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省委副書記謝學東帶著一臉疲憊對肖道清說:「省委關於平川班子的調整,我看是有道理的,也是正確的。要知道,平川是個大市、窮市,基礎差,包袱重,問題不少,現在又面臨著經濟滑坡,不安定因素太多,確實需要像吳明雄這樣比較全面,既有實際工作能力,又有責任心的同志來頂一頂。」

肖道清呆呆地看著謝學東,心裡想著要自然,要微笑,可酸楚還是禁不住湧上心頭,說話的聲音也變了調:「吳明雄已經56歲了,又沒有文憑學歷,省委這樣安排,符合中央精神麼?這樣搞下去,我們幹部隊伍還要不要知識化、年輕化了?」

謝學東說:「道清同志,這叫特事特辦嘛!不能說省委這樣安排就不符合中央精神。省委有省委的難處,省委也有省委的考慮。省裡一些老同志說吳明雄同志是社會大學畢業的,我看說得有道理。論實際工作經驗你確實不如吳明雄同志呀!連陳忠陽和束華如都這麼看呀!你知道不知道?」

肖道清默然了。謝學東點了枝煙抽著:「不過,吳明雄歲數偏大,終究是個過渡人物,了不起干三四年。所以,道清同志,我勸你還是要把眼光放長遠一點,要真心實意地和明雄同志合作,協助明雄同志做好平川的事情。在這裡,我還要提醒你一點,對省委的安排,不要說三道四,你在我面前說說不要緊,不分場合亂說就會產生很不好的影響。」

肖道清點了點頭:「我知道。」

謝學東又交待說:「當然嘍,好好配合明雄同志工作,並不是說處處事事搞無原則的一團和氣。在原則政策問題上,還是要充分討論,頭腦要清醒,不要糊里糊塗犯錯誤。比如說那個南水北調工程,我做平川市委書記時,有些同志就主張上馬呢。我聽了聽匯報,嚇了一大跳:工程總資金八個億,水利專項資金和財政資金能湊八千多萬,還有七億多的缺口,有人竟要自籌。咋個籌法?還不是亂攤派麼?三個縣財政倒掛,100萬人沒脫貧,我們怎能讓人民勒緊褲帶給我們創造政績呢?」

肖道清贊同說:「吳明雄是有這個毛病,好大喜功,開口閉口總要幹大事。」

謝學東嚴肅地說:「我說的不是一個吳明雄,你們整個平川班子都要注意這個問題!」繼而又說,「過去,有我,有懷秋同志把著舵,平川總算沒出大亂子。現在,平川情況這麼困難,又這麼複雜,會不會觸礁翻船呢?我有些擔心啊。因此,你說你想離開平川,我是第一個不同意的。為什麼?就為著對黨、對人民負責嘛。你年輕老成,政策性較強,留在平川,對穩定大局是有利的。」

肖道清情緒好了些,大睜著兩隻眼睛問:「這也是錢書記的意思麼?」

謝學東有些不悅,擺擺手說:「錢書記的意思我怎麼知道呢?!」

肖道清仍自顧自地說:「我揣摩錢書記也是有這個意思的。你不想想,吳明雄真要在平川捅了漏子,錢書記能脫得了干係嗎?中央到時候不找他呀?!」

謝學東說:「也不要現在就說誰要捅漏子嘛,這不好!」

肖道清卻固執地想從謝學東嘴裡多掏出點東西來,又說:「從錢書記和我談話的口氣來看,他對平川過去的工作不太滿意,老省長這幫人又跟在後面亂叫一氣。錢書記會不會把吳明雄當作大炮用一下,真的放手讓吳明雄在平川放幾把火呢?!如果這樣……」

謝學東打斷肖道清的話頭說:「道清同志呀,你這些議論已經超出組織原則了,算是題外話吧。言歸正傳,不論怎麼說,你還是要服從省委決定。大事講原則,小事講風格,要尊重明雄同志,主動搞好班子的團結。」

肖道清提出了最後一個問題:「謝書記,你看陳忠陽這次能不能調整下來?這個人你是知道的,和你,和郭懷秋都搞不好,和吳明雄過去就有矛盾,日後恐怕也難搞好,況且年齡也大了。」

謝學東說:「這要徵求明雄同志的意見,如果他不反對,原則上是要調下來的,錢書記好像也有這個意思吧!」

肖道清心裡有底了,振作精神說:「謝書記,和你這麼談談,我心裡舒暢多了。你放心,我肖道清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會經得起考驗的。」

說這話時,肖道清已在心裡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學會忍耐,不就是三四年的時間麼?他畢竟才43歲,日後的路還長得很哩!就算吳明雄有本事,能撐個四年,他也不過47歲,只要能像謝學東一樣穩穩當當不犯錯誤,這封疆大吏的位置遲早還不是他的嗎?就像歌裡唱的那樣,只要忍過了孤獨的現在,該來的就一定要來,也一定會來。在不久的將來,歷史的掌聲必然為他響起來。

肖道清默默地想著。然而,有一點太尷尬:離開平川到省城時,他太自信了一些,已認定了平川一把手的位子非他莫屬,辦公室換得早了一步,這事搞不好會讓人笑話。不過,也不怕,只要把責任推給秘書就行了,調換辦公室時,他肖道清副書記根本不在平川,必然是秘書亂作主張嘛!批評一下秘書,把辦公室再換一下就是了。

《人間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