狀信就多得不得了,這幾年,光我手裡收到的就有上百封!你要是不來瞭解,不進行實地調查,還真會以為這個夏中民是一個多壞的人!其實告他的人轉來轉去的也就是那麼幾個人,但就這麼幾個人,就能造成一種聲勢,就能影響一片人,甚至影響一級一級的領導!我今天之所以要講這些,就是要告訴大家,只要你坦坦蕩蕩,就不要怕被人告狀,也絕不會被告倒。紀檢委歡迎大家檢舉揭發,匿名信件也好,署名信件也好,我們都會一視同仁,認真對待。但對那些惡意誹謗、造謠生事的告狀信,我們也一樣會區別對待。所以希望大家一定要挺起腰桿來工作,對優秀的幹部,群眾歡迎的幹部,也一樣是我們紀檢委保護和支持的對象。我們絕不允許某些人利用紀檢委,來達到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第三點,近幾年來,對那些腐敗幹部,有問題幹部,紀檢委和反貪局下派的調查組,碰到的阻力和干擾越來越大,拉攏和腐蝕的手段也越來越多,特別是在基層,一些紀檢委形同虛設,甚至成為腐敗分子的保護傘!成了一些幹部搞政治的工具!甚至成了打擊和排擠優秀幹部的堡壘!不管問題多大,多嚴重,最終都會給你鬧個不了了之,一無所獲,或者是蜻蜓點水,一掠而過。一個所謂的聯合調查組,甚至還不如一個記者!一個聯合調查組一月兩月都鬧不清的案子,一個記者下來,三天五天就能給你查得清清楚楚!這究竟是為什麼?深層次的原因又究竟在哪裡……
……
最後是鄭治邦講話。
鄭治邦開始講話時,首先看了看時間,然後對大家說,我只講十分鐘,因為群眾還在外面等著,我一會兒還要代表省委同群眾見面,給群眾講話。我就只講一個問題,就是如何對待群眾的問題。剛才高懷謙和彭濤書記都已經講了自己的看法,我完全贊同他們的觀點。我之所以還要講,那就是我今天上午來嶝江前剛剛收到了一份材料,是以嶝江市委名義發給省委的一份材料。這個材料現在就在我手中,由於時間關係,我現在也沒必要再給大家宣讀這份材料。這份材料講的是什麼呢?它的意思非常明確,就是說這次嶝江群眾的上訪請願是某些人在背後故意煽動的結果,所以它完全是一個違法違紀的,有計劃有目的有組織的非組織行為。還說群眾的請願上訪,是在向黨的權力挑戰,向組織的權威挑戰,是在向黨和人民的利益挑戰。而且要求省委一定要嚴肅查處幕後挑動群眾鬧事的黑手,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嶝江的穩定和發展。
鄭治邦講到這裡,默默地掃視了會場一眼,接著說道,這個材料很嚇人的呀!我不知道寫這個材料的人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心理。我來嶝江以後,已經問過了市委書記陳正祥,他說他根本不知道竟會有人以嶝江市委的名義向省委發這樣的材料,而且也從來沒有開過這樣的會議。但大家看,這個連市委書記都不知道的材料上,卻分明蓋著市委的公章!所以這個材料就更讓人感到可怕!我之所以感到可怕,那是因為假如我今天沒來嶝江,沒看到嶝江群眾請願的場面,沒有問過陳正祥書記,還有,假如我昨天晚上沒有到招待所去看望那些請願的群眾,說不定我仍然會在這樣的材料上做出嚴厲的批示。因為這個材料寫得太像真的了,太像組織的口氣了,把問題揭示得太嚴重,太重大了!怎麼說呢?要讓我說,這完全是以組織的名義在利用組織,以組織的名義在欺騙組織!他們就是想再次以組織的名義來利用組織,讓我們再重複過去的那種錯誤,把夏中民這樣的幹部,把人民歡迎的幹部,從他們眼皮子底下趕走!我真不敢相信,在嶝江,在這種時候,仍然有人想幹這種事,竟然有人就能幹出這樣的事!他們根本就沒有看到,時代已經不一樣了,人民也已經不一樣了!這樣的一些人,如果不是利令智昏,那就是瘋狂之極,愚蠢之極!幹了這種事情的人如果在現場,那就讓我問問你,你這樣做,究竟想幹什麼!究竟想達到什麼樣的目的!你想過沒有,這樣的目的,究竟還能不能達到!看看當今世界,還有這樣的土壤嗎?還有這樣的條件嗎?黨會答應嗎?人民會答應嗎?
鄭治邦停頓了一下,放緩了口氣繼續說道,說實話,昨天晚上我看到那些上訪請願的群眾時,我的第一個感覺是難過,第二個感覺是感激,第三個感覺是慚愧,是內疚。我多次掉了眼淚,回到家裡後,一想起來還是心酸。一個患了絕症,已經死過多次的農民,被人抬到省委門口,在地上躺了好幾個小時,就是想給省委領導說一句話,一定要把夏中民留下來。為什麼要把夏中民留下來,就是因為夏中民的話他信!他相信夏中民!他覺得只有夏中民才能把他那被騙走了的一萬多塊錢要回來,那是他攢了一輩子的血汗錢,他要把這些錢留給他的兒子娶媳婦。為了這個,他就是死在異地他鄉也心甘情願。這個要求簡單嗎?太簡單了。可要讓一個農民能這樣做,可就太不簡單了!像這樣的一個農民,馬上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他還會鬧事嗎?他是來鬧事的嗎?有一個因小兒麻痺後遺症而殘疾的姑娘,為了讓他們的夏市長留下來,她寧可去死!她說的不是假話,她沒有要挾任何人。因為她覺得,她那樣做,是對夏市長的一個回報!她能為夏市長死,她在老百姓心裡就是英雄!這是煽動出來的嗎?你能煽動一個跟你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人為你去死嗎?在近千名上訪請願的群眾裡面,除了上百個各鄉鎮的農民外,其餘的幹部職工來自嶝江的四十多個單位和機關,這些人裡面有工人,有市民,有外地民工,居然還有幾十個下崗職工!這能說是有組織有計劃有目的嗎?他們有什麼目的?不就是要求留下夏中民嗎?十幾個人擠在一個沒有空調的房間裡,屋子裡的溫度高達三十好幾度,其中的一些人,連方便面也捨不得吃,全都是自帶乾糧。這樣的一些人,要求留下夏中民,是希望夏中民給他一官半職,還是跟著夏中民馬上就能發筆大財?摸摸你的良心,他們有這樣的目的嗎?再看看廣場上的十幾萬群眾,他們冒著酷暑,默默地曬在太陽地裡,他們又有什麼目的?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希望把黨的好幹部留給他們!那個掃了一輩子大街的大媽說得再清楚不過了,他說夏中民是他的兒子,他不願意看到他的兒子受委屈!什麼是群眾的心願,這就是群眾的心願!為什麼省委這次會旗幟鮮明地堅決支持昊州市委的決定,同意夏中民繼續留在嶝江?就是要讓群眾看到,群眾的心願就是黨的心願!群眾有這樣的心願,我們每一個黨員,應該永遠感激他們!正是因為有了他們,有了他們的這種心願,我們的黨才會這麼堅強,我們的國家和民族才會這麼充滿希望!我們的國家幹部才會頂天立地!誰要是妄想把我們的黨放在人民的對立面,那他必將是共和國歷史上的千古罪人!我們絕不能,也絕不會再走過去的老路,用錯誤來糾正錯誤,而讓人民付出代價!
……
下午四點左右,鄭治邦和所有的領導們全都站在了廣場的高台上。
擴音器早就準備好了,鄭治邦的聲音洪亮而堅定:
「同志們!我是省委書記鄭治邦!我們今天來到嶝江,就是要代表省委,代表組織,特地向大家表示慰問和敬意!這兩天來,我們心裡都特別感動!因為看到有這麼多的人向黨和政府表達自己的意願,這足以說明大家還相信黨,相信政府!所以我們打心底裡感謝你們!黨和政府也感謝你們!」
掌聲驟起。
「今天一來到嶝江,我就見到了兩個人。一個是你們嶝江的紀檢副書記覃康,他為了保護調查組的重要材料,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寶貴生命!哪怕是自己被大火燒焦了,也絕不能讓有關黨和人民利益的材料受到任何損失!還有一個就是你們的副市長夏中民,他為堅持原則,堅持一個真正共產黨人的信念和立場,寧可犧牲掉自己的一切利益,寧可讓自己受到傷害,也絕不允許任何人犧牲黨和人民的利益,也絕不讓黨和人民受到任何傷害!他們兩個人,都是我們嶝江和我們這個時代的英雄!」
全場熱烈的掌聲。
「還有一個英雄,那就是你們!就是我們的人民群眾!正是由於你們的擁護和支持,我們的英雄才這麼光彩照人,頂天立地!」
長時間熱烈的掌聲。
「現在,在這裡我特地向大家宣佈昊州市委的一個決定,按照嶝江人民的意願,經昊州市委決定,夏中民繼續留任嶝江,夏中民仍然還是新一屆人代會的市長候選人……」
一陣雷鳴般的經久不息的掌聲再次驟然而起,把省委書記的講話聲完全淹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