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非告訴溫啟剛,「勁妙」這次活動規模很大,盛況空前。
孟子非這兩天天天去現場,看到不少新鮮事。「勁妙」的活動正式舉行這天,孟子非全程「觀摩」了「勁妙」與經銷商的大型聯誼,回來後更是感慨萬千。他跟溫啟剛講了兩點,一是粵州「勁妙」這次的活動刻意選在剛剛建好的國際會展中心主樓,場面大得驚人。單是請來的迎賓小姐,就足以驚了與會者的眼。孟子非說,這六十名身高清一色在一米八以上、三圍和體重均在嚴格控制範圍內的迎賓小姐並非來自粵州,也不是從北京或上海的哪家學院請來的。三天前,一架波音747飛機載著她們,從香港飛到內地,專程為「勁妙」的這次活動添彩增色。這些清純而又靚麗的姑娘是清一色的港姐,有四名剛剛參加過全球小姐選拔賽,獲得了不錯的成績。還有好幾位在香港那邊已大紅大紫,出場費早已在六位數以上。能將這樣一支獨領風騷的隊伍帶到粵州,可見「勁妙」為此次活動花了多大心血。孟子非說這些時,神情極為誇張,尤其是談到港姐時,眼裡全是紅光,興奮極了。除了這六十名港姐外,「勁妙」還拿出了自己的秘密武器。孟子非說,不知啥時候,粵州華仁組建了一支名為「火鳳凰」的模特隊,專門為自己的產品做宣傳。這次活動,「火鳳凰」選拔了四十名嫩模。孟子非用了「嫩模」這個詞,嘴裡歎道:「嘖嘖,那個嫩喲,個個汪著水!」溫啟剛斜過眼去,只見孟子非嘴角果真在流口水。
沒出息!溫啟剛心裡罵了一聲,腦子裡閃出兩個人來——王小山和高高。這支叫「火鳳凰」的模特隊,果真如王小山和高高所說,是姜華仁和姜躍父子的傑作,它的用途恐怕不只是在這種慶典上給「勁妙」撐撐面子,孟子非用秘密武器來形容這支模特隊,也算是還有點想像力。
孟子非接著匯報,說與會嘉賓不管是記者還是經銷商,都有一份禮品,孟子非也領了一份。這人真是奇葩,這種小便宜都有辦法討到。他說,拿到手後才知道,是一部迷你iPad,還有幾瓶名酒、一件老人頭襯衫。送禮品的事常有,好力奇也常這樣做,不過對方這次出手還真是闊綽,大手筆啊。要知道,這天的參會人數少說也在四百以上,這筆開支可不小。此外,「勁妙」這次活動,該來的政府要員都來了,省裡的、市裡的,區裡四大班子悉數出席,孟子非粗算一下,單是領導就有上百人。這樣的場面,在好力奇是從沒有過的。
第二點,就是銷售政策了。
孟子非像講故事一樣,把最大的懸念留在了最後。沒想到溫啟剛輕輕擺了擺手,打斷他:「這個留著回去說,現在不急。」
溫啟剛的態度有點消極,情緒也不大好。他不是不想知道「勁妙」到底出台了多大的優惠政策,這問題絕不是聽聽就能滿足好奇心的,他要孟子非回去再說,自然有回去說的道理。溫啟剛一直想調整好力奇的銷售政策,想對原來的銷售政策做個大手術,方案拿出過幾次,都被否決了。好力奇在銷售方面越來越保守,越來越有吃老本的思想。尤其是那些董事,都認為「寶豐園」的銷售狀況已經很不錯了,連續五年力壓群雄,穩居行業第一。看著年報上那些喜人的數據,他們哪裡還能想到「改革」兩個字,說目前的銷售政策已經很不錯了,不然哪來這麼大成績?就連黎元清也是這樣的認識,他幾次跟溫啟剛強調,不要老是想著變,變有兩種可能:一是破繭而出,變出新天地來;二嘛,可就不好說了。唐落落更是對溫啟剛提出的那一套持反對意見,她認為好力奇的銷售模式仍然是全行業最先進的,目前好力奇的中心工作應該是清除外圍,而不是在內部動手術。
但溫啟剛知道,好力奇的銷售模式尤其是跟經銷商的合作方式,是創業初期就建立的,隨著市場的變化和「寶豐園」品牌認知度的提高,這種模式已顯落後,好力奇要想繼續往前走,就必須大膽創新,銳意改革。但改革說起來容易,實施起來難啊。尤其是好力奇這種企業,組織結構既不是嚴格的股份制,也不是完全符合《公司法》的有限責任制。它是黎元清詩意化的產物,也是這麼多年摸爬滾打中不得已的所為。表面看來,好力奇就他們三個大股東,黎元清是當然的老大,唐落落第二,他第三。實際上,股東數遠不只這些。公司內部有配股、贈股,還有很多拿干股的,當然多是政府領導和行業協會的領導。董事會就更不規範,把董事當贈品,怕也是黎元清這樣的人才想得出來的。這些年,凡是對好力奇有過恩的,黎元清就拿各式各樣的辦法來報恩,有些既要報恩還要利用的人,黎元清就請他們來當董事。或者某方面的事情擺不平,擱不下去,黎元清就想方設法把那些有話語權的人拉進來擔任董事,然後拿著董事會名單,在政府的各個部門裡橫衝直撞,就跟辦了特殊通行證一樣好使。溫啟剛反對過,說這樣下去會留下後遺症,好力奇不是做一年兩年,不是掠一把就走,這些神請時容易送時難啊。黎元清哈哈大笑,指著溫啟剛說:「這你也反對啊,不就是聾子的耳朵——當擺設,做給上面看的嗎,哪個董事還敢反對你溫總不成?記住,在好力奇,就我和你說了算,不對,還有落落,她說了也算。別人嘛,只管說,聽不聽可就全在我們了。」
黎元清把這些看得簡單,他也的確掌控得了。但溫啟剛不行,他是那種立了規矩就必須遵循的人,越過規矩行事,他自己首先做不到。就說這董事會吧,黎元清多次跟他說,可開可不開,有事呢,就找幾個人議一下,統一統一口徑;沒事呢,別叫他們,不是捨不得紅包,關鍵是來了也不可能給你建設性的意見,反而添亂。叫一百人來,主意還得你啟剛一個人拿,這話可是我說的喲。但溫啟剛就是做不到「偷工減料」,愣是把一個不正規的董事會按正規的去運行,結果還真如黎元清說的那樣,自己給自己找麻煩。那些董事和所謂的股東不求變是有道理的,他們對好力奇的未來不負任何責任,他們只關心眼下的利益。變,有可能損害眼下的利益。
不知為什麼,溫啟剛打破舊有銷售政策、改變原有銷售體制的衝動越來越強烈,決心也越來越大。尤其是「勁妙」不惜代價大規模跟好力奇爭奪銷售商的野心暴露之後,溫啟剛覺得,好力奇變革的機會來了。
借坡下驢,不失為妙計。
孟子非說起領導,又讓溫啟剛想到一件事。
姜華仁前段時間頻繁去香港,跟香港的幾家大企業談合作,打的旗號是為地方招商引資,也確實招來了商。一個在政府部門當副秘書長的朋友告訴溫啟剛,天塘區已經將華仁集團納入未來區政府重點扶持的五家企業之一,區長沈新宇尤其看好華仁集團,不止一次在會上講,各部門各單位一定要像關心自己的孩子一樣關心華仁集團。培養一家企業不容易啊,沈新宇在會上發著感慨。姜華仁最近一次去香港,是沈新宇點名讓去的。溫啟剛隨後就跟香港那邊聯繫,果然證實,這次姜華仁是專門沖盛高去的,姜華仁一行人在香港基本是天天圍著盛高轉。天塘區最新的招商名單上,也出現了盛高集團的名字。
種種消息匯總到一起,溫啟剛感覺,自己離要尋求的真相越來越近了。
對了,「勁妙」這天的活動,溫啟剛去了現場,他不能不去,很多疙瘩他必須解開。當然,這些都是瞞著孟子非的,孟子非匯報的這些情況,溫啟剛基本都看到了。之所以不明著跟孟子非講出來,是因為他對孟子非這個人越來越失望。他甚至後悔,當初不該把孟子非拉到好力奇,更不該讓他擔此重任。
這人用得彆扭。
溫啟剛去現場,是奔著林若真和喬四去的。溫啟剛已經斷定,林若真就在粵州!她跟喬四聯起手來,給粵州華仁挖了一口井,下了一個足夠陰險的套。
這是一個陰謀,或者說,是一個驚天騙局!
這是溫啟剛這兩天才有的答案。這答案,一半是那個叫高高的女模特告訴他的,一半是他綜合多方面的信息分析後得出的。
那晚,那個叫高高的女孩終於瘋累了、瘋夠了,躺在床上,跟溫啟剛講了一個故事。
她是姜躍的小情人,像她這樣的小情人或女朋友,姜躍很多,但她是比較特殊的一個。還在東州職業學院上學時,高高就跟姜躍認識了。姜躍是富二代,整天開著豪車,帶著一幫哥們兒姐們兒,出入各高等院校,目的就是獵艷。作為姜躍最早獵到的女人,高高一度很興奮,覺得在同學面前很有面子。天天有豪車接送,穿名牌衣服拿名牌包,出入高檔酒店、夜總會,生活就像萬花筒一樣,變戲法般地驚著她年輕好奇的雙眼。大學還沒畢業,姜躍就鼓動她當模特。高高身材超級棒,一米八六的身高,三圍更是誘人,晚上洗澡,對著鏡子看到魔鬼一樣的身材,高高隆起的乳房,又細又性感的小蠻腰,還有光滑細膩、彈性十足的肌膚,自己都羨慕。尤其是兩條又長又光滑的美腿,更令她驕傲。這樣的資本,不當模特真是可惜了。於是,她毫不猶豫地進了一支模特隊,在那兒一幹就是四年。這四年,她跟姜躍的感情很好,儘管姜躍也常在外面找女孩子,可像他們這樣的富二代,哪個不找呢?甭指望他會全心全意愛你,那是夢,高高說。儘管年齡不大,涉世也不算深,但關於男女間的事,她看得很開。如果不是後來發生的事,她不可能跟姜躍鬧翻。
可是,後來發生了令她想不到的事!
高高是狠著心說的,當然也與喝了酒有關,不然,那些話她真說不出口。
姜華仁看上她了!這個老色鬼,居然打他兒子女朋友的主意!更可怕的是,姜躍得知後居然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甚至有點興奮地說:「好啊,那你去陪他,反正老爺子的錢比我多,說不定功夫也比我厲害。」
我呸,天下哪有這樣說話的!
「姜躍你放屁,這話是你說的?」高高怒了,差點甩給姜躍一耳光。可她不敢,她再怎麼橫,也不敢甩姜躍耳光。「他們這些人,一旦翻臉,什麼事都幹得出來。」這是高高的原話。高高說,曾經有個女孩,就因不聽姜躍的話,跟姜躍講條件,結果被姜躍打個半死,兩天沒給她吃飯,完了還讓馬仔給輪姦了。高高可不想那樣,她是個有野心的女子,她也把這個世界看穿了,什麼愛啊情的,全他媽是假的。這個世界只有利用,互相利用,互相出賣。她把青春和肉體給了姜躍,剩下的,就是借姜躍的勢,實現人生夢想。
高高是有夢想的,她的家庭背景非常簡單,平民的孩子,她想鯉魚躍龍門,活出自己的精彩,活出自己的灑脫。可難哪——
很快,姜華仁就向她伸手了。是在飯局上,那天她跟另外三個模特作陪,姜華仁請區長沈新宇和區政府秘書長等人吃飯。姜躍將她們派去,再三叮囑不能耍小姐脾氣,必須讓領導們吃開心玩開心。這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她們幾個也不是沒陪過這種場子,高高運氣好,大家都知道她是姜躍的女朋友,不會對她太過分。但那天情況不一樣了,飯局上酒喝得太猛,尤其是沈新宇,不知遇到了什麼喜事,酒興高得很,幾個女孩很快就被沈新宇灌高了,站都站不住。高高也喝了不少,是替姜華仁喝的。姜華仁跟沈新宇他們猜拳,輸了就把酒拿過來,邊上坐的秘書長不斷起哄,喝呀,快幫你未來的公公喝了。沈新宇也說,高高啊,你這未來的媳婦可要把我們姜老闆照顧好,他可不能出問題,他出了問題,華仁這麼大的攤子可就撐不下去了,整個天塘區可都靠他呢。說完,沖姜華仁陰邪地笑笑。高高一開始不覺得這是陰謀,等發現其他幾個夥伴都喝醉了,被秘書長和另一個手下相繼扶到樓上的客房時,才感覺有些不對勁。但這時遲了,姜華仁起身說:「高,我和你把區長扶上去。」高高不敢不從,但她留了心眼。跟姜華仁攙扶著沈新宇往樓上走時,姜華仁藉機捏她的胸。高高躲閃,姜華仁露出不快說:「把區長扶好,要是摔了,沒人能擔待得起。」高高用力攙扶著沈新宇,姜華仁卻騰出手,摸到了她的腰上。
等把沈新宇送進房間,高高說要回去。姜華仁說:「她們都沒走,你一人走了算什麼事?」說著,讓高高進另一間房。高高不進,姜華仁一把拖過她:「今晚一個也不能走!」
一進屋,姜華仁就把高高抱住了,一邊喘粗氣,一邊用嘴啃她。高高感覺噁心死了,那張老臉一湊到她跟前,她就想吐。但她喝了酒,身子搖搖晃晃,沒有多大力氣反抗。姜華仁一把將她摔到床上,說:「今晚你侍候我,侍候好了,我讓你到華仁接班,接吳雪麗的班。」
一聽吳雪麗,高高愣住了。高高剛跟姜躍好的時候,就知道他爹有個舊相好,叫吳雪麗,不但人長得俊俏,財務上也是一員悍將,是姜華仁的大管家。姜華仁為何要在這時候說讓她取代吳雪麗?她又不懂財務。就在她發愣的空當,姜華仁更加兇猛地撲來,兩隻手狠狠地抓住她的胸。高高被抓疼了,大罵一聲「流氓」。姜華仁哈哈笑著說:「對,罵得對,我就是流氓,這世界,我不流氓誰流氓?」說著,就要解高高的褲帶。高高不依,嚷著要給姜躍打電話:「讓你兒子來教訓你,你個不要臉的!」
姜華仁笑得更歡:「讓他來救你,傻去吧你,你還真想嫁給他,做我家少奶奶啊?就你這貨色,輪流給我爺倆鋪鋪床,就很高看你了,脫!」
那天,高高是在極其羞辱與憤怒的狀態下脫身跑出來的,她用盡全身力氣推倒姜華仁,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好就往外跑。但是她的災難來了,第二天,她被姜躍抓去。姜躍用皮帶抽了她,用凳子砸了她,揚言再不聽話,就廢掉她這張臉。
後來高高才知道,沈新宇喜歡模特,喜歡到變態的程度。聽說他兩天不玩模特,就沒心思工作。受他的影響,天塘區這幫領導也都有了模特癮,比如那個秘書長,一有空就往這邊跑。姜華仁父子投其所好,這家「火鳳凰」,說穿了就是為這些人提供獵物,也為他們父子搜尋新的目標。高高說,沈新宇在眾模特中獨獨看中一個叫阿馨的,阿馨長得並不好看,但床上功夫很別緻,很討男人喜歡。剛剛舉行的模特大賽,本來王小山奪了冠,就因沈新宇看不中王小山,冠軍就成了阿馨。
那天,溫啟剛問高高,既然知道他們父子靠不住,為何還要在這裡。高高淒笑一聲說:「早不幹了,算是被他們父子趕出來的吧。沒辦法,想繼續混,就得跟老傢伙睡,可我一想到那味道,就受不了。」
「那你下一步打算幹什麼?」溫啟剛同情這些女孩子,多問了一句。
「混唄,我們這些人,還能幹什麼。」高高眼裡有了淚,過了一會兒,她說,「命好的,能找一個像樣的老闆,就算是包養吧,包養幾年算幾年;命不好的,就去夜總會唄。」
「那種地方去不得。」溫啟剛緊接著說。
「那你包養我啊,我現在就給你脫。」
一句話,又把溫啟剛嚇住了。
溫啟剛對高高說的這些不感興趣,姜家父子如何玩女人,對他意義不大,商界這種事多如牛毛。這些人有了錢,似乎就知道往兩個地方砸,一是賭場,二是女人身上。但他對高高後來說的一段話很在意。高高說,姜家父子以為做得很妙,可他們哪裡知道,這家「火鳳凰」還有阿馨惹惱了另一個人——天海集團的喬建軍喬四爺。高高她們稱喬建軍為喬四爺。依高高的說法,喬建軍早就看上阿馨了,只是下手慢了些,被姜家父子當禮物送給了沈新宇。喬建軍為此恨得咬牙切齒。
王小山、阿馨、高高、吳雪麗、喬建軍,這些人聯繫到一起,溫啟剛就能觸摸到一條線。溫啟剛見過阿馨,在「勁妙」的推廣會上,她是最搶風頭的一個,一襲黑裙,紅色的高跟鞋,身披綬帶,陪在沈新宇身邊。個子沒王小山高,比高高也矮一點;長相嘛,不是中國人傳統審美的那種類型,好像有點外國血統,要麼就是少數民族,帶著一股野性,衝擊力很強。這種女孩現在比較走紅,從男人的角度來看,溫啟剛也認為,阿馨是獨特的。
溫啟剛在活動現場果真沒看到林若真。「勁妙」如此大規模的活動,省、市、區的領導都出席了,沈新宇更像是自家辦喜事一樣,打扮得像個新郎,忙前忙後的樣子讓人感覺他成了華仁集團的新老總,唯獨不見盛高的影子。林若真不出現還好理解,連她的副手或企業代表也不捧個場,這就有點奇怪了。
喬四這邊同樣沒來人,甚至連一條祝賀性的橫幅也沒懸掛,那麼多五顏六色的條幅,幾乎把國際會展中心那幢雄偉的大樓給掛滿了,就是找不到天海一條。
可見,外界所說的華仁背後站著天海,完全是一句假話!
溫啟剛越來越堅信,這場看似是由華仁對好力奇發起的進攻,其實是在幾個人的導演下完成的。林若真自然不會對姜華仁感興趣,姜華仁算老幾啊,在林若真眼裡,他們父子根本排不上號。她到內地,最起碼也是找喬四這樣的主,況且她跟喬四原本就是有交情的。兩人根本不需要多磨,就能達成一致。這樣一想,很多疑問就清晰起來,甚至喬四看中的那兩個項目,也不是他自己真心看中了,而是林若真。林若真一步步地給華仁做局,把華仁逼向一個絕境,通過天海,先砍掉華仁的一條條臂膀,把華仁逼得只有一條道可走——瘋咬好力奇,她坐收漁利!
而且他還相信林若真的目的,絕不只是吞併華仁,而是吞併整個涼茶飲料行業!
她是在玩大的!
就在溫啟剛暗暗高興,自己總算從亂麻一樣的現實中釐清一條思路,知道下一步該怎麼應對時,隨行的孟子非突然打來電話說:「老大,情況不妙,姓唐的回來了,正把公司搞得烏煙瘴氣。」
「她回來我知道,你緊張什麼?」溫啟剛對孟子非稱呼唐落落為姓唐的不大滿意,礙著是在電話裡,沒教訓,但心裡又給孟子非記下一筆。
一家好公司,絕不容許下屬在任何時候詆毀或中傷上司,上司就是上司,你可以提意見,但絕不能不尊重。一個不尊重上司的人,他的道德規範肯定有問題。
「不是我緊張,我剛跟許小田通電話了,問她們最近在幹什麼。臭丫頭一開始吞吞吐吐,不肯說,讓我一頓教訓,總算說了。」孟子非仗著跟溫啟剛近,又有特殊關係,談起公司的人來,總是顯得他很「老大」。
「說什麼了?」溫啟剛對這些口舌沒興趣,隨口問了一句。孟子非變成現在這樣,說穿了還是他慣的。這些天他也在思考,公司裡跟他近的這幫人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這是不是說,過去這些年,他在下屬的管理上犯了錯誤?
有些毛病不及時糾正,會讓他當成個性。錯誤的個性會帶來錯誤的習慣,進而影響到人的行動,久了就會成為性格中不可取代的一部分。性格即命運,溫啟剛對這話深信不疑。
「老大,姓唐的讓高靜和許小田查香港盛高。」孟子非在那邊高叫。
「什麼姓唐的,換個稱呼!」溫啟剛沒好氣地臭了孟子非一句,忽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問,「你說什麼,盛高?」
「是啊,兩人現在還在香港呢。聽許小田的口氣,高靜這黃毛丫頭還真拿了棒槌當針,給老大您挑事呢。」
溫啟剛腦子裡轟的一聲,感覺眼前有些黑,努力了幾下才站穩。
「這幫人,我們在外面赴湯蹈火,她們倒好,搞起窩裡鬥來了。」孟子非不甘心,繼續添油加醋道。
溫啟剛站在那裡,愣了幾秒鐘,突然變得失去了理智。
「查盛高,她還想查誰,馬上回去!」
當天,溫啟剛和孟子非就回到了東州。公司裡不見唐落落,黃永慶說,唐落落就回來了一天,跟高靜她們交代完事就又不見了。
「沒跟你說去了哪兒?」溫啟剛問。
黃永慶苦笑一聲:「溫總,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啊。」
溫啟剛搖了搖頭,外圍還未清理乾淨,才理出個頭緒,公司內部又烏煙瘴氣,這算哪門子事啊。還有,唐落落要查盛高,她到底想幹什麼,林若真是她碰得了的嗎?難道她忘了過去,忘了跟林若真那切齒之恨?
這個唐落落,她到底想怎樣啊?
溫啟剛呆住了。他原本想,這段時間把唐落落忘掉,不要讓她來打擾自己,分自己的神,好集中精力應付「勁妙」,應付林若真。誰知唐落落不安閒,非要把他的注意力往她身上引。
這女人!
溫啟剛腦子裡突然閃出那個夜晚來。那是一個有點渾蛋的夜晚,離譜得很,在它來臨前,溫啟剛一點知覺都沒有。怎麼會有呢?在好力奇內部,唐落落跟黎元清的關係哪個不知、哪個不曉,他們可不是一天兩天啊。早在香港時,黎元清還沒拿到「寶豐園」的配方使用權,元清貿易也還只是一家普通公司,黎元清就跟唐落落認識了。那時唐落落剛剛經歷過一場人生打擊,黎元清認識她是在江邊。大學畢業後在盛高集團工作了一年的唐落落,在那個秋天遭遇了一件了不得的事。這事到現在還不能說,還不能面對。她活不下去了,就想鼓起勇氣去自殺。她坐在離尖沙咀天星碼頭不遠的地方,把自己短暫的人生想了一遍,把她生命中那場離奇的愛情故事想了一遍,然後淚流滿面。她想死,真的想一頭栽進江中,讓洶湧不息的江水沖走她,沖走她生命的無知和荒誕,也沖走她內心的悲涼與絕望。可那個黃昏的景色太美了,坐在江邊,看晚霞血一般地潑灑在江面上,把整條江染得五顏六色。遠處的碼頭,近處的船舶,還有跟她一樣坐在江邊看落日的人,無一不吸引著她的目光。這些美麗的景物干擾了唐落落,讓她暫時忘記了要跳江的事。年輕的她像餓極了暴食一樣貪婪地呼吸著江邊新鮮的空氣,拚命地將江邊好奇的事一一攬進眼底。就在她快要被黃昏、被美麗的江水陶醉時,一個聲音問她:「遇到什麼傷心事了嗎?」
問她的人就是黎元清。
被黎元清從忘我中拉回現實,唐落落很生氣,一看從遠處跑來「騷擾」她的又是一個中年男人,就更氣不打一處來,不客氣地說:「你才遇到傷心事了呢,我看江邊晚霞,關你什麼事?」
黎元清討了沒趣,並沒馬上離開,其實他在遠處觀察唐落落好久了。黎元清有散步的習慣。這習慣跟別人不同,別人一般是晚上或者下班後,用散步來健身;黎元清不,他散步沒有規律,什麼時候想散步什麼時候就出來了,從不受時間限制。有時是下午兩三點鐘,有時是晚上八九點,他還在凌晨一點多到江邊散過步呢。當然,那一次是被夫人曾子歌趕出來的。曾子歌從他包裡搜到兩張機票,一張是黎元清的,另一張是公司一位年輕的女下屬的,曾子歌醋意大發,不讓他上床。黎元清覺得冤,當老闆哪能不帶下屬飛呢,下屬又哪能全是男的呢?他在江邊走了一小時,回去告訴曾子歌,以後再也不跟女下屬一起出差了,如果非要出,就帶曾子歌一塊兒去。曾子歌破涕為笑,忙放熱水幫他沖澡,然後軟軟地偎著他上了床。
黎元清散步的目的也和別人不同,別人是健身,是休息,他是思考。像哲學家一樣去思考問題,像詩人一樣去面對生活,這是黎元清的座右銘。很多關於經營的問題,比如投資啊,產品開發啊,都是在散步中獲得靈感的。但那天他散步,不是思考這些。他的一個朋友沒了。朋友很年輕,二十幾歲就出來創業。結果創業失敗,朋友承受不了,跳江自殺了。黎元清心情不好,就到江邊來走一走,無意中發現江邊有個女孩,以為也要自殺,就慢慢走過來,想勸幾句。
人怎麼能隨便死呢,生命多麼可貴啊,哪能因為生活中的挫折與失敗就付出生命的代價呢?
黎元清就這樣跟唐落落聊了起來。起先只是想勸勸唐落落,不管遇到啥難事都不要往心裡去,輕笑一聲,甩甩頭,就把昨天甩過去了。聊著聊著,他發現這是一個有思想、有個性的女孩。於是,黎元清奓著膽子邀唐落落去吃夜宵。唐落落那天也是真的餓了,她在江邊坐了四個小時,怎麼能不餓呢?
等吃完夜宵,兩人竟像老朋友一樣熟絡起來。不久,唐落落就到元清貿易上班了。
那時候,黎元清跟夫人曾子歌的感情還很好,業界有什麼活動,兩人都是成雙成對地出席。包括一季度一次的行業季會,黎元清也是偕夫人參加。他的夫人曾子歌在業界很有名氣,這個出身於法律世家的女子,長得眉清目秀,端莊典雅,天生的美人坯子。加上家庭條件優越,自幼就接受良好的教育,她身上的氣質是一般女人無法比的。可是不久,黎元清就跟唐落落搞在了一起。按黎元清的話說,一切很自然,水到渠成嘛。男人跟女人,太投緣了不出事才怪,我也不想上床,可由不得自己啊。她那麼年輕,性感得如同一頭豹子,又那麼懂得疼男人,黎元清哈哈笑著說。溫啟剛聽了,心裡很不是滋味。那時候,溫啟剛還沒跟黎元清合作,在香港某個角落裡創辦他的成業公司。等後來加盟元清貿易,跟黎元清合力創辦好力奇時,唐落落跟黎元清的關係已經基本上公開化了。黎元清一開始並沒想著讓唐落落到內地,後來曾子歌發現了,為圖省心,才迫不得已將唐落落派到好力奇。
當然,也有一說,黎元清讓唐落落到這邊來,重點是監視溫啟剛。黎元清欣賞溫啟剛的才華與能力,但也怕溫啟剛的才華與能力,有唐落落在這邊,他就放心多了。這叫既用人又防人。對這些,溫啟剛聽了往往是付之一笑。他既不怕黎元清懷疑,更不怕唐落落監視,他做人的原則向來是以光明換光明,以磊落贏得磊落。
可是,唐落落最終還是把他逼到了不仁這一步。
那晚,唐落落突然抱住了溫啟剛。
那個謎一般的夜晚啊。溫啟剛搖搖頭,不敢去回想,更不敢細細咂摸。
這段時間,溫啟剛再三告誡自己,那晚的唐落落是真醉了,人在酒後是會亂性的,溫啟剛自己也犯過同樣的錯誤。當年,他就是因酒後亂性,表白了不該表白的,才惹得林家大亂,讓林若真誤以為他心裡是有她的,一直有;才讓林若真發瘋發狂,堅決要跟汪銘離婚,堅決要做他溫啟剛的新娘;也才讓林母痛下決心,急急忙忙把自家侄女拉來,愣是促成了他跟孟君瑤的婚姻。
往事不堪回首!
「好吧。」他這麼跟黃永慶說了一聲,掏出電話,一咬牙,直接打給唐落落。
唐落落接得倒是快:「啟剛,是我。」
聽這口氣,她沒有一點不自在,反而顯出一股等待後的興奮勁來。溫啟剛平靜了下自己,問:「唐總,你在哪兒?」
「唐總?啟剛,我不想聽你這樣叫,叫我落落好不?」唐落落的聲音又嬌又柔,彷彿他們之間早已進入某個程序。
溫啟剛心裡又複雜起來,怕,但又……唉,怎麼說呢,溫啟剛有時也很恨自己,他並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強大、那麼淡定,什麼刀槍不入,太吹了。
但落落這個稱呼,他還是叫不出,也不是他能叫的。他這輩子,這樣親熱的稱呼只給過兩個人。一個是林若真,那時溫啟剛叫她若真,後來他發現自己錯了,男人不該對一個壓根不可能屬於自己的女人生情,更不該跟這樣的女人走得近。有時候近也是一種錯誤,還是致命的。省悟之後,溫啟剛果斷地改回了以前的稱呼,見了林若真,再也不肯親密了,以公事公辦的口吻喚她林小姐或林總,結果又把林若真刺激著了,真是深不得淺不得。林若真見他想逃,馬上變了臉,變本加厲地折磨他、欺負他。第二個就是他妻子君瑤。哦,君瑤。這兩個字突然又在溫啟剛心裡活躍起來,他差點要喚出這親切的稱呼了。
但他忍住了。他把心一狠,硬著頭皮叫了聲「落落」,不過後面多了「小姐」兩個字。
他這樣做,完全是不想弄僵了跟唐落落的關係,不管從哪方面講,他跟唐落落的關係都僵不得。
唐落落好不興奮,似乎這一聲稱呼立刻喚回了她什麼,馬上激動地說:「啟剛,我在北京,元清那邊交代了事,我得處理一下。你把永江的活動取消,怎麼不跟我說一聲,這可是公司的大事啊。」
換作以前,溫啟剛會覺得唐落落這是在奚落他、抱怨他,今天溫啟剛卻不願多想。他簡單地說了說取消永江活動的原因,時間緊,沒法跟她打招呼。
「好吧,我原諒你。」唐落落咯咯笑著說,那聲音,聽上去不像是在談工作,而像是在調情。
溫啟剛再次定了下神,不能亂,絕不能亂。他咳嗽一聲,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說:「唐總,你還是回來吧,公司一大攤事,我和永慶根本拉不開栓。」
「又叫我唐總,怎麼,要我每句都提醒你啊?」唐落落斥道。
「對不起,我……我……實在不習慣。」
「我要你習慣!」唐落落突然加重了語氣。
「唐總……」
「好啦,不跟你鬥啦,打電話有事?」唐落落還是咯咯笑著。溫啟剛不得不佩服,唐落落就是唐落落,發生了那晚的事,在他面前居然還能如此輕鬆,而且一邊派人查他,一邊又在電話裡跟他親密。
這女人,老江湖啊。
「你把高靜她們派哪兒去了?」溫啟剛不再繞彎子,單刀直入地問。
「高靜?啟剛,你不問我還給忘了,最近市場混亂,我讓她們到那邊去搞調研。對了啟剛,你難道沒嗅到什麼味嗎?很詭異啊。」
「不詭異我就不打這個電話了。高靜她們是維護品牌的,有自己的工作,市場調查應該讓市場部去,再說調查市場也用不著跑香港啊。」
「啟剛,你是說這個啊,我解釋一下,香港那邊只是臨時有點事,她們馬上就回來。」唐落落居然不結巴,回答得異常利落,說著說著,突然問,「怎麼,你怪我調配你的人?」
「什麼我的人,這是公司,不是誰的家。」
「要真是家,那該多好。」唐落落那邊歎出一聲,溫啟剛聽出一絲幽暗來。心還沒動,唐落落又說,「啟剛,你誤會了,我哪敢拆你的橋,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吧,我這邊很快就忙完了。」
兩天後,唐落落回來了。意外的是,好力奇這邊又出事了。
跟好力奇合作的三家經銷商受粵州「勁妙」的蠱惑,忽然向好力奇提出非常苛刻的條件,要求修訂銷售政策。銷售部經理岳奇凡跟對方談了幾次,三家銷售商壓根不鬆口,擺出一副吃定好力奇的架勢。溫啟剛早就想到,好力奇跟經銷商的矛盾遲早要發生,但溫啟剛不想就範,至少目前不能。
三家銷售商中,兩家是好力奇合作多年的骨幹銷售企業,每年都有好幾千萬的銷售額呢。另一家是去年溫啟剛親自發展的,叫華宇,之前這家企業專門銷售「可樂可口」,業績非常好。不幸的是,在華宇最風光的時候,銷售經理和業務人員跟不法商家暗中串通,銷售假冒的「可樂可口」,使華宇陷入了一場「造假門」,聲名掃地,討伐聲一片,幾乎在業界存活不下去了。就在這時候,溫啟剛找到華宇的老總伊和平,跟他展開了一場對話。溫啟剛看中了華宇在江浙及華中一帶的銷售網絡,還有銷售團隊的青春活力,當然,那些與黑廠家沆瀣一氣的除外。他想,這支團隊如果好好打造一番,會有更大的作為。溫啟剛費了很大的心血,甚至不惜代價幫華宇挽回聲譽、重建誠信,最終打動了華宇,將華宇拯救過來。華宇重新起航後,就變為專營「寶豐園」的公司了,算是好力奇的合作夥伴中比較上規模的一家。沒承想,一年不到,華宇就上門跟他討價來了。
「具體談了沒,他們什麼條件?」溫啟剛耿耿於懷地問。
「談了,根本不能接受。『勁妙』給他們的條件已經是在賠本賺吆喝,他們提出的條件竟然比那邊還低。」
「這很正常。」溫啟剛笑笑。商場就是這樣,有人佈局,有人就得掉入局中。「勁妙」這次在粵州出台的跟經銷商的合作政策,溫啟剛回來後組織銷售和相關部門的人員開會研究,已經讓孟子非在會上說了。大家除了驚,還是驚。目前,飲料行業沒誰敢這麼做。說白了,華仁不是為了把「勁妙」銷出去,而是以超乎異常的條件「喂」銷售商,將銷售商的胃口弄到足夠大,這樣其他產品將不戰而死。佔領市場的方法無非是兩個:一是憑借產品質量和特性,積極尋求自己在市場中的位置;二是幹掉對手,讓市場成為空白。華仁採取的顯然是後者,很下作,但很管用。仔細一想,國內品牌哪個不是這樣?溫啟剛做市場多年,感觸最深的就是國內企業不是在做品牌,而是在相互打市場戰,你掠一把我奪一塊,誰都在想利潤,但誰也不知道長線利潤從何而來。一個不成熟的市場,是被諸多疾病困擾著的,百病纏身。溫啟剛以前還有治病的勇氣和信心,現在,他得面對最現實的問題。
「這樣吧,你讓其他兩家回去,什麼也不答應。做,繼續供貨;不做,馬上進入結算程序。我就不信,它們能把市場吞了。」
「華宇呢?」岳奇凡問。
「這家企業我要親自見見,把把脈。」說著話,溫啟剛仰起頭,雙目微閉,陷入了沉思。華宇在他心裡不一般啊,當初為了這家銷售商,他花了多大的心血啊。他原來認為,就算所有的經銷商都背叛好力奇,華宇也不會,沒想到這才一年工夫,華宇就上門翻臉來了。人心難測,慾望這東西,怎麼就總也填不滿呢?溫啟剛一邊斥責華宇,一邊反思自己。每次跟合作夥伴出現矛盾,溫啟剛都要先從自己身上找問題,要把自己的所作所為深刻檢討一番,因為合作夥伴有可能是短期的,但你自己是永遠的。
半天,溫啟剛睜開眼,沖岳奇凡說:「對了,華宇這次來的是哪位?」
「他們的大老闆親自來了,說是路過,我看是專程。」
「伊和平,他親自來了?」這倒真是出乎溫啟剛預料。
「是啊,派頭比以前足,架子也大了許多,換作以前,他敢這樣?」岳奇凡明顯是受了刺激,心情很不好,情緒也頗為激動。不能全怪他。這幾天,「寶豐園」的銷售接連出問題,業績下滑,退貨量加大,來自經銷商隊伍的背離與挑釁更讓人頭疼。跟三家企業談,岳奇凡算是領教了什麼叫被人欺負。「寶豐園」還沒成落架鳳凰,別人就敢叫板了。岳奇凡是在替自己的企業鳴不平。
「別,人家是客,既然有條件,那就放到桌面上談。你安排一下,我請他吃頓飯。」
「溫總,你請他?」這次輪到岳奇凡驚訝了,能讓溫啟剛請吃飯的客商,不多啊。
「怎麼,我就不能請他了?這想法要不得,快去落實。」溫啟剛微笑著說。
岳奇凡還沒跟姓伊的約好時間,唐落落的腳步就到了。
溫啟剛原想,他跟唐落落見面,要麼尷尬得要死,要麼兩人會很快談崩,唇槍舌劍一番後,唐落落拂袖而去。
事實不是這樣。
唐落落回來後,壓根不急著談工作。甭以為她是工作狂,對一個單身女人來說,永遠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事。對不起,唐落落現在認為,自己又屬於單身女人了。公司人多,她沒急著去見溫啟剛,裝模作樣應付了下工作,又打了幾個電話,然後把黃永慶叫來,過問了一下行政部的事。最近好力奇要進一批員工,這事黃永慶負責。黃永慶似乎也知道她只是在消磨時間,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著她。時間消耗得差不多了,溫啟剛那邊應該沒人了,唐落落打發走黃永慶,步子優雅地去見溫啟剛。
到了門口,唐落落又暗暗鬥爭一番,說實在的,甭看她步子優雅,內心還是很緊張、很有些想法的。有那麼一刻,唐落落甚至有點怯場,想奪步而去,那晚的場景再次跳出來,她臉有些紅,心也越變越虛。不能這樣,絕不能,唐落落一邊給自己打氣,一邊咬牙敲響了溫啟剛的門。
門開了,兩人的目光遇上了。
兩張臉都有些驚慌,都有些不自然,誰都在調整,又都調整不好。短暫的僵持後,唐落落這邊佔據了主動。她挪了下腳步,將身子換成斜倚的姿勢,把兩條腿上的重量調整過來。她目光坦然地、大氣地看著溫啟剛,從頭到腳打量了他好幾遍,然後說:「你臉上一點驚喜都沒有,我可有點失望哦。」
溫啟剛的目光愣是讓她逼了回去,他垂下了頭,人也比往常拘謹不少。
「等你說話呢,就想讓我這麼站著?」唐落落綻開笑臉,語氣也變得俏皮。她把身子往前挪了半步,這樣就跟溫啟剛很近了。溫啟剛嗅到她說話時哈出的熱氣,還有從她身體裡飛出的味道。那味道很怪,很名貴,溫啟剛想,她一定又用了非常名貴的香水。
唐落落換了髮型,一頭烏黑飄逸的長髮不再,剪成了齊耳短髮。那長髮她可是留了多年啊,打第一次見她,就沒再變過,現在卻剪成了短髮。你還別說,她留這種短髮更精神,女人的嫵媚一點不減,反倒多了幾分幹練,多了點青春氣息,把她的精明強悍全顯了出來,而且看上去比留長髮時年輕了幾歲。
「怎麼樣,好看不?」發現溫啟剛盯著她,唐落落歪了歪頭,甜甜地問。
「好看啊,人就要年輕,年輕是資本,怎麼變怎麼漂亮。」溫啟剛此時已淡定了許多,跟唐落落說話,也顯得從容起來。他請唐落落進了屋,指了指沙發,客氣地讓她落座。唐落落卻不急,像第一次走進溫啟剛辦公室似的,這兒看看,那兒望望,一副好奇的樣子。看夠望夠了,回過頭:「真心話?」
「嗯,真心話。」
「那就再說一遍。」
「說什麼?」
「說我好看啊,這髮型,這體形,還有我身上的味道,我想聽。」
「你呀……」溫啟剛搖搖頭,笑了。
「我怎麼了,哪個女人不這樣?快嘛,人家等你誇呢,你要不誇,我可不高興。」唐落落故意噘了下嘴,又任性起來。
「好吧,我誇,我們的唐總是越來越年輕,越來越漂亮,越來越瀟灑了。水開了,快坐,我幫你沏茶,算你有口福,這次在粵州淘到了好茶。」
「不行!」唐落落一把拽住溫啟剛,「敷衍了事,認真點。」目光直直地看著溫啟剛,等他說話。
面對唐落落的霸道和任性,溫啟剛缺少辦法。事實上,這麼多年,在女人面前,溫啟剛一直缺少辦法。他曾給過自己這樣的評價,過得了千溝萬壑,卻過不了女人這一座橋。不是說他花心,見了女人走不開,如果是那樣,他倒是輕鬆了。是他面對女人時,總是想到她的不幸處,想到女人的艱辛與苦難。上帝也像是成心給他製造困境,幾乎每個向他走來的女人,都有一條灑滿淚水和不幸的河。
「先坐,坐下再說,我去泡茶,真的有好茶啊,正山堂金駿眉。」
「別打岔,我要你把剛才的話說完,快說。」
唐落落像個淘氣的小女孩,兩隻手抓著溫啟剛不放,臉上是火辣辣的希冀,半個身子幾乎貼在溫啟剛身上,那對酥胸幾乎要挨在溫啟剛的胸脯上。性感的絲質內衣露出的那一大片粉白,晃得溫啟剛不敢睜眼。
「落落,不,唐總,你坐下聽我講話行不?」溫啟剛感覺有點喘不過氣,他想推開唐落落,一雙手卻變得無力。
「你叫我落落了,你終於肯叫我落落了。啟剛,我愛你!」唐落落突然用雙臂鉤住他,緊緊地鉤住,臉上一下子浮出大片的紅色來,呼吸粗了,整個人興奮起來,尤其是挨著溫啟剛的那對胸乳,也像是得到暗示似的,猛地活躍起來,瞬間又飽滿了許多,說話的語氣也變得急促,「還不親一下,人家可是專門為你剪的。」
溫啟剛沒想到會這樣,趕忙掙扎著往外扭:「落落,別這樣,咱談正事好不?」
「正事?難道這不是正事?」唐落落才不管呢,那聲「落落」,她等了許久,溫啟剛終於叫了,當著面叫,她興奮啊。唐落落雙手又往裡面去了點,這樣整個身子就全貼在了溫啟剛懷裡,兩條柔軟的手臂像兩根熱烈的繩子,用力地箍住溫啟剛。溫啟剛想脫身,已由不得他了。
「吻我……」唐落落又回到了那晚,不,比那晚更熱烈,更急迫。「吻我……」她喃喃低語,充滿期待地閉上眼,等待幸福的時刻降臨。
溫啟剛哪敢吻啊。他誇唐落落,一來唐落落是真的漂亮。他原以為受了那晚的打擊,唐落落會一蹶不振,會沒想到半個月不見,唐落落一點沒憔悴,一點水分沒少,反而越發水汪汪,越發嬌艷。二來,他也是替那晚的自己補回點什麼。不管愛與不愛,那晚他確實有些殘酷,有些不近人情。女人是經不住這種傷的,這一點溫啟剛懂。女人受得住相愛已久的人的背叛、無恥,那是生活已讓她有了足夠的準備,但女人受不住剛萌芽、剛怒放的情感被冷酷地澆滅。說穿了,女人是感性的,是靠自己的感情活的。所以溫啟剛就想多說點好話,多討好一下她,好讓唐落落在他面前能找回點優勢。哪知唐落落會順竿而上,被他點燃!
「唐總,不能這樣!」溫啟剛一邊拒絕,一邊朝門那邊看,剛才唐落落進來,他沒關門,那也是有意。這會兒門還開著條縫,樓道裡的一切都能看在他眼裡。
「我不管,我要你吻我。」唐落落那根筋上來,也是頭轉不過彎來的強驢,「吻我,你聽見沒!」唐落落說著,性感的嘴唇貼上來,就要牢牢地蓋住溫啟剛哈著大氣的嘴。她的雙手、雙腿,還有腰,全部用足了勁,人變得像條蟒蛇,要把溫啟剛纏死。
「落落!」溫啟剛再次叫了一聲,雙手猛力地往外推唐落落。
「你怕了,是不?」唐落落不吻了,嘴巴稍稍遠離溫啟剛,一雙眼睛突然充了血,「告訴我,你其實是愛我的,只是怕,只是還不適應,是不是?」
「不是這樣的,落落,你聽我說,我們之間根本不可能!」溫啟剛終於咬咬牙,跟唐落落說了實話。
是的,不可能!
怎麼可能呢?愛情不是這樣的,溫啟剛到現在都還沒弄懂愛情到底應該哪樣,但對唐落落,他是真心不能愛,也無法愛得起來。
那個詭異而荒誕的夜晚是改變了他和唐落落的關係,讓他對唐落落有了一種新的認識,以前對唐落落的那些成見正在慢慢地消失。偶爾,他也會替她著想一番,感歎一下她的生活,為她發出一陣陣歎息,並在心裡一遍遍告誡自己,以後不能傷她,要對她好一些,再好一些。但僅此而已,再往深,就什麼也沒有了。現在唐落落重新抱住他,讓他吻她、愛她,溫啟剛就覺得很滑稽、很搞笑,男人怎麼可以隨便去吻、去愛一個女人呢?他做不到!
「落落,你坐好,眼下都什麼時候了,我們不能這樣!」
「什麼時候了?」唐落落再次受了刺激,語調高了很多,幾乎是尖叫出來的,「你告訴我,什麼時候了,說呀你!」
溫啟剛哪裡知道,唐落落的內心有多苦,有多煎熬。這個看上去剛強無比、什麼也不在乎的女人,其實是遍體鱗傷。那晚,她瘋子般地跟溫啟剛說,她愛上他了,愛得不能自拔,愛得體無完膚,只要他一出現,她就會亂,徹底亂掉。「我都不知道我怎麼會這樣,真不知道,啟剛我完了,完全被你佔有了。」那晚她用了「佔有」,而不是別的詞!說完,撲通一聲跪下去,就跪在溫啟剛膝下。
那不是信口開河,更不是一時衝動。唐落落是真心愛上溫啟剛了,愛情這東西,太無厘頭,你根本搞不懂它啥時會來,來了會把你侵犯成什麼樣。唐落落很痛苦,她知道過去將近八年的日子裡,她對溫啟剛是有內疚的,很不公平。為了黎元清,也為了她自己,她用過不少不該用的招數,有些是怪招、暗招。比如在溫啟剛身邊安插眼線,監視溫啟剛的一舉一動;比如在溫啟剛主張的許多活動中,利用職權故意刁難或設障,不讓溫啟剛在公司裡過於得心應手。有段時間,她甚至打小報告,無中生有地編派一些事實,挑撥溫啟剛跟黎元清的關係,不讓黎元清過於信任溫啟剛。更損的是,她竟然將一作風不太好的女下屬安排在溫啟剛手下,就是以前許小田那個位子,想讓溫啟剛跟她搞出風流韻事,進而抓到溫啟剛的把柄。沒想到這一切都沒管用,溫啟剛在好力奇的影響力一天比一天大,業界號召力和人氣指數如日中天,跟黎元清的關係,不但沒因她從中作梗而生出裂變,反而像互相握緊的兩隻拳頭,更加親密。不幸的是,她的精神世界隨著跟溫啟剛的鬥法,竟出人意料地往溫啟剛這邊移動了。直到有一天,她突然發現,一天見不到溫啟剛的影子,聽不到他的聲音,她就變得失魂落魄,那種六神無主的日子真是難熬。這中間,只要黎元清來,她總要以這樣那樣的理由推托,要麼不見,要麼少見,至於過夜已經很少了。就算在一起,也根本沒了以前那種激情,完全是在應付。黎元清多聰明啊,任何細微的變化,他都能感受出來。不過他沒點破,只是有點遺憾地說:「沒想到,你我也有緣盡的時候。好吧,我不難為你,如果有真心愛的,可以跟,但對公司絕不能有二心。你在公司的地位也不會因這而改變。」說完這話,黎元清就再沒碰過她。
一次也沒。
想想,人家也挺君子的。奇怪的是,打那天起,唐落落猛然有了一種解脫感,就跟贖身了一樣,一下子輕鬆起來,對溫啟剛的思戀也是與日俱增,砍不斷更放不下,只好任它瘋了般地生長。直到那個夜晚,唐落落覺得自己實在是撐不住了,如果再不說出來,她就會死掉,會被他折磨死,於是藉著酒勁,就不管不顧地說了出來。
說出來痛快啊。唐落落這一生,似乎從沒像那個夜晚那麼痛快過。儘管遭到了溫啟剛強硬的拒絕,可內心裡,她是無比地愜意,還有幸福的。奇怪,都這時候了,竟然還有幸福感生出,可見女人是多麼奇怪的一種動物!
愜意過後,痛就來了。唐落落不知下一步該怎麼辦,怎樣才能贏得他的心,她知道這很艱難。溫啟剛不像黎元清,如果說黎元清對女人是來者不拒的話,那溫啟剛對女人則有點苛刻,有那種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感覺。黎元清是一張大網,永遠興高采烈地等待或歡迎那些主動投進網的女人。盡魚者捕,這是黎元清。溫啟剛不同,溫啟剛是一道閘,永遠合著,不讓任何水流進他心靈內部,他把心靈牢牢地封閉著,很難讓哪個女人走進。
但唐落落不管。唐落落現在只有一個心思,不管不顧,她就是要衝開這道閘,決掉這道堤,讓自己滾滾的愛之水、情之水奔進他的心田。
唐落落受不了煎熬,本來她是想離開公司一陣子,給自己也給溫啟剛一點時間,好好想想。可是不行,離開公司後她馬上就後悔了,她不是那麼淡定的人,從來不是,如果能淡定,跟黎元清也就不會發生那麼久長的故事了。如同十八歲第一次愛上那個男人,也如同跟那個男人斷絕一切關係後又撲進黎元清的懷抱,唐落落總是將自己的愛演繹得轟轟烈烈,火熱難抵。
「愛我!」唐落落用命令的口氣沖發呆的溫啟剛說。
「落落!」溫啟剛厲聲打斷她,強行將她推開,「落落,你坐下,公司有重要事商量。」
「我不聽公司,我要聽你說話!」
「我沒心情!」
「你沒心情,啟剛,你居然對我沒心情?你知道嗎?這些天我是怎麼度過的?」唐落落嘰裡呱啦就把話匣子打開了,連哭帶噴,把她離開公司這段時間的所有感覺都講了出來。溫啟剛呆住了,徹底呆住。好多事,他真沒想到。他以為他想到了,但沒有。或者,事實不是他想的那樣。
生活的荒誕與離奇遠遠超乎我們的想像,我們在生活面前,更多的時候不是智者,而是白癡。
此時此刻,溫啟剛唯一想做的,就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