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一家人圍在桌邊吃早餐時,楊登科對楊前進說:「前進,叔叔沒用,沒能給你找到工作。再這麼瞎忙下去,難得有個結果,還不如你先回老家呆一陣子,我在城裡再慢慢給你找,找好了通知你。」楊前進這段時間跟楊登科跑了不少地方,知道找工作的難處,只得聽楊登科的,準備回家去等消息。
早餐後楊前進要到車站去坐車,跟楊登科一同出了九中的大門。因農業局和車站是一個大方向,兩人一起走了一段。楊登科有些內疚,又反覆給楊前進作了解釋。
正說著話,有一部三菱警車從身邊開了過去,楊登科一看是鐘鼎文的車號,心想車站和城西派出所相挨,何不讓他順便將楊前進捎過去。立即掏出手機,調出早就輸在卡裡的鐘鼎文的名字,連忙撳了綠鍵。那邊很快就通了,鐘鼎文見是楊登科的號子,說:「你在哪裡?」楊登科說:「還能在哪裡?就在你車子後面。」
鐘鼎文剎住車子,瞥瞥後視鏡,見楊登科果然就在後面不遠,便將車靠了邊。
兩人上了車,鐘鼎文說:「原來你是想坐我這不要打票的方便車。」楊登科說:「納稅人的車,你天天方便,我也方便一回嘛。」鐘鼎文說:「心裡不平衡了吧?那你並不是納稅人,而是吃稅人,你給我下去,找一個納稅人上來。」楊登科說:「要麼就不讓我上來,既然上來了,想要我下去,那就由不得你了。」
警車很快上了正軌。鐘鼎文說:「真拿你沒法。快說,到哪裡去?」楊登科說:「跟你一個方向,車站。」鐘鼎文說:「出差去?」楊登科說:「送侄兒坐車回鄉下。」
楊登科忽然想起在鐘鼎文那裡借的三千元錢,說:「鼎文,今天也沒想到會碰上你老人家,沒帶錢在身上,不然那三千元也該還你了。」鐘鼎文說:「等會兒下車,你別忘了數今天的車費就行了,至於那三千元,小菜一碟,以後再不要說這個還字,聽著不舒服。」
楊登科知道區區三千元,對於鐘鼎文來說不算什麼,他晚上帶著兄弟們多到花街柳巷跑兩趟就出來了,可再怎麼也是人家的錢,借是借,還是還的,便說:「親兄弟明算賬嘛,你要讓我以後在你面前抬不起頭來?」鐘鼎文說:「你也說得太難聽了。」便轉換了話題,說:「最近在忙些什麼?」楊登科說:「也沒忙什麼,天天給侄兒找臨時工,找了半個多月了,也找不著,所以今天讓他先回去,以後找著了,再通知他也不遲。」
聽楊登科這麼說,鐘鼎文回頭瞥了瞥楊前進,說:「你這侄兒又年輕又高大,還找不到事情做?」楊登科說:「你是吃了燈草,說得輕巧,你給他找份工作試試看?」鐘鼎文鼻子一哼,說:「登科你也太小瞧你這位老同學了。」又問楊前進道:「你有什麼特長沒有?」
還沒等楊前進張嘴,楊登科先苦笑笑,說:「他要有特長,不早有著落了,還用得著你大所長來操心?」鐘鼎文說:「我又不是問你。」楊前進這才囁嚅道:「沒什麼特長。」鐘鼎文說:「那你有什麼想法沒有?」楊前進說:「也沒什麼想法,只要給開工錢就行。」
楊登科也是跟鐘鼎文隨便說說這事而已,並不真的巴望他給楊前進找什麼工作,不想鐘鼎文還真當作回事,胸脯一拍,說:「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見鐘鼎文也不像是開玩笑,楊登科心想,都說現在當警察的手眼通天,也許找份臨時工在楊登科這裡千難萬難,到了鐘鼎文那裡還真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事。楊登科說:「鍾大所長你是不是馬三立,逗我玩吧?」
鐘鼎文不理楊登科,問楊前進:「你要一個月多少工資的?」
城裡的警察,楊前進今天是第一回見識,但鄉里的警察他是早見識過的,知道在他們的勢力範圍之內,還沒有做不到的事。而眼前這個派出所所長,楊前進第一眼就看出來了,憑他那不凡的派頭和口氣,決不是楊登科那樣的草包。楊前進心裡升起一線希望,說:「我一個農村人,沒什麼高要求,有四百五百一月,也就心滿意足了。」
鐘鼎文頭一點,說:「那我給你找個六百元一月的工作。」
前面說過,貴都市是個農業大市,經濟落後,就業形勢差,下崗工人和進城的農民比空中的蚊子還多,什麼崗位都有人佔著,還到哪裡去找六百元一月的臨時工?這個鐘鼎文看來八成是信口開河的。楊登科心裡正在嘀咕,不想鐘鼎文偏偏還要問他:「六百元一月,登科你有意見沒有?」楊登科還能有什麼意見,說:「哪裡有這樣的臨時工?」鐘鼎文說:「這
就用不著你操心了。十天之內給你搞定,行不?」
鐘鼎文許下宏願後,又建議楊登科別讓楊前進回去了,有了消息好隨時叫楊前進去跟用人單位見面。楊登科想,鐘鼎文若能在十天之內把問題解決,楊前進自然也就沒有必要來回奔波,給交通事業做貢獻了,便讓鐘鼎文將車調了頭,送楊登科回了九中。
聶小菊下班回到家裡,見楊前進還沒走,一問是楊登科的同學城西派出所所長鐘鼎文答應給他找工作,也很高興,對楊登科說:「做派出所所長的都很有能耐,這事絕對沒有半點問題了,也算是去了你一塊心病。」
楊登科的情緒也隨之好起來,心頭那沉沉的陰霾慢慢稀釋了。
人就是這樣,壓抑久了,一旦心情好轉,體內有些東西就蠢蠢欲動,讓你想有所作為。晚上楊登科變得很昂揚,跟聶小菊狠狠地瘋狂了一回。事後還激情不退,又緊擁著溫存了一陣。人就是這樣,失而復得的東西總是顯得格外珍貴,聶小菊興奮得臉上的紅潮久久未退。
溫存夠了,還沒有睡意,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起來。他們好久沒這麼開心地聊過了。
聊著聊著,又聊到了給吳衛東送錢的事。聶小菊說:「吳衛東不就是一個小小辦公室主任麼?沒有他,你楊登科難道不在農業局呆了?」
楊登科覺得聶小菊的話不無道理,在她那亮麗的春光蕩漾的額上吻吻,輕聲歎道:「話雖如此,可現在司機班歸吳衛東直管,他要將你捂著,你能躥得多高?」聶小菊說:「司機班歸他直管,那他又歸誰直管?再大的官都有人管著,何況吳衛東一個科級幹部。」
楊登科知道聶小菊的意思,卻無奈道:「一級管一級,他這一關你都過不了,你連車子都沒有開,天天在司機班裡閒著,哪還有機會接觸直管吳衛東的人?」聶小菊說:「那也不見得。吳衛東不敢接近你,是因為他還身處人下,有所顧忌,農業局裡總還有無所顧忌的吧?」楊登科說:「誰無所顧忌?」聶小菊說:「康局長呀。」楊登科直搖頭,說:「康局長跟陳局長是對頭,我就是給陳局長開過車,他才把我當成另類的。」
聶小菊從楊登科懷裡滑出來,將身子放平,望著黑暗中的屋頂,說:「你曾給陳局長開過車,康局長把你看成是他的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陳局長已經下去半年多了,你一個司機,又不可能對他當局長的構成什麼威脅,他犯得著天天把你當成敵人來提防嗎?你別把自己當成康局長的假想敵人了,你也沒想過,你有這個資格麼?」
這話讓楊登科陡然一震。
楊登科覺得再不能這麼高估自己了。他心裡不免活絡起來,尋思著要不要把目標放高一點,把膽子放大一點,直接盯住康局長本人。世上的事情那是沒個准的,說不定在小領導那裡辦不到的,到了大領導那裡相反容易辦成。關鍵當然是要加大工作力度,爭取主動,用時髦話說叫密切聯繫領導,總不能讓領導主動向你投懷送抱吧。
兩人開始策劃起如何向康局長靠攏的事宜來。可策劃來策劃去,覺得送煙送酒招人耳目,送金銀首飾或古董珍玩,又怕假冒偽劣,弄巧成拙,看來還是拿錢開路為最上。想那吳衛東對錢有想法,那是因為他還處在不得不有想法的位置,並不見得其他人也要跟著他有想法。古今中外,好像還沒有誰發明出比錢更能打動人的東西。
取得給康局長送錢的共識後,接下來是送多少和怎麼送的問題了。楊登科想起在鐘鼎文車上自己說過的話,說:「吳衛東不肯收那五千元,原打算乾脆將鐘鼎文的三千元錢還掉算了,現在看來已成了一句空話。」聶小菊說:「鐘鼎文又不缺那三千元,緩一緩再還沒事。」楊登科說:「那給康局長送多少?像吳衛東一樣五千?」
聶小菊沉吟半晌,才略有所思道:「康局長比吳衛東地位高,五千元肯定是少了點,至少得加到八千元,八發八發,吉利。不然那是小瞧了康局長。做部下的最重要的是不能小瞧領導,無論領導是孔明還是阿斗。如果讓領導覺得你小瞧了他,那就什麼都免談了。」
楊登科對聶小菊刮目相看了,想不到這麼有見地的話會出自她那張性感的嘴巴。只是八千元還差了三千元,又到哪裡去弄呢?聶小菊似乎看出了楊登科的顧慮,又說:「九中老校長上個月正式退位,一位姓向的副校長接了班。為了響應政府建設小康社會的號召,他上任後立即做了兩件大事,一是辦了三個貴族班,二是把臨街的教室辦公室和電教室都改成門面,全部租了出去,學校立即快步進入小康。學校小康當然還不夠,老師們也得小康小康,於是給每位老師發了兩千元的小康費。加上咱倆這個月的工資,除去正常開支還有千把塊的餘額,跟小康費合在一起,正好能湊足三千元。」
原來聶小菊早就計劃好了的,看來她已預謀很久了。楊登科也不知怎麼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