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二把手是領導,更是下屬 風景區的風景

侯衛東放下電話,坐在桌前瞪著眼睛。從上青林開始,他就沒有服過輸,總是一次次在逆境中突出重圍,這一次挫敗,他更不會輕易認輸。只是現在身份不同了,他是副廳級領導,面臨的事情比以前要複雜得多,不服輸並不意味著蠻幹,不服輸的最好表現就是堅持。

晏春平知道老闆心裡窩著火,在辦公室裡縮頭縮腦,欲言又止。

侯衛東太瞭解自己這位秘書,沒好氣地道:「有話就說。」

晏春平道:「有人找您,是沙州大學聯絡處的。」他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看著侯衛東的臉色。

侯衛東道:「沙州大學來找我,肯定有事,請那人進來。」

他下意識猜到來人是郭蘭,果然,來人正是郭蘭。郭蘭身穿一條長裙,寬寬的裙邊,綠色和灰白色的條紋,和政府機關的氛圍不太一樣,放在大學裡,倒是恰當得很。

見侯衛東在打量著自己,郭蘭條件反射般想起了那一晚的經歷,臉上滾燙一片。見晏春平還在一旁泡茶,她道:「侯市長,我來給你匯報南部新區沙州大學新校區的事情。」

關於沙州大學新校區之事,市政府與沙州大學座談過幾次,大的事項基本談妥,剩下的只是具體細節。

侯衛東道:「是否需要把朱仁義請過來?」

郭蘭道:「暫時不必,我今天來匯報幾個具體問題。」

晏春平泡了茶,他瞧了瞧侯衛東的臉色,退出辦公室時順手把辦公室大門關上。晏春平跟在侯衛東身邊有一段時間,仍然小模小樣的,不夠大氣,儘管在公開場合也是西服領帶,頭髮摩絲,皮鞋珵亮。可是看到他的樣子,侯衛東總是會想起當年晏道理打小算盤的模樣。

等到門關上,侯衛東眼光停留在了郭蘭的臉上。兩人在沙州學院後門舞廳相識,轉眼間過了近十年時間,兩人做過兩次同事,互相當過對方的領導。十年時間,兩人在不知不覺中建立了濃厚的曖昧關係,接過吻,擁抱過,當然,也僅此而已。

看著郭蘭素淨的臉,侯衛東心裡既有齒頰留香的慾望,又混合著各種情緒,他率先發問:「你的個人問題到底如何考慮?」

郭蘭沒有想到侯衛東突然提出了這樣一個以前一直小心翼翼迴避著的話題,她答非所問地道:「我已經找了導師,準備考到上海去讀研究生。」

「學什麼專業?」

「我想接父親的班,繼續他的專業。上海的導師曾經是他的師兄,成就比我父親要大得多。」郭蘭咬了咬嘴唇,道,「這是新校區遇到的問題,我寫了一份報告,你盡快解決了。大學明年還要擴張,新校區必須得用,從現在開始也就只有一年時間。」

侯衛東接過了報告,隨意看了看,幾條都是急需解決的事情,對於市政府來說是小事。他提起筆,在上面批道:「原則同意,請南部新區提出處理意見,侯衛東。」

事情辦好以後,郭蘭站起身,道:「謝謝你,那我走了。」

侯衛東準確地把握了郭蘭隱藏在眼神後面的一絲神情,他道:「還有什麼事?」

「我的事情已經辦了,謝謝你。」郭蘭一身寬邊長裙,讓她看起來彷彿是白樺林的文藝青年,和政府官員的刻板形象完全不同。

「不對,你有心事,願意給我說嗎?」侯衛東瞭解郭蘭,他主動跨過了那一層早已殘破的玻璃門。

郭蘭又坐了下來,慢慢地喝了口茶,道:「趙東經常打電話給我,昨天他提出來,要和我建立非同一般的友誼。」

當初郭教授的葬禮上,趙東突然來臨,侯衛東就意識到其中的問題。作為省委書記秘書,出現在成津縣委組織部長父親的大夜上,實在不是一件尋常事。

平心而論,趙東的相貌、才華以及學歷、地位,都很適合郭蘭,而自己有家庭,不可能給郭蘭一個承諾,耽誤她的青春則很不人道。可是,勸說郭蘭接受趙東的追求,實在是違背自己最隱秘、最真實的意願,違背男人的本性。侯衛東不願意這話從自己的嘴巴裡說出來。他斟酌著道:「這事要遵循著你的意願,最真實的意願。」

郭蘭在心裡掙扎得厲害,她是一個外表很冷淡,內心格外熾熱的女子,她接受了侯衛東的親吻和擁抱,又抗拒著當情人小三的地位。對於趙東,她則更多的是感激,是作為下級對上級的感情,而不是男人和女人的感情。

聽到侯衛東的回答,她突然生氣了,道:「遵循著自己意願,我還需要問你嗎?」微翹的鼻翼輕輕起伏著,如一隻生氣的羚羊。

這才是一個有真實血肉的女人,而不是一位站在雲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侯衛東需要接納趙東,但前提是互利,他不會為了接納趙東而違背郭蘭的意願。無數個念頭如滾雷一般在他的頭腦中衝突著,最後,他明白這事還得遵循郭蘭的本意,這雖然是一句圓滑的話,也是一句實在話。

「我今天過生日,三十。」郭蘭說著這話,眼角濕潤了。

侯衛東馬上明白了郭蘭情緒激動的原因,道:「今天過生日!我中午請你吃飯,找一個安靜地方。」

「我要到比鐵州更遠的地方。」上一次鐵州之行,給郭蘭留下了深刻印象。浪漫,對於一個讀過書又喜歡彈鋼琴的女人,是生命中的絢麗華章。

半個小時以後,侯衛東開著自己那輛奧迪車上了高速路口。經過幾年建設,嶺西與外省的高速路網已經逐步形成,加上奧迪車性能卓越,兩個多小時以後,奧迪車來到鄰省地界。

車上播著侯衛東喜歡的「四兄弟」音樂。當年買「四兄弟」音樂是隨性而為,後來見郭蘭喜歡也就再買了些碟子,聽來聽去,倒真是聽上心了。

郭蘭坐在了副駕駛位置上,聽著天籟之音,暫時把煩心事忘在腦後。行了一會兒,她看到高速路路牌上寫著什麼風景區的名字,便道:「前面下道口有個風景區。」

「什麼風景區?」

「不知道,就是一個風景區。」

轉眼到了下道口,侯衛東一打方向盤,進入了風景區公路。在進入山門之前,沒有幾棵大樹,沿途是亂七八糟的農家樂。

到了山門門口,買票進入,下車,找廁所放鬆,完事以後,使勁抖了抖,將殘尿甩個乾淨。開往風景區時,侯衛東心裡有了無限的憧憬,可是走出廁所門時,他忽然想到了一個殺風景的問題:「沒有帶避孕套,難道體外射精?如果沒有忍住,射在體內有可能懷孕。」

懷著骯髒且齷齪的念頭走出廁所,藍天白雲之下,山風將郭蘭的長髮撩起,森林如畫,美人如玉,侯衛東很是鄙視自己。

交了八十塊景區費,小車開進景區,森林頓時撲面入眼。

侯衛東對欣賞風景的郭蘭道:「看來,好風景是需要現金來購買。現在有的地方提出了經營城市的概念,森林也算成了城市的一部分。」

郭蘭道:「立場和角度不同,看問題自然不一樣。站在一般旅行者的角度,這是政府利用天然景區發財,站在管理者角度,管理風景區是要成本的。」

「走吧,上車。」

侯衛東等郭蘭上車,俯身給她繫上安全帶。俯身時,嗅到了淺淺的香氣,這是郭蘭獨有的香味,如幽谷中的一朵野花。他抬起頭時,在郭蘭唇上蜻蜓點水般吻了吻。郭蘭沒有料到侯衛東會在這個時候親吻自己,臉微紅,卻沒有阻止他。

「你身上真香,連空氣中都有香味。」

「我不用香水,哪裡有什麼香味。」

將奧迪開上高速路時,侯衛東已經將自己的心障基本破掉。聞聽郭蘭之語,他見前面有一塊空地,便將奧迪車猛地開到了空地上,停下車,認真地道:「我不騙你,你真的是唇齒留香。有部電影叫做《聞香識女人》,以前不相信,現在我相信了。」

「騙……」

郭蘭「人」字還沒有說完,就被侯衛東的嘴巴堵住了。她下意識地想躲開,可是被安全帶固定在車上,又想用手推開侯衛東,可侯衛東抱得很緊,她推了數下,就用手抓住了他的強健胳膊。

當侯衛東的舌頭進入了口中,郭蘭放棄了微弱抵抗。不知不覺中,她改推為抱,緊緊地抱著健康而又朝氣勃勃的侯衛東。

她從小長在書香門第,對美好的東西特別敏感。對於男人,她心裡更有著特殊的要求。想想那些庸俗的男人,她下意識地覺得骯髒,可是侯衛東不一樣,她看得順眼,身體上也接受這位年輕強壯的男人。

她敞開身心,讓自己陶醉在深吻之中。

這時,又一輛小車從公路邊開過,裡面有兩人對話:「那裡有輛奧迪車,好眼熟。」

「車牌是多少?」

「看不見。」

「奧迪車都差不多,這是外省了,不會遇上熟人。」

山風掠過森林,使陽光的投影變得模糊而晃動。侯衛東停下動作時,郭蘭嬌羞不敢與之對視。

侯衛東低頭凝視著郭蘭的眼睛,郭蘭的眼睛如一泓秋水,如兒童的眼睛一樣明淨,他讚道:「沒有想到,你的眼睛會如此明亮,和兒童一樣沒有受過污染。」

侯衛東一會兒說自己唇齒留香,一會兒說自己眼睛明亮,對自己身體的喜愛是溢於言表,郭蘭即使是站在雲端的仙女,也暗自高興,道:「開車,我們到風景區。」

「這裡就是風景區了,我們還到哪裡?」

「這裡才過風景區的大門。」

「風景區大門,也在風景區裡面。」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你是在抬槓。」

侯衛東的目光從郭蘭臉上又滑到了胸口,又朝下面滑動。郭蘭明白這目光的含意,儘管她此時已經有了足夠的思想準備,還是禁不住面紅耳赤,道:「我們到山上去。」

聽著音樂,在森林中穿行,旁邊是健康、成熟又英俊的男人,郭蘭只覺得當個小女人真是幸福,哪怕這種幸福是虛幻的。

風景區的風景不錯,確實值得花幾十塊的門票錢。

一路上,不少雙手不能合抱的老樹如模特一樣站在道旁,隨風晃動著樹葉。侯衛東對老樹不感興趣,眼光專注於樓台賓館,看到好幾家,都只有農家樂的水平。

到了山頂,風景與半坡迥然不同,除了森林外,還有大片大片的山頂草場,空氣清新得讓人恨不得多長兩個鼻孔。侯衛東開車在山頂道路上來回走了兩遍,如果不是急於找到賓館,確實如行在天上之人間。

郭蘭道:「這一家賓館還不錯。」這是一個帶著寬大陽台的歐式建築,外立面選材很高檔,裡面設施自然不會差。下了車,她看了一眼車牌,道:「我記得你是嶺C的牌照,怎麼突然就變成了嶺A?」

「得注意影響,我用的是套牌。」

到了賓館前台,侯衛東看了價目表,指了指標價最高的房子,道:「就這間。」

這個賓館是雙子星似的建築,最好的兩間房屋位於兩套房屋的頂部,有兩百平米左右,加上頂樓的平台,是欣賞山頂美景的好地方,難怪價錢直逼五星級豪華套房。

牽著郭蘭的手,在房間裡來回查看了一下,浴室挺大,足有三十多平米,侯衛東評價道:「浴室挺大,設施不行,如果有個雙人浴盆那就太棒了。」

郭蘭臉又紅了,道:「你腦子裡怎麼這麼多的歪念頭。」

「如果美女在旁,我沒有一點歪念頭,那就是不正常的男人。」

窗外是秀美的山川,森林和高山草場就在不遠處,遠處還有牧人。

郭蘭趴在窗前,貪婪地欣賞著美景,侯衛東站在旁邊,用手攬著其腰。此時無聲勝有聲,兩人都沒有說話。

站了一會兒,郭蘭道:「搞國有企業改制,這事挺難的。」

侯衛東沒有想到郭蘭會突然問起此事,道:「再難也得有人去做,我是分管副市長,不能眼看著事情在我的手裡糜爛。」

郭蘭道:「我們社會歷來都是說風涼話的人多,做實事的人少,結局卻是說風涼話的人被樹為社會良心,而幹事的人會被扣上各種帽子。」

侯衛東笑了起來,道:「打住,現在別說這個話題。」

郭蘭素淨的臉上起了一絲紅暈,她感到有隻手放在了自己腰上,下意識地扭了扭身體,道:「最後的結果是越來越多的人不願意做事,而願意加入說風涼話的行列,這是社會的激勵機製出現了問題。只有鼓勵大家都去做事的機制,才能促進社會的發展。」

侯衛東將郭蘭朝懷里拉了拉,道:「我現在是副職,很多事都沒有拍板權,所以我一定要努力,如果當了市委書記,至少在我管轄的區域內,打造更加適合幹事人的生存環境。」

仰頭看著侯衛東信心百倍的表情,郭蘭心道:「這是我與侯衛東的不同,也是許多人與侯衛東的不同。我遇到困難就退縮了,學校是我退卻的桃花源,而他遇到困難則是想盡辦法去克服,還是性格決定一個人的生活。」

侯衛東輕輕撫摸著郭蘭的後背,笑道:「國有企業改制的事情等會兒再說,現在開始吧。」

郭蘭奇怪地問道:「什麼開始?」她隨即明白了裡面的含義,嬌羞無限,道:「你這人,太沒有情調了。」

侯衛東將郭蘭抱在懷裡,使勁嗅了嗅,道:「今天所有事情都丟在山下,我喜歡你身上的香味,我要享受這個香味。」

郭蘭這次沒有掙扎,她仰著頭,沉浸在親吻的快樂之中,這是放開身心以後單純的快樂。站在窗台邊深吻著,兩人都進入了忘我之境界。

侯衛東擁著郭蘭走向臥室。

在郭蘭心中,第一次真正的性愛必須要有音樂作為背景的,要優雅而從容,而並非心急火燎隨便找個地方發洩慾望。此時沒有條件播放最中意的音樂,她還是想找些音樂。

「等等。」她拿起了遙控板,打開了電視,調到正在播放交響曲的音樂頻道。她把音量調到合適的程度,將遙控板放回到桌上。

她被侯衛東從背後擁住,脖頸處感到了熱乎乎的氣息,隨後感到一陣溫潤的親吻。這個部位從來沒有被人吻過,因此她從來不知道這個部位是自己的敏感部位。

此時,被侯衛東熱烈地親吻,她感到一陣陣酥軟。

頭朝後仰,靠在了堅強的肩膀上,她的身體與另一個強健的身體緊緊地靠在了一起。

侯衛東的手沒有停著,在她的腰腹部輕輕移動著。

郭蘭穿著一條漂亮但是保守的連衣裙,除了脫掉裙子以外沒有辦法觸摸到同樣渴望的肌膚。

他低頭解開裙子時,交響樂突然激昂起來,節奏鮮明,跌宕起伏,有著大海一般磅礡之氣勢。

房間內溫度如灼熱的盛夏,運動著的侯衛東汗如雨下。

安靜下來以後侯衛東只覺腿上有些溫潤,低頭一看,卻是一片鮮紅。他愣了片刻,突然意識到郭蘭居然還是處女,他迅速地將驚訝的表情收斂,伏下身來,道:「出血了,疼嗎?」

郭蘭拖了一張床單遮住了胸膛。

儘管兩人已經無限親密,她還是不好意思在床上裸露著身體,她一隻手摸著侯衛東剛硬的頭髮,搖了搖頭。

侯衛東不是處女主義者,可是面對著如此冰清玉潔的郭蘭,他突然間百感交集,對,確實是百感交集的滋味。

「你去洗一洗,我來收拾這床單。」

郭蘭用手遮住胸部,臉羞成紅柿子,進入浴室,將門反鎖,藉著鏡子,低頭看著腿上淡淡的血跡。

郭蘭很冷靜,並沒有驚慌失措,調了熱水,慢慢地沖洗著。第一次性愛給她的感受,甚至還沒有親吻脖頸來得猛烈,可第一次畢竟就是第一次,從今天以後,她徹底變成了女人。

從浴室出來,她變得心平氣和,面帶著微笑,見到穿了短褲的侯衛東站在窗前,透過窗簾偷看著對面。

「你在看什麼?」

侯衛東扭過頭,道:「我看見一輛熟悉的小車。」

郭蘭趕緊也過來躲在窗簾後面看,見到了一輛皇冠車,車上掛著「嶺C」的牌照,她問道:「這是誰的車?還是沙州牌照。」

侯衛東將郭蘭擁抱在懷裡,細膩滑嫩的肌膚帶著淡淡的香味,他低聲道:「別管是誰的車,現在這個世界屬於我們兩人。」

郭蘭依著侯衛東,看著窗外的小車,眼神中突然湧起了憂鬱之神情,道:「這車從牌照來看,應該是沙州市委或市政府的車。」

「這是馬有財的座車。」侯衛東揭了謎底。

郭蘭有些吃驚,道:「他怎麼來到這裡?」

侯衛東低頭在郭蘭脖子上吻了吻,他經驗豐富,早就發現了郭蘭的敏感地帶,果然,在他的親吻之下,她身體又緊張起來。

「我只認識這車,車內是不是馬有財,還無法判斷。」

郭蘭感到很慶幸:「幸好你用的是嶺A牌照,否則就麻煩了,現在怎麼辦?」

侯衛東望了望窗邊,道:「守在這間房子裡,等到對面的人離開以後,我們再離開這個房間。」

房間環境很好,郭蘭壓根不想出去,與侯衛東廝守在一起,遠遠比在森林中漫步更加重要。

「你痛嗎?」

「不太痛,以前還以為會很痛。」郭蘭身體最隱秘部位能感受到侯衛東的溫柔。

「感覺強烈嗎?」

「說實話,不太強烈。」

「多做幾次,你就會喜歡。」

「你這人,什麼都說出來。」郭蘭臉上飛起一層紅暈,她的手指放在侯衛東嘴唇上,阻止他再說這個話題。

馬有財的小車停在了院中,一停就是一天。侯衛東和郭蘭為了隱蔽,只得留在房中。

郭蘭的初戀是在大學,完全是柏拉圖式的戀愛,並沒有實質性進展,此時初嘗男女情事,這才發現情愛也是人世間一件美好的事情。相守在房中,她感到格外幸福。

當早上太陽從大樹上躍然而起,陽光如一條條金線射進了窗戶,侯衛東抬起頭來,見郭蘭還閉著眼睛在熟睡,便將被單輕輕揭開,讓透過窗簾的光點落在了她的皮膚之上。在陽光之下,皮膚顯得格外晶瑩透亮。他細細欣賞了這一具如溫玉般的身體,不忍吵醒她,又給她蓋上了被單,手卻一直不願離去。

來到窗台,院子裡的小車還在,而對面的樓頂上出現了一男一女兩人。儘管是從窗簾的縫隙,侯衛東還是看得很清楚,站在對面樓頂的正是副市長馬有財,另外一個女人也是相識之人,《益楊日報》的前記者李俊。

因為以前看到過馬有財的配車,見到了馬有財並不覺得奇怪,可是見到了李俊,侯衛東大吃了一驚。李俊和郭蘭是朋友,以前在益楊讀青干班時,李俊、郭蘭、侯衛東和任林渡等人還在一起吃過飯,他沒有料到李俊會同馬有財走到一起。

在對面樓頂,馬有財如一株樹,李俊如攀樹的籐,沐浴在陽光之下,看上去金光燦燦。

在侯衛東站在窗前觀看時,郭蘭悄悄地睜開了眼睛,剛才侯衛東坐在床邊看她的身體時,她其實已經醒了。此時她心裡格外矛盾,既享受侯衛東的愛撫,同時對於他是已婚男人這個事實格外心痛,這個矛盾在腦海中越來越明顯。

當侯衛東從窗台邊重新走回來時,她趕緊將眼睛閉上。

「對面樓上住的人是馬有財,另外一人是李俊。」

聽聞此語,郭蘭猛地睜開了眼睛,她禁不住好奇,穿上侯衛東的襯衣,躲到窗台前。

「李俊在做什麼工作?」

「她以前在報社是攝影師,從政法委離崗鍛煉後,在沙州開了一家廣告公司,同時也搞裝潢設計,生意很好。」郭蘭的朋友不多,李俊算得上其中之一,對其情況還是頗為瞭解。

侯衛東順口道:「馬有財管著市政這一塊,李俊當了小三,生意肯定好做。」

郭蘭是很高傲且追求完美的女子,第一次戀愛失敗,她抗拒了十年,這一次與侯衛東在一起,讓她變得格外敏感,聽了侯衛東對李俊的評價,臉色變了。

侯衛東話一出口,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可此時若是去糾正,則越抹越黑。他悄悄看了一眼郭蘭,見她神情似乎有些變化,似乎又沒有變化,岔開話題,道:「這森林還真漂亮,以前沒有發現有這麼美的風景區,看來有一句話說得好,這世上好風景很多,只是沒有一雙發現的眼睛。」

郭蘭暗自道:「我不會當小三,就算是以與侯衛東的一夜情,了結這十年的歲月。不當小三,追求屬於我的新生活。」她回頭再看侯衛東,眼神裡有著溫柔、留戀、激情和隱約的決心。

當郭蘭主動親吻額頭時,侯衛東懸在半空的心才落了下來。他欣賞著郭蘭微翹的鼻尖以及如秋水一般明亮的眼睛,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臉頰和脖子。

他知道郭蘭的敏感點,將嘴唇久久地留在脖頸處。

朝陽終於升上了天空,兩人又回到了床上,郭蘭咬著侯衛東的耳朵道:「我不怕疼了。」

侯衛東感覺到了柔軟身體的主動,他嘴唇一路往下吻去,在光滑細膩的腰部逗留了一會兒,然後越過草地,直接吻到了溫潤之地。

一屋春色,勝似屋外烈日。

吃過早飯,兩人不方便出去,黏在一起,坐在窗台前看外邊的風景。郭蘭的話挺多,講自己小時候的故事,講家庭,又講了自己的感情生活、未來的理想。

下午,院外傳來汽車聲。侯衛東趕緊來到窗邊,看著馬有財和李俊上了車。等到汽車離開了小院,他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等吃了晚飯,我們到草地上去轉一轉。」

落日餘暉下的高山草地,有一種別樣的美。昨天,兩人趴在窗前看了很久。

郭蘭痛快地答應了侯衛東的邀請,道:「可惜我沒有帶裙子。」侯衛東看了看裙子,道:「裙子沒有弄髒,沒有問題。」郭蘭道:「我是指只有一條裙子,不漂亮,我要將最美的一面展現給你看。」

吃過晚飯,等到太陽落山,兩人挽著手在森林和草場上散步,流連於人間美景,直到天上佈滿星星。

「我喜歡天上的星星,小時候最喜歡站在窗邊看星星,那時候空氣好,在城裡很難看到這麼透徹的天空。」

侯衛東也仰頭看著天空,道:「平時都忙著俗務,哪裡能有時間看星星。」

「看星星能淨化心靈,讓人平靜。」郭蘭靠著侯衛東肩膀,道,「你是什麼星座?」

「我不知道。」

郭蘭讀大學時挺喜歡星座,也頗有瞭解,算了算,道:「你是獅子座,我是水瓶座,以後,我就叫你獅子。」

侯衛東笑道:「你不能叫水瓶,脫塵溫泉的老總就叫水平,他是泥做的,你是水做的,不能混為一談了。」

最美好的時間總是短暫的,幸福剛剛開始,又得從風景區回來面對現實。

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裡,侯衛東和郭蘭都沒有見面,從天上人間回到塵世間,兩人都要面對現實問題,需要冷靜。

回家後的第三天,侯衛東突然接到了郭蘭的電話,道:「衛東,這兩天,我想了很多,給你寫了一封郵件。」聽到郭蘭的語氣,侯衛東的心就如一塊石頭般往下直落,他能感受到郭蘭的情緒,也能猜到郵件的大體內容。

等到朱仁義離開了辦公室,侯衛東打開了郵件。

這是一封無頭無腦的郵件,道:「我最心愛的獅子,這是我第一次這樣稱呼你,也是最後一次這樣稱呼你。風景區的兩天是我最幸福的兩天,我將永遠記著這兩天……獅子愛水瓶的特立獨行、標新立異,而水瓶愛獅子的才華洋溢、無所顧忌……我願意做浴火的鳳凰,與你一起燃燒……但是我不能做第三者,這兩天的愛將伴我一生,永遠留在心靈的最深處。」

這封信,儘管完全在侯衛東的意料之中,他仍然覺得心裡被針狠狠地刺了一下,疼痛無比。

從風景區數了星星回來,侯衛東身體倒是痛快了,心裡卻受到了強烈的煎熬。他恨不得實行一妻多妾的封建婚姻制度,可是現實是如此無奈,他確實不知道怎麼處理與郭蘭的關係。

郭蘭的快刀斬亂麻,讓他欣賞,更讓他心口痛得發緊。

侯衛東明白,這一次與郭蘭,他不僅在肉體上出了軌,在感情上也出了軌。以前和段英、李晶在一起,他更多的是沉迷在肉體之上,這一次,他的身與心都迷戀著郭蘭。有個通俗的說法,女人可以在不同時間愛上不同的男人,男人卻可以在同一時間愛上不同的女人。此時,侯衛東深刻體驗到了這一句話,小佳是他的女人,就如家人一般有著深厚的感情,而郭蘭也是他的女人,雖然這段感情似乎剛開始就要結束。

內心正在痛苦交戰時,晏春平探頭探腦走了進來,道:「侯市長,機構改革會議要在星期三召開,這是送過來的材料。」

機構改革是朱民生提出來的課題,侯衛東藉著這個課題,認真研究了南部新區的改革思路,目前已經有了基本的想法。一句話概括,就是要在南部新區建立獨立王國,具體來說就是南部新區的錢不進財政的籠子,由南部新區自收自支。

南部新區是沙州改革開放的火車頭,有這個責任就得有相應的權力,侯衛東想為南部新區增加更大的發展空間。這既是從現實出發,又有著寧當雞頭不當鳳尾的心願。

在電話裡向朱民生簡要匯報此事,朱民生道:「那你趕緊過來,我還有半個小時,你詳細談一談。」

與朱民生聯繫以後,侯衛東站起來收文件,又看到了沙州大學的文件,上面有郭蘭的名字。看著這個熟悉的名字,他又浮現起了在風景區的兩天兩夜,那個眼如秋水的女人,那個喜歡彈鋼琴的女人,那個唇齒留香的女人,難道真的就是自己生命中的流星嗎?而將她留在身邊,自己又能給她什麼?

侯衛東這時有了比少年維特更深的煩惱,胸中充滿了憤懣,可是現實就是如此無奈,如大網將其緊緊捆住。

他站在門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出了門。

剛下樓,就見到樓下有十來個工人,正在大廳裡與保安理論。見到侯衛東出來,頓時情緒激動起來,道:「侯市長,我們是絹紡廠工人,有話要給你說。」

信訪辦副主任任林渡也趕了過來,他站在工人面前,大聲道:「你們先到信訪辦來,有什麼事,有什麼話,都可以給信訪部門講。」

工人們群情激憤,道:「我們要找侯市長。」

「侯市長,一定要聽一聽工人的心聲。」

侯衛東看了看表,他已經與市委書記朱民生約好了時間,如果坐下來聽取絹紡廠工人的訴求,將耽誤與朱民生會談。而且,第一批國有企業改革並沒有將絹紡廠納入,這是市政府的集體決定,侯衛東雖然有意見,也無意違反市政府已經形成的決定。

侯衛東停下了腳步,對任林渡道:「任主任,你通知相關部門來聽一聽工人的訴求,做好記錄和解釋工作。」又對跟在身後的晏春平道:「你跟著任主任,多聽,別說。」

工人們看到侯衛東徑直離開了辦公大樓,頓時騷動起來。有人罵道:「還說侯衛東是好官,你看他高傲的模樣,分明就是一個貪官。」又有人道:「現在哪一個當官的不貪,天下烏鴉一般黑,我早就說過侯衛東不是好人,你們還在這裡抱著希望。」

晏春平原本只想聽聽,可是工人們開始罵起來以後,他的火氣就上來了,道:「侯市長確實是有事,他安排信訪辦通知相關部門來聽你們談事情,有什麼不對?為了絹紡廠的事情,侯市長操了多少心,做人要有良心。」

這一下捅了馬蜂窩,有工人道:「侯衛東是人民公僕,人民是主人,現在主人找他反映情況,這是關係到飯碗的事情,他有天大的事情都應該聽我們反映情況。」

又有人道:「找相關部門有什麼用,我們不僅要找侯衛東,還要找黃子堤。」

有人在人群裡罵了起來,道:「他們是官官相護。要讓我們下崗,老子們就到嶺西去上訪,到首都去靜坐,現在當官的最怕到首都去上訪。」

任林渡當了信訪辦副主任,倒有一種如魚得水的感覺。對於很多幹部來說,信訪辦就是一個最沒有油水且麻煩事情最多的部門,任林渡卻不這樣看。信訪辦的事情看起來複雜,實質上信訪辦的工作主要是收集訴求、解釋訴求、監督訴求落實,以及為市領導當好參謀助手,最終解決問題還得靠各業務部門。

問題解決得好,信訪辦功不可沒,問題解決不好,那就是各業務部門沒有做好工作,任林渡在市領導面前總是不會吃虧。

「各位,請到信訪辦會議室來坐,有話慢慢說,急又有什麼用?」任林渡好言相勸,將上訪者請進了信訪辦的會議室。

侯衛東來到了沙州賓館,朱民生開了一間房在看文件,等到侯衛東進去,他仍然如平常那般冷臉冷面,道:「等一會兒要開銀企代表會,你有事趕緊說。」

侯衛東道:「朱書記,上次你讓我思考如何管理好南部新區,我反覆考慮了南部新區的管理模式問題,有點想法。如今南部新區與東城區和西城區的管理模式一樣,這樣不利於南部新區的火車頭建設,如果要南部新區成為沙州動力強勁的火車頭,在政策上還應該有大的調整……」

朱民生打斷侯衛東,道:「直接說要求。」

「我想為南部新區爭取政策,新區就是特區,凡是新區的稅費都留在新區,壯大新區的實力。」

朱民生沒有料到侯衛東會提出這樣一個要求,道:「南部新區的稅費佔了全市總量的四分之一,你一刀砍走,黃市長會有意見。」

「砍掉四分之一,這是放水養魚的政策,而且,南部新區搞得好,也是政府工作搞得好,兩者並不矛盾。」

朱民生暗道:「黃子堤現在越來越不好控制,既然侯衛東提出此事,我就讓副市長來奪市長的權力,而且,放權給南部新區,也是一個不錯的辦法。」略作思考,道:「你這個想法很創新,但是創新不等於成熟,要讓市委、市政府進行如此大的調整,你總得有一套完整的方案,比如實施此新政的目的意義、指導思想、原則辦法、具體步驟等等,總不能說一句話就讓市委調整機構編制。」

侯衛東沒有料到會如此輕易地取得了朱民生的支持,準備好的說辭完全用不上,道:「感謝朱書記支持,我回去安排做方案。」

正在告辭時,朱民生突然道:「你在成津工作時,郭蘭是縣委組織部長,你應該對她有所瞭解,這人如何?」

就如有一塊烙鐵在燒自己的屁股,侯衛東下意識就覺得是自己到風景區的事情被人揭穿了。電光石火之間,他馬上否定了這個想法,用鎮定的聲音道:「郭蘭是優秀的組織部長,業務熟悉,工作能力強。」

「她為人如何?你和她的關係如何?」

「縣委組織部長,為人自然很好,我和她在一個班子共過事,關係還行。」

「是這樣,省委趙東主任現是單身漢,郭蘭也沒有結婚,我看得出趙主任對郭蘭有好感。找個時間,你把郭蘭約出來吃飯,我也參加,能做成這個媒人,既做了一樁善事,趙東主任成了沙州的女婿,也將有利於沙州的發展。」朱民生很得意自己這個想法,冷臉冷面中露出了一些笑容。

侯衛東原先還以為是趙東提出來的要求,後來聽出了味道,這是朱民生在拍趙東的馬屁。此時他恨不得如魯提轄一般拳打朱民生,可是朱民生的做媒雖然勢利,卻並沒有錯,換個角度來看還是一樁美事。侯衛東道:「趙主任曾經是郭蘭的領導,他們本來就熟悉,況且趙主任是鑽石王老五,什麼女子追求不到,何需我們操心?」

朱民生則道:「成人之美,也是一件善事,這事交給你了,可要記在心裡。」

《侯衛東官場筆記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