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回 岳飛奏請立皇儲
詔德、瓊曰:「卿聽飛節制,如朕親行。」時韓世忠、張浚皆久貴立功,而飛少曾事俊為其列將,一 旦拔起,爵位與齊,俊深忌之,始與之有隙矣。岳飛每朝見,數以恢復為意,以為劉豫者,金人之屏蔽,必先去之,然後可圖。帝詳問其進取之機,飛因慷慨手疏上言。疏曰:臣自國家變故,以來陛下於戎伍,實有致身報國復仇雪恥之心。仗社稷威靈,粗立薄效。陛下錄臣微勞,擢自布衣,曾未十年,官至太尉。一介賤微,寵榮超躐,有逾涯分。又蒙益臣軍馬,使濟恢圖。臣實何人,敢不報稱。
臣謂金人立劉豫於河南,蓋欲荼毒中原,以中國而攻中國,粘罕因得休兵觀釁。望陛下假臣日月,得便提兵直趨京洛,據河陽陝府潼關以號召五路叛將。叛將既還,王師前進,彼必棄汴而走河北,京畿陝右可以盡復。然後分兵浚、滑,經略兩河,則劉豫成擒,金人可滅。社稷長久之計,實在此舉。
帝覽疏大悅,曰:「有臣如此,顧復何憂。進止之機,朕不中制。」復召至寢閣,命曰:「中興之事一以委卿。」飛退出,遂圖大舉。
會帝以秦檜為樞密使,欲專主和議。及聞岳飛陳北伐之計,深忌之,言於帝曰:「岳飛所志,宏略過人,陛下可詔之詣都督府措置邊務,必見成效。」帝從之,即下詔著令岳飛詣都督府參贊軍事,自是岳飛見上有常也。飛因至都督府來見張浚,張浚與之握手極歡。二人依次序坐定,交論邊務事。浚謂飛曰:「副統制王德總戎已久,淮西軍所信服,吾欲以為淮西都統制,命呂祉以督府參謀領之,足下以為如何?「飛曰:「昔劉光世所部之兵,俱淮西反叛逃亡之徒,若調治制馭非其人,致變作亂如反掌之易耳。況王德統制酈瓊,並列輩也,豈肯相讓。
一旦使居其上,必然不服,致生爭端,悔之晚矣。且呂尚書終是書生,未曾慣習軍旅,不足以服眾。若依飛論,當於大將中選名高望重能服諸將者委任之,方得妥帖。」浚曰:「既王德、呂祉不足任,然則張竣楊沂中其人如何?「飛曰:「張宣撫飛之舊帥也,飛足曉其人,暴而寡謀,酈瓊平昔所不信服。沂中比王德才相上下,豈能御此軍哉。」浚怫然曰:「浚固知非太尉不可受斯任也。」飛曰:「都督以正問飛,飛不敢不盡愚情以對,豈以得軍為念哉!」張浚不悅。岳飛即辭而出,自度有忤張樞密意,乃再上表乞終母制。表曰:草土臣岳飛札子奏:乞終守服,奉聖旨不允。伏望聖旨檢會所奏,特許臣終制。取進止。紹興七年某月日臣岳飛謹言。
表上,朝廷見其哀切再三,准其終服。詔下,岳飛以張憲於鄂州總攝軍事,即日與子岳雲回至江州廬山,仍守母喪服,不在話下。
卻說張浚見岳飛辭解兵柄,大怒,上書奏:「岳飛所請終母之制者,實欲並領劉光世淮西之軍,因失望乃推終母喪服求去,其意實在於要君也。」因保舉兵部侍郎張宗元監管岳飛人馬。雖是監領,實使管之矣。仍擢王德為淮西都統制,領劉光世人馬,以都督府參謀軍事兵部尚書呂祉節制之。高宗皆准其奏。張宗元到鄂州,見岳飛所演部伍井井有法,繩然不亂,嗟歎不已。因諭眾將曰:「岳招討真將才也。爾等一依其法操習,不可更改。」張宗元即具奏曰:「鄂州軍馬上下相和,將士銳氣,人懷忠孝,皆岳飛教養而成,乞陛下優詔復任之。非惟朝廷倚仗為重,雖襄漢一路亦賴之以安矣。」奏聞,高宗大悅,即下詔召岳飛入朝。
岳飛承詔,當日起離江州,逕趨建康朝見。高宗傳旨,令侍官引入便殿賜坐,因謂之曰:「張宗元甚稱卿才,朕亦知之。
卿亦知之。卿宜早定大計,以紓朕憂也。」岳飛避座,叩首流血奏曰:「陛下欲恢復,必先正國本以安人心,幸甚。」帝曰:「前日婁寅亮亦言其事,意與卿同。」遂敕戶部官廣搜太祖之後有福氣聰明出眾者,送至朝廷。先選到趙伯琮留養宮中,稍長學業於資善堂。岳飛辭出,逕詣資善堂,見孝宗皇帝英明雄偉,退居私第而喜曰:「中興基本,其在是乎!」家人問其何如,飛曰:「適見聖天子社稷得人矣。」次日,高宗召岳飛入朝問軍旅,謂飛曰:「卿在軍中曾得良馬否?「飛奏曰:「馬不論其有力,在有德者,是為良馬也。臣昔有兩馬,甚愛其能,每一日料用數鬥,清水飲一石。
水草不潔淨者,終不濫用。臣按重鎧而乘之,初不甚疾行,有百里之上,才見其能。自午至酉,還能行二百餘里,縱鞍甲不卸,亦無汗出。是馬受用雖多,卻不濫用。氣力雖大,卻不逞先,乃致遠之材也。因征楊,此二馬相繼而死。臣今所乘之馬,一日料豆不過數升,水草皆不揀擇。臣方上馬,攬轡未定,便欲跑嘶而走。行無百里之許,力盡汗出,再不能動。此馬濫用雖少財易滿,氣力好逞則易乏,乃駑鈍之材也。」高宗喜曰:「卿之議論甚高。」乃加以岳飛食邑五百戶,遣還江州駐紮。
岳飛既退,次日上表辭解太尉之職。表曰:草土臣岳飛札子奏:五月二十五日進奏宮報內降白麻一道,除臣太尉。臣聞命震驚,莫知所措。臣三具奏乞追寢恩命。今月初二日,准尚書省札子。五月三十日三省同奉聖旨,依累降詔旨不允,不得再有陳情者。伏念臣本無寸長,誤應器使。且陛下方以太上梓官未還,作興文武,雪恥群狄。高名大爵,正當謹與,以激勵天下。而臣何功,率先濫及?伏望聖慈特垂天鑒,察臣悃愊,原非飾辭,退還大命。庶己微分少安,不陷清議。臣仰冒天威,不勝惶懼隕越之至。取進止。紹興七年六月初十日臣岳飛謹言。
岳飛四上表,朝廷皆不准。
卻說淮西都統制王德與副統制酈瓊,初同為劉光世列將,因見王德位在其上,懷不平意,入告兵部尚書呂祉曰:「王德之才與吾等耳,今張樞密以重任付之,彼便不把我為意。如遇立功,吾當手刃之以雪其憤。」呂祉勸諭之曰:「張樞密但喜人向前殺賊,足下倘能立功,自有重賞,何以位之上下為嫌哉。
且今干戈擾攘之時,君等正宜各相和睦,出力朝廷,慎勿以自軍中致隙。使外寇知之,非良計耶。」酈瓊感其言,拜謝而出。
呂祉意瓊久後與王德必有反覆,暗具表奏知酈瓊不修軍政,惟以未得重位為嫌,若不早除,恐生後患,呂祉已遣人送詣行在,有書吏曾受酈瓊賄賂,知此消息,密來報知瓊等。瓊聞之大怒,即差人於路上截將回來。次日,與諸將參謁呂祉。呂祉正在府堂議事,酈瓊入見,於袖中取出呂祉奏章,揭開以視中軍統制張璟,曰:「我等得何大罪?今日呂尚書其奏欲致我於死地何哉!」呂祉見了大驚,方欲抽身而走,被酈瓊踏進座前,一把手執祝驍將趙文掣出利刀,大叫曰:「呂尚書欲害我等,我將捉之解見劉豫,敢有不遵者,即斬之帳前。」軍士見趙文勇猛,皆不敢動手。酈瓊將呂祉促上馬,與趙文引本部四萬人馬叛投劉豫。瓊等疾渡淮河,行三十里,祉下馬曰:「劉豫,逆臣也。爾輩自叛,我豈可見之。」瓊令眾人逼之上馬。祉罵曰:「死則死於此,誓不與爾狗類同行。」瓊大怒,拔劍斬之。
後來贈資政殿大學士。時有得呂祉括發之帛歸吳中者,其妻吳氏持帛自縊以殉葬,聞者哀之。慶元間詔立廟賜額以旌其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