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一一大早,賴敬東來到位於北京東三環的辦公室。賴敬東的辦公室只有二十多平方米,裝修也很簡單。深黑色的辦公桌上,就擺著一部電話、一個筆筒與一副檯曆,桌面上乾淨得一張紙都沒有。他一直堅持「今日事今日畢」,從不把工作拖到第二天。
秘書端上剛沏好的普洱茶,手裡還拿著一張當日全球新聞列表。賴敬東抿了一口茶,之後一邊掏出身上的老花眼鏡,一邊對秘書報以微笑:「謝謝。」賴敬東待人很客氣,即便下屬做錯事,也極少見他有雷霆震怒、聲色俱厲的時候。
賴敬東拿過這張新聞列表,認真看了起來。這是他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到辦公室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瀏覽新聞。公司為此專門成立了一個兩人小組,負責將《華爾街日報》《經濟學人》《金融時報》等全球知名媒體當天的新聞標題——包括文章的主標、副標,以及各段落的小標題,整理到幾頁紙上。
許多管理者看文件前,喜歡讓下面人整理出一個內容摘要。但賴敬東很反感這樣,因此他堅持只整理標題,不弄什麼摘要。他認為一份文件的重點是什麼,不同人會有不同解讀,別人歸納出的重點,或許並非自己關心的。長此以往,甚至還會讓別人的思維來左右自己。瀏覽標題時,他覺得哪一部分是重點,再讓秘書把原文呈上來。
一位友人曾說,這種習慣,反映出他內心的焦慮,他對周圍的一切缺乏信任感,唯恐被人欺騙。對此說法,賴敬東一笑置之。
上午十點過,專程從上海趕來的陳遠雄走進了這間狹小的辦公室。台江資本的總部位於上海,幕後老闆賴敬東的辦公室卻設在北京。通常情況下,賴敬東只會遙控指揮公司的一切事宜,遇到特別重大的事情,他才會將陳遠雄招來面授機宜。
「老師。」陳遠雄畢恭畢敬地叫道。在外面,陳遠雄稱呼賴敬東為賴總,在公司內部,陳遠雄則稱呼對方「老師」。
賴敬東點點頭:「上周你去河州,情況怎樣?」
陳遠雄說:「與緯通簽署合作協議,已有兩年時間。杜林祥這次邀請我們過去,就是通報一下他們公司在全國擴張的情況。雙方會談結束後,河州市委書記徐萬里還抽空會見了我們一行。徐萬里會見時表態,河州市委、市政府對於緯通上市,將給予一如既往的支持。」
「當地政府大力支持,自然是好事。」賴敬東抿了一口茶,「緯通如今的土地儲備,達到什麼規模了?」
陳遠雄說:「相當可觀。緯通近年來在全國各地的擴張異常迅猛,樓盤銷售情況也不錯。以他們如今的土地儲備,已經邁過了赴港上市的門檻。估計下個月,緯通就將在全球展開路演,向機構投資者推薦即將上市的股票。」
「好啊。」賴敬東面露喜色,「成功上市,符合雙方的利益。我聽說,他們已經聯繫了一家投行作為此次上市的保薦機構?」
「嗯。」陳遠雄點頭說,「原本我給他們推薦了一家投行,不過杜林祥卻選擇了另一家。他們已經正式簽署協議。」
賴敬東說:「杜林祥對我們的戒心還是很重呀,連我們推薦的投行,也棄之不用。這也怪不著他,人之常情嘛。」賴敬東又問:「他聯繫的是哪家投行?」
陳遠雄說:「一家有歐洲背景的投行。不過這家投行大中華區的負責人,說來還是你的朋友。」
「我的朋友?誰?」賴敬東問。
陳遠雄答道:「宋金池。」
「哦,我知道這家投行。」賴敬東說,「小宋當初在上海,也算我的部下。」
賴敬東又問:「杜林祥與宋金池簽署的協議的具體內容,你拿到了嗎?」
「還沒有。」陳遠雄說,「不過宋金池公司裡的一位高管,和我私交不錯,他對我說起,協議中有關於認股權的條款。」
「你確定?」賴敬東追問。
陳遠雄則點了一下頭:「杜林祥支付給投行的佣金,一部分是採用現金的方式,另一部分則是認股權。作為一家現金流緊張的公司,緯通採用這種方式也合乎情理。」
一家企業上市,是需要專業的投行作為保薦機構以及承銷商的。上市在即的緯通,自然也會與一家投行建立合作關係。所謂認股權,就是上市企業向投行支付佣金的一種方式。企業向投行支付佣金,除了現金形式,往往還會採用直接占股或者認股權的方式。直接占股,就是企業將佣金折算成股份支付給投行;認股權,就是投行獲得一個權力,在企業上市之後,投行可以按照發行價的一個溢價,認購一定數量的企業股票,然後投行在二級市場拋售以賺取差價收益。
「真是天助我也!」賴敬東笑起來,「原本想著怎麼去說服宋金池與我聯手,現在看來,幾乎不用費多大工夫了。」
陳遠雄當然明白自己老師的意思。賴敬東希望緯通成功上市不假,同時他更希望緯通上市的發行價不要太高。當初與杜林祥簽訂協議時,雙方同意將占股比例和股票發行價捆綁起來。緯通的發行價越低,台江資本的占股就會越高。賴敬東此刻想的,自然是與宋金池聯手打壓緯通的股票發行價。
賴敬東緩緩說:「當初答應過杜林祥,確保他對緯通的控股地位,因此我們的占股不會超過他。但是,在不超過杜林祥的前提下,台江資本也應謀求多獲得一些股權。緯通的發展勢頭不錯,一旦上市成功,前途更是不可限量。我們佔股越多,收益就會越大。」
陳遠雄笑了:「因為佣金中有認股權的條款,估計宋金池不會拒絕與我們合作。」
「是啊。」賴敬東說,「如果發行價低,投行按一定溢價比例認購企業股票的價格也就低,進而在二級市場可能賺取更多的差價收益。先把新股的發行價壓一壓,未來再炒起來,宋金池會對我的方案感興趣的。」
「路演馬上就要開始了,得抓緊時間聯繫宋金池。」賴敬東敲著桌子說道。
陳遠雄說:「這幾天宋金池就在北京,我馬上和他聯繫。」
賴敬東思忖了一下說:「你給宋金池打電話,就說我約他吃飯。這次我親自和他談。」
「好的。」陳遠雄答道。
陳遠雄轉身離去後,賴敬東抬頭望著窗外。京城下起了小雨,雨點輕輕敲打著玻璃窗,好像唱著歌,雨水順著玻璃窗滑落下來,留下了一道道水痕。賴敬東心情不錯,他站起身來俯視樓下。行人都撐開了雨傘,各式各樣的雨傘,五彩一片,瑰麗一片,和著那雨水的清脆聲音,真是一幅妙不可言的景色。
此刻,千里之外的河州卻是晴空萬里。為了迎接即將開始的路演,緯通上下正緊張有序地準備著。杜林祥已不知連加了多少個晚上的班,在下屬眼中他依舊保持著旺盛精力,但他眼眶中的血絲越來越多,只要坐進辦公室,就會一支接一支地抽煙。大戰臨近的氣氛,使他的煙癮愈發大起來。
不過剛從河州市委辦公廳傳來的一份通知,讓杜林祥不得不暫時騰出精力,來應付另一件重要的事情。中午時分,杜林祥接到通知,說省委常委、河州市委書記徐萬里將於兩天後親赴緯通視察。
杜林祥將在家的公司高管緊急召集起來,佈置迎接徐萬里一行的工作。對於徐萬里的到來,杜林祥既激動又忐忑。徐萬里來河州主持工作後,與杜林祥在各種場合接觸過多次,不過正兒八經來企業視察,這可是頭一遭。
得益於呂有順在北京的提前交底,杜林祥對於河州政局的動向早已洞悉。此後發生的一系列變化,也與呂有順當初所言分毫不差。就在那次談話後半個月,呂有順正式接到調令,回北京央企任職。徐萬里則從常務副省長的位置上調來河州,接下市長一職。七個月後,市委書記陶定國退休,徐萬里又毫無懸念地成為繼任者。
呂有順曾經預言,徐萬里將會在河州大權獨攬,這不僅由於其個人的性格,更緣於賀之軍在背後力挺。果不其然,徐萬里一到河州,就展現出十分強勢的作風。訓斥下屬那是家常便飯,就連市委常委班子裡的同志,徐萬里也時常耳提面命一番。
徐萬里初來河州時只是市長,市委書記依舊是陶定國。雖然同為省委常委,但陶定國資歷更老,排名也在徐萬里之前。況且,陶定國畢竟離退休還有幾個月時間,他仍是名義上的河州市委一把手。不過,河州上上下下所有人,從沒聽見徐萬里叫過陶定國一聲「陶書記」,他通常只會稱呼「老陶」或「定國同志」。
那段時間《河州日報》的頭版新聞,也頗值得人玩味。陶定國深居簡出,好幾天沒有一次正式活動,報上自然沒有他的新聞。徐萬里卻精力旺盛,一天連趕好幾個場。有一天的《河州日報》,一版居然就有徐萬里的四條新聞:上午主持召開市政府常務會議,午宴招待外國投資團,下午去工業園區調研,晚上還帶著好幾個部門負責人,去夜查城市光彩工程。
最令《河州日報》編輯頭疼的,還是陶定國、徐萬里一起出席的會議。陶定國輕描淡寫講幾句,接下來徐萬里便開始了長篇大論。關鍵在於黨報的新聞報道有規矩,書記、市長同時出席的活動,關於市長的報道內容絕不能超過書記。甭管陶定國再日落西山,徐萬里再旭日東昇,一篇黨報的會議報道,三百字的「陶定國指出……」,七百字的「徐萬里強調……」,也是不成體統!
所幸《河州日報》的編輯腦子活泛,發明出一種新的寫作方式。但凡兩人同時出席的會議,開頭就寫「省委常委、市委書記陶定國,省委常委、市委副書記、市長徐萬里出席會議」。接下來兩人的講話內容,直接用「會議指出……」「會議強調……」「會議認為……」。
陶定國退休,徐萬里正式扶正後,其鋒芒就更加顯露無疑。徐萬里以市委書記身份主持召開的首次市委全委會,就別出心裁了一回。除了講話中屢次提及危機意識,徐萬里還組織所有市委委員,在會議召開途中外出實地考察了一回。考察地點,不是欣欣向榮的工業園區,也不是都市裡的高樓大廈,而是僻遠貧瘠的農村與城市中的棚戶區。徐萬里一路看一路點評:「河州的父老鄉親,還有很多生活並不如意。我們的工作,也有許多死角。」
對於徐萬里的這番舉動,外界褒貶不一。有人議論道,要說死角,這自然不是徐萬里工作的死角,而是前任的工作死角。如此作為,不是在打陶定國、呂有順的臉嗎?不過省委書記賀之軍倒對此舉讚賞有加,還親自給《洪西日報》打招呼,讓報紙在頭版頭條報道河州市這次令人耳目一新的市委全委會。
而在另一件事上,徐萬里還不惜與昔日的頂頭上司——省長姜菊人槓上了。河州市區通往郊縣的兩條公路,一直設有收費站。徐萬里稱收費站阻礙了地方經濟發展,一定要在兩個月內拆掉。
省國資委不幹了,把狀告到姜菊人那裡。原來,這兩座收費站屬於省國資委旗下的交通投資集團,交投集團原本打算以兩條公路的收費權為抵押,從銀行貸出一筆錢去修建省內另一條公路。如果收費站撤銷,抵押物都沒了,銀行那邊自然貸不出錢。
姜菊人聞訊勃然大怒,讓省政府直接給河州下達文件,立即叫停此事。徐萬里卻置若罔聞,還對前來督辦此事的省政府秘書長髮了一通火:「交投集團還是我當副省長時組建的,現在就翻臉不認人了?你們也別扯著省政府的大旗,跑來嚇唬我!幾個月前,我還是省政府的常務副省長。」
事情最後鬧上了省委常委會。姜菊人與徐萬里各執己見,互不相讓。賀之軍站了出來,把徐萬里批評了一通。賀之軍說開會是擺事實、講道理的時候,不是比誰聲音大,你徐萬里對班子裡的同志,哪裡來的那麼大的火氣?可令人不解的是,批評完之後沒多久,兩個收費站還是撤掉了。
外人不可理解的事,杜林祥當然見怪不怪。呂有順當初交底時說得夠清楚了,賀之軍處心積慮將徐萬里扶上市委書記的寶座,為的不就是今天?人家賀書記只批評徐萬里開會時態度不好,又沒批評撤收費站的事!
徐萬里越是在河州一手遮天,杜林祥就越急著同人家攀上關係。徐萬里上任以來,對緯通的扶持力度不小,但這種支持在杜林祥看來,似乎更像是市委書記與市內重點企業之間的公事公辦。兩人私下的關係,和他與呂有順的關係不可同日而語。杜林祥十分渴望與徐萬里之間,有更進一步的親密互動。
對於迎接領導視察,如今的緯通已是駕輕就熟,但杜林祥依舊十分仔細地檢查了一遍準備情況。視察前那個晚上,他還把自己鎖在辦公室,一邊抽煙一邊把所有細節再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功夫不負有心人!晚上十一點過,杜林祥終于思索到一個十分重要的細節。他立即打電話召來辦公室主任高明勇,認真交代了一番。
第二天的視察,一切按部就班。徐萬里先後去到緯通的施工工地、商業步行街視察,最後一站,就是去緯通集團總部聽取匯報。匯報開始前,杜林祥安排高明勇去給領導們的茶杯續水。高明勇立刻起身,走到領導桌前,端起茶杯再去往會議室角落裡的飲水機。
見高明勇如此往返幾趟,陪同徐萬里視察的市委秘書長調侃道:「杜總你這麼大企業,怎麼既沒有一個端茶送水的服務員,也沒有一個溫水瓶?還得麻煩高主任一趟趟去飲水機跟前接水!」
杜林祥尷尬地笑起來:「原本有個服務員,昨晚忽然請假了。而且溫水瓶也被她鎖在雜物室裡,別人還沒鑰匙。」
高明勇一邊接水,一邊笑著說:「領導們平時為人民服務,我今天能為領導服務一回,感覺無比榮幸!」
「是啊!」杜林祥接過話茬,「如果我不在這兒做匯報,恨不得自己給領導們接水。這可是福分啊!」
坐在一旁的莊智奇,聽著杜林祥與高明勇一唱一和,心中有股怪怪的味道。這般諂媚的言語,反正自己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
匯報前半段,主要是講緯通近年來取得的成績。重頭戲在後面,杜林祥將向領導們提出幾點希望政府幫忙解決的問題。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關於稅費優惠的問題。只要徐萬里點頭同意,對於企業來說就意味著數千萬元的真金白銀。
偏偏在這時,意外發生了。秘書拿著手機走進會議室,向徐萬里報告有一個重要電話打來。徐萬里接過手機,立刻起身走出會議室。
這電話來得真不是時候!杜林祥正準備切入正題,提出稅費優惠的事,偏偏一把手離開了。在座的還有市委秘書長與兩位副市長,可惜他們卻不是能拍板的人物。關於稅費優惠的事,就算他們三人都同意,只要徐萬里不點頭,依舊屁用沒有;反之,哪怕他們三個都反對,只要徐萬里首肯,一樣順利過關。
杜林祥焦急地瞟了一眼門外,徐萬里拿著手機越踱越遠,看來這通電話一時半會還結束不了。主角不在了,戲還要接著演嗎?杜林祥喝了一口茶,沒有提稅費優惠的事,而是話鋒一轉:「緯通能取得今天的成績,實在是得益於在座領導們春風化雨般的關懷。」接下來,杜林祥將在座三位市領導曾給予企業的關照,挨個梳理了一遍。給三位市領導表完功,徐萬里還沒有回來。杜林祥又開始回憶河州各局委對企業的扶持,說者情真意切,聽者笑容滿面。
對於現場的氣氛,杜林祥頗為滿意。當初自己的精心準備,看來沒有白費!
向領導匯報工作時,一把手卻忽然離場——這類事看似是不值一提的小插曲,實則大有學問。繼續匯報吧,拍板的人都走了,講了也是白講;停下匯報等待一把手回來吧,一來會冷場,二來還會令其他在座領導不滿。
杜林祥就曾經歷過一次會議,當時在座的最高領導便是呂有順。呂有順因為臨時有事,暫離會議室。正在匯報的局長見市長離開,索性放下念到一半的匯報材料,靜候呂有順歸來。當時會議室的氣氛很尷尬,尤其幾位副市長,臉色很不好看——咱哥幾個說話的確不如呂市長管用,但你小子也別做得太明顯啊!
經歷過那件事後,杜林祥就一直在琢磨,自己碰到這種事該如何處理?前思後想他得出一個結論:跟領導匯報工作時,不妨準備點廢話。廢話藏在心裡,平時不用說出來,一旦發生一把手離場這類小插曲,才拋出來救急。譬如剛才徐萬里離開了,杜林祥便趕緊中斷匯報程序,扯出一大堆廢話,細數領導們對緯通的關照。在座的都不至於失掉面子,會議室的氣氛也無比融洽。
杜林祥的「表彰大會」還沒開完,徐萬里就坐回座位。杜林祥趕緊言歸正傳,提出稅費減免的問題。杜林祥特別說道:「緯通為了赴港上市,兩年前開始在全國擴張。如今上市在即,企業資金鏈也處於最緊張的時候。在這種關鍵時刻,我們尤其希望得到河州各位領導的大力支持。」
徐萬里抿了一口茶,扭頭問一位副市長:「稅務部門是你在分管,談談你的看法?」
副市長趕緊說:「徐書記你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
徐萬里微微一笑:「都不肯擔責任,看來只有我來說了。支持企業發展,本來就是黨委、政府的應盡職責。緯通要是能順利上市,對於河州的經濟也會帶來拉動效應。在不違背大原則的前提下,我看有些稅費可以適當減免。」
徐萬里接著說:「具體減免哪些稅費,減免到什麼程度,剛才杜總提出了要求。稅務部門根據這些要求,具體去落實。凡是河州能夠決定的事,必須優惠到位。有些事咱們河州不好開口子的,也要積極向上級匯報爭取。我的態度很明確,既要為企業減負,也不能與大的原則方針相牴觸。」
「謝謝徐書記的大力支持!」徐萬里話音剛落,杜林祥便激動地說道。儘管徐萬里的話滴水不漏,任何人也抓不到把柄,但他已經把態度亮明,下面的人自然知道如何去落實書記的指示。
考察結束後,杜林祥將徐萬里送到樓下,還親自為徐萬里開車門。徐萬里上車前,特意回身握住杜林祥的手:「我們可都等著緯通成功上市的捷報!」
杜林祥笑容滿面:「我們一定努力,不辜負領導的信任。」
送別徐萬里後,杜林祥立刻將莊智奇招來辦公室。莊智奇以為杜林祥要談上市路演的事,手裡還拿著相關的材料。不料杜林祥卻指著茶几上的玻璃杯說:「智奇你是有名的茶精,看看杯子裡裝的是什麼茶?」
莊智奇有些納悶,自己的老闆平素對茶道並無興趣,今天是怎麼了?莊智奇走近茶几,認真瞅了瞅:「瞧顏色就是普洱茶。」
「普洱茶的種類很多,這是哪一種?」杜林祥又問。
莊智奇拿起茶杯,用鼻子嗅了一下:「老班章!」
杜林祥繼續問:「老班章是啥?」
莊智奇說:「品茶的人都知道一句話,紅酒論酒莊,普洱講山頭。雲南普洱茶由於地理環境不同,所產茶葉的口感滋味也大不一樣。一直以來,人們便以山頭的名稱來界定特定口感的普洱茶。老班章即位於西雙版納州猛海縣的一處高山村寨,那裡產的普洱,就叫老班章。」
「這茶怎麼樣?」杜林祥點燃一支煙。
莊智奇說:「普洱中的極品,被外界譽為茶王。老班章的茶樹,大多有幾百年的樹齡,真正的老班章春茶每季不超過十噸。很多茶友,都以擁有一餅老班章為炫耀資本。」
杜林祥深吸一口煙:「智奇,你確定這是老班章?不會看走眼吧?」
莊智奇放下手中的玻璃杯:「如果連老班章也會看走眼,還敢叫茶精?老班章有一種獨特的『班章味』,嗅之有一種如蜜的韻香。這種『班章味』,別的茶是決計不會有的。老班章還有一個特點,就是香氣很強,在茶湯、葉底、杯底上都可以嗅到,而且杯底留香比一般茶葉更強更長久。杜總可以將玻璃杯中的茶水倒掉,隔一陣子依舊能從杯中聞到香氣。」
杜林祥拍手讚道:「說起茶,智奇真是高人啊!」
莊智奇笑了笑:「老班章可不便宜。誰這麼大方,給你送的老班章?」
杜林祥搖著頭:「不是送的,是偷的。」見莊智奇一臉迷惑,杜林祥接著解釋:「近來我觀察,徐萬里出席大小會議,從不喝會場裡擺的茶,他的秘書總會把一個不銹鋼茶杯擺在徐萬里面前。我猜測,徐萬里是一個喝茶十分講究的人,可惜不銹鋼茶杯不透明,外人根本看不清茶葉的模樣。」
莊智奇恍然大悟:「所以剛才你讓高明勇趁著給徐萬里茶杯續水的機會,從他杯子裡倒出了茶水!」
「對!」杜林祥笑著說,「什麼服務員請假、溫水瓶鎖在雜物間都是騙人的鬼話。讓服務員提著溫水瓶,去徐萬里跟前續水,照樣不知道徐萬里究竟鍾情於什麼茶葉。高明勇拿上徐萬里的茶杯去會議室角落裡的飲水機前接水,趁著眾人不注意,就將杯裡原有的茶水倒了點出來。」
「杜總真是用心良苦。」莊智奇嘴上這麼講,心裡卻是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
杜林祥掐滅煙頭,站起身來:「知道了徐萬里的愛好,也算一個不小的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