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購員侯金玉押著貨車回到了一食堂,一件一件地將批發來蘿蔔、土豆、白菜等大件貨品卸下來。
廚房沒有閒人,每人都有一攤子事情。侯滄海喊了一嗓子,陳東從宿舍出來,為侯金玉採購的商品復秤。
正在復秤時,送肉的小胖子開著小貨車也來到廚房。小胖子道:「那個收貨?」侯滄海走了過去,道:「今天送了多少肉?」小胖子給侯滄海打了一枝煙,道:「昨天郭師傅說了要半邊豬肉,我已經分好了。」
學校伙食團和一般餐廳不一樣,豬肉哪個部位都有合理的用處。又為了進貨方便,就讓進貨商送半邊豬肉,然後分解成前後臂尖、五花肉、裡脊、通脊、排骨、肘子、腔骨、棒骨等不同部位。
小胖子道:「侯老闆,你要不要豬下水?」
侯滄海和熊小梅都沒有在廚房工作的經驗,指揮起來有些手短,沒有馬上回答。
侯金玉打著喝欠走了過來,道:「我們都是要的半邊豬,第一天不搭下水,第二天搭整頭豬的下水,但是,第一天的豬和第二天的豬,大小應該相差50斤之內。」
小胖子從侯滄海猶豫的神情以及還有書卷氣的相貌中猜到這個老闆應該不懂廚房,不禁眼珠子亂轉,開始想歪點子。但是侯金玉幾句話說下來,他知道眼前人是真內行,便將歪點子丟在一邊,道:「要得,那明天我送一幅下水。」
侯金玉道:「按照我們的規矩,豬肺不按重量計價,按每頭豬肺10元計價。」
小胖子道:「如果豬肉漲了,肺還是要漲點。」
侯金玉不跟他爭論,道:「你這個老闆硬是斤斤計較,這個肺有好點錢,硬是把你肥到了。我給你說清楚,你送來的豬要有檢疫條碼,病死豬、種豬、黃膘豬和急宰豬就別來了。」
給小胖子開了驗收單,侯滄海感慨萬千。他以前自己總覺得自己是一個人才,放到哪裡都會發光。開了幾天伙食團,他才發現術業有專攻,自己這個大學畢業生在廚師這一行,完全是後生小輩,根本沒有值得驕傲的地方。
收貨完畢,侯滄海暫時沒事,來到小廳休息。他仰坐在椅子上,睜著眼睛看天花板。天花板上有很多奇怪的紋路,如果發揮想像,能將紋路看成不同圖形。這是他小時候就喜歡的遊戲,長大以後,便覺得這個遊戲沒有味道。這一段時間常在小廳休息,無聊之時,常常玩起小時遊戲。
「嗚、嗚」,小靈通在桌上發出振動聲音,身體發出光亮,向著主人不停移動。他抓起小靈通,走到屋外,尋找最佳接收點。
「周苗,有事。」來電者是黑河鎮組織幹事周苗,這讓侯滄海有點驚奇。雖然在楊定和時代,他們同屬楊派人馬,可是交往並不多,很少在工作之餘通電話。
周苗道:「沒事,就是覺得心中悶,沒人打電話,就打給你。你調區委,杜靈蘊考到市政府,詹軍把我弄到辦公室。天天守在辦公室,這日子沒法過了。今天抽時間回去餵奶,新調來的那個耿克又去打小報告。」
侯滄海調走以後,對黑河的事情便沒有任何興趣。周苗也沒有尋找他的幫助,不過是站在同一陣營而互相取得心理安慰而已。
得知杜靈蘊考到市政府,侯滄海心中一動,打了她的老傳呼。
一分鐘不到,電話回了過來。
「小杜,你調到市政府了?在哪個部門?」
「我去了兩天,在市政府辦公室,為王市長服務。這一段時間太忙,沒給你聯繫。」
「我在電科院承包了一食堂,楊書記幫忙聯繫的。等到小廳弄好以後,請你、周苗和馮諾過來喝酒。」
結束通話,杜靈蘊想起與侯滄海在一起工作的點點滴滴,一時心潮難平。她打開電腦,找到個人文件夾,裡面有許多工作照,工作照裡有很多都以侯滄海為主角。她仔細看著相片中人,又用手指輕輕碰了碰侯滄海的鼻尖。
在一食堂小廳,侯滄海與杜靈蘊通話後,又瞇眼休息。煮飯的李大壯來小廳,對正在抽空休息的侯滄海,道:「侯老闆,大灶硬是要修,否則關鍵時候沒得火,大桶裡面的飯總有些夾生,夾生飯根本無法回火,急死個人。」
侯滄海道:「我正在約修灶的師傅。」
李大壯道:「趕緊找人來重新弄一下,我每天往灶孔裡面鏟煤炭,鏟得都心痛。我沒得文化,打個比方,本來一份肉賺一塊錢,不修灶,一份肉只能賺六毛,都浪費到煤炭上了。」
最後一句話深深地打動了侯滄海,他意識到必須盡快修灶。在宿舍找到侯金玉後,他問道:「你那個修灶師傅什麼時候來,好些人都來反映大灶不好燒。」
侯金玉是採購,早上起得早,臉有倦容,打了個哈欠,道:「我老電話本掉了,找不到他的電話,還得坐車到他家裡去找。」
侯滄海道:「他家遠不遠,今天能不能回來?」
侯金玉道:「在農村,路不好走,從這裡出發,至少要半天時間才能到。」
侯滄海記得那位師傅喜歡喝酒,道:「只要今天能夠回來就行,至於修灶的價格就按照市場價,大行大市的。請好了灶,陪他喝杯酒。」
得到了新任務,侯金玉也就沒有睡回籠覺,喝了點稀飯就離開了一食堂,在校外坐了公共汽車,去尋找修灶的老友師傅。
中午聽到上班鈴聲以後,周苗翻身下床,踏著鐘點走進辦公樓。
新調來的辦公室主任耿克在樓上門廳處,見到周苗,道:「你來得正好,正在找你。剛才詹書記發了脾氣,說是有人搞破壞,將新安裝的兩台指紋打卡機被破壞了,讓我們查一查。」
周苗故意驚訝地道:「被弄壞了?」
耿刻苦惱地道:「你看了就清楚了。」
來得指紋打卡機前,周苗看了一眼打卡機,笑得很開心。指紋打卡機粘著一塊口香糖,口香糖被揉平,完全覆蓋了打卡機採集面。
指紋打卡機是詹軍嚴格紀律的重要措施之一,主要是規範上下班時間。周苗初當人母,經常回去餵奶,來回也不過半個小時。為了此事,詹軍在會上進行過嚴肅批評,提出可以將母乳擠出來放冰箱,一樣可以喂小孩子。周苗想讓孩子吃最新鮮的奶,對這個說法很不以為然。
耿克道:「看來得在這裡安裝一個攝像頭。」
周苗當即道:「安裝攝像頭沒有什麼用,口香糖放在手指上,根本分辨不出來。」
耿克自言自語道:「以後在上下班時間,專門請一個保安守在這裡,再配上攝像頭,應該能阻住別人破壞了。」
周苗回到辦公室,作為一個急於回去餵奶的母親,不一會兒就想到了好幾個極為粗糙也最為簡單的方法,繼續破壞指紋採集面:用紙砂在上面砂幾下,就能輕易破壞採集面,或者弄幾滴502膠水,也能破壞採集面,或者用煙頭燙一下採集面,都能達到目的。
下午四點鐘,一個年輕女工正在清理打卡器上的指紋,為了不傷及打卡器採集面,就用指甲摳,又用細軟毛巾擦。由於清理起來挺費力,嘴巴裡面就不停地小聲咒罵那些幹壞事的人。
周苗不動聲色從年輕女工身邊走過,在辦公樓轉了一個大圈,回來時年輕女工已經將打卡器收拾乾淨,正在叉著腰朝著另一個女工數落搞破壞的人。年輕女工每天工作量是固定的,今天為了清理打卡器的口香糖,花了一個小時,這是額外工作量,讓她很不高興。
五點,打卡機邊沒有人,周苗迅速靠近,又十分精準地實施了口香糖行動。
下班之時,機關幹部圍在打卡機議論紛紛。清潔工在下午已經將打卡清理出來,誰知居然又被粘了一塊厚厚的散發著清香的口香糖。看到這塊口香糖,大家笑得十分高興。
當耿克發現兩個打卡器仍然有口香糖時,把女工叫到辦公室批評了一頓。女工滿腹委屈地來到底樓,發現果然又被人在採集區弄上了口香糖,欲哭無淚,就站在門口朝著下班的教職員工指桑罵槐地咒罵。
詹軍下樓時聽到女工咒罵聲,又見到教職員工們朝打卡器看一眼就嘻嘻哈哈地離開了辦公樓。他看到打卡器前裡的口香糖,對女工道:「我下午看見你在清理,怎麼又有了?」
女工是辦公室找的人,才來兩天,只認得耿克,她沒有想到眼前油頭粉面的人是黨委書記,連罵帶訴地道:「不曉得是誰搗亂,我下午花了好大功夫才清理乾淨,結果轉個背,又弄了兩塊厚厚的,把老娘惹毛了,拿刀子來割。」
詹軍被氣得七竅生煙,打電話將耿克叫到樓下,罵了幾句後,道:「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必須要把打卡制度執行下去。反彈越大,說明這個制度就打在某些人的痛處,也說明以前管理是多麼粗糙。」
詹軍交待完就走了,耿克對清潔女工道:「沒有辦法,你還得把這兩台打卡機清理出來。」清潔女工道:「我要下班了,樓層也沒有掃完。」耿克道:「剛才詹書記交待了,無論做到幾點,你都要把打卡機清理出來。」清潔女工道:「那個提包的年輕人就是詹書記?」耿克道:「你在這個樓做清潔,連詹書記都不認識。」清潔女工道:「我才來,這幢樓只認識你一個人,我就搞不明白,這裡面都是當官的,誰會做這些沒素質的事。」
為了一個打卡器,耿克被批評了很多次,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什麼怪事都有。你現在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清理打卡器,我在辦公室等著。」
耿克在本想按時回家吃個飯,誰知又遇到煩心事,只能回到辦公室,等著清潔工收拾打卡器。他坐在辦公室也開始罵娘了,「那個搗鬼,害人也不是這樣害法。」
周苗用極簡手段破壞了詹軍大計,竊喜。只可惜,如今黑河是詹軍地盤,她根本找不人傾述。她上午才跟侯滄海打過電話,此時不能再打。有高興事無人分享,將周苗憋得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