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元清一走就沒了消息,溫啟剛這邊,卻是壞消息不斷。
早上八點二十,溫啟剛處理完手頭的事,準備到唐落落辦公室碰一下頭。華宇的事最近耗去他不少精力,他還是堅持原來的意見,不管費多大的周折,華宇這家公司都不能放棄。這裡面有很多細節啊。這麼說吧,眼下華宇對好力奇來說,已不僅僅是一家銷售商,它綁架了許多東西。有些事溫啟剛跟公司講了,有些沒有,壓在他心裡,不到最後,溫啟剛不打算把它們講出來。他現在急於要讓唐落落弄明白的,就是「寶豐園」的市場格局。「寶豐園」在整個內地市場上總體來說很有成就,品牌衝擊力和信任度都在其他品牌之上,就算經受點風浪,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倒下去,但它的市場格局分佈得很不均勻。其他品牌都是先佔領大城市,從發達地區延伸到欠發達地區。「寶豐園」的銷售情況卻有點不同,京、廣、滬三個一線城市是沒有問題的,品牌建設工作搞得很不錯,市場也是牢牢控制在手中;西部的落後省份,除西藏和青海略遜一籌外,其他地方的表現出奇地好,尤其是銀川、蘭州等市場,表現力驚人。問題出在中間地帶,尤其是飲料品牌普遍爭奪的江浙一帶,市場表現很不穩定,忽高忽低的態勢非常明顯。溫啟剛認真查看了這一季度的銷售數據,下滑幅度最大的不是西北,也不是京廣地區,而是長三角地區,順帶還殃及江浙地區。對任何一家企業來說,這片地區都是腹地、是中樞,重要性不言而喻。但這一帶情況複雜,品牌林立,市場變化因素多,人們求新求異,口味變換非常快,常常弄得生產廠家摸不著頭腦,又不敢有絲毫大意。大家你爭我奪,烽火連天。「寶豐園」要想持續長久地發展,保住市場老大的地位,就必須夯實這塊市場,牢牢把握市場脈搏,在各個方面走在最前面。而要做到這一點,銷售商的選擇極為重要。溫啟剛心裡真是捨不得華宇,對華宇,他真是情有獨鍾啊。
不能放棄,絕不能放棄!溫啟剛一邊給自己鼓勁,一邊準備離開。偏巧這時候,副總黃永慶進來了,後面還跟著岳奇凡。
「有事?」溫啟剛問。
岳奇凡垂著頭,前些天挨了唐落落的訓,岳奇凡情緒受到打擊,看上去萎靡不振。
「還是我來說吧,奇凡剛才找我,說了一件要緊的事。那家叫華宇的,不知什麼原因,突然提出退貨,所欠貨款提了一個分期還款的計劃,而且說再也不跟『寶豐園』合作了。這事讓人覺得怪怪的,不合情理。奇凡懷疑是他能力有問題,找我商量。我對銷售一竅不通,覺得這事重大,還是要跟總經理你匯報。」
「真有這事?」溫啟剛腦子一大,盯住岳奇凡問。
岳奇凡點頭道:「昨晚他們的銷售代表找到我,口氣很硬,真不知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伊和平呢,沒找你?」
「銷售代表說,伊和平去國外了,一段時間內不可能回來。」
「扯淡!」溫啟剛這下火了,好你個伊和平,我約你見面,你避著不見,得寸進尺地跟我來這些。
「把他電話打通,我來說!」他用命令的口氣跟岳奇凡說。
岳奇凡急忙掏出電話,撥通了伊和平的手機,手機響了半天沒人接。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全是無辜的樣子。電話聲終於斷了,岳奇凡求救似的目光看在溫啟剛臉上。
「用我的手機再打!」溫啟剛是較上勁了,華宇想徹底甩開好力奇,欠款還要分期還,這簡直是在扇他耳光。岳奇凡用溫啟剛的手機打了半天,對方照樣不接,又用桌上的座機打,對方索性關機了。
「狗娘養的!」溫啟剛實在忍不住,罵了句髒話,又問,「他們的銷售代表呢?給我去請!」
「昨晚談完,連夜趕回粵州了,我剛電話聯繫過,說那邊業務繁忙,暫時回不來。」
「粵州?他們的大本營不是在上海和杭州嗎,跑粵州做什麼?」
伊和平原來是義烏人,起家是在杭州,華宇做到一定規模後,又在上海等地開了分公司,但就是沒聽說華宇在粵州也有分支機構。
「他們在粵州天塘區剛剛投資了一個項目,據說要把銷售總部移到那邊去。」岳奇凡補充道。
粵州、天塘?溫啟剛心裡動了幾下,幾乎沒怎麼多想,就將華宇此舉跟粵州「勁妙」聯繫在了一起。華宇此變,肯定跟「勁妙」有關係,說不定就是「勁妙」在背後搞的鬼。又想了一會兒,溫啟剛心裡有底了,好吧,既然你不仁,也休怪我溫啟剛無義,到時可甭怪我溫啟剛狠。
「不要緊,這事先別對任何人講,公司內部更要保密,唐總那裡問起來,就說華宇這邊我在溝通,二位聽明白了沒?」
兩人沖溫啟剛點點頭,岳奇凡臉上的表情舒展了些。昨晚他一宿未睡,真擔心溫啟剛會怪罪他。目前岳奇凡在公司的地位有點微妙,雖然他也是中層,但銷售部向來比別的部門要高半級,這是不成文的規定,所以岳奇凡在好力奇的影響力就比同是中層的高靜她們要大那麼一點。但這個位置的競爭也非常激烈,不少眼睛在盯著,稍有差錯,位子可能就是別人的了。沒有哪個人不期望高昇,位置決定一切,這也算是職場鐵律吧。岳奇凡在好力奇有得天獨厚的優勢,那就是溫啟剛的欣賞與厚愛,加上他精明能幹,使他成為好力奇最有希望進入高層的人選之一。半年前就有風聲傳出,好力奇要在中層中選拔幾位擴充到高管層,也就是進入核心管理層。岳奇凡拐彎抹角地探過溫啟剛的口風,溫啟剛沒明說,但也沒把岳奇凡的夢掐死。最大的阻力還是來自唐落落這邊,岳奇凡知道,到底誰能進入公司高管層,唐落落的話很重要,但他是沒法搞好跟唐落落的關係了,也不想搞好。一頭扎進溫啟剛這條河,是升是栽,岳奇凡都認;腳踩兩隻船,哪邊都討好、哪邊都奉承的事,岳奇凡不會做,也做不了。他現在只想做出成績,讓溫啟剛好說話,也好拿他的成績堵住唐落落的嘴。好力奇和「寶豐園」遭遇困境,對別人來說可能是危機,對他而言則是機遇。好力奇遭遇的危機越多,他表現的機會就越多,一炮而紅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別人都盼著市場不再有波瀾,他倒是盼著市場天天狂風暴雨。像華宇這類事,多發生點,這樣的公司,多出現點,那他岳奇凡在好力奇可不是現在這樣子了。
這麼想著,岳奇凡臉上的表情更加緩和,內心蕩漾出一些東西。這東西很怪,似乎藏著什麼。溫啟剛瞥了他一眼,瞥得有點詭異。岳奇凡看見了,趕忙沖溫啟剛笑笑,叫了聲老大。溫啟剛沒說話,他在想另外一個問題:在華宇的事上,自己是不是被人牽著鼻子進了某個圈套?不然,一個小小的華宇,怎麼敢連著跟他叫板?這太反常了!
當天中午,溫啟剛就趕往粵州,他必須搞清華宇的內幕,進一步確證華宇跟粵州「勁妙」的合作深度。同時,他也急著想把心裡的某個疑惑解開。溫啟剛最近有一種極不好的預感,好力奇內部可能出現了不該出現的問題,這問題很可能跟他有關。這種奇怪的感覺是孟子非和岳奇凡他們帶給他的,很強烈。
去粵州的路上,溫啟剛接到一個奇怪的電話,對方說他是東州藥業前老總左翼民的秘書,姓姜,叫姜豐,目前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給他打電話。溫啟剛問姜豐有什麼事,姜豐聲音壓得很低地說:「大事。」
「什麼大事?」溫啟剛問道。東州藥業以前由左翼民掌管,好力奇跟東州藥業所有的合作都是跟左翼民完成的。溫啟剛跟左翼民的關係雖說沒黎元清那麼熟,但也絕不能說陌生。半年前,左翼民突然離開東州藥業,先是說身體有問題,不能再繼續擔任要職,後來又傳是有經濟問題,被東州紀委盯上了。三個月後,傳聞得到證實,左翼民的確是出了事,被紀委「雙規」。但東州方面消息控制得很緊,只對外界披露,左翼民在執掌東州藥業十餘年間涉嫌貪污和瀆職,數額巨大,具體的涉案金額及涉案情節卻一個字也不透露,搞得很是神秘。之後,此案便沒了下文,左翼民好像消失了一般。東州藥業很快易帥,目前執掌帥印的是前第一副總李漢森。好力奇跟東州藥業所有的糾紛和矛盾,都是李漢森接管帥印後開始爆發的。
溫啟剛對外界風傳的各種小道消息沒有興趣,所以對這個自稱左翼民秘書的人態度很冷淡。對方聽出他的不友好,說:「溫總果然是心靜之人,之前我給你打過電話,也說過一些事,想必溫總都忘了?」
「沒忘,記著呢,有什麼事,請講。」
「當然是跟貴公司的事。」
溫啟剛有點不爽,剛才那句話讓他突然記起這個姜豐來。左翼民身邊的確有這麼一個人,三十出頭,很活躍,感覺很會來事,秘書嘛,職業所在。左翼民出事後,溫啟剛接到過各種各樣的電話,其中也有這個姜豐的,說的事大同小異,溫啟剛一概當沒聽見。人有時候是需要管住耳朵的,不該進的絕對不能進,一進去,你就被擾亂、被糾結。況且,那些事對溫啟剛來說一點也不新鮮。換了剛來內地那陣子,他可能會震驚、會憤怒、會不安,現在,溫啟剛已經變得很坦然。在這塊土地上,沒有交易就沒有收穫,不遵循潛規則、暗規則,你就寸步難行。
「講吧,什麼事?」溫啟剛依舊顯得不冷不熱。
對方就講了,依然是老調重彈,什麼黎元清跟左翼民這樣那樣,兩家企業有這問題那問題。溫啟剛聽著煩,正要訓對方,姜豐突然說:「黎老總這次怕是攤上大事了。」
「什麼?」溫啟剛的聲音跳了一下,姜豐繞了一個大彎,原來是說黎元清。
「他跟左老總之間所有的事,都被人抖出來了。給黎老總挖大坑的人,聽說是香港那邊的,我這樣說,不知溫總明白不?」
「想讓我明白什麼?」溫啟剛極力壓住內心的震撼和不安,耐著性子跟姜豐打啞謎。
「有人要徹底清算,好力奇跟東州藥業之間的秘密包不住了。」
溫啟剛一頓,這話觸動了他心靈的某處,說實在話,他最不想聽到的,就是關於東州藥業和好力奇之間的所謂秘密或者黑幕。什麼驚人黑幕,什麼驚天秘聞,都是媒體為了賺眼球造出來的詞。內幕無非就是錢,一方送一方收。搞企業的,誰願意往渾水裡蹚?企業掙的每一分錢,可都是血汗錢。再說好力奇是股份公司,不是國有企業,公司最後掙的,還不都是黎元清的,用得著搞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嗎?但這種事確實存在,誰也杜絕不了,誰都是受害者,誰也都是參與者。
溫啟剛想起一句話:社會不是壞在某一個人某一撥人身上,而是壞在大家身上。大家的麻木和不作為才是這個社會價值體系崩潰的主要原因。
「跟你有關係嗎?」沉默了一會兒,溫啟剛不客氣地說。
對方沒有馬上回答,等了一會兒才道:「跟我沒關係,但我絕不是多管閒事。溫總,我敬佩您的為人,也敬佩好力奇這樣的企業,我告訴您這個消息,並不是想從您這邊得到什麼,說穿了,也是惺惺惜惺惺吧。左老總出事,我也算是丟了飯碗,他的問題一天不落實,我就一天不能自由,也不能出來工作。當然,這些都跟您沒關係,我是不想好力奇再受什麼連累,這是一家好企業,溫總您也是一個有抱負、有擔當的好老闆。」姜豐一氣兒說了許多,帶了不少感情,說到動情處,竟然有嗚咽的聲音。溫啟剛的心突然潮濕起來,誰都不是鐵打的,在江湖上漂,滿心都是濕,平時都是裝著忍著的,稍不留神,最軟的地方就被打動了,溢出不該溢的柔軟和痛來。他抱著電話,發了好一會兒呆,對這個叫姜豐的再也沒了反感。
黎元清出事只是遲早的事,這一點溫啟剛相信。其實結局早在他心中,所以他沒有太多的驚慌。但姜豐說給黎元清挖坑之人也來自香港,引起了溫啟剛的警覺。溫啟剛本想問得再細緻點,又怕給姜豐撐起梯子,他會順勢亂爬,最後還是忍住沒問。
這一路,溫啟剛想了許多,他想起跟黎元清最初認識的日子,想起跟東州藥業合作的每一個過程,想起好力奇走過的每一步路,想起「寶豐園」的點點滴滴。當然,也想黎元清的結局。現在看來,黎元清突然趕來公司跟他見面,是有用意的,這時候再去想黎元清那天說的話,意味就不同了。
粵州之行很順利,幾乎沒怎麼費力,溫啟剛就搞清了華宇的問題。不幸的是,他的猜測都被驗證了,這讓他既興奮又不安。興奮是因為他對形勢和局面的判斷總是那麼接近事實,這讓他自信大增。可很多東西一旦被證實,不安便緊隨而來。這種感覺很要命,它讓人總陷在一種悲憫中,無法逃身,無法解脫。這種本該是思想家才有的深刻和憂慮,溫啟剛卻完美地具備了,而且強烈得很。沒有人逃得開懲罰,包括他,除非你的步子一直是正確的,可這個時代,誰敢保證不走錯一步?犯錯是企業致命的危機,但犯錯也是企業開創新局面的詭異方式,這裡面的辯證滋味,只有溫啟剛這種身經百戰的人才能體會到。
溫啟剛不但搞清了華宇,還發現了另一個秘密,這個秘密太逆天了。華宇的背後竟然還有另一隻手,而這隻手正是溫啟剛想逮到的!溫啟剛忽然改變了策略。他本來打算搞清華宇後,要誠懇地約見伊和平,跟他認真談一次。可現在,溫啟剛不這麼想了,他錯了,原來,他也會犯錯誤!
溫啟剛趕緊往回趕,他已經沒有時間再等了,再等下去,好力奇可能真要掉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了。他必須以最果斷的措施,痛打那些想置好力奇於死地的人。這次在粵州,溫啟剛除了掌握華宇的卑劣行徑和骯髒目的外,也沒忘關注對手「勁妙」。「勁妙」近期的動作很大,也極為野蠻。短短時間,「勁妙」連續推出了三款新產品,在包裝上做的文章尤其大。溫啟剛挑選了一些「勁妙」的產品,對它新改的包裝和大氣的設計大加讚賞。此外,對「勁妙」近期推出的一系列銷售舉措,溫啟剛更是感慨不已。「勁妙」竟然能一氣兒把百家高校拿下,讓飲料市場的消費主力軍——當代大學生為它做免費廣告,做市場先行者,這創意、這執行,不得不佩服啊。「勁妙」還拿出將近一億資金,在全國十六個市場搞有獎銷售,獎品有豪華車、電器、歐洲游什麼的。最令人驚訝的是在粵州,「勁妙」拿出黃金地段的十套房搞促銷,獎給年度十大銷售商,這種衝擊力不能不讓經銷商心動。同樣的促銷方式「寶豐園」也搞過,其他飲料廠家也在搞,但如此密集、近乎狂轟濫炸式的市場攻擊戰略,還是讓人心裡咯登作響。市場沒有爛手段,只有爛執行,這話看來的確是真理。溫啟剛發現,「勁妙」在粵州的市場已經頗有起色,各超市、各商店的門口成堆碼放著「勁妙」的新產品。在一家大型超市,溫啟剛停了一小時,做了個小調查,發現購買「勁妙」產品的消費者已達十分之三。這個比例真不敢小瞧,如果照這形勢發展下去,不出半年,「勁妙」就能取代「寶豐園」!
回到東州,溫啟剛緊急召開會議,公司中層以上的管理者全部參加,銷售部與會者更是擴大到片區經理。溫啟剛一改往常沉穩持重的樣子,上來就火急火燎。他對與會者說,好力奇四平八穩的日子該結束了,飲料市場狼煙四起、群雄爭霸,已經到了一個非常危險的時候,如果再沒有危機意識,沒有奮進精神,好力奇將不戰而敗,不戰而退。他把敗和退強調得很重,而且講到了更為可怕的結果,那就是:飲料行業的革命即將到來。這是一場血與火的洗禮,是智者與勇者的較量,也是善者跟惡者的較量,好力奇打的不只是一場商業之戰,更是一場道德之戰、倫理之戰、正義之戰。
溫啟剛如此上綱上線,著實驚著了眾人。包括唐落落,也被他搞得一愣一愣的。這人怎麼了,不就去了一趟粵州嗎,怎麼忽然變得這樣?唐落落在一旁古怪地看著他,不知從哪天起,唐落落覺得溫啟剛變了,很陌生。一種恐懼感生出,唐落落感覺有點駕馭不了溫啟剛了。她捧起水杯,有點痛苦地喝了口水,繼續聽溫啟剛往下說。
溫啟剛對大家的反應視而不見,講完好力奇目前的危機,話題一轉,開始下命令:「我們目前要做的兩件事,仍然是市場和產品。剛才我講了市場的種種變化,還有出現的危機,現在我強調一句,越是市場求變的時候,越是我們搶抓機遇的時候。我們要重視對手,但絕不能被對手嚇倒。好力奇接下來要從兩個方面尋求突破,一是全力穩定市場,我們已經佔有的市場,一寸也不能丟,中心市場、主導市場,必須牢牢把握在手裡,同時要對二級市場、三級市場及邊遠市場如內蒙古、青海、甘肅等,加大開發力度,制定積極有效的配套政策,抽調精兵強將,全力開拓。要讓『寶豐園』真正走向全國。跟經銷商的關係,好力奇必須重視起來。粵州『勁妙』在市場上採取霸王政策,對經銷商尤其是跟好力奇密切合作的骨幹經銷商,採取大幅度讓利及利上加利政策,讓這些經銷商在誘惑面前做出對我們不利的選擇,這對好力奇影響很大。『勁妙』這樣做,分明是斷我們的一條胳膊,不,斷我們的四肢,讓好力奇成為孤軍。尤其是『勁妙』不惜一切代價挖我們的牆腳,更得讓我們警惕。我在這裡點一家經銷商的名,就是跟好力奇合作一年,取得過驕人業績的華宇。華宇跟好力奇的關係,在座的諸位都清楚,可以說,沒有好力奇就沒有華宇,同樣,華宇也為好力奇的發展盡了自己的力。粵州『勁妙』這次放出狠話,一定要瓦解好力奇跟華宇的聯盟,用意非常明顯,就是要打擊經銷商對『寶豐園』的信心。大家想過沒有,如果連華宇都能中斷跟好力奇的合作,那還有哪家經銷商不能?如果華宇跟好力奇的合作關係都能被打破,那好力奇在飲料市場還有什麼威信可言?我這幾天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就是經銷商跟生產商,到底能不能形成永世的同盟,到底能不能成為利益鏈上兩個不可分割的夥伴?現在看來,我們的工作還很不夠,跟經銷商的關係更是不能稱為牢靠。同時,我還在想,像『勁妙』這樣靠利益誘惑爭取經銷商的做法是否真的過時了?從目前『勁妙』對我們的影響看,這種做法在內地市場遠未過時。不瞞各位,這些年我是有野心的,這野心不是說要把好力奇和『寶豐園』打造到什麼程度,這是另一個問題。我的野心是想徹底改變內地市場的格局,建立內地市場的商業道德與商業倫理系統,讓大家在逐利的同時,不要忘記自己的責任。現在看來,我好幼稚,商業道德和商業倫理的建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是一項長期的使命。但企業必須顧及眼前,必須顧及現實利益。前幾天,負責銷售的岳奇凡問我,要不要用同樣的方法打壓一下『勁妙』的囂張氣焰。我沒有點頭,我把這個問題留給了岳奇凡,也留給了我自己。今天我鄭重表態,我們在追求遠期目標與戰略的同時,不能忽略近期利益,更不能放鬆對企業現實問題的解決。所以,對『勁妙』釜底抽薪、斷我臂膀一事,我建議銷售部以牙還牙,而且要快、要狠,奇凡,你明白不?」
坐在會場上的岳奇凡眼睛一亮,興奮地站起來,很有信心地回答道:「明白,謝謝溫總,我們一定會以牙還牙,做好銷售商的工作。」
「好!」溫啟剛痛快地應了一聲,臉上顯出一層興奮來。
身旁坐著的唐落落臉色陡然變暗,溫啟剛居然在這樣的會議上公開為岳奇凡打氣,為他撐腰,這讓她情何以堪?難道他忘了,自己對他這個愛將是有很大的意見的,不只是意見,最近這些日子,唐落落對這個岳奇凡充滿了各種懷疑。不,她對公司裡凡是跟溫啟剛走得近的,或是靠溫啟剛的關係進入好力奇的,全都有了戒心。而且她敢負責任地說,她的懷疑絕不是空穴來風,更不是感情用事,只是苦於還沒拿到鐵實證據,不然,她這會兒就會站起來,跟溫啟剛理論。
聽溫啟剛在台上對這些人又是鼓勁又是授權,唐落落又急又氣。
溫啟剛啊溫啟剛,難道你真不明白你的這些愛將背著你在做什麼,難道你真以為他們對公司就跟你對公司一樣?好,你誇吧,你支持吧,我唐落落是拿你沒辦法了,看將來有一天你怎麼跟公司解釋,怎麼替這些人收場!
溫啟剛還在慷慨陳詞,激情勃勃,唐落落的心突然難受得不行,恍惚中,好力奇已經進入溫啟剛時代,她這個曾經在公司說一不二的人反倒成了閒角。唐落落知道這種想法要不得,對公司、對她,都只有百害而無一利,可她還是管不住自己。坐在會場裡難受,唐落落想出去透透氣,調整調整心情,正要起身,溫啟剛衝她說話了:「關於跟銷售商如何搞好關係,銷售政策如何調整,下一步市場如何開拓,我想聽聽唐總的意見。」說到這兒,溫啟剛轉過頭來,直視著她,「唐總,不能由我一個人說,你也發表發表意見,給大家開動一下腦筋。」
唐落落愣了一下,開會之前溫啟剛並沒跟她碰頭,只是通知她需要開個會,振作一下士氣。她也沒打算在會上說什麼,公司向來如此,會要短,講話要少,力求務實高效。再說她對銷售本來就關注得少,平日也少過問銷售方面的工作,讓溫啟剛這麼將一軍,突然不知該不該接話。
會場響起了一片嗡嗡聲。剛才溫啟剛講話時,會場鴉雀無聲,大家都豎直了耳朵在聽,這會兒剛說要她講幾句,會場立刻亂起來。唐落落有些難堪,心裡也很不好受。她往會場上掃了眼,帶頭嘀咕的不是別人,正是岳奇凡。岳奇凡跟身邊的兩位片區經理低頭談著什麼,說話聲有點大。兩位片區經理都是女的,其中一位曾經跟黎元清鬧過一陣緋聞。原本黎元清將她安排在公司行政部,坐辦公室,有段時間天天陪黎元清赴宴,沒多長時間便拿起了名包,手腕上也戴上了價值不菲的名表,在公司裡說話,口氣更是不一樣了。唐落落看出端倪,沒吵,沒鬧,一紙內部調令,將她調到了銷售部,指示分管銷售的副總經理將其安排在相對偏僻的鄭州市場。黎元清也懂了唐落落的心思,打那以後,沒再跟這女子來往過。換了平時,唐落落可能不會發作,很多時候,她還是很能顧全大局的,不管是在感情還是在工作方面,都能替別人著想,尤其是替黎元清著想。但今天,唐落落忍不住了,接過話筒,衝著岳奇凡說:「你們是不是坐不住了,不想聽我講是不是?如果不想聽,三位可以出去!」
下面坐著的岳奇凡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唐落落是衝他發火,驀地起身,什麼也沒說,出人意料地走了出去。隨後,跟他一起嘀咕的那兩位女經理也扭腰擺臀地走了出去,高跟鞋在地上敲打出一陣脆響。
三人的舉動驚住了所有人,唐落落更是目瞪口呆。下屬公然挑釁上司、蔑視上司,這樣的事,好力奇從未發生過。沒想到這「壯舉」「奇舉」,今天讓岳奇凡創造了。唐落落傻了眼直直地站著,根本不知該做何應對。良久,她把目光投向溫啟剛,希望溫啟剛這會兒能站出來,替她捍衛點什麼。沒想到溫啟剛對她的求助視而不見,冷冰冰地坐在那兒,一聲不吭。唐落落這下才知道什麼叫眾叛親離。會場上嘈雜聲再起,可能大家都被岳奇凡離奇的舉動駭住了,也有人為唐落落鳴不平,期待她做出更出人意料的舉動來。唐落落站在那兒,站了大約有五分鐘,收回臉上的驚詫,很平靜地咳嗽了一聲,動了動椅子,抬腳走了。
唐落落離開了會場!
她用這種方式表達了對溫啟剛的不滿。
溫啟剛依舊冷冷地看著,壓根不對失控的場面說一句話,似乎眼前發生的一切跟他沒有關係。直等傳來重重的關門聲,唐落落摔門而去,他才重重地咳嗽一聲,對著會場說:「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