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大學同學陳文軍出任高州新區管委會主任助理的消息,侯滄海心情變得煩躁起來。浮子在水裡靜止不動的時間不過短短幾分鐘,他卻覺得很長,乾脆將竿插在地上,看張小蘭與大魚搏鬥。
每個人在人生中都會做出無數的選擇。選擇,這個詞聽起來輕飄飄沒有份量,實質每一次選擇都一次次改變了人生方向。陳文軍能走到現在這個位置,是從大學時代一次次選擇積累起來的結果,每一次選擇都很關鍵,無法取代。選擇黃英而與陳華分手固然關鍵,但是離開了前面的選擇,這一次關鍵性選擇必然不會出現。
侯滄海現在的生活,也是從大學時代一次次選擇積累起來的結果。
張小蘭努力想收起上鉤的大魚。大魚不甘心突然降臨的厄運,帶著刺入身體的魚鉤,在水中快速游動。它露出青黑色背脊,翹起的嘴殼如發怒一般。
任巧站在水庫邊,想用膠桶將大魚舀上來。
翹嘴大魚不肯服輸,拚命在水中轉圈,忽遠忽近,激起了一圈圈漣漪。
侯滄海準備幫著任巧將那條強悍的大魚弄上來。走過去時,任巧已經用桶舀到了大魚。大魚身體強健而滑溜,拱了拱背,趁著敵人立足穩,輕鬆地從膠桶中滑了出去。任巧眼見進桶的大魚又溜走,上前一步,彎腰準備再次將魚裝進膠桶裡,不料腳一滑,身體前傾,噗通一聲摔進了水庫裡。
侯滄海站在旁邊看了一秒,用來觀察形勢。他發現任巧沉到了水中,便毫不猶豫跳進水庫裡。
張小蘭站在岸邊,急得直跺腳。
侯滄海下水以後,沒有急著靠近任巧,而是游到其背後方向,準備將水中的任巧從後面托起來。
當任巧從水中露出之時,侯滄海迅速靠近,從後面抱著她的脖子。這是救人的正確姿勢,免得救人者被溺水者抱住,發生更大的悲劇。
「放手啊,我會游泳。」任巧摔進水裡後,順手就抱住了那條大魚。她雙手抱著那條大魚,雙腿在水裡有節奏地打水。由於脖子被侯滄海從後面抱住,她接連喝了好幾口水。
侯滄海愣了愣,隨即放開扼住任巧脖子的手,道:「你早說啊,我衣服沒有脫就跳下來了。」
任巧水性著實不錯,抱著那條大魚,雙腿打水,來到岸邊。
那條大魚足有六十公分,是一條大塊頭翹殼魚。上了岸以後,它失去了威風,身體蜷縮在膠桶裡,尾巴將膠桶打得啪啪直響。
侯滄海和任巧都成了落湯雞,在水庫風吹動下,水珠滴滴下落,既狼狽,又可笑。
張小蘭提醒道:「手機,趕緊拿出來,不再使用,要立刻關機。」
任巧指了指旁邊的包,道:「我的手機,在包裡。」
侯滄海將褲子口袋裡的手機和皮包拿了出來,按照張小蘭的提示,直接打開後蓋,將手機電池取了下來。
任巧落水,張小蘭最初被嚇了一大跳。誰知原本英雄救美女的好戲變成了英雄卡住美女脖子,導致美女接連嗆水,這個畫面比較滑稽,惹得她很想笑從這件事可以看出來侯滄海為人還是不錯,做事也挺冷靜。
由於侯滄海一身是水,由張小蘭開車回城。小車進城後,侯滄海和任巧在商店買了衣服,換好以後直奔黃英所住的老幹部小區。黃英和陳文軍是坐單位的公車來高州,家裡小車停在江州,所以,張小蘭開車到家裡去接黃、陳兩人出去吃飯。
老幹部小區建在距離老市委所在地的後面,從表面上看起來是很普通,走進以後,才發現裡面綠樹參天,宛如小型森林公園。很多小型院落,住著離休的副廳級及以上領導幹部。
由於黃英提前打過招呼,小車得以在院內穿行,在第三個交叉小路口左轉,行進百米,見到了一幢單獨院子。
小道處有一個小房子,裡面坐著一個保安。保安看了車號,示意其停在一邊。
小車無法停在院落前,下車後還得走上百來米。侯滄海望著膠桶裡的大魚,道:「我們是第一次到黃英家,總不能空手而去,正好釣了兩魚,送一條給黃英家。」
張小蘭道:「嗯,我也是這樣想的,送那條大魚吧。黃英爸是大領導,一般禮物還不好送,這條魚是最合適的禮物。」
侯滄海將那條小一點的翹殼魚扔在網兜裡,用膠桶提著大魚前往獨幢小院。
任巧在路邊買的衣服實在難看,頭髮也亂七八糟的,躲在車裡,不願意出來。
黃家住在左側的一個單獨院落。院落門前是一個半截木門,院子裡種著花草,此時正當盛開的花季,小院在大樹包圍之下,無數繁花盛開。這個小院子的建築相當久遠,可以追溯到解放初期,整個建築格局偏傳統。有了這些花草,整個建築顯得很有時代感。
一個梳著大背頭的中年男子背著手在院子裡低頭沉思。
黃英和陳文軍站在靠近木門處,小聲交談。陳文軍看見侯滄海、張小蘭過來,打開了木門。侯滄海在很多年前看過一部好萊塢四十年代的黑白片,名字叫《鴛夢重溫》,最後一個畫面是男女主人公在曾經居住過的小院相遇。電影裡面的小院和現實中的小院幾乎一個樣子。
陳文軍看見侯滄海手裡的桶,道:「提桶做什麼?」
「這是張小蘭釣的魚,這麼大的翹殼實在罕見,給叔叔阿姨送過來。」侯滄海脫離了機關,不再是公務員,因此,他故意沒有稱呼黃市長的職務,而是以長幼輩傷來稱呼。
「好大的翹殼,我從來沒有見到這麼大的。」黃英瞧了瞧桶,驚訝地道。
聽到女兒的驚呼,黃德勇思緒從沉思中走了出來,這才發現進來了兩個年輕人。女子是張躍武的女兒,他是認得的。男子則不認識。
張小蘭甜甜地打了招呼,叫了一聲:「黃叔叔。」
黃德勇在來到家裡的小輩面前沒有架子,答應了一聲,又瞧了侯滄海一眼,道:「這是小蘭的男朋友嗎,果然一表人才。」
張小蘭刷地紅了臉。
黃英笑彎了腰。
陳文軍道:「爸,這是我大學同學侯滄海。當初在黑河鎮政府工作,後來調到了區委政法委。辭職後,如今在做二七公司駐高州經理。」
黃德勇對此侯滄海調動之事還有印象,臉色比剛才嚴肅一些,道:「為什麼要辭職?」
黃英搶著答道:「侯滄海的媽媽得了尿毒症,為了換腎,賣了房,花光所有積蓄。換腎手術的後續治療費用也高,侯滄海只能辭職,否則靠工資只能餓死。」
「哦,原來這樣。你媽媽現在怎麼樣?」
「謝謝黃叔叔關心,我媽媽比較樂觀,因此恢復得還行。」侯滄海不稱呼黃德勇職務,努力將關係由上下級變成私下的朋友關係。他將膠桶提到黃德勇身邊,道:「黃叔叔,這是張小蘭釣的魚,很新鮮。」
黃德勇看見張小蘭和侯滄海第一眼,覺得兩人真有夫妻相。他看著張小蘭,又問道:「你們兩人在談戀愛?」
張小蘭臉更紅,道:「黃叔叔,沒有。」
黃德勇哈哈大笑,道:「這條魚不錯,晚上有口福了。」
以前在江陽區委政法委工作之時,侯滄海參加大會,曾經聽過黃德勇副書記講話,在會場上,他服飾整齊、神情嚴肅、一絲不苟,散發著攝人氣場。他現在離開整個體系,從另一個視角來看黃德勇,又是不同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