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衛視的元宵晚會上,趙德良有一個講話,這個講話之後,趙德良的春節,才算結束了。原計劃,趙德良在元宵節的第二天回北京。由於游傑的病情,趙德良改變了計劃,他將春節期間很多活動壓縮了,然後在春節假期的最後一天趕到了北京。
這次去北京,和唐小舟第一次陪趙德良去北京一樣,僅僅只有他們兩個人。第一次陪他去北京,在列車上碰到了巫丹,這次碰到的是池仁綱。
唐小舟的工作,總是不斷地重複自己,非常機械。上火車之後的第一件事,將兩人的行李安頓好,列車一旦啟動,他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打開水。恰好池仁綱也去打開水,兩人碰到了。
秘書工作干久了,遇到某類事,便會習慣性猜疑,最常被懷疑的,是某人和趙德良之間任何一次看似偶然的相遇。池仁綱與自己的這次車上奇遇,唐小舟同樣看成是蓄謀已久。與其他人預謀面見趙德良不同,池仁綱的這個預謀確實顯得比較高明。試想,你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設計與趙德良邂逅,一是趙德良有沒有時間奉陪?二是趙德良有沒有心情與你邂逅一番?三是即使邂逅成功,趙德良能給你多大的機會談話?全都是未知數。只有趙德良回北京的列車上,是個時間特區,前提是,你必須知道他所乘列車的準確車次,掌握這個時間的人,是極少的。回到包廂,唐小舟立即向趙德良匯報,剛才打開水的時候,碰到了池主任。
趙德良正處理文件,聽了這話,抬頭看了唐小舟一眼,並沒有說話。趙德良也知道,這樣的行程,要想完全清淨是不可能的,所有看似偶然的相遇,背後都有必然的因果,至於這些人是由唐小舟安排的,還是余丹鴻安排的,抑或辦公廳其他人安排的,他也懶得去管。若是全部這類安排都要弄個清楚明白,那也實在太累。斑固的《漢書?東方朔傳》中說,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黈纊充耳,所以塞聰。明有所不見,聰有所不聞,舉大德,赦小過,無求備於一人之義也。趙德良知道,有人可以把他的這個時間段賣掉,並且可以賣出大價錢。
唐小舟更進一步解釋說,政研室的池仁綱主任。
話音剛落,敲門聲響起。唐小舟將門打開,池仁綱進來。
趙德良說,哦,是仁綱同志,你也去北京?
唐小舟請池仁綱坐下。坐下後,池仁綱回答趙德良的話,說,剛才碰到小舟,才知道趙書記也在車上。
趙德良和池仁綱海闊天空地閒聊,先聊的是省委理論刊物《前線》。這個刊物掛的名譽主編是趙德良,主編是池仁綱。但池仁綱並沒有當好這個主編,所編發的文章,趙德良不是太滿意,曾有幾次說,這個刊物辦得大而空,不切實際,沒有針對性和指導性。此時,趙德良提到《前線》的關注面應該更廣一些,比如鄉鎮企業的發展,是一個很值得研究的課題,這方面,政研室做得還不夠,要想辦法好好解剖幾隻麻雀。池仁綱的心思並沒有放在這上面,此後也並沒有在這方面有任何動作。
話題不知不覺就轉,談起了游傑的病。趙德良說,游傑同志病得真不是時候。
唐小舟理解,周昕若面臨退下來,游傑這一病,常委就會空出兩個位置,假若趙德良還想動一動其他常委,比如余丹鴻或者羅先暉,那麼,常委就要大動。這樣的大動,是否能夠得到中央的支持?如果難度比較大,他就不得不改變計劃,著手解決游傑和周昕若之後的兩個空缺,其他位置,只能暫緩了。這確實可能打亂了他的計劃。
池仁綱說,是啊,省裡最近有些動向。
趙德良對此顯得很重視,說,有些什麼動向?
池仁綱說,具體也說不清楚,主要是一種感覺。這幾天,往北京跑的人特別多。
唐小舟想,你不也屬於往北京跑的人之一嗎?你不僅往北京跑,還有意安排和趙書記同行,如果不是為了跑官,誰信?
趙德良對此心中有數,不便深入地討論這個話題,說,春節嘛,大家的事情多一些。
池仁綱說,是啊,很多年要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原本說,這個年,哪裡都不去,誰都不拜。可是,我房下的一個侄子有意見了,春節回家的時候,給我母親留了個話,說他在北京這麼多年,我每年都要去北京好多次,一次都沒有去看過他,是看不起他。其實,我哪裡是看不起?是覺得高攀不上,他在北京那麼重要的部門,整天跟著領導,太忙了嘛。
唐小舟想,池仁綱的目的,就是這句話。他大概希望趙德良問,你的侄子在什麼部門?趙德良沒說,池仁綱便轉過頭看唐小舟,大概希望唐小舟幫他一把,助他將這個話挑明。唐小舟裝糊塗,沒有開口。
在北京下火車,雷主任和王麗媛早已等在站台。池仁綱沒有和他們同行,說國辦有車來接,和趙德良告別。國辦兩個字,明顯讓趙德良愣了一下,卻又不露聲色,與池仁綱握了握手,說,仁綱同志,你如果有事,就給小舟打電話。
駐京辦來的是兩台車,但只有一台車能駛上站台。雷主任和王麗媛將趙德良送上車,要出站去乘另一台車。趙德良說,算了,讓另一台車回去吧,你們兩個上來擠一擠。於是,趙德良坐左邊,王麗媛擠在中間,雷主任坐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