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鍾林的不開竅,田曉堂真不想理睬他。再說,這事根本就沒有半點希望。可又想自己已答應了鍾林,再說鍾林在自己手下做事一直也很盡力,就覺得不幫幫他又有些過意不去。田曉堂決定還是去跟包雲河說說,算是替鍾林盡一份心吧,儘管他知道多半是白說,而且包雲河對他當這個說客肯定會心存不滿的。
過了兩天,田曉堂去包雲河辦公室談工作,就有意把話題扯到鍾林身上,藉機推薦了一番。包雲河似笑非笑地說:「鍾林不錯!不錯!」
一聽這話,田曉堂就知道奇跡不會發生。包雲河嘴裡說不錯,顯然是在敷衍他。田曉堂又後悔起來,覺得不該跟包雲河說起鍾林,讓包雲河又在心裡給他記了一筆小賬。
田曉堂和拆遷辦的人一道去周傳芬家動員拆遷。周傳芬這天還算平靜,她沒有說太多的話,只是提出了兩個要求,一是補償款能不能再適當增加一些,二是能不能幫她找一個崗位。田曉堂表態,第一條不好答覆,第二條倒是可以承諾,在項目竣工後聘她做保潔員,同時也可雇她兒子來做保安,並答應將這一點寫進拆遷協議。周傳芬聽他這麼一說,沉默了半晌,就答應在拆遷協議上簽字。當她拿起筆,右手卻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簽完字,她還是控制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田曉堂沒想到,周傳芬的拆遷動員竟是如此順利。周傳芬的通情達理和顧全大局,讓他深受感動,卻又覺得十分歉疚和不安。他考慮再三,才拿定主意,違反一次財經紀律,跑到一家下屬單位,向這家單位的頭頭裴自主提出「化緣」2萬,說是用於局辦的同志們外出「培訓」。裴自主和田曉堂私交不錯,幾乎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下來。裴自主心裡明白得很,田曉堂要這筆錢肯定不是為了什麼「培訓」,只怕是有些開支局裡不好報賬,才想到找他求援。不過他也清楚,送給田曉堂2萬塊錢自己並不吃虧。田曉堂管著局裡的資金,今後撥什麼經費時給他適當傾斜一點,他就不止多得2萬。田曉堂把錢拿到手後說:「發票你自己想辦法。」裴自主笑道:「當然是我們想辦法,你只管放心好了。」
田曉堂把2萬塊錢直接送到了周傳芬家裡,稱這是給她家新增的補償款,又叮囑她注意保密,不可對外聲張。做完這件事,田曉堂才覺得心裡踏實了些。
9戶拆遷戶的拆遷協議全部簽完,包雲河大為高興。一周後,他就放心地去歐洲學習考察了。付全有以照顧他為名,也一同前往。機關裡便有人說起了風涼話,說包雲河未能把付全有扶上局辦主任的位子,心裡還是有些愧意,這次才特意帶付全有出國去玩一趟,以示安慰,亦作補償。
市長唐生虎找田曉堂幫忙
包雲河從歐洲回來,一上班就打電話過來,叫田曉堂去一下。
田曉堂從容地喝了幾口茶,喝得渾身舒坦了,才起身不緊不慢地往走廊上走。他其實是故意磨蹭這麼一下,當然也不可拖得太久。到了包雲河辦公室門前,他輕輕叩了叩門,裡面馬上傳出回應聲:「請——進!」用的是普通話的語調,顯得很客氣,很有修養。他不由一怔,過去包雲河可不是這樣的。過去包雲河只會說「誰呀?進來進來!」口氣總是生硬的,甚至有些不耐煩。沒想到去了一趟歐洲,竟然也學得了一些文明禮儀,變得紳士起來。誰說出國「學習考察」無甚鳥用,包雲河去了這一趟,回來都會禮貌地說「請進」了,收穫還不夠大嗎!
進門後,田曉堂問起在歐洲的見聞,包雲河頗有興致地作了些介紹。講到興奮處,兩隻手還伸出來在空中一抓一抓的。田曉堂裝出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在包雲河揚起右臂的時候,突然發現他腕上的手錶熠熠閃亮,十分奪目。定睛細看,包雲河換了一塊新表,而且是一款很漂亮的勞力士(rolex)表。
包雲河呱呱地講了半天,仍然意猶未盡,又感歎道:「出國什麼都好,就是中國話沒地方說,憋得我呀,真是難受死了!」田曉堂在心裡笑了,今天包雲河幾乎成了個話癆,原來是為了彌補周遊歐洲時說不成中國話的損失啊!又想包雲河平時發號施令慣了,說什麼話總有人聽,有人奉承叫好,去了歐洲卻連話也說不成了,他哪受得了這份寂寞!幸好他在歐洲只待了一周,如果時間長了,只怕會要他的命的!
說過歐洲見聞,包雲河神情忽然嚴肅起來,說:「市委組織部已原則同意我局配備一名工會主席。你可能也聽到了議論,說陳春方要進市局機關來。我的初步想法,把陳春方作為工會主席人選上報。陳春方近段時間在工作上是有點失誤,但看他這些年來的工作表現,總的來說還是不錯的,能力強,口碑也還好。我們不能以一眚而掩大德,因他一時失誤,就把人家一棒子打死吧?無論用哪個幹部,難免會有一些不同看法,這很正常。我們用人一定要看主流,看優點,不可求全責備。一個有缺點的幹部,有可能不是一個好幹部,但一個沒有任何缺點的幹部,只怕也不會是好幹部。這是我的觀點,有些武斷了,總之,我覺得提名陳春方還是可行的。再說,早在一年前他就被提名為副局長人選,在組織部備過案。現在提出這個動議,對他來說已是遲來的愛了!」
田曉堂很是吃驚,他一直以為陳春方到市局來只會是平調,萬萬沒有想到包雲河竟然還要提拔他。包雲河說了這麼多,不過是在替陳春方辯護。顯然,包雲河也感覺到提拔陳春方在局領導班子中只怕會有不小的阻力,所以才主動尋求田曉堂的支持。
包雲河看了田曉堂一眼,見他表情曖昧,笑了笑說:「我打算下午開黨組會議一議,在會前先跟你商量一下。我想聽聽,你對這事是怎麼看的?」
田曉堂在心裡暗笑,這哪是跟他商量,分明是逼他表態嘛。如果自己不表態支持,包雲河肯定不會放過他。可要他表態支持,心裡又一百個不情願。怎麼辦呢?田曉堂一下子又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境地。思前想後,還是不得不作出妥協,可他又不想把話說得那麼痛快,就說:「我想,提拔陳春方在局內應該不會有太多非議吧,他畢竟也是多年的正科級幹部了。倒是將來組織部公示後,就怕有人揪住『潔淨工程』不放,一個勁地告他的狀……」
聽他這麼一說,包雲河的表情就有了幾分輕鬆,笑道:「舉報倒不用怕,我會做好工作的。」
下午黨組會上,面對包雲河投過來的暗示的目光,田曉堂只得第一個表了態,李東達緊接著發言,也表示贊同。田曉堂沒想到李東達今天的態度竟會這麼積極。他不明白李東達這樣做是出於什麼目的。莫非李東達覬覦已久的正縣級黨組副書記已有了一定把握,在這節骨眼上他不想得罪包雲河?還是因為他本身就不討厭陳春方,一年前他又和陳春方一道成為提拔對像卻均未如願,兩人算是同為天涯淪落人,他對陳春方有一種惺惺相惜之感?
田曉堂和李東達都表態同意,其他人就不好怎麼說了。會議很快就散了。
半個月後,走完一系列組織程序,陳春方順利擔任了工會主席。那個副局長的職位仍舊空缺。田曉堂暗暗琢磨,要是「潔淨工程」不出問題,陳春方只怕就直接升任副局長了。包雲河讓他當個工會主席,這既是拉了他一把,同時也算是給他一個小小的懲罰吧。也說不定,包雲河的本意是想讓陳春方做副局長,只是在市裡通不過,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不過,陳春方在工會主席的位子上大概只會過渡一下。那個空缺的副局長職位,只怕就是為他預留著的吧?
陳春方做了工會主席不久,鍾林來找過田曉堂一次。那天,鍾林像個怨婦一樣發了一通牢騷,田曉堂不好多說什麼,只能用些大道理委婉相勸。見鍾林神情有些恍惚,不免暗自擔心起來。
田曉堂沒想到,自己那句玩笑話還真應驗了,姜珊果真接替了陳春方。田曉堂就覺得華世達用人還真是大膽,姜珊畢竟年輕了些。他給她發去短信,表示祝賀。她回道:「謝謝師兄!我沒思想準備,很有壓力,夜不成寐。」他調侃道:「車到山前必有路,不必過於擔心。失眠可不好,容易讓人長皺紋,把人催老變醜。」姜珊說:「本來就又老又醜,無所謂的。」田曉堂不由哈哈大笑,又發去一條短信:「在師兄眼裡,你可是咱們雲赭的袁泉呢。」在國內眾多女演員中,他最喜歡的就是袁泉了。短信發過去後,他的心不由怦怦直跳。姜珊很快回話:「謝謝抬舉!光是為了師兄,我也要力爭天天睡個好覺!」這話就有點耐人尋味了。田曉堂不敢再往深處說了,岔開話題道:「今後遇上什麼困難只管跟我講,我可以幫你參謀參謀。」姜珊大概是對他的畏縮有點失望,過了兩分鐘才回了一句:「今後少不了要向你請教!」兩人又彬彬有禮起來,就顯得有些生分了。
一天晚上,田曉堂和劉向來在一家茶樓小聚。劉向來一直忙於幫那位浙江的宋老闆開發房地產,大概是跟著發了點小財,看起來精神狀態還不錯,再也聽不到他抱怨如何懷才不遇了。閒談中,劉向來告訴田曉堂,陳春方這次未受處分反倒提拔,是唐生虎在背後起了決定性作用。劉向來說這個情況是組織部的一位朋友悄悄告訴他的。田曉堂這才意識到,自己把陳春方的不正當提拔想得太簡單了。包雲河就是再霸道,再有本事,憑其一己之力,是很難擺平華世達的,更擺不平組織部和市委。如果包雲河請動了唐生虎,唐生虎再出面說說話,一切問題都可迎刃而解。只是,唐生虎憑什麼要替陳春方說話?難道僅僅是看包雲河的面子?不大可能吧。莫非,那個施工隊塗老闆真是唐生虎介紹去的?那個便條上真是唐生虎的筆跡?
這事讓田曉堂很受刺激,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他想,看來要在官場站穩腳跟,進而有所作為,最好還是在上面找到一個靠山。這靠山越大越好。李東達據說靠上了孟副書記,可這靠山還是小了點兒,而鍾林根本看不出有什麼靠山,所以他們想有所進步,簡直比登天還難。陳春方因接受了唐生虎介紹的施工隊,無意中攀上了唐生虎這個大靠山,所以哪怕是帶病提拔,竟也暢通無阻。事實就是如此,有無過硬的靠山,往往決定著你的仕途沉浮和命運走向啊。田曉堂原本對巴結領導,搞人身依附的行為嗤之以鼻,對周雨瑩熱衷於走夫人路線也不以為然。可面對這殘酷的現實,他也有些動搖了。
回到家,已是晚上10點多了,周雨瑩卻還沒回來。直到過了11點,她才跨進門。還在換著拖鞋,她就喜滋滋地說:「我剛才在唐市長家打了一場麻將,還見到了唐市長!」
田曉堂有些吃驚,問:「唐市長在家?」
周雨瑩說:「他回得較晚。我提到你,他還表揚你了呢!」
原來,這天晚上唐生虎夫人邀請她和周青,乾脆到家裡去打麻將。打到10點多鐘,唐生虎回了家,他夫人忙介紹周雨瑩,周雨瑩則不失時機地說:「我是田曉堂的愛人。」唐生虎眼裡一亮,說:「噢!小田不錯,筆頭子挺厲害的!」
田曉堂聽了難免有點激動。他突然想,既然唐生虎對他還保持著不錯的印象,何不抓緊時機,趕快靠上去。他對周雨瑩說了自己的想法,她卻說:「現在就帶你去唐市長家,火候還不到呢。是不是還等些日子,等我和他夫人的關係再深了一層,和唐市長也更加熟絡了,再一起登門拜訪,效果只怕會好一些。」
「欲速則不達」的道理,田曉堂當然懂得。他雖然著急,卻也只好慢慢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