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包雲河家出來,田曉堂暗自琢磨,包雲河上省裡去幹什麼,還弄得這麼神秘兮兮的?難道是去上面找哪位大領導打招呼?看來,包雲河蟄伏了幾個月,對復出只怕已是迫不及待了。他如果回了局裡,還能官復原職嗎?應該說這種可能性不大,哪怕他手眼通天呢。做不了局長,那包雲河能做什麼?他肯甘居人下嗎?田曉堂這麼尋思著,就感到有些困惑。
這天袁燦燦來市區,約田曉堂去仙人居吃飯。田曉堂沒有拒絕,立馬趕了過去。
一見袁燦燦,她就抿嘴一笑道:「今天省廳沒來領導?」
田曉堂愣了一下,機械地回答道:「沒有。」不免有點尷尬。他知道袁燦燦故意這麼問,是因為她上次過來想見他,他撒謊說省廳來了領導,得去作陪,抽不開身。他想她一定猜出他上次是說了假話,所以才這麼挖苦他。
好在袁燦燦並沒有深究,馬上就換了話題,告訴他,她已跟王季發商談過離婚的事。田曉堂哦了一聲,問:「他是什麼態度呢?」
袁燦燦說:「他的態度倒是蠻好,表示並不願意跟我離婚,這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但如果我執意要離,他還是尊重我的意見。他主動提出,在財產分割的問題上,我有什麼要求只管提,他想多分給我一些財產,以作補償。只不過目前他正在弄你們局那個主樓工程,墊了不少資金下去,可能一時拿不出那麼多活錢,還得暫欠我一部分。」
田曉堂就笑,說:「這個王季發,還真有些謙謙君子的風度。」
袁燦燦說:「我沒想到他會這麼表態。他對我這樣,我又有點捨不得他了。」
女人的心事真是難以捉摸。田曉堂笑道:「捨不得就不離了嘛,你們畢竟是多年的夫妻啊。」
袁燦燦黯然道:「可他還有那個年輕女人呢,那女人又給他生養了兒子,他的心哪會放在我這邊!」
田曉堂歎了口氣說:「離吧,你又捨不得他;不離吧,你又不能容忍他。那該怎麼辦呢?」
袁燦燦淒然一笑,說:「最終難免還是要離的。不過,想到離婚後只剩下我孤零零一個人,那個名義上的家再也不存在了,我就感覺特別恐懼,特別害怕。」
田曉堂似乎聽出了一點味道。他想應該對她說句熱乎乎的寬慰話,可就是說不出口。袁燦燦幾次跟他談起離婚,反覆表露自己猶豫、彷徨的心態,到底用意何在呢?試探他的態度?企盼他能給她一顆定心丸?難道,袁燦燦想跟他更進一步,直至結婚?轉念又想,袁燦燦有這樣的奢望也算正常。她愛他,愛了多年,她需要一個結果。女人是浪漫的,愛幻想的,卻往往又是很現實、很冷靜的。她得到了他愛的回應和共鳴,接下來必然會力圖完整地擁有他,擁有他的愛。可這顯然並非易事。她那邊倒好說,因為她的婚姻已千瘡百孔,而他的家庭卻一直風平浪靜。田曉堂從未想過跟周雨瑩離了婚再與袁燦燦結合的問題。這個問題太重大了,他根本不敢想。
他倒不是怕社會輿論的壓力,眼下離婚太尋常不過了,儘管他是個不大不小的官員,可能風言風語會多一些,但只要那一陣過去了也就沒事了,他主要是不願意折騰,一分一合地折騰來折騰去,會讓人精疲力竭、元氣大傷。他也不想愧對周雨瑩。周雨瑩這人雖然市儈氣重一點,但對他的愛是不摻半點假的。再說,他與袁燦燦真走到了一起,是不是就一定比跟周雨瑩的組合更讓他感到幸福、快樂呢?還真不好說。愛情和婚姻畢竟不是一回事。婚姻如同鞋子,合不合腳得穿過了才知道。可等穿了才發覺不合腳,再後悔就來不及了。袁燦燦可能也是意識到這只怕是個非分之想,便不敢妄然提出來,卻到底又不死心,不甘心,到底還殘存著一絲微弱的希望,所以才旁敲側擊,琵琶半掩,欲說還休,他只要心有靈犀,自會明白她的話中之意。可惜,他只會籠統地表示理解和支持,而她真正想要的,他卻沒法給她。
田曉堂這麼思忖著,卻又想,自己只怕是想像力太豐富了吧?或許,人家袁燦燦並沒有那麼多心思和想法,只是他自作多情罷了。如果真是這樣,那當然再好不過。
田曉堂正想著如何委婉地回答她,手機鈴聲突然善解人意地滴答起來。田曉堂想這鈴聲響得太及時了,他不由對打電話的人心生感激。一看畫屏,竟是尤思蜀打來的。田曉堂忙接通了直叫「尤廳長好」,尤思蜀在那頭跟他寒暄了幾句,說道:「我也沒別的事,還是為那幾本煙標冊。前兩天我跟龍省長匯過報,他的態度倒是很堅決,非要給老包退回去不可。所以我請你下次來省裡,一定要過來將煙標冊帶回去。老擱在我這兒,龍省長再次問起來我可就不好應對了,要是萬一弄丟了,我更沒法交代。」
田曉堂說:「龍省長對自己真是太苛刻了。不就是幾個破煙殼嘛,值得那麼認真嗎!」
尤思蜀說:「龍省長一貫律己甚嚴。我曾跟隨他多年,體會實在是太深了。」
田曉堂笑道:「龍省長如此潔身自好,一塵不染,真是令人欽佩啊!行,我下次來省裡就過來找你。」
掛了電話,田曉堂倍感蹊蹺,想不通尤思蜀在拖了那麼久之後,怎麼又會突然打電話來催他去拿煙標冊。莫非龍澤光近日在尤思蜀面前提到了煙標,並把他說過的煙標冊已交給包雲河的話講給尤思蜀聽了,尤思蜀感到很有壓力,這才急著打來這個電話?
由煙標又想到了便民服務中心項目。當時想盡辦法弄來四本煙標送給龍澤光,正是為了爭取那個項目。項目順利到手,便認為那四本煙標功不可沒。後來尤思蜀跑到雲赭為王季發打招呼,又猜測必定是受了龍澤光的指使,以為龍澤光將項目放在雲赭,多半是為了便於王季發承接這個工程。可眼下已不難斷定,便民服務中心項目落戶雲赭,跟煙標沒有多大關係。看來,龍澤光只怕還真是個正派人,自我要求相當嚴格,不然他作為一個對煙標那麼癡迷的人,面對那些無比珍貴的煙標,是根本不可能抵擋住誘惑的。既然龍澤光人品如此不俗,那他會替王季發打招呼嗎?要是龍澤光沒指使尤思蜀打招呼,那尤思蜀的所作所為難道是擅作主張?尤思蜀一貫那麼謹小慎微,他敢背著龍澤光幹這種事嗎?
田曉堂滿腹狐疑,一抬頭看見袁燦燦,忽然冒出了一個主意。王季發跟龍澤光既然那麼熟悉,袁燦燦就不可能不認得龍澤光,對龍澤光應該有相當的瞭解。也許,問一問袁燦燦,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呢。田曉堂便說:「剛才我在電話中提到的那個龍省長,你不會不認識吧?」
袁燦燦爽快地說:「當然認識。他是季發舅舅的老部下,是季發舅舅一手培養提拔上來的,季發過去跟他常有聯繫。記得我們剛結婚那幾年,每年春節季發都會帶著我上他家去拜年。」
田曉堂噢了一聲,沉吟半晌,才說出心頭的那個疑惑,期待著袁燦燦能給他一個答案。
袁燦燦不假思索地說:「他不會替季發打這個招呼,季發也不可能去找他。」
田曉堂不免驚訝:「你就那麼肯定?」
袁燦燦說:「嗯,我敢肯定。以前季發在他那兒碰的釘子不算少,時常就忍不住在我面前罵他忘恩負義,是白眼狼,說當年不是靠舅舅的提攜,哪會有他的今天。後來就懶得去拜年,跟他的聯繫也越來越少了。最近幾年,幾乎已斷絕了往來。你想想吧,這種情況下,季發還會去求他幫這個忙嗎?」
田曉堂若有所思道:「是這樣啊。」疑惑解開了一部分,他的心情卻越發不能平靜。既然龍澤光不會打招呼,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尤思蜀是偷偷打著龍澤光的旗號,私自為王季發充當了說客。田曉堂沒法接受這個真相,不敢相信尤思蜀會做出這種事來。在他的印象中,尤思蜀很能幹,又特別謹慎,城府相當深。田曉堂十分看好尤思蜀,一直認為尤思蜀是個可以擔大任、幹大事的人。可現在,尤思蜀的完美形象在他心中一下子轟然坍塌了。原來,尤思蜀的謹小慎微,不過是一種掩飾,一種偽裝,一種障眼法,真到了利益攸關的時候,他就會一改平日做派,果斷地出手,絕不講什麼客氣,也沒有那麼多顧忌。
情況真是如此嗎?尤思蜀真是這樣的人嗎?田曉堂反覆問自己。此時此刻,他是多麼希望,還存在著他不知曉的隱情,尤思蜀還有難言的苦衷,從而替尤思蜀擺脫開責任,洗刷掉「罪名」啊。
一封表揚信,斷了李東達的官路
李東達作為正縣級後備幹部人選,很快進入了公示期。等7天公示結束,如果沒有舉報,市委組織部才會正式發文,事情才算塵埃落定。
可在公示的第二天,李東達的麻煩就來了。一夜之間,關於他拉票的舉報信突然塞滿了市委、市政府各個信報箱,不僅市領導們人手一封,而且紀委、組織部等要害部門的相關科室也一個不落,就像春節前發賀年片似的。有舉報信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如今每逢幹部提拔公示的時候,舉報信就會滿天飛,領導們早就見怪不怪了。而且這封舉報信又是匿名,說的只不過是拉票的事,根本無從查證,組織部門也就沒閒工夫來搭理。也就是說,舉報對李東達而言只是有驚無險,根本不會傷筋動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