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亮開槍,從背後擊中了張德勇。子彈穿過身體,正中心臟,張德勇倒地後抽搐幾下,便沒有了動靜。
爛兄弟一隻眼睛被皮帶上的不銹鋼扣頭抽中,一陣陣劇痛傳到大腦。他靠在牆上,用力睜開另一隻眼睛,憑著本能朝著對方還了一槍。
楊亮打倒了張德勇以後,躲在車身後面,繼續朝著另一人射擊。由於對方也在開槍,楊亮將頭埋在車後,幾乎沒有瞄準,朝著對方所在方向一陣亂打。他當了二十多年公安,這是第一次與人槍戰,打掉張德勇是出其不意,與爛兄弟對射之時,訓練不足的弱點立刻暴露出來。
彈夾打空,也沒有打中縮在牆邊的爛兄弟。
爛兄弟被對方兇猛火力壓住,盡量蹲在地上,減少著彈點。幾聲槍響後,爛兄弟發現對方槍聲停了下來。他一隻手捂著眼睛,另一隻手舉著槍,站起來,朝著小車逼過去。
侯滄海緊握保安的橡膠棍,躲在一旁觀戰。在觀戰時,腎上脈激素猛增,額頭上傷口變成一根紅色粗線。他看到楊亮望著空槍發呆,暗叫糟糕,提起橡膠棒,做好了偷襲對方的準備。
爛兄弟走到小車旁,用單眼看見對方開槍人連滾帶爬逃跑。他正要追擊,耳邊傳來一陣風聲。一根橡膠棍從天而降,狠狠地砸在手腕上。這一擊來得突然,勢大力沉,凶狠異常。
卡嚓一聲,骨頭斷裂的聲音清晰地傳了出來。
躲在二樓看打鬥的員工們很多都聽到了骨頭斷裂聲。據他們後來描述,他們從來不知道骨頭斷裂是什麼聲音,但是聽到那一個卡嚓聲時,都肯定地明白這是骨頭斷裂聲。
爛兄弟慘叫一聲,手槍落地。他放開捂著眼睛的手,伸手去摸掛在腰間的匕首。侯滄海得理不饒人,躍步而上,重拳狠狠地打在爛兄弟鼻樑上,打了一拳,接著又打了一拳。
兩拳下去,爛兄弟鼻樑受重創,軟成一團,靠著牆倒了下來。
結束戰鬥後,江南地產員工們全部湧了下來,又被侯滄海趕進屋內。
侯滄海和楊亮並非坐在大門口。經過了這一次生死搏鬥,兩人氣質彷彿一下就發生質變,產生了經歷過生死的無可名狀的滄桑感。
「老楊,你怎麼隨身帶槍。」
「忘記給你說了,我被踢出城了,到最偏僻地方當所長。我可以戴槍,公務用槍第二十五條規定,地處農村、城鎮和城郊結合部等暫不具備集中保管條件的派出所的外勤民警,經縣級人民政府公安機關批准的,可由個人保管。我所在派出所就是這種情況。你看,我條例用得多熟。」
「那你為什麼要到高州?」
「所裡真有一個案子涉及高州,我外出時,給指導員說過此事,還給局裡請了假。至於為什麼在你這裡,我也想到理由了。你在政法委工作過,我是工作之餘順便看一看以前的同事,這可以吧。為什麼沒有辦事先到你這裡,也有理由,我到了高州後接近吃飯時間,準備和你先吃飯,再去辦事。我等會真要到高州南城分局去一趟,把正事也辦了。」
「你真狡猾。」
「都是老麻雀了,讓人捉住把柄就不好玩了。」
正聊著天,警車響起。
隨後,救護車聲音傳了過來。
發生在江南地產的槍擊案震驚了整個高州市,引起所有外來企業家的憂心,一時之間,外地老闆紛紛離開高州。這對以後的招商引資帶來極為不利的影響。市委連夜召開常委會,研究部署打黑除惡工作。
兩天後,全市打黑除惡專項動員大會在高州市政府召開。
會上,市委書記作了總結講話。
他指出:當前,全市上下正在聚精會神搞建設、一心一意謀發展,幹事創業之火激情燃燒,項目建設如火如荼。但是,我們對對維穩和社會治安綜合治理尤其是打黑除惡的成績不能估計過高,要看到當前黑惡犯罪在一些地方和領域仍然很嚴重,黑惡勢力氣焰仍然很囂張,高州的社會大局和諧穩定仍然受到很大威脅。打黑除惡工作的艱巨性、緊迫性和重要性必須得到全市幹部群眾的普遍認識……現在一些黑惡勢力大肆向經濟領域滲透,壟斷經營,非法採礦,欺行霸市,阻工鬧事,嚴重破壞了我市經濟發展環境。任何犯罪囂張、黑惡橫行的地方,絕不會有現代經濟的蓬勃發展。我們必須深入推進打黑除惡專項鬥爭,堅決割除這顆毒瘤,為經濟持續健康發展創造良好的環境。
他強調:打黑除惡工作要突出重點,泛泛而打,不如不打。必須突出重點地區、重點區域、重點領域和重點案件,集中優勢警力,實施精確打擊,才能打出聲威、打出實效。此次專項鬥爭確定了市中心城區,各縣城城關鎮和治安形勢複雜的礦區、邊區、庫區和開發區為重點區域,以省、市掛牌督辦的重大案件和其他社會影響大、性質惡劣的案件為突破口予以集中有效打擊。
一大惡人烏有義近一段時間都在鄰省,一直沒有在高州露面。他最近頻繁接觸當地,準備再投資,將蘇希望留下的煤礦盤活。如果沒有蘇希望,他沒有介入的理由,有了蘇希望的二千萬借款,欠入理由顯得正當充分。目前,此事有相當大的進展。
方鐵頭確實是一員幹將,能文能武,看得清大勢,下得了狠手。與方鐵頭相比,平時聰明過人的烏三頓時顯了形,是一個典型的「銀樣蠟槍頭,好看不中用」的傢伙。
電視裡正在播放打黑除惡的新聞報道,主持會議的是市長,市委書記做了重要講話,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做了專題報告,公安局長和一個縣委書記在會場上作表態發言。
打黑除惡的報道播放放畢後,烏有義盤腿做在沙發上,桌上放了一碗從當地最好麵館買回來的大碗雜醬面。他專心將大碗雜醬面吃完,用紙巾擦了嘴巴,感歎了一句:「這才叫吃飯。酒店的東西是什麼玩意。」
方鐵頭目沉如水,一言不發。
烏有義關掉電視,道:「打黑除惡一年時間,這是衝著我們來的。」
「沒事,到不了我們身上。張德勇死了,烏三在莊裡等著。那個爛兄弟是張德勇找來的,除了打槍什麼都不知道。」方鐵頭謹慎地道:「烏三被人盯著,送出去吧。」
「送出去吧,出去前執行家規。你去安排。」
「嗯。」
山莊是一大惡人的狡兔三窟之一,陸續有七輛車開了進來。山莊有狼狗巡視,還有完整的監控措施,最核心的部位則是由方鐵頭的人守衛。七個來人皆是熟面孔,互相都知道來人屬於一大惡人屬下,但是其業務完全不交叉,並不知道其他人的內幕。
依靠這種網格式管理模式,一大惡人躲過了無數次打擊。
這一次同樣如此,政府的鐵拳最多打到張德勇的公司。張德勇死了,烏三走了,鐵拳再硬也是打在空氣中,對一大惡人的體系沒有更大傷害。
張德勇被槍殺以後,烏三陷入崩潰狀態。被帶到孤零零大廳中間,腿軟得直晃。大廳裡燈光明亮,在二樓坐了八九個人。這些人居高臨下俯視燈光明亮大廳和坐在白色桌子前的烏三。從明面上,烏三算是獨立公司,實質上,他只能算是體系的第三層級,比當前二樓大佬們都要矮一個層級。
一個精瘦的留著八字鬍的傢伙出現在大廳,手裡有一個托盤。
看到此人,烏三牙齒發出「可、可」聲音,一股股尿意從小腹升起。
烏有義坐在二樓小廳,依然盤著腿坐在椅子上。他輕聲給幾個大佬講了一會兒,然後對方鐵頭點了點頭。
方鐵頭慢慢下了樓,對著八字鬍點了點頭,又對烏三道:「一千萬一條手指,死了一個人,加一條手指,左二右一。烏三,沒規矩不成方園,你忍著,咬咬牙就過去了。」
聽到只是要手指,烏三鬆了一口氣,閉著眼,將雙手放在白色桌子上。
八字鬍將托盤放在了桌子上,揭開上面的蓋子,露出一把閃著寒光的刀。他將刀放在桌上,拿起掛在脖子上的相機,給烏三手部來了一張特寫。
特寫完成後,八字鬍將相機放在桌上,動作輕柔地拿起刀,他將刀鋒放在烏三右手小指指根,突然用力,利刀過處,指骨分離。
一聲慘叫響起,一股鮮血染紅了白色桌子。烏三腹部一緊,一股尿液奔湧而出,順著褲腿就流了下來。他全身篩糠,卻不敢求饒,左手依然放在桌上。
第二刀下去,烏三痛得昏了過去。
第三刀,烏三又疼得醒了過來。
房間裡瀰漫著一股屎尿和血腹混合的味道。兩個漢子將渾身癱軟的烏三架了起來,到隔壁房間止血和治療。
方鐵頭慢慢走上二樓,坐在了距離烏有義約兩米的地方。
烏有義揮了揮手,道:「烏三是我的侄子,這三刀切在他手上,痛在我的心裡。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二千萬和一條命,總要有人負責。你們都是管人的人,知道這一點。」
諸人屏聲,聽老大講話。
「你們都是有身份的人了,不要天天講打講殺。多看看高州新聞,政府要做什麼,都在新聞裡講得很清楚,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你們心裡要有數。這一段時間,大家別亂動。」
「曉得了。」
「明白。」
「放心。」
七輛小車陸續離開了山莊,山莊變得死一般沉寂,沒有聲音,沒有燈光。
將持續一年的打黑除惡鬥爭經過全市動員後,開展得很有聲勢,兩個星期以來,抓獲團伙成員29名,查獲槍支17支,各類子彈324發,繳獲犯罪車輛6台,查封房產13處,凍結涉案資金2670萬元。打黑除惡風暴中,高州市的社會治安明顯好轉,往常時常能耳聞的街道暴力很少聽到。
侯滄海每天都在關注打黑除惡戰果。張德勇死後,他與一大惡人結成死仇。一大惡人不除,他芒刺在背,難以心安。讓他揪心的是打黑除惡儘管成績顯著,但是壓根沒有碰觸到高州市人人都知道的一大惡人,一大惡人彷彿是一個影子,既真實又玄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