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溝煤礦有4個可采煤層,煤層自燃傾向性等級均為II類,屬自燃煤層,為高瓦斯礦井,煤塵具有爆炸危險性。該礦採用立井開拓,共有5個井筒,發生事故前有4個生產采區(其中1個綜采區和3個水采區)。該礦目前最深開拓標高已達到—580米水平,超出採礦許可證許可的—400米水平……事故發生在東水采工作面上區段采空區,采區工作面採用自然垮落法管理頂板,埋管抽放采空區瓦斯……」
介紹完基本情況以後,國務院調查組負責人在新聞發佈會上怒斥:「……距離爆炸前七天,井下十一頭騾子在礦井裡幹活時被巷道內的廢氣毒死了。牲口死亡沒引起礦上任何人的驚詫和緊張……礦工下井幾乎沒有帶過自救器,有人聽都沒聽說過,放在他面前都不會用,這種礦不出事那才是怪事……」
「發生事故的責任有兩條,一是企業安全生產主體責任不落實,嚴重違章指揮、違規作業;二是地方政府的安全生產監管責任不落實,相關部門未認真履行對八寶煤礦的安全生產監管職責……」
隨後調查組負責人宣佈了對人和對礦的處理決定:
一是有十三人被移送司法,另有六人黨紀、政紀處分;
被移送司法的十三人大部分是王溝煤礦管理層,還有當地安監局和煤管局的分管領導;黨紀、政紀處分的是當地市、縣兩級分管領導。
二是王溝煤礦停業整頓。
從國務院調查組進駐,再到移送司法,整個過程速度非常短。速度如此短的原因和「深水炸彈」有關係,「深水炸彈」將線索擺得非常清楚,調查組基本不費力就順籐摸瓜將事實查得非常清楚,迅速拿出處理意見,穩定社會情緒。
至於煤礦裡面存在的其他問題,則要進入司法程序後再繼續深挖。
國務院調查組宣佈意見後,省煤管局、安監局繼續派兩個工作組在茂雲,一個工作組對所有煤礦進行徹查,準備關停一批措施不到位的煤礦;另一個工作組來到王溝煤礦。王溝煤礦瓦斯爆炸後,礦井被毀得厲害,省、市安全和煤管部門組織力量,繼續調查。
王溝煤礦瓦斯爆炸事件是對一大惡人沉重打擊。
當蘇希望跑路以後,一大惡人動用了自己不少人脈,先後投入了近兩個億資金到礦上這裡面包含張躍武的三千萬,以及另一個投資人的一個億,還有集團公司的七千萬,準備大賺一筆,沒有料到一次爆炸將所有投資炸得灰飛煙滅。
在一大惡人心目中,罪魁禍手並非王溝煤礦的管理層,而是發出視頻的人,若是沒有人發出視頻,隱瞞了遇難礦工真實人數。那麼經過花費極少的技術整改以後,王溝煤礦很快就能夠恢復生產,重新賺錢。
烏有義絕不能夠容忍此事,容忍了此事,無數盯著自己的對手以及被打倒的仇人都會認為自己虛弱,會撲上來咬兩口。
在四面環山的溫泉山莊裡面,烏有義、方鐵頭和洪虎泡在溫泉池裡。
烏有義和平常坐椅子一樣,盤腿坐在溫泉水裡,道:「這次王溝煤礦吃了大虧,也只能認了。王溝煤礦投入這麼多錢,不可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停產。等到國務院調查組撤走以後,洪虎想辦法打通關節,重新投產。以後煤礦就按你的辦法來弄,方鐵頭不要管了。」
洪虎是一個五短身材、面相儒雅的中年人。他靠在池邊,微笑道:「烏總,這事急不得,至少要等半年,大家把王溝忘記了,才能重新開業。既然現在停產整頓,我們就到國有大礦去招點有本事的人,好好抓管理。據我估計,這一輪煤炭上漲時間至少有十年。也就是說,王溝煤礦經營得當,至少還有七八年好日子過。大投入才有大產出,投進去兩個億,這十年至少能收回十個億,這還是保守估計。這次事故最大的問題在於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短線思維,心急氣燥,不出事才怪。」
王溝煤礦出事以後,方鐵頭一直在全面指揮,弄到這種局面,讓他感覺恥辱。他赤裸地坐在老大面前,總覺得有一股氣需要找地方發洩。
在最初創業期間,烏有義靠拳頭、凶狠和義氣打天下。如今企業變得很龐大了,僅僅靠以前的老方法越來越難。洪虎是他請來的高參之一,其主要觀點就是要將大部分產業洗白上岸。這也正是烏有義的想法,但是在實施起來困難不少。以前打江山的這一群老人習慣於靠簡單粗暴的老手法來處理事情,做生意時遇到矛盾,第一反應就是砍和殺。在管理企業上則不走正路,穿小道,走捷徑,投機取巧,最後弄得不可收拾。
比如這次出事的王溝煤礦,烏有義最初準備挖一個國有礦有經驗的總經理來當礦長,可是一個跟隨多年的老兄弟多次提出要做這個礦。多方權衡以後,烏有義將此礦交給了救過自己命的老兄弟。這個老兄弟接手煤礦還是很賣力,賣力的結果是闖了大禍。
烏有義盤著腿,身體在池子裡略為搖擺。
他沉默以後,洪虎和方鐵頭都不說話。
烏有義想起被抓進去肯定要判刑的老兄弟,慢慢思考自己的做事方法。其實不僅僅是手下兄弟,就算他自己也同樣極為依賴老辦法,討厭走所謂的法律程序和正規渠道。
這事發生以後,他清楚地意識到如今家大業大,必須要有所改變。眼前兩人是其選擇的兩條路,洪虎將逐漸經營「白」生意,嚴格按照合法企業來管,方鐵頭就代表自己管束那一幫老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算是烏有義自己,面對眾多老兄弟之時,也不能說退出江湖就退出江湖。稍有不慎,會搞出事情。
三人泡了一會兒,進來五個身亮有都有一米七五以上的漂亮女子,全是企業招來有一年多時間的模特。她們大大方方脫衣解帶,進入溫泉之中。
烏有義揮了揮手,道:「好好玩吧。大家拚死拚活打江山,就是要及時享受。」
洪虎是個矮個子,一米六五左右,肚子凸了出來,被身邊美女襯托得很可笑,如站在公主身邊的青蛙王子。三人之中,洪虎最為好色,帶著兩個女子鑽進最裡面的室內池子。
很快,三個池子波浪翻滾。
折騰了一段時間,方鐵頭和烏有義獨坐小房,夜色圍繞下,喝清茶。
「有沒有辦法查出那兩個記者?這兩人不求錢,就是想搞事,必須要把他們滅掉。」烏有義面對方鐵頭時徹底恢復了梟雄本色,不考慮黑白問題,不考慮經營問題。
「我找人查了山南日報,這兩人不是山南日報記者。老柳搞到的車牌是假車牌。我可以肯定地說,就是侯滄海在搞鬼。但是沒有找到證據。」
「既然你認定是侯滄海,那就幹掉他。」
方鐵頭在天亮之後,離開山莊尋找可靠人。與侯滄海較量過幾次後,方鐵頭知道此人敢拚命,手底硬,一般人還真對付不了。
方鐵頭尋人之時,鎖廠工地辦公室,侯滄海、楊兵和武雪反覆商量促銷方案。雖然來看鎖廠商品房的顧客不少,也有很多人登記,可是還沒有到絡繹不絕的程度。三人商量以後,準備再請幾個南州有點小名氣的歌手暖場,將鎖廠商品房盡量炒熱。
正在談事,一個陌生電話響了起來。這是上次去高州時臨時使用的電話卡,裝在一部新諾基亞上。
侯滄海將此電話直接掛斷,然後找了借口到另一個辦公室,他取出新弄來的變音器,使用此器材之後,聲音完全變掉。
「我是記者,剛才不方便,你是誰?」
接電話的是一個壓抑聲音,道:「我是王溝煤礦的礦工,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我現在不敢回家,有一個事情我要說出來,不說出來良心過不去。」
「你是用的什麼電話?」
「茂雲城裡的磁卡電話。」
「到底有什麼事情?」
「礦下面至少還有二十多人死了,這些人全是外地的,有的還是聾啞人,還有傻子,他們全被扔到一個廢棄礦洞,然後礦上的人把礦洞炸垮了。我當時應該是昏迷了,也被扔進去。我醒來過後,還見到兩個沒有死的,但是受傷重,走不動路。我沿著那條廢棄礦洞走進另一條老井口,才逃了一條命。我現在不敢露面。」
聽到這種事,侯滄海喉嚨發緊,道:「你是怎麼知道這個號碼?」
「你前次到礦工家裡,有一個礦工是我了哥們,我到他家裡去過好幾次。我從洞裡爬出來,悄悄到他家去一趟。我拿到號碼好多天,一直躲在城裡,後來看到網上視頻,才敢給你打電話。」
「下面還有多少人?」
「至少二十個。」
經過短暫思索,侯滄海做出了決定:「你回到井下能找到路嗎?我想下去將真相錄出來,你敢不敢帶路。」
「我命都差點丟了,還不敢露面,露面肯定要遭他們毒手。這次老子要拚命。」
「我給了好幾家電話號碼,這個號碼多半傳出去了。我要換號碼,一個小時後,我打這個磁卡電話。」
「你的號碼應該沒有傳出去,大家都藏著。那幾家是本地人,雖然拿了錢,可是死了人。他們很感謝你把視頻發出來,給他們申了冤報了仇,要不是你們,那些黑心礦老闆不得被關進監獄。」
兩人相量了見面方式以後,侯滄海趕緊換了不要身份證號碼的自由行卡。他與梁毅然聯繫以後,決定再次回到王溝煤礦。
這一次前往王溝煤礦,侯滄海和梁毅然進行更徹底的化妝。兩人將鼻子墊高、戴上厚牙套,套上假髮,粘上小鬍子,變成黑臉膛。前一次沒有進行聲音處理,這一次,兩人都用上了變聲器。
化妝後,兩人面對面細看也認不出對方。
這次到王溝的車輛是梁毅然從朋友處借的越野車,到了茂雲之後,又將越野車換成假牌。
經過縝密準備後,侯滄海與打電話的礦工接上頭。
為了防備這是一個致命陷阱,梁毅然開車躲到一旁,若是遇到危險情況,就開車闖過去救人。
在市公安局門口約兩百米處,一個臉上有傷疤的漢子來回踱步,神情焦慮。侯滄海暫時也沒有現身,躲在一旁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