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歌廳相聚時侯滄海和長腿妹子假扮了二小時戀人,在白天偶然間相遇,雙方都覺得尷尬。
侯滄海隨即反應過來自己不再是政府機關幹部,而是一個醫藥代表。機關幹部進歌廳不少,但是沒有人願意被當面點破,這有點類似於皇帝的新裝,大家都知道,就是不說出口。而醫藥代表進歌廳具有天然的職業合理性,可以當面承認的。
他在極短時間想通了這一點,抬頭微笑道:「嘿,你好。」
「嘿,你好。」長腿美女也恢復了平靜,想起了姐妹們平常的議論,道:「你是醫藥代表?」
「嗯,過來辦業務。」
「那你和醫生都很熟吧,我爸想要住院,找不到床位,真是急死個人。你能不能想點辦法?」儘管只是歌廳偶遇了兩個小時,如此開口有些冒失,可是長腿妹子想著父親疼得難以忍受卻無法住院,也就顧不得許多了。
「我去試一試。」侯滄海停下腳步,毫不遲疑就答應了眼前女子的請求。母親得了重病,這給整個家庭致命一擊,他至今還有刻骨之痛,很容易就將這種疼痛感轉變成了同情心。
侯滄海轉身到樓下,找到喝過一次大酒的楊醫生。楊醫生聽說是侯滄海表妹,倒也耿直,親自出馬,半個小時後,搞定了住院手續。
侯滄海這才繼續前往周副院長辦公室。
周副院長是一個白白淨淨的書生,對貿然而來的醫藥代表很冷淡,卻也沒有惡語相向。等到侯滄海提到鮑醫生名字以後,周副院長原本冷冰冰神情這才變得熱情起來,道:「你是老鮑的朋友啊,老鮑這人有趣,他的朋友都應該不錯。二七公司這種大公司,怎麼跑到杜青來了,這裡很少有醫藥代表啊。」
聽到這句話,侯滄海對於周副院長便有了基本判斷:這是一個知識分子型領導,不是混江湖的老油條。
侯滄海用知識分子的語言體系答道:「正因為來得人少,所以機關就多。」
這種話出自於諸多「心靈類雞湯」書,周副院長很熟悉這個語言體系,會心一笑,開始詢問了侯滄海業務情況,得知二七公司的藥早已在院裡使用,侯滄海這是來主動補臨床費的,態度更加親切。
聊了半個多小時,侯滄海試探著約請晚上吃飯。周副院長爽快答應,還主動提出帶一個醫生過來。
離開周副院長辦公室,來到大廳,侯滄海看見了長腿妹子和楊兵。他們站在大廳裡,聊得挺歡。長腿妹子見到侯滄海就朝他揮手。
楊兵道:「侯子,怎麼樣?」
侯滄海道:「比想像中還要順利,定下了晚上飯局。」
楊兵道:「江莉要請我們吃飯,這麼熱的天,喝瓶啤酒也不錯。」
侯滄海還真不想吃這頓飯,這個名叫江莉的女子在歌廳工作,賺的都是辛苦錢。在他的理解中,這個錢比醫藥代表的錢更加辛苦。他望了望室外明晃晃太陽,道:「喝瓶啤酒可以,但是哪裡有女人請客的道理,女人請客,讓我們大男人臉往哪裡擱。」
江莉很喜歡與這兩人見面時的感受,輕鬆自然,不受歧視。
由於父親常年生病,她只能到離家不太遠的地方做著那個行當。當年她們所讀的那一所爛學校有幾個女同學南下賺錢,混了兩三年,什麼境遇都有,最好的一個嫁了人,提前上岸,日子過得挺舒服,算是境遇最好的。混得最差的一人吸了毒,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如今不知人在何處。她這樣不鹹不淡地混下去,沒有太多想法,但是總覺得天是昏暗的,心裡陰沉的,生活失去了意義。
她還從來沒有與在歌廳見面的人交過朋友,今天算是第一次破例。這兩人是醫藥代表,也是混江湖的,對自己並不歧視,也並不想要和自己上床。後一點,她從兩人眼神中就能判斷出來。
進了有空調的小餐館,點了幾樣家常菜,又要了幾瓶啤酒,三人邊吃邊聊。江莉經常在歌廳裡遇到過吃喝玩樂的醫藥代表,在心裡形成了醫藥代表『很有錢』的心理定勢,喝著啤酒,好奇地問起醫藥代表的收入。
「各行各業都有高收入,也有低收入,就看做得怎麼樣。醫藥代表們是馬糞皮面光,經常請客吃飯,其實衣袋裡沒有幾個錢。」楊兵實事求事地介紹情況。
江莉搖頭道:「我不信。如果真沒有錢,怎麼能三天兩頭過來玩。」
楊兵道:「不信?你過來試試就知道了。」
「我也可以當醫藥代表?真的能行嗎?」江莉在歌廳幹了一段時間,雖然能賺點錢補貼陷入困境的家庭,畢竟不是長久之策。她十分清楚若是繼續要幹下去,遲早會遇上家鄉熟人,這對於縣城小家庭是毀滅性的,不亞於襲向父親的一場重病。如今有一個能賺錢的行業可以容身,她自然想要跳出去。
楊兵挺起胸,道:「醫藥代表有一個好處,以業績說話,英雄不問出處。有我和侯子介紹,我們老闆應該會給面子的。」
侯滄海知道家中有病人是什麼情況,道:「如果認真做,醫藥代表可以賺錢。如果真要進來,就得下定決心與以前行業擺脫關係,如果能做到,我和小偉哥可以介紹。」
「我一直都想進一個正規的能賺錢的行業。謝謝你們,真是謝謝你們。」江莉在昨天夜總會時是濃妝艷抹,打扮得成熟又性感,今天相見時,卸掉濃妝,素顏朝天,還保留著幾分純真模樣。
侯滄海辭去公職進入社會以後,思想發生了深刻變化,對眼前特殊行業女子沒有歧視,反而覺得其在特殊職業上鍛煉過,說不定還是一把銷售好手。而且,江莉顯然很再意其父親,能愛家庭的人本質上都不壞。因此,他附議了楊兵提議,願意成為江莉進入二七醫藥公司的引見人。
喝完啤酒,侯滄海和楊兵在賓館痛痛快快睡了一個大覺。下午五點,直奔醫院附近的一家中餐廳,點菜,醒酒,等著客人。
六點鐘,周副院長居然帶著楊醫生一起出現在餐館。楊醫生進屋,表現得不認識侯滄海一般,直到做了互相介紹以後,才握手,寒暄。
酒至一巡,周院長向侯滄海提出了一個問題:「看你的氣質,和標準的醫藥代表不一樣啊?」
楊兵是數次聽到這個說法,他摸著自己的臉自嘲道:「難道我就是標準的醫藥代表的臉?」
周院長道:「你一看就是個醫藥代表,侯滄海不一樣,明顯不是這一行的人。」
「周院長是好眼力,我滿打滿算進入醫藥行業不到兩個月。」侯滄海沒有隱瞞自己的經歷,講了自己因尿毒症而辭職的經過,講完之後,順便向周院長請教尿毒症換腎後的諸多問題。
周院長畢業於山南醫科大學,業務能力很不錯,非常專業地為侯滄海進行了醫學指導。最初侯滄海沒有料到周院長還真是有料,就尋了筆和本子,一條條記了下來。
「以前我媽沒有生病的時候,我根本沒有意識父母轉眼間就老了。我媽生了病後,我才發現要盡孝不能等到功成名就。」侯滄海這是發自內心的感慨,並不想用這句話引出山南二院的周院長。
喝了不少酒的周院長對此深有感觸,摘掉眼鏡,反覆擦,很感慨地道:「你還好嘛,有父母可以照顧,我對父母印象淡得很,從小就是姐姐把我拉扯大的。」
侯滄海立刻抓住這個點,介入這個話題。
話題打開以後,周院長便講了許多姐姐的事情。諸如姐姐以前是知青,為了解救被打成右派的父母,被迫回城嫁給了當時的當權派。這個當權派以武鬥起家,為人囂張陰毒,權傾一時。有了他的庇護,周院長父母才得以離開朱棚。文革結束,當權派倒了大霉,被判刑,這是全家人的喜事。但是周院長父母平反不久後相繼病逝,將未成年的兒子托付給了為家庭做出了重大犧牲的女兒。周院長姐姐後來嫁給同院醫生,那醫生官遠亨通,先當院長,再當衛生局領導。到了此時,周家人才算過上了幸福生活。
侯滄海算了算,以周主任現在的年齡來計算,她嫁給當權派的應該很年輕。經歷過這麼多磨難,難怪她會變得性格強硬,嫌惡如仇。
喝酒到興頭上時,周院長提出一個要求:「我在基層醫院幹得太久了,有點跟不上形式,很多新技術和新藥都不知道了。二七公司是國內有名的大公司,有沒有學習的機會?」
侯滄海在二七公司時間不長,對這方面倒還真沒有研究。楊兵是機靈人,見侯滄海稍有遲疑,馬上接過話,道:「這個沒有問題,我們公司定期贊助一些學術會議,都很權威的,到時可以特別邀請周院長參加。」
周院長對這個答覆很滿意,頻頻舉杯,醉意頗深。
小包間裡一直開著電視,周院長進院就將電視調到了體育頻道。這時,電視開始重新播放一場象棋比賽。周院長站在電視邊,專心聽講解。侯滄海最近一直忙於跑業務,對電視節目看得很少,此時見到象棋比賽,也跟著站了過去。兩人不時議論幾句,幾句話後,都覺得對方棋藝不錯。
侯滄海進入醫藥行業後,還是第一次遇到有醫生對像棋感興趣,不禁對知識人子型的周院長刮目相看。周院長更沒有想到這個醫藥代表居然懂棋,對其好感頓生。
兩人專心看棋,害得楊醫生和楊兵兩人不停喝酒。等到象棋下完,楊醫生和楊兵又喝了大半瓶酒,醉得互相捶胸搭背了。
「周院長的棋下得很好,肯定讀過棋譜。」
「我姐喜歡下棋,從小跟著她學的,後來才讀讀譜。」
「抽時間下兩局。」
「好啊,我求之不得啊。」
這是一頓有意義的晚餐,一來摸到了山南二院周主任不少情況,雖然沒有可以直接使用的信息,畢竟是逐漸向目標靠攏;二來是必然與周院長成為棋友,成為了棋友,以後杜青縣醫院就絕對能夠平趟。因為周院長不僅是業務副院長,還有一個衛生局當領導的姐夫。
長腿妹子江莉在第三天時來到了二七公司。為了徹底改變形象,不被二七公司業務員認出,她將一頭長髮變成了短髮,所有首飾都收了起來,臉上一點妝都沒有,整個素面朝天的學生妹形象。
侯滄海將其引見到了偉哥面前。
不管部成立前後,搞定了鴻賓醫院,在杜青縣醫院又旗開得勝,侯滄海成為了二七公司最新的紅人。偉哥很給侯滄海面子,當場答應同意招人。但是等到江莉退出以後,偉哥擔憂地道:「這個江莉相貌還是不錯,口才也行,就是為人太靦腆了,從衣著打扮來看也太保守,我們這個行業對人的素質和能力要求特別高,臉皮薄了,打不開局面,到時會拖累整個不管部。」
江莉能讓偉哥產生靦腆錯覺,說明其演技還是不錯,侯滄海一本正經地道:「偉哥放心,我會把她帶出來,近期她負責杜青縣醫院臨床維護,同時開發杜青中醫院,爭取盡快拿下來。」
安排寢室時有點為難,目前三套房間只有朱穎房間才有一個空床。若是江莉住進朱穎房間,必然經常與吳建軍見面,吳建軍經常到那家歌廳,認識大部分的女子,若是與朱穎接觸太過密切,會不會被吳建軍瞧出破綻?
這個想法只是在侯滄海腦中一閃而過,只要江莉咬死不承認,且迴避那家歌廳,誰都不敢說形象大變的江莉就是濃妝女郎。
吳建軍來到朱穎房間,恰好與正在整理小床的江莉見了面。他覺得這個女孩有些面熟,在腦裡搜索一陣,沒有找到合適的對應點。
朱穎介紹道:「這是江莉,屬於不管部的,跟著侯子。」
吳建軍問道:「我和侯子是開襠褲朋友,他的朋友我都認識,沒有見過你啊?」
「我是杜青縣的。」江莉以前在歌廳裡,都是用普通話交流,目的是不想讓其他人聽出是本地人。這一次來到二七公司以後,她特意說一口杜青話,還突出了當地口音,將土音咬得特別重。她懂得多說必失的道理,只是講了籍貫,其餘的就沒有解釋。
侯滄海正在開發杜青縣的兩所醫院,吳建軍知道此事。通過江莉這句話,他開始自己腦補情節。
來到侯滄海房間,吳建軍道:「你在杜青縣挖了一個關係戶?」
侯滄海嗯了一聲,含糊地默認了。
「江莉是侯滄海在杜青縣的關係戶,搞定縣醫院靠了江莉的關係」,這個觀點很快有意無意傳遍了二七公司,並迅速讓公司所有人都接受。公司所有人接受這個觀點的原因很簡單,就是侯滄海到公司時間太短,做出的成績太顯眼,有人分去一點侯滄海的成績,這能減少所有員工的壓力。
江莉到來後,由楊兵直接領導。他們一男一女扎進杜青縣,一方面臨床維護,另一方面則開拓新醫院。
侯滄海給自己定下的任務是陪著周院長下棋。
距離上次喝酒三天後,侯滄海給周院長打去電話,講了兩件事,一是近期有一個全國性學術會議,由二七總公司贊助,邀請周院長參加;二是弄到一套本地青槓木象棋,手感極好,準備到杜青縣來下兩局。
周院長道:「不用到杜青縣,我在南州有房子,這兩天回來休假,你直接到我家裡來。到時我把我姐也叫來,她也是喜歡下棋的。你是醫藥代表,如果能過得了我姐那一關,效益肯定爆好。我提前給你打招呼,我姐脾氣不太好,有可能你剛說話就要被嗆,要有心理準備。對了,你知道我姐是誰嗎?」
「知道。」
「我看著你順眼,幫你一次。但是對我姐姐嗆了,別怪我啊。」
侯滄海原本準備曲線接近周主任,沒有料到周院長會這樣直接。放下電話,他長出了一口氣,道:「我喜歡與聰明人打交道,不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