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政聯席會不久,侯衛東便感受到了紅壩村的怨氣。
綜治辦主任付江帶著一名矮小漢子走進了侯衛東的辦公室。這位矮小漢子便是紅壩村有名的難纏人物,在下青林各村中頗有名氣的支部書記晏道理。
晏道理坐下以後,接過侯衛東遞過來的香煙,也不說話,黑著一張臉,自顧自地抽了起來。今天他是憋著一股火來到了鎮裡,首先來到了付江所在的辦公室。
付江是紅壩村的駐村幹部,如今紅壩黨支部被列為後進黨支部,他自然臉上無光,加上村支書晏道理又衝著他發了一頓大火,讓他心情很是不爽,道:「如今侯衛東聯繫紅壩村,你衝我吼有什麼意思,有本事去找侯衛東。」
晏道理不客氣地道:「侯衛東又不是老虎,我這就去他辦公室。」於是兩人又來到了侯衛東的辦公室。
付江最先打破了沉悶,對侯衛東道:「紅壩村成為全鎮的後進黨支部,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去年提留統籌還有一半沒有收齊,請你指示解決辦法。」
付江以前駐場鎮附近的興隆村。興隆村各方面條件都比較好,距離場鎮近,社員比較富裕,提留統籌、農業稅等應交款項拖欠得較少。1992年調到了紅壩村,下村不僅要走一個多小時,而且長期完不成交款任務,經常受到批評。
對於1992年的調整,付江很有怨言,在不同場合發過牢騷:「秦飛躍是鎮長,同他喝酒難道犯法?趙永勝非要整老子。」這話傳到了趙永勝耳中,他就堅持讓付江長駐問題最多的紅壩村。
侯衛東暗忖:「聽說晏道理是難纏之人,看樣子他還真是個毛脾氣。」他沒有直接問及提留統籌的事,道:「晏書記,你能否先介紹下村裡的具體情況,我現在是兩眼一抹黑。」
「紅壩村是下青林的大村,全村有兩千八百二十六人,六個生產隊,是最偏僻的村。至今沒有通公路,由於村裡窮,提留統籌、農業稅都沒有交齊,是歷年來欠款最多的一個村。侯鎮來摘帽子,我代表村兩委表示歡迎。侯鎮長是領導,辦法肯定很多,是不是帶著我們先去收一個生產隊的提留統籌,給大家做一做示範?」晏道理說話時,眼皮一抽一拉的,讓人覺得他說話總是有諷刺的意味。
侯衛東態度很鮮明,道:「既然鎮黨委安排我和付主任到紅壩村,我們兩人對紅壩村就有義不容辭的責任。紅壩村被定為落後支部,只是暫時的,我希望村兩委和我們兩人密切配合,盡快將這個落後黨支部的帽子扔掉。至於收取提留統籌,我不怕、不推,到時一起上。」
晏道理眼睛眨了眨,換了語氣,道:「侯鎮長剛剛聯繫我們村,今天不談具體工作了。等一會兒出去吃午飯,付主任和其他幾個村幹部也要來,大家一起增進瞭解。」
晏道理很少在館子請吃飯。付江駐村數年,吃館子的回數屈指可數。今天聽晏道理主動到館子請吃飯,不禁頗為訝異,道:「晏書記,綜治辦是光桿桿,沒有錢請吃飯。」
侯衛東主動道:「既然到了鎮裡面,綜治辦沒有經費,這頓飯就由我來請。」綜治辦在鎮政府序列中,是一個麻煩事不少,卻沒有實際權力的部門,付江這個綜治辦主任,比起社事辦、計生辦、國土辦等部門,手中無錢,腰桿不硬。
晏道理翻著白眼珠,道:「紅壩村雖然窮,一頓飯還是吃得起。」
到了午餐時間,村委會主任劉勇、文書老唐、婦女主任秦梅齊聚張家館子。晏道理出去上廁所,結果半天沒有回來。
侯衛東正與劉勇說話,晏道理和鎮黨委副書記劉坤就走了進來。劉坤見到侯衛東,扭頭對晏書記道:「晏書記,你不是說只有紅壩村的人嗎?」
選舉風波是青林鎮村幹部人盡皆知的事情,晏道理更是心頭明白。他故意裝傻,道:「侯鎮是聯繫紅壩村的領導,付主任是駐村幹部,他們當然都是紅壩村的人。」
新班子成立以後,劉坤也想化解選舉時積累的怨氣,他試了許多次,卻很難平靜地面對侯衛東。兩人在鎮裡抬頭不見低頭見,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今天被晏道理請到了張家館子,當著紅壩村班子的面,劉坤實在不好離開。
在這一桌裡,以劉坤和侯衛東級別最高,兩人並排坐在了上席。支書晏道理和村主任劉勇分坐兩邊。
菜擺了一桌子,還有兩斤青林鎮老白干。這是青林酒廠自釀烈酒,超過了六十度。侯衛東酒量好,卻也怕吃這種酒。
劉坤到青林鎮工作,已經到了談酒色變的地步,此時聞到濃烈的酒味,暗自發楚,只是他被晏道理堵著,沒有落荒而逃的機會。
張家館子裡平時有兩種酒杯,一種是半錢左右的小杯,另外是接近一兩的良種杯。今天晏道理特意在桌上擺上良種杯子。
晏道理親自倒酒,道:「紅壩村作為後進黨支部,能請到劉書記和侯鎮長,是兩位領導給面子。喝了今天這頓酒,紅壩村就開始為期一年的摘帽子工作。如果一年摘不掉帽子,我晏字倒起寫,大家舉杯,喝酒。」
他話說得好聽,口氣卻是凶巴巴的,侯衛東心道:「紅壩村被定為後進黨支部,晏道理很是不滿。」喝了這杯高度酒,一股熱辣辣的感覺從喉嚨直撲到腹部,他甩了甩頭,道:「好辣的酒。」
晏道理盯著劉坤道:「劉書記,你是黨務副書記,酒風看作風,你要把這杯酒喝了。」
晏道理鬼板眼多,得知紅壩村被定為後進黨支部,鎮黨委副書記劉坤成了他發洩憤怒的目標。他知道劉坤喝酒不行,故意請他來喝超過六十度的高度酒。
劉坤用手掌緊緊摀住了酒杯,道:「晏書記,我不喝酒,下午還要開會。」
晏道理不依不饒地道:「紅壩村是後進村,劉書記是鎮黨委副書記,為了讓紅壩村早日脫掉後進的帽子,你一定要喝這一杯。不喝就是瞧不起紅壩村這個落後黨支部,不喝以後就別到紅壩村。」
讓自己處於弱勢地位,用話把對方逼入死角,讓其礙於面子不得不喝酒,這是勸酒的最常用招式之一。晏道理深悟此道,顯示了咄咄逼人的氣勢。
對於支部書記這種無賴行為,劉坤深惡痛絕。由於換屆選舉給了他深刻教訓,他還真不能拉下面子拒絕晏道理,無可奈何地道:「今天我最多喝一杯酒,要不然下午就只得去睡覺。」
看著劉坤喝了下去,晏道理換了一副臉色,給劉坤舀了一碗雞湯,道:「侯鎮長是新來的聯繫村領導,也就是我們紅壩村的幹部。劉書記要和侯鎮喝一杯,有了你們兩位的支持,我們紅壩村才能順利地脫掉後進的帽子。」
說到這裡,晏道理就朝著侯衛東眨了眨眼睛。
侯衛東有意與劉坤緩和關係,道:「晏書記,換一個小杯子來喝,可以多喝兩杯。」
晏道理在青林鎮的村幹部中是出了名的小氣,也是出了名的胡攪蠻纏。他有心要把侯、劉兩人弄醉,不斷搖頭道:「新一年新氣象,怎麼還能用小杯子。紅壩村窮雖然窮點,但是這點酒錢還是有。」
侯衛東舉杯道:「劉書記,同學四年,如今又在一起工作,也是緣分,這一杯酒我敬你。」
劉坤家庭環境好,又是家中獨子,受盡了家人的寵愛,從小學到大學,沒有經歷什麼挫折。青林鎮換屆選舉的失敗,是他人生經歷中的第一次大挫折。這種體驗是痛苦的,也是刻骨銘心的。
此時,面對著侯衛東的橄欖枝,他心裡掙扎著,最終理智戰勝了感情,皺著眉頭道:「這酒太烈,喝了這杯,我就要倒下了。」
侯衛東有心和解,道:「那我喝大杯,你喝小杯,來,碰一杯。」
晏道理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亂,道:「一個書記,一個鎮長,大家一視同仁,都要用大杯子。」劉勇等幾個村幹部跟著附和。
劉坤咬著牙齒將這杯酒吞了下去,這是他喝的第二杯酒。兩杯酒下肚,他只覺肚子裡有一股大火在燃燒,白淨的臉上湧出了一股血色,連毛孔裡似乎都滴出酒來。
侯衛東放下酒杯,主動招呼村裡眾人,道:「你們也別光看我們喝,互相也敬一杯。」
晏道理看到劉坤已經將頭垂在了桌子上,稍作讓步,道:「大家先吃菜。」他吃菜也很有特色,將肉絲、涼拌菜、湯菜都一起舀到碗中,成了一鍋大雜燴,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侯衛東看直了眼睛,道:「晏書記,你怎麼這樣吃菜?完全是糟蹋了美食,就跟吃豬食一樣。」他在上青林山上住了兩年,天天與村幹部泡在一起,對村幹部的脾氣摸得很準。語言隨便一些,粗俗一些,他們反而認為是親熱,今天雖然是第一次與晏道理見面,他還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晏道理果然不生氣,笑咧咧地道:「這種吃法各種味道都有,你不懂了,是最正宗的吃法。」他以前家裡窮,唯恐浪費一點油腥,習慣將飯菜燴在一起,以便於徹底吃乾淨,形成習慣以後,如今很難改正過來。
大家吃了一會兒菜,晏道理又開始說話。他將桌上的酒杯全部倒滿,道:「既然鎮黨委認為紅壩村是後進村,我們村兩委在這裡向劉書記表態,希望能夠在鎮黨委、政府的領導之下,早日將後進支部的帽子脫掉。劉書記,後進村紅壩村兩委幹部集體向你敬一杯酒,這杯酒你無論如何也不能推托。」
他說完這番話以後,主動站在劉坤身邊。所有的村幹部都站了起來,端著酒來到了劉坤身邊。
侯衛東暗道:「這個晏道理花樣還真多。看來他的自尊心挺強,被評為後進支部,大大傷了他的自尊心。」
付江知道劉坤確實不勝酒力,勸道:「晏書記,劉書記確實不行了,讓他歇一會兒。」
晏道理不滿地道:「付主任,你是紅壩村的駐村幹部,我們敬了劉書記的酒以後,你也得敬。否則,明年摘不掉後進支部的帽子,你要負全部責任。」
付江本來就是老油條,笑道:「我有狗雞巴那麼大的責任。」
晏道理和付江極熟,平常經常開玩笑,他回頭不懷好意地笑道:「既然這樣,三社的提留統籌就由付主任去收。」三社是紅壩村最遠的一個社,今年這個社的提留統籌絕大部分都沒有交,前後三個社長辭職不幹,是塊極難啃的硬骨頭。
付江罵道:「晏道理,日死你屁眼。」
晏道理不再理睬付江,村兩委集體站在劉坤面前敬酒。劉坤被逼上梁山,只得又接過一杯酒,當這杯酒下肚,劉坤捂著嘴角衝出了張家館子。
晏道理見劉坤酒醉以後,臉上出現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
侯衛東已是暗生警惕,等到大家重新回到桌子上,不等晏道理開口,他先發制人,道:「我今天和晏書記是第一次見面,一定要認真喝一下。」他拿了兩個啤酒杯子,道:「晏書記,我們兩人第一次喝酒,來個痛快的,一人一杯。」
晏道理已經喝了兩杯酒,如果將這杯白酒喝下去,肯定就出問題,他不敢接招,道:「聯繫村的領導和駐村幹部還沒有喝,哪裡輪得到我們。」
侯衛東強頭強腦地道:「不行,這杯酒我必須和晏書記喝,其他人等一會兒。」
「你先跟劉主任喝。」
「這杯酒我要先跟書記喝。」
晏道理酒量一般,他原本想利用群狼戰術,把劉坤和侯衛東灌醉,以發洩紅壩村被定為後進村的不滿。灌醉劉坤以後,他正準備返身收拾侯衛東,不料侯衛東主動發起了挑戰,整整一大杯高度白酒,要一口喝完,實在超出了他的能力。
在侯衛東蠻橫的堅持之下,晏道理被迫舉起了酒杯,喝下這杯烈酒,一股股烈火從心腹間不斷躥了上來。他黑著臉坐在桌前,吃了兩口菜,忽然身體一軟,就從椅子上滑到了桌子下面。等眾人把他拖起來,晏道理已經不會說話了,他緊緊閉著眼,喘著粗氣,臉色黑得怕人。
見他這個模樣,侯衛東也有些擔心,道:「晏書記到底能喝幾杯?」
村主任劉勇道:「他酒量不大,最多也就半斤酒量。」
侯衛東見晏道理臉色不對,道:「送晏書記到衛生院去吊鹽水,免得出事。」
晏道理被送到衛生院吊鹽水,整整睡了六七個小時,這才醒了過來。醒來第一句話就是:「狗日的侯衛東,整死我了。」
這一場酒戰,以劉坤和晏道理大醉而結束。侯衛東喝酒不好惹的威名,立刻傳遍了紅壩村各社。
隔了一天,侯衛東帶著付江前往紅壩村。走了四十多分鐘,才到了紅壩村的地界。又走了十來分鐘,來到了一條小河溝。河溝不寬,有水的地方只有三米,另有四米左右的河岸。
「紅壩村一直沒有通公路,主要原因就是這條小河,這條河平時水量小,可是漲水期間,水量特別大,村裡請人測算了一下,跨河橋至少要十幾萬。」
侯衛東站在河岸上,發現在河岸不遠處有一座裸露的大石壁。自從開石場以來,他見到石山就格外親熱,看到這整整一坡大石山,就駐足不前,來回察看。
這座石壁規模不小,而且整體性很好,具有開採價值,只是從感覺來說,這些石頭硬度不如上青林石頭。侯衛東依據經驗作了大致判斷:「這裡的石頭最適合打條石。」
條石是做保坎和邊坡的必備材料,沙州道路工程公司也需要進一些條石,李晶為此曾經詢問過侯衛東。在上青林山上,由於石質過硬,反而不太適合打條石。侯衛東看了許多地方也沒有發現合適的,如今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意外地發現了這塊石壁,侯衛東對修橋之事就有了想法。
過了河,又走了十分鐘,見到一處竹林茂密處,有一幢兩層紅磚樓。來到樓邊,兩隻小花狗就活蹦亂跳地跑了出來,在侯衛東腳前聞來嗅去。晏道理不在家裡,付江就去坡上找,侯衛東一人站在壩子裡等候。
晏道理的壩子相當乾淨,木柴也碼得整整齊齊,院裡也沒有農家常見的雞糞。看了院子裡的情形,侯衛東對晏道理又有了新的直觀認識。
幾分鐘以後,晏道理扛著鋤頭回來了,進了院子,見到侯衛東,把鋤頭往地上一頓,道:「你害我昨天又睡了一天。你是大酒罈子,我再也不和你喝酒了。」
侯衛東在上青林兩年,天天和村幹部混在一起,很有經驗。略談幾句酒事,便直奔主題,道:「紅壩村交通不便,這是村裡發展最大的問題。」
此話說到了晏道理心坎,道:「紅壩村最大的問題就是不通公路,每年交公糧,硬是整死個人。村裡修房子,光是請馬幫來運磚,就比通公路的地方多上好幾千運費。」他抱怨道:「鎮裡面既然能花幾百萬將上青林修通,紅壩村的公路也要考慮,手心手背都是肉。」
侯衛東見了大石山,心中有了主意,道:「紅壩村面臨的情況和當年上青林一樣。我來和你簽一個協議,鎮裡派我到紅壩村,我負責把橋修好,村裡的其他事情由你來搞定。」
晏道理眼前一亮,道:「侯鎮長,你如果當真能把這橋修好,我保證紅壩村雞不叫狗不咬,保證把農業稅和提留統籌收上來,不給你出一點難題,你以後一點事都不用操心。」
為了這座橋,晏道理也不知磨了多少心思,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腦子靈、點子多,奈何鈔票太少,始終奈何不了眼前這一條小河。
侯衛東有了上青林修路的經驗,修橋這等小事在他眼裡就不算什麼大事,道:「修橋又不是難事,只是得有基本條件。」
晏道理急切地道:「只要能將全村的公路拉通,就算每家集資一百元,我都願意去做工作。你的條件是什麼?」
侯衛東微微笑了笑:「第一個條件是要將小河北岸的公路先修通,這樣施工隊伍的設備才好進場,否則施工隊拖的時間越久,費用越高。對於工程隊來說,時間就是金錢,早點修完,就少花錢,這是第一個前提條件。」
修公路涉及田土調整,還有誤工補助等一系列問題。如果村裡不努力,就是一件很難的事,如果村裡努力,就是一件簡單的事。
晏道理沒有絲毫猶豫,道:「這事就交給村裡面,誰不同意,我給誰來一個貓洗臉。」
「有些村修的機耕道,修出來彎彎曲曲,我看不上眼,還是得由交通局的工程師來劃定線型,定下修橋的位置。」
侯衛東拿出手機,給交通局劉維打了一個電話:「劉科,有一件事請你幫忙。青林鎮紅壩村要修公路,我想委託你來設計。很簡單,是村級公路,難點是一座小橋,跨度在十米左右。」
「侯老弟,我實在是沒有時間。」
「我現在聯繫下青林鎮的紅壩村,橋樑問題是紅壩村發展的瓶頸,這個忙你無論如何也要幫。」
劉維是工程科科長,接了許多大活,這種總價才十來萬的小活,他根本瞧不上眼,道:「看在瘋子老弟的面子,我明天來一趟。不過我沒有時間來做這種小事,交給手下來做。」
掛斷電話,侯衛東道:「已經說好了,交通局工程科劉維科長親自過來,就交給他設計。」
晏道理見侯衛東沒有說出修橋資金來源,心裡很是懷疑,道:「紅壩村一窮二白,是空殼村,錢沒有著落,大橋設計出來就是一堆廢紙。」
「錢的事情我來考慮。不為村裡解決難題,要我們這些駐村幹部有屁用。」侯衛東這句話是特意說給付江聽的。付江和蘇亞軍兩人都是老闆凳,對他這位跳票副鎮長缺乏應有的尊敬。他一直忍著,今天藉著修橋之機開始敲打付江。
說話間,他們來到了大石壁的後面,侯衛東到石坡四周轉了一圈。山背後有幾個廢棄的採石點,從這幾個廢棄的採石點來看,這一坡石頭規模很大,基本上沒有夾層,正是做條石的好地方。
從目測的情況來看,侯衛東對這一坡石頭更有把握了。為了穩妥起見,他再次核實情況,道:「這個石坡有多大?」
晏道理沒有弄明白侯衛東的真意,只以為他是想用這石頭來修橋,道:「整個山坡都是石塊,以前有人用來打條石。由於這裡距離場鎮太遠了,運費太高,現在沒有人願意過來打條石。」
「石坡屬於集體還是村民?」
「這石坡鳥不生蛋,沒有人要,上面只有十來株樹,算是集體的。」
聽說是集體的石坡,侯衛東更放心了,道:「紅壩村要修通公路,必須得修好這橋。如果由村民集資來修橋,至少每人兩百塊。」
晏道理臉色變得很難看,道:「侯鎮長,我給你明說,若每家集資在一百塊錢以內,我賣點老臉,問題不大。如果每家超過一百塊,難度就大了,我不敢打包票。」
「我有一個辦法,能夠解決修橋資金,又不讓社員出錢。」
晏道理一臉懷疑,道:「哪裡找這樣的好事,我不相信。」
「我引進一個企業過來,由這家企業來投資修橋,但是這一坡的石頭要免費讓這家企業開採。如果村裡同意這個方案,就不必從社員頭上收錢了。」
這坡石頭自古就在此地,從來沒有產生過價值。晏道理沒有想到天上會突然降下來這等好事,毫不猶豫地道:「這事我可以做主。只要能將橋修好,什麼事情都好說。」
談了橋的事情,晏道理將侯衛東帶到了村主任劉勇家吃飯。侯衛東在前一次酒戰中立了威,村裡諸人皆怕他,沒有人敢出頭灌酒,村幹部只是集中精力針對付江。結果可想而知,付江大醉,睡在了晏道理家中。
這一次下村,侯衛東收穫頗豐。
紅壩村表面上最大的問題是提留統籌沒有完成任務,但是從長遠來看,其核心問題是位置偏遠,又不通公路,限制了經濟和社會事業的發展,村民怨氣較大。侯衛東的基本思路是,用石坡來置換修橋的經費,達到雙贏目的。
第二天,劉維帶著一位年輕的工程師來到了益楊。他親自開了一輛新皮卡車,興致極高。
侯衛東也從交通局買了一輛新皮卡車,只是他還沒有學會開車,車子暫時存放在交通局的車庫裡。他興致勃勃地圍著皮卡車轉圈。
他取出手機,給朱兵打了一個電話,道:「朱局,好久不見了,什麼時候有空,我過來匯報近期工作。」
朱兵正忙得不可開交,道:「瘋子,我正忙,有什麼事,趕快說。」
「我已經拿到了新皮卡車,暫時放在局裡車庫。感謝朱局,我現在還等著你派教練。」
朱兵已經忘記了此事,聽侯衛東提起,道:「小事一件,等會兒我讓駕校李校長跟你聯繫。」
過了一會兒,侯衛東接到了電話。
「侯鎮長,我是駕校李立,你什麼時候學車?」
侯衛東感謝了幾句,道:「我平時要在青林鎮上班,學車只能在星期六和星期天,看你們是否方便。」
「我派駕校最好的車、最好的教練,隨時聽從你的安排。你在鎮裡嗎?我先讓王兵把教練車開到青林鎮。」由於是交通局長朱兵親自安排的事情,李立不敢怠慢,特意把教練王兵叫到辦公室,再三進行了交代。
劉維把車放在鎮裡,跟著侯衛東到了紅壩村,察看了現場。對於交通局工程科科長來說,修這種小橋確實是小菜一碟,他直接將工程設計交給了手下。
聽說劉維要走,晏道理搓著手,道:「劉工程師,到村裡吃了飯再走。不吃飯就走,別人要說紅壩村不好客。」
劉維道:「晏書記放心,侯老弟交給我的事,絕對辦好。只是我今天確實有事,不在村裡吃飯了,等橋修好以後,我再過來吃飯。」再三推托,劉維才被晏道理放行。
侯衛東和劉維剛剛回到鎮上,手機就響了。
「侯鎮,我是長安駕校的小王,我現在就在青林場鎮,你在哪裡?」
「你把車開到鎮政府院子來,我馬上就回來。」
劉維笑道:「這個小王現在快成為交通局的教練了,他也是我的教練,駕駛技術一流。」
到了場鎮,一輛教練車已經停在院子裡,一位頗為精幹的小伙子正打開引擎蓋子,彎腰查看著。
劉維介紹道:「王教練,這是青林鎮侯鎮長。」
小王挺直了腰,道:「為首長服務,是我的榮幸。」
劉維在一旁笑道:「小王是轉業軍人,跑了好幾年青藏線,年齡不大,經驗豐富。」
侯衛東對開車興趣很大,道:「王教練,我們趕緊朝益楊城裡走,這幾天我完全聽你安排。」
小王笑道:「不用叫我王教練,就叫我王兵。開車和下圍棋一樣,入門容易,學精就要花時間和精力。」
一行人沒有在青林鎮停留,朝益楊城前進。教練王兵一頭短髮,皮膚偏黑,很有些陽剛之氣,開車的動作乾脆利落。他一邊開車,一邊講解基礎知識。
侯衛東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專心聽王兵講解。他心癢難當,恨不得當天就可以上路。
到了益楊城外,王兵將車開到了一個廢棄操場。
「你在這裡練一練繞八字,熟悉方向盤。」
「上車試一試,增加一點感性認識。注意油門和離合配合,油門稍微輕一些。」
見王兵說得簡單,侯衛東很有信心地坐上了正駕駛的位置,跟著王兵的指導做著動作。踩油門的時候,他根本不知道「輕一些」是什麼意思,一腳油門下去,汽車猛地往前一躥。
「油門輕點。」王兵坐在副駕駛,腳放在剎車上,他沒有用力,只是大聲叮囑道。
侯衛東見汽車猛地往外躥了出去,心裡慌了,不僅沒有輕一點,反而踩住了油門不放。汽車如脫韁的野馬,直朝操場的另一邊衝了過去。
「鬆開油門,打方向盤。」王兵吼道。
侯衛東這才想起鬆開油門,同時猛打方向盤。汽車在接近操場邊緣才轉過彎,停下車以後,他手撐著方向盤,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這車油門很靈敏,加油時,輕輕點一點就行了,用不著使出吃奶的勁。你再試一試,多開幾次就好了。」
侯衛東這一次就謹慎多了,在王兵的指揮下,開始在操場裡轉起了圓圈,轉了二十幾圈,漸漸有了感覺。
學車到傍晚,侯衛東要請王兵吃飯。王兵卻借口有事,死活不肯吃飯,開著車,瀟灑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