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原像就如齊二妹故意拍的老相片,與現代版的齊二妹髮型不同,五官相近,神情有七分神似。
侯滄海反覆觀看相片,對京城的人像復原系統和其掌管者豎起一萬多個「服」字。良久,他放下相片,道:「齊二妹是老譚的女兒。老譚妻子臨跳水前,不忍心讓女兒跟著自己離開這個世界,便將女兒留下來,被麻貴收養。」
梁毅然點頭,道:「齊二妹有一床抱被,還有生辰八字。這是老譚妻子留下來的東西。」
「這太好了,一來讓父女倆人重逢,二來讓老譚回到正義的一方。」侯滄海一直在思考如何攻破老譚,齊二妹和老譚的特殊關係便成為讓老譚改邪歸正的關鍵鑰匙。
「老譚本質是不壞的,兩個小傢伙都認可這一條。這是讓其回到正義一方的基礎。」梁毅然腦洞大開以後居然真的成功,這種奇事恐怕再也不會出現,算得上人生之大奇跡。
侯滄海打開電腦,指著漲停成一條直線的嶺東金地,道:「老譚從丁老熊哪裡帶著至少超過三億的資金幫助烏天翔鎖倉。如果能讓老譚反水,關鍵時刻捅刀子,烏天翔便必敗無疑。烏天翔投入了巨量資金,其中有一大惡人本身資金,還有類似丁老熊級別的其他人的資金。這次操作失敗,損失將是十億級,對烏家是致命打擊。」
梁毅然知道核心環節之所在,道:「老譚能夠到大地震時前往震區,說明此人有測隱之心,如今更有齊二妹,成功的可能性極大。」
不過,老譚畢竟是丁老熊的軍師,就算找到他的女兒,爭取其反水也有一定風險性。侯滄海與梁毅然討論了一些細節,最終下定決心:力爭老譚反水,在嶺東金地這支股票上給烏天翔做一個大套。
齊二妹和任強接到電話後,從老譚家外圍撤回。
這一段時間根據梁毅然安排,齊、任兩人主要工作是專心專意記錄老譚行蹤。侯、梁一直以來都想要策反老譚,所以安排齊、任嚴密觀察其人,尋找其破綻。沒有料到冥冥之中確有天意,老譚居然是齊二妹的父親。
在等待齊二妹和任強之時,侯滄海和梁毅然搜集和整理了王溝慘案、東水煤礦慘案的圖片,這些圖片將以最血腥的姿態揭露一大惡人的真相,用來喚醒老譚內心深處的良知。圖片搜集整理得差不多時,齊二妹和任強來到梁毅然辦公室。在上樓無人時,兩人走路時不時肩膀相碰,親密無間。
齊二妹走進辦公室便覺得不對,侯滄海和梁毅然兩個老大的四隻眼睛如探照燈一樣照在臉上,目光炯炯,毫不轉眼。
齊二妹摸了摸臉,沒有發現異常。她看了任強一眼,低聲道:「我身上是不是哪裡不對?」任強迅速掃瞄一遍,道:「沒有啊,很正常。」
侯滄海道:「關上門,坐過來。」
梁毅然拿出茶壺和四個杯子,準備泡茶。齊二妹趕緊接過茶壺,微笑道:「梁總,今天有什麼特別的事,你和董事長都怪怪的。」梁毅然神神秘秘地道:「今天確實是特別日子,先泡茶,一邊喝茶一邊聊。」
四人圍著茶几坐下後,侯滄海扔了一包餐巾紙給齊二妹,問道:「你們兩人最近一直在跟蹤老譚,能不能用一句話描述老譚。」
齊二妹接過餐巾紙,放在身邊,想了想,道:「老譚不像黑社會大佬,做派就如鄉村教師。」
侯滄海又道:「任強,你也用一句話來說。」
任強道:「老譚孤僻,沒有愛好,如果沒有黑社會背景,就是一個普通中年人。」
侯滄海道:「每個人可以補充一件留給你們印象最深的事。」
齊二妹道:「老譚從辦公室到家裡都是步行,會經過一家幼兒園。他每次經過幼兒園時,都會停在鐵柵欄邊看一會。」
侯滄海道:「老譚一直沒有結婚。他看幼兒園,說明他喜歡小孩子。」
齊二妹想了想老譚看小孩子的神情,道:「我不明白他既然喜歡小孩子,卻又不結婚。烏有義是大掌櫃,一樣結婚生子。」
任強道:「我印象中最深的事是老譚挺有經濟頭腦,他管理的公司很正規,和黑社會不搭界。我曾聽六建司的人聊天,以前老譚管理六建司,比起丁小熊的水平高了不知多少。」
等到兩人談完基本感受,侯滄海不再說話,慢慢喝茶。梁毅然拿了那張復原相,放在桌上。
任強笑道:「這是齊二妹啊,什麼時候換了髮型,莫非齊二妹還有一個丟失的雙胞胎姐妹。」
侯家尋找小河曾經是整個滄海集團的熱門話題,任強和齊二妹多次討論過這個話題,此時看到一張與齊二妹相似的相片,思路自然而然跳到了雙胞胎姐妹上面。
梁毅然又將一張小女嬰的相片放在桌上,道:「我前一段時間都在京城,用重金請國內刑偵界最有名的教授復原這個小女嬰現在這個年齡的相貌。這位教授發明的人像復原系統成功率非常高,多次準確模擬出犯罪嫌疑人的畫像,畫像和真正的犯罪嫌疑人相似度非常高。」
他將小女嬰的相片和齊二妹畫像放在一起。
齊二妹臉上笑容漸漸凝固,伸手抓住任強。任強只覺得齊二妹指甲一點一點陷入在自己皮肉裡,忍著痛,沒有將手從五指中抽出來。
梁毅然再將另外兩張相片放在桌面上,道:「這是一家三口。」
齊二妹和任強這一段時間天天跟著老譚,非常熟悉老譚,儘管畫面上的男子還是年輕人,仍然被齊二妹和任強一眼就認了出來。
齊二妹一隻手抓緊任強,另一隻手捂著嘴巴,被三張相片震得說不出話。
任強相對來說就比較冷靜,此時結結巴巴地道:「老譚抱著的女兒就是這個小女孩,小女孩子長大就是這張畫像。是不是可以這樣說,老譚是齊二妹的爸爸。」
很久很久以來,齊二妹總在樹林裡獨自停留,幻想自己找到了親爸和親媽。麻貴對自己很好,但是,她還是想要找到自己的爸爸媽媽,至少能夠見到一面。
齊二妹將捂著嘴巴的手放下,神情似笑似哭,小鼻子和小眼睛全是眼淚。她跟蹤老譚很長時間,又到過永發縣淺巖鎮初中,知道老譚是獨身一人,還知道老譚妻子帶著女兒跳了河。她拿起相片看著年輕的夫妻和年輕夫妻中間的小女孩,道:「老譚妻子難道沒跳河?」
侯滄海道:「老譚妻子肯定跳了河,找到了遺體。但是一直沒有找到女兒的遺體,當時認為是被河水沖走。現在看來,女兒沒有跳河,不知什麼原因,被麻貴收養了。」
齊二妹情感激盪,終於哭了起來。她抱緊了任強,哇哇大哭,最初小聲,後來撕心裂肺。任強摟緊戀人,低聲安慰。兩個年輕人都經過人生苦痛,這種切膚之痛重現,讓他們的身心都如被燒紅的鉻鐵又燙過一遍。
齊二妹痛痛快快哭了幾分鐘,理智重新回來,拿起餐巾紙,擦掉眼淚後,道:「我的生辰八字是我媽的字跡。」
梁毅然從皮包裡拿出幾封信,放在齊二妹面前。齊二妹曾經無數次看過自己的生辰八字,對上面字跡非常熟悉,看到信件上面的母親留下的字跡,只覺得每個字都生出了手與腳,拚命伸向自己。
侯滄海迅速擦了擦眼角,沒有讓大家看到。他平靜地道:「現在可以肯定齊二妹就是老譚的女兒,要徹底確定關係,還得做親子鑒定。」
齊二妹沒有說話,緊緊捏著信件,道:「我媽骨灰在哪裡?上一次沒有問。」
梁毅然又從皮包裡拿出相片,相片裡有著墓碑。齊二妹又將相片捏在心裡,道:「任強陪我去給我媽掃墓。什麼時候和老譚見面。」
她想起老譚是黑社會重要成員,不禁擔心起來。
侯滄海道:「我們先去見老譚,見了老譚以後,你們三個再去掃墓。齊二妹和任強最瞭解老譚行蹤,你們給出建議,在什麼地方見面最安全,最方便。」
「他每天回家都要在幼兒園停留幾分鐘。幼兒園旁邊有一條支路,我們留個車在支路,然後一起上車,直接到我媽墓地。」齊二妹看了時間,道:「還有四個小時,就是他經過幼兒園的時間。」
四人都是行動力很強的人,商定方案細節以後,各自行動。
齊二妹獨自和任強在一起的時候,又大哭一場。意外知道了身世,母親卻在二十年前就不在人世,只是留下了自己和父親在世間,想起此事,齊二妹就忍不住悲傷落淚。
父親老譚為了幫助女學生,被判刑進了監獄,出獄後混進黑社會。齊二妹想起「老譚」孤獨的背影,也忍不住落淚。
下午五點,老譚準時離開辦公室,回家。作為軍師,老譚的時間是自由的,什麼時間走,什麼時間來,沒有人會管。對於老譚來說,家和辦公室都不過是暫居地,冷冰冰的,沒有區別。他每天準時下班的原因是經過幼兒園,看幼兒園每天五點鐘的戶外活動。這家幼兒園是全市最好的幼兒園,費用高,服務好。為了方便家長接送,每天五點到六點半都可以來園接人,而沒有規定明確的接人時間。
老譚在五點鐘來看一看歡跳的兒童,這是一天中最安寧的時光。
今天離開辦公室的時候,老譚隨意看了一眼日曆,2008年7月8日,與平常日子沒有區別的普通時間。他離開辦公室時換上了更加隨意的T恤衫,獨自一人慢慢步行回家。離幼兒園還有一百米,他便聽到熟悉的兒歌聲。
老譚站在鐵柵欄後面,專心地看小孩子做遊戲。一男一女走到身邊,並排而站。在鐵柵欄後面經常有人觀看兒童活動,觀看的人有老人,也有青年男女,老譚只是用餘光瞧了瞧旁邊的青年人,便將注意力轉移到園內。
「老譚。」身邊的女子輕輕打招呼,用的是江州市永發縣的口音。
這是齊二妹的一項特殊才能,語言能力強,學什麼地方的方言都很快。永發縣是江州大縣,在江州帶有永發縣口音的人挺多。齊二妹的永發口音有七成接近。
老譚回頭看了年輕女子,頓時如遭雷擊。
女子留著一個接近逝去妻子一樣的齊耳短髮。
妻子是臨時聘用老師,為了轉正非常勤奮工作,特意留了一頭短髮,以便早上起來少麻煩。如果僅僅是齊耳短髮,髮型土是土點,老譚還不會如遭雷擊,主要原因是眼前細鼻子細眼的女子相貌與妻子有六七分相似,神情有七八分相似,讓老譚產生時空流轉的錯覺。
任強拿出一張複印件,道:「這是二妹的生辰八字,是二妹母親留下來的最後筆跡。」
老譚一直保留妻子寫給自己的最後一封信件,每當思念愛人時,便會拿出來讀一讀。妻子字跡如刀劈斧砍一般印在了他的頭腦中。看到熟悉的字跡以及熟悉的生辰八字,老譚頭腦有點暈,用手抓住鐵柵欄,這樣才沒有摔倒。
齊二妹原本想要保持冷靜平和的心態,當面前的老譚神色大變時,冷靜平和的心態便不翼而飛,兩行清淚順流而下,落在衣服上,形成一片濕漬。
任強道:「我是二妹的男友,譚叔,借一步,到那邊說話。」
老譚直溝溝地望著齊二妹,不說話。
任強又拿出一張相片,道:「這是當時裹著二妹的抱被。」
老譚望著熟悉抱被,眼前一黑,身體軟得如麵條,直接坐在地上。他雙手抱著頭,只覺腦中嗡嗡一片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