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周善本的匯報,齊全盛嘴角帶著譏諷的微笑:「……善本,照你這麼說,重天同志很給我們面子嘍,啊?我們的同志想什麼時候見田健都可以,那麼,克魯特先生算不算我們的『同志』呢?是不是也請克魯特先生到專案組駐地和田健會談啊?重天同志很有想像力嘛!」
周善本面呈難色:「是啊,克魯特先生前天還打了電話過來,你看怎麼辦呢?」
齊全盛沒好氣了:「善本,你別問我了,就好好執行重天同志的指示吧!不過,昨天重天同志找我通氣時,我也當面告訴重天同志了:既然這個田健不能放,那就盡快判吧,把此人的犯罪事實早一點公佈出來,給克魯特先生和那些院士、學部委員們一個明確交代,免得他們再替這個犯罪分子說話,四處罵我們摧殘人才,影響我們鏡州改革開放的形象!」
周善本解釋說:「齊書記,也不能說重天同志這麼考慮就沒道理,那個重要知情人楊宏志一直沒找到,田健的問題現在還真說不清哩,都覺得田健可能是被人栽贓,可就是……」
齊全盛桌子一拍:「——可就是找不到那個楊宏志!這可真怪了事了,啊?明明有人親眼看見楊宏志被省反貪局的人在藍天集團門口抓走了,鏡州老百姓都知道的事,他劉重天同志偏就不知道!」哼了一聲,「我們那位陳立仁同志到底想幹什麼呀?啊?他這個省反貪局局長稱職嗎?當年讓他到市黨史辦做副主任他還委屈得不得了,滿世界罵我,從鏡州罵到省城!」
周善本也有些疑惑了:「齊書記,你的意思是說:楊宏志現在在陳立仁手上?」
齊全盛擺擺手:「善本,我可沒這麼說啊,一切以重天同志的嘴為準,現在他的嘴大!」
周善本想了想,勸道:「重天同志恐怕也有不少難言之隱,案子總沒查清嘛。」
齊全盛笑了笑:「那就按他的意思徹底查嘛,就是涉及到我家小艷,也別客氣,該抓就抓,該殺就殺,共產黨人嘛,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可以押上去,何況一個犯了罪的女兒!」
周善本苦著臉:「齊書記,你別淨給我說這些氣話了,我周善本不是個落井下石的人,不行我就退出,這話我也和重天說了,這……這夾在你們兩個領導當中,我……我太難辦了!」
齊全盛拍了拍周善本的肩頭:「善本,你是厚道人,我和重天同志都不會讓你為難,藍天集團這爛攤子也只能由你收拾了,重天同志信得過你,我齊全盛也信得過你!我有些情緒,也希望你理解,你說說看,啊?這麼一種局面,讓我怎麼工作?一個市委書記說話像放屁!」
周善本搓著手,很有感觸:「是的,是的,你這處境太難了,怎麼辦都不好!」
齊全盛往沙發上一躺:「不管不問還不行嗎?善本,以後有事,你就找重天吧!」
周善本也在沙發上坐下了:「齊書記,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是那種不管不問的人嗎?你真不管不問,我這裡就通不過!鏡州搞到今天這一步容易嗎?誰沒付出心血?尤其是你這個市委書記!走到哪裡,在任何人面前,我都這麼說:沒有老齊,就沒有現在這個鏡州!」
齊全盛動容地看著周善本:「善本,劉重天一到鏡州你就去找過他,是不是?」
周善本也不否認:「齊書記,我這不是為了你,是為了鏡州工作大局,也是為了重天。」
齊全盛歎息著:「我知道,都知道,你這個人啊,心底無私啊!」
周善本遲疑了一下:「不過,齊書記,我也得和你交交心:白可樹、林一達這兩個人你真用錯了!還有小艷,肯定被白可樹拉下水了,小艷當初就不該到藍天集團去做一把手。」
齊全盛鬱鬱問:「善本,這些話你為什麼不早說?啊?為什麼不早一點提醒我?」
周善本又搓起了手:「齊書記,你想想以前的情況,輪得上我說話嗎?白可樹、林一達,誰不是能說會道的主?再說,我又是重天提名上來的副市長,你眼裡能有我?能讓我把個副市長幹下去就不錯了。就說廉政模範吧,齊書記,你今天也和我交交心,是不是存心整我?」
齊全盛猶豫片刻:「也不能說是整你,倒真是想晾晾你,這還是白可樹的主意。」
周善本手一攤:「齊書記,你說說看,這能怪我不提醒你麼?你問一下趙芬芳市長,對小艷的任職,我是不是在市長辦公會上婉轉地表示過反對意見?白可樹當場讓我下不了台,趙市長也不給我好臉色,還警告我,要我擺正位置。」他擺擺手,「算了,都過去了,不說了。」
齊全盛黯然了,怔了好半天才說:「直到出事以後我才知道,從趙芬芳到白可樹,都把我家小艷捧在手上玩,背著我和市委給她辦了不少不該辦的事,到底把我架到火上了!」
周善本安慰道:「這你也別想得太多,誰辦的事誰去負責,包括趙市長。」
齊全盛盯著周善本:「善本,你說一句實話:小艷找沒找過你?你替她批過條沒有?」
周善本想了想:「找過,是幹部安排上的事,我嘴上答應考慮,實際沒辦,後來這個人調離了我的分管口,到市地稅局做副局長去了,哦,就是前年受賄被判了五年的那一位。」
齊全盛讚許地看了周善本一眼:「你做得好,如果趙市長、白可樹都像你這樣堅持原則,我哪會落到這種被動的地步!」拍了拍周善本的手,又說,「善本,當初評你這個廉政模範,我是拿你開玩笑,可我沒想到,你這個廉政模範還就是過得硬!我們鏡州因為有了你,才留住了點形象。如果幹部隊伍都是白可樹、林一達這種人,我哪還有臉面對咱老百姓喲!」
正說到這裡,趙芬芳敲門進來了,說是要匯報一下國際服裝節的籌備情況。
周善本站了起來:「齊書記,趙市長,那你們談,我走了。」
趙芬芳笑瞇瞇的:「哎,善本,你也一起聽聽嘛,怎麼一見我來就要走?」
周善本笑了笑:「不了,手上一攤子事呢,都亂成一鍋粥了!」
周善本走後,趙芬芳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依然笑瞇瞇的:「齊書記,國際服裝節籌委會昨天開了個大會,因為知道您在和重天同志商量重要的事,就沒請您參加。情況是這樣的……」
齊全盛揮揮手,打斷了趙芬芳的話頭:「趙市長,這事別向我匯報,你去向重天同志匯報。你是聰明人,不是不知道,重天同志名義上協助我主持工作,實際上是在鏡州垂簾聽政,他怎麼定,你們就怎麼執行,工作上還是要講效率,不必在我這裡過一道手續了。」
趙芬芳愣住了,不無委屈地看著齊全盛:「齊書記,您……您這是怎麼了?」
齊全盛心裡道:怎麼了?你趙芬芳難道不清楚?事情一出,你以為我這個市委書記問題嚴重,要下台了,啥事都不通氣,不匯報了,還在我家小艷身上大做文章。省委書記鄭秉義來了一趟,沒宣佈撤我的職,你又笑瞇瞇偎過來了,你這個同志還有沒有人格?有沒有政治道德?和善本同志怎麼比?嘴上卻笑著說:「趙市長,你這麼看著我幹什麼?啊?不認識我了?」
趙芬芳歎了口氣:「齊書記,我是怕你產生什麼誤會……」
齊全盛往沙發靠背上一倒,表情嚴肅,打著公事公辦的官腔:「誤會什麼呀?啊?一個班子的老同志了,都知根知底的。鏡州目前情況比較特殊,需要重天同志把關,省委決定非常及時,非常正確。重天同志不僅是省紀委常務副書記,還當了這麼多年市長,完全有能力把各方面的工作抓起來嘛!你們政府這邊一定不能給重天同志出難題,一定要維護鏡州改革開放的大局,維護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面。哦,對了,我剛才也這麼和善本同志交代了。」
趙芬芳只得正面理解了:「好,齊書記,您這個指示精神,我到政府那邊傳達。不過,秉義同志代表省委說得很清楚:重天同志只是協助您主持工作,所以,該匯報我們還得匯報!」
齊全盛呵呵笑了起來:「好,好,趙市長,只要你不嫌煩,不怕影響工作效率,只管匯報好了!反正沒有重天同志的態度,我不可能有什麼態度,我可得帶頭擺正位置喲!」
趙芬芳像沒聽見,攤開工作日記,頭頭是道地匯報起來。
齊全盛坐在沙發上瞇著眼,一副似聽非聽的樣子。當趙芬芳匯報到要在國際服裝節上搞大型焰火晚會時,齊全盛本能地想到了安全問題:前年那屆國際服裝節就在焰火上出了問題,一發失去控制的劣質煙花彈差點落到貴賓觀禮台上。齊全盛瞇著的眼一下子睜開了,手也揮了起來,本能地想提醒一下女市長,可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何必呢?這又不是他個人的事!
趙芬芳發現了齊全盛的這一番動作表情,問:「齊書記,你想說什麼?」
齊全盛掩飾地笑道:「沒什麼,沒什麼!」站了起來,走到飲水機前,倒了杯水,放到趙芬芳面前,「趙市長啊,我看你說得口乾舌燥,想給你倒杯水,哦,喝口水再說吧!」
趙芬芳端起水杯象徵性地喝了口水,又說了下去:「第一場大型焰火晚會計劃安排在開幕式晚上,閉幕那天準備再安排一場。秉義同志既然表態要和關省長一起來,估計會來的,就算開幕式抽不出時間,閉幕式總會來,兩場焰火晚會肯定能讓省委領導同志看上一場……」
趙芬芳的匯報進行了約莫半個小時,時間並不長,齊全盛卻覺得十分漫長,不時地看表。
九點二十分,匯報總算結束了,齊全盛禮貌地送走趙芬芳,馬上把秘書李其昌叫了進來,讓李其昌通知市委值班室,說是自己身體不好,要去醫院吊水,安靜地休息一天。
李其昌啥都有數,二話不說,摸起電話要通了市委值班室,把齊全盛的交代說了。
值班的一位副秘書長照例問了一句:「齊書記要到哪個醫院吊水?」
李其昌不耐煩地說:「還有哪個醫院?當然是人民醫院!」
齊全盛覺得這回答不妥,瞪了李其昌一眼。
李其昌明白了:「趙秘書長,你別多問了,有什麼急事找齊書記,就打手機吧!不太急的事就先別匯報了!另外,這事也要保密啊,若是大家都到醫院看望,齊書記就沒法休息了!」
放下電話,李其昌提起齊全盛已收拾好的公文包,隨齊全盛一起出門上了車。
車從鏡州人民醫院門口駛過時,根本沒停車,齊全盛命令司機直開鏡州機場。
這日上午十時二十分,一架南方航空公司的波音767由鏡州機場拔地而起直飛北京。李其昌隨齊全盛一起上了飛機,司機卻將車摘了車牌停在機場,在機場賓館開了個房間住下了。
很明顯,這一切都是事先精心策劃的……
金字塔大酒店是鏡州市僅有的兩家五星級酒店之一,硬件設施比另一家中外合資的五星級酒店歐洲大酒店還要好。地上建築二十四層,地下建築三層,頂層和下面客房完全隔離,設有四套歐美風格的總統套房和一個空中游泳池,其奢侈豪華程度不亞於國內任何一座著名酒店。地下三層不屬於酒店經營範圍,是金字塔集團總部的辦公區。金啟明的辦公室就設在最底層的D3東區,D3東區因此便成了金字塔集團的大腦和心臟。局外人誰也想不到,在這簡樸的董事長辦公室西側,竟還有一大片秘密區域。這個秘密區域內設有直達深滬證券交易所的電腦機房、多功能會議室、豪華舒適的套房,和只有金啟明自己掌握的集團機要資料室。
身為金字塔集團董事長兼總裁,金啟明在這裡鎮定自若地指揮著大量熱線興風作浪,不斷製造著一個個經濟奇跡和神話,同時,也製造著中國經濟特有的泡沫和無奈。集團的經濟命運完全由他這個董事長的個人頭腦決定,不要和任何人商量,只要他想幹,在這裡一聲令下,集團各條熱線便會像利劍一般呼嘯而出,在鏡州乃至在全省全國攪起一番雷電風雨,藍天科技便是絕好的一例。兩年之中,他坐莊藍天科技,最多時調動的海內外加盟資金不下二十個億,幾次拉抬,幾次打壓,今日做多,明日做空,讓集團談笑之間淨賺了三億六千多萬。
十年前那個鏡州市政府信息辦公室副科級的主任科員改變了自己,也改變了世界。
趙芬芳和他「談心」時說得不錯,他今日得到的這一切,的確是靠和權力結合完成的。可這位女市長不知道,和權力結合的過程是多麼漫長而艱巨,就連白可樹都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白可樹不是天生的貪官,記得八年前第一次送禮時,僅僅兩萬元,是他做客時悄悄放在白家茶几下的,白可樹發現後,當晚便送了回來,嚴肅地告訴他:你別害我,真要為我好,就多支持我的工作,給我好好把和平小區建起來,創造一個賺錢效應,以利於新圩的招商引資,我絕不會為了這兩萬塊錢斷了自己的政治前程。兩年後,和平小區建成了,他一把賺了一千二百萬,同時,也給白可樹創造了政績:新圩灘涂的房地產開發熱真的形成了,加之行政中心整體東移的成功,白可樹得到了市委書記齊全盛的賞識,由新圩區委書記升任副市長。
也就是在白可樹出任副市長不久,白可樹的老婆得了癌症,他又把十萬元送到了白可樹家裡。白可樹仍是不收,但把一堆買貴重營養品的發票給了他,讓他報銷,那堆發票是三萬多元。後來,白可樹的老婆去世了,他又拿出了七萬送去,在禮單上只記了七十元,這回白可樹悄悄收了。他收購權力的第一步,和白可樹出賣權力的第一步才同時邁了出去。
嗣後,白可樹變被動為主動了,幾乎把金字塔集團當作了自己的銀行,幹什麼都要他付賬。和齊小艷好上後,給齊小艷買皮衣,買鑽戒,買法國香水,全作為禮品在集團交際費項下列支,每年不下十幾二十萬。這還不算,凡是白可樹主抓的工作,他和他的金字塔全要起帶頭作用,該出資要出資,該入股要入股,該捐款要捐款。迄今為止,為白可樹的這類肉包子打狗式的政績工程,金字塔集團賠進去不下一個億。也正因為如此,白可樹才又穩步高昇,進了市委常委班子,做了常務副市長,如果不是嗜賭成性,鬧出這場大亂子,十有八九會當上市長。
賠進去一個億,許多人不理解,都認為他傻,而事實卻是,他這個傻人有傻福。那麼多精明能幹的中外客商沒在鏡州暴發起來,倒是他暴發起來了,白可樹筆頭一歪,大筆大筆的利潤就輕鬆地落入他的腰包。權力和財富的結合,不斷創造著權力和財富的雙重奇跡:
白可樹官越當越大,金字塔集團的財富便越積越多;金字塔集團的財富越多,必然有能力把白可樹往更高的權力位置上推。這是一種互利互補的良性循環。
因此,金啟明私下裡一直認為,他和金字塔集團的成功,並不是資本經營和商業運作上的成功,而是權力經營上的成功。他最大的本錢也不是各個銀行賬戶上的枯燥的阿拉伯數字,而是擁有一批屬於自己這個集團,願為這個集團賣力賣命的大大小小的官員。
相對中國目前社會發展的特殊時期,聚斂財富的事業必須從收買權力,培養自己人著手。精心選擇有可能進行培養的目標,比如白可樹、吉向東之類,讓他們一步步走上政壇的高位,擁有無上權力,然後再用他們手上的無上權力為金字塔集團的事業服務。
這種培植必須是全面的,即使倒下一個,也不應該影響大局。
白可樹現在是倒了,在他的模擬政治股市上已做了摘牌處理,清除垃圾的工作一直在緊張進行,應該不會有太大的麻煩。齊全盛估計日子不會好過,對鏡州這個大案要案起碼要負領導責任。趙芬芳是不是能上去很難說,——這女人精明過了頭,雖說屬於京股板塊,卻因自身的素質缺陷有可能馬失前蹄,不過,因屬京股板塊,他還是決定在她身上試探性地投點資:手下一個副總已經帶著一百萬現金支票到肖兵下榻的歐洲大酒店去了,向肖兵任秘書長的老區扶貧基金會進行必要的政治捐贈。當然,齊全盛這邊也不能就此放棄,就算風波過後趙芬芳上來了,如願以償做了鏡州市委書記,齊全盛的勢力也不可小視,齊全盛畢竟在鏡州當了九年市委書記,各部委局辦全是他的人手,忽略這個基本事實將會帶來致命的災難。
因此,對齊全盛的女兒齊小艷仍要保護,既然政治綜合指數處在高風險區,他就得小心了,要分散投資。
正冥思苦想時,證券部經理的內部電話打了過來,報告說:「因為市場傳聞中國證監會要調查藍天科技的異常交易問題,藍天科技今天一開盤便跌停板,從二十二元二角跌為二十元零二分。」經理請示:「在這個價位上是不是繼續出貨?」金啟明早就得到了相關情報,心裡啥都有數,想都沒想便下了指令:「繼續出,就在跌板的位置上出!」經理提醒說:「前幾天中東系莊家出貨,可是連著八個跌停板!」金啟明不為所動,說:「那我們就再來八個跌停板吧,出,不要猶豫!」
電話剛放下,集團財務總監送來了打印好的《藍天科技併購方案》,匯報說:「……如果藍天科技和克魯特合作的重組方案不能實現,那麼,我們的這個併購方案也許就是市裡惟一的選擇了!現在不利的條件是:藍天科技的市價太高,我們好像有巧取豪奪之嫌。」
金啟明胸有成竹地說:「塵埃落定時,市價就不會太高了,我估計每股不超過十元。」
財務總監會意地一笑:「我們這麼大舉出貨,很可能會有十個以上的跌停板。」
金啟明拍打著手上的方案:「是啊,是啊,我們的賬面利潤可能要丟掉幾千萬,不過,只要能實現這個併購方案就是勝利,既救了藍天科技,我們金字塔集團也變相上市,能圈錢了!」
財務總監提醒說:「金總,這個方案能不能實施,關鍵還要看市裡的態度。據我所知,現在齊書記並沒改口,仍在四處做工作,多方施加壓力,要劉重天放田健,周善本市長好像也傾向於和克魯特合作,我把咱們的併購方案送給周善本後,周善本連看都不想看。」
金啟明笑笑:「不要急嘛,我相信周善本很快就會看的,好戲還在後面呢!」
財務總監遲疑了一下,建議說:「金總,您考慮一下,是不是由您出面去找找齊書記?請齊書記不要再管田健的事了,此人真被放出來,對我們的併購肯定不利。」
金啟明想了想:「這怕不妥吧?田健現在是張政治牌,你不讓齊書記打,他就不打了?別忘了,齊書記現在手上惟一可打的牌就是田健,沒有充分的理由,他絕不會放棄這張牌的。我這時候找他反倒會壞事,他沒準會認為抓田健的事與我們也有關,我們就說不清了。」
財務總監歎了口氣:「這倒也是……」
金啟明又說:「要齊書記放棄田健這張牌,就要替齊書記找到充分的理由,也就是齊書記的利益點。這事我正在考慮,也許很快就會有結果,你就不要多煩了……」
財務總監走後,歐洲大酒店的電話到了,手下那位正從事政治捐贈的副總壓著嗓門匯報說:「……老闆,有點麻煩啊,老區基金會的那小子胃口也太大了,開口就是一千萬,還說是趙芬芳市長私下里許過他的,我這一百萬的支票就不敢拿出來了,老闆,你看怎麼辦?」
這倒是沒想到的。金啟明既沒想到肖兵開口就要一千萬,更沒想到趙芬芳會許給那位肖兵一千萬,看來這裡面有文章。聯想到前些日子趙芬芳對他的敲打,問題就更清楚了,
趙芬芳不僅僅是要借他的手做齊全盛和齊小艷的文章,也許還想成為另一個白可樹,——用金字塔集團的金錢力量推動她自己的政治前程。如果真是這樣,對他和金字塔集團倒也是有利的。
金啟明握電話的手禁不住抖了起來,在心裡問自己:是不是就拿這一千萬賭一把?然而,畢竟是一千萬,畢竟是頭一次和這位女市長打交道,還是小心點為好。再說,也不能一開頭就把這個政治婊子的胃口吊得這麼高,——今天他真爽快地掏了這一千萬,明天她沒準敢要一個億;如果投資成本超過回報,這種政治投資就毫無必要了。況且,趙芬芳既不是知根知底的白可樹,現在又沒爬到市委書記的高位上,現在還不值這個價。於是,金啟明不動聲色地道:「婉轉點兒,告訴那位肖兵同志,我們董事會要研究一下!」
放下電話好久了,金啟明仍是困惑不已,漸漸又對自己的決策懷疑起來:苗頭好像不對,趙芬芳怎麼在不和他事先商量的情況下,就代他一口答應給肖兵一千萬呢?當真抓住他什麼把柄了嗎?或者這個一心想當一把手的女人通過肖兵父親的關係,已經被內定為市委書記了?明擺著的事實是,劉重天是為了順利辦案,才臨時協助齊全盛主持鏡州工作的,案子辦完以後要接李士巖的班,做省紀委書記,進省委常委班子。那麼,齊全盛因為鏡州腐敗案下來後,趙芬芳順序接班也在情理之中。倘若真是這樣的話,趙芬芳可就真是必須馬上買進的績優股了。
然而,鐵腕政治強人齊全盛同志會這麼快倒台嗎?就算進入了政治僵死期,也要有個掙扎的過程,就像陰跌不止的股票,跌掉了底也要有個反彈嘛……
想到這裡,公安局副局長吉向東到了,進門就說:「金總,出大事了:齊書記失蹤!」
金啟明大吃一驚,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啊?消息是從哪兒來的?」吉向東鎮定了一下情緒:「從趙市長那裡來的,趙市長已經向省委匯報了!」
金啟明怔了好半天,訥訥說了句:「看來——看來我們真要買進趙芬芳了?」
吉向東不解地問:「買進趙芬芳?金總,你什麼意思?」
金啟明這才發現自己失了言,掩飾地笑道:「開個玩笑而已!」說罷,建議道,「
老吉,你要沒什麼急事的話,就跟我去休息一下!」拉著吉向東,「走,咱們升空吧!」
升空便是上樓,乘專用高速電梯到了頂層空中花園,二人在遮陽傘下的躺椅上坐下了。
目光所及之處,是市中心區一片高樓大廈構成的雄偉森林,很有些紐約曼哈頓的氣派。
金啟明手指著那些高樓大廈,問吉向東:「你說,鏡州的最高權力當真要易手了嗎?」
吉向東自己不做判斷,反問金啟明:「金總,你看呢?」
金啟明不悅地看了吉向東一眼,一副領導兼主子的樣子:「怎麼又是我看?老吉,你怎麼這麼不長進?還是派出所所長的水平啊?我們集團可以花錢把你送到副局長的位置上,卻不能用錢買點思想裝到你腦子裡啊!關鍵的時候,怎麼連基本的政治判斷力都沒有?!」
吉向東討好地笑道:「有你大老闆做判斷就可以了嘛,頭腦多了並不是好事哩!」
金啟明教訓道:「可作為我們集團培養的幹部,你老吉也要幫我多動動腦子嘛!」
吉向東試探著問:「金總,你真讓我說?」
金啟明點點頭:「說,說錯了也沒關係。」
吉向東這才吞吞吐吐道:「也許……也許我們該下船了……」
「下誰的船?」
「當然是齊家的船。」
「齊小艷怎麼辦?」
「交出去,讓劉重天和專案組去依法辦事。」
「我們的門戶清理完了?齊小艷和白可樹不會再牽涉我們了?」
「該做的都做了,肯定不會牽涉我們……」
金啟明想了好半天,還是搖起了頭:「那也不能這麼做!齊書記畢竟有恩於我們,沒有齊書記就沒有我們的今天,我們不能像趙芬芳這麼勢利!齊小艷不能交出去,就算齊全盛垮台了也不能交,做生意也要講信義嘛,否則,誰還敢和我們打交道?」
吉向東縮了回去:「這倒也是。」話頭一轉,「可金總,咱總還得支持一下劉重天嘛!」
金啟明定定地看著吉向東:「啊?這倒有點小意思,老吉,說,你想怎麼支持啊?」
吉向東賠著小心道:「是不是把我們公安局那位吳局長送上去?狗日的涉黑哩!」
金啟明心裡有數,呵呵笑了:「吳局長涉什麼黑?不就是批條放了幾個打架鬥毆的小流氓嗎?老吉,你別給我耍小聰明,你以為我看不出啊,你是想再進一步了吧?」
吉向東只得承認了:「金總,你知道的,我……我這副局長也當了四年了。」
金啟明道:「不是四年,是三年零八個月,我記得很清楚!」想了想,「那位吳局長不太識相,也該讓位了,不過,你所說的『涉黑』扳不倒他!這樣吧,你有空去找一下老程,他會給你一份關於此人收受賄賂的材料,好像和白可樹也有關係,估計白可樹在裡面也會談。」
吉向東興奮了:「那……那可太好了,我……我馬上去辦!」
金啟明臉一沉:「馬上辦什麼?老吉,你先不要這麼激動,更不要馬上跑到劉重天那裡去舉報,你要置身事外,還要耐心等待!目前塵埃尚未落定,誰做鏡州市委書記還不知道,你急什麼?就算那位吳局長垮了,你就能上去了?誰在市委常委會上為你說話啊?你現在要給我守住陣腳,把自己分內的事情幹好,該替你考慮時,我和集團都會替你考慮的!」
吉向東臉上的興奮消失了,馬上順從地表態道:「金總,那……那我就聽您和集團的安排了!這話我早就說過,不論我官當得多大,地位多高,在您和集團面前,我都是小夥計。集團培養了我,我肯定要感恩圖報的,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絕不會背叛集團的利益!」
金啟明很滿意,拍了拍吉向東的肩頭:「你心裡有數就好!回去吧,繼續注意齊書記的動向,瞭解一下,齊書記為什麼要跑?到底跑到哪裡去了?有了確切消息馬上給我通氣!」
吉向東點點頭,轉身告辭:「好吧,金總,那我隨時和你電話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