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向來說:「你跟我不一樣。你已經爬上了副局長的位子,只要把握好機會,就會前途無量。而我還是副科長一個,前途黑漆漆的,看不到一絲希望,只能是破罐子破摔了。你們包局長跟我們局長也不一樣。包局長畢竟把你推上去了,他對你是有大恩的,現在也正需要你給他當好助手,你跟他搞好關係,既是一種感恩之舉,也是為了自身今後更大的發展。而我們局長呢,卻處處排擠我,打壓我,我總不能把熱臉往他的冷屁股上去貼吧?」
田曉堂說:「你們局長幹嗎要跟你過不去?這事你以前也不是沒跟我說過,可我始終沒弄太明白。」
劉向來說:「一言難盡。今天不說這個了,還是說說你的事吧。我說你要抓緊與包雲河搞好關係,還有一層意思。你和唐生虎的關係究竟到了什麼程度,包雲河目前尚蒙在鼓裡,他還在觀察。一旦他發現了實情,對你的態度說不定還會改變,這於你很不利。所以你必須在包雲河覺察實情之前,就成為讓他信得過的人。只要你成了包雲河的人,和唐生虎的關係到底如何就沒那麼重要了。」
田曉堂大為折服,說道:「老兄高見啊。只是,能不能和包雲河處好關係,我心裡哪有底?」
劉向來說:「其實也沒什麼難的,你記住一句話吧:在領導面前,你少動腦子,多用手腳。」
田曉堂把劉向來的話品味了一番,笑道:「要做到這一點,又談何容易。」
酒能亂性
為了盡快拿出「潔淨工程」第一期規劃方案,田曉堂乾脆長住戊兆,每天和鍾林他們一道下去。陳春方見田曉堂天天下村,不安排個人陪同說不過去,就派姜珊去陪他。田曉堂卻不讓姜珊作陪,對她說:「你該忙什麼就忙什麼去吧,別因為我而耽誤了你們縣局的工作,我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姜珊嘻笑道:「眼下我們縣局最重要的工作,就是陪田局長在我縣指導工作。你不讓我陪著去,那才是耽誤了我們的工作呢。」
田曉堂也笑了:「我說不過你,但我真是覺得沒必要,這並不是客氣話。如果我在這裡待個十天半月,你天天從早到晚地陪著我,那該耽誤你們多少事兒啊,不行不行。這事你不能光聽陳局長的,還得聽我的,畢竟我還是你和陳局長的上級,在這件事上我就獨斷專行一回。」
姜珊狡黠地一笑,說:「對不起,田局長。你是我的上級領導不假,但你畢竟不是我的直接領導。我還得先聽直接領導的話,先服從直接領導的安排。再說,我跟你到村裡去,不光是為了陪同你,我還存了點私心,想藉機去現場學點東西,長點見識。這種學習機會可不多啊。」
田曉堂沒想到這個姜珊還這麼能言善辯,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了。
姜珊又說:「撇開你的領導身份不講,我們還是師兄妹呢。師兄到師妹地面上來了,師妹陪一陪師兄,盡一盡地主之誼,這總可以吧?」
姜珊一提師兄師妹,田曉堂就莫名地軟了下來,也就不再堅持。
姜珊坐上甘來生開著的別克車,顯得有幾分揚揚得意。田曉堂把她的神態看在眼裡,覺得她真是未脫孩子氣。
途中,姜珊問起規劃方案,田曉堂不想和她說太多。按慣例,這項工程的規劃方案由市局負責制訂,主導權在市局,縣局只是配合,而工程的組織實施則交由縣局具體操作。眼下,規劃方案初稿都沒拿出來,再說包雲河的意見與他的想法出入又很大,他還真不知該怎麼對她介紹。但後來田曉堂突然靈機一動,又主動對姜珊說:「我們目前初步形成了兩套規劃方案。方案一是以公路沿線這排民房為主體,打破鎮村界線,成帶狀推進,形成一條細長的整治帶。方案二是選定沿公路的兩到三個村,成塊狀整村縱深推進,分村各個擊破。這兩套方案各有利弊,我們一時也分不出個高下來。你是本地人,我倒想聽聽你的高見。」
姜珊謙虛道:「這事挺專業的,我哪說得好!」
田曉堂說:「隨便說說嘛。憑你的直覺,你認為哪套方案更合適?」
姜珊沉吟了片刻,才說:「我個人覺得,按方案一建成後視覺效果可能更好些,也更容易凸顯政績,引起關注,但問題是這排民房涉及三個鄉鎮十二個村,組織施工的難度較大,而且這個整治帶也拉得過長,會導致施工成本增加。方案二呢,倒是更科學合理一些,更利於降低成本,也更利於這項工程逐年有序地推進。」
田曉堂略作沉思,道:「你說得挺有道理的。這麼說你是贊成方案二囉?」
姜珊點頭道:「當然是方案二。恕我直言,你這方案一是站在領導的角度考慮的,只圖好看,不管實用,也沒講成本。方案二才是站在群眾的角度考慮的,比方案一實在多了,可操作性也強一些。」
田曉堂故意皺著眉頭問:「方案一難道就一無是處嗎?」
姜珊說:「也不能說一無是處。在某些領導看來,方案一隻怕更對他胃口,但老百姓絕不會買賬。真是奇怪了,你們怎麼同時弄出了這兩套大相逕庭的方案呢?方案一說直白點,就像報紙上說的,是搞路邊工程、形象工程、政績工程,搞形式主義、花架子,老百姓會罵娘的。」
田曉堂心頭不由一震,半晌再也無語。他剛才故意對姜珊說已形成了兩套方案,把包雲河的意見說成是方案一,把自己的想法說成是方案二,想試探一下她對這兩套方案的態度。姜珊一口咬定方案二勝過方案一,對方案一還頗有微詞,讓田曉堂暗暗高興。包雲河對他提出方案一之後,儘管聲稱這樣做是為了盡快提升「潔淨工程」的社會關注度,為今後爭取上級更多後續資金創造條件,但田曉堂心裡明白,這冠冕堂皇的理由並不是太站得住腳。包雲河只怕是要借「潔淨工程」為自己打造政績,撈取政治資本。什麼要盡快動工建設呀,什麼要形成一條沿路風景帶呀,什麼要堅持高標準施工呀,其實都不過是為了早出政績、快出政績,讓政績更漂亮好看,更鮮艷奪目。包雲河剛上台,背後又靠著唐生虎,不趁早弄點政績出來,給自己貼點金,給唐生虎增點彩,似乎也說不過去。所以包雲河這麼急急巴巴地要搞政績工程,其迫切心情倒也不難理解。只是這樣一來遭殃的還是老百姓。田曉堂又想姜珊到底還是嫩了點,竟然直言不諱地說方案一是搞形式主義、花架子。好在她碰上的是他,如果換成了別的領導,說不定就在渾然不覺中一下子把人家得罪了。
田曉堂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說:「其實,我也是傾向於方案二的。只是,別人的腦袋架在他自己的脖子上,不可能都和我的想法一致,說不定支持方案一的人也不少。過兩天討論方案時,你會站在方案二這一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