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卷三

第七回 楚楚暗取紅繡鞋

話說楚楚言道。我腳怕疼。盤他怎的。明晚帶一隻舊鞋兒與你閒時消遣。先生道。如此足見盛情。又把前事細問。楚楚假裝新姨體態回答。先生竟信為新姨。十分快活。不覺金雞三唱。楚楚起身穿衣而別。先生送至後廳。楚楚把門一重重關上。進房睡了。至日高方起梳洗。想起鞋兒一事。忙到新姨房中。恰好新姨廚下料理。楚楚乘便。到他床頭偷得一隻鳳頭大紅花鞋。籠在袖中。歸房想道。這番認定新姨。定不疑了。晚間拿了紅鞋。仍如昨夜做作。自夜來明還。已有十餘次了。先生一夜問道。聞你掌管銀庫。何不以些須贈助知己。楚楚道。這且少待。自然有贈。次日。楚楚想道。他把我當做新姨。希圖贈助。若與他。只我實無私蓄。若不與他。又不似新姨。自此往新姨房中。失於收藏之物。而即攜歸。只是新姨房中累失酒器衣飾。而楚楚竟付與先生矣。老侯十分歡喜。不期一日。白公從西湖已回。出來望看先生。並督白雲功課。一日也不見缺。好生欣羨。想道。這才是好先生。便十分愛敬。此時楚楚十日之中。只好二三夜會合了。先生坐到十二月中旬。將擇日解館。進去拜見白公。欲言其事。白公見出言及此。便道。老夫正有一言相告。新正初二日。乃是寒荊五旬。未免有幾日事忙。老夫明日把束修奉了。屈老先生在此過年。明年就好借重。不知尊意如何。先生心下想道。將束修寄到家中。父母妻房自會料理。在此過年。明年館已穩了。況新姨恩情正美。惟恐失了此館。今有此機會。豈可推托。便道。謹領尊命。既有所賜。待晚生明日尋一鄉里。早寄回家。便可安心了。次日。侯先生往六里街打聽有鄉里回家。恰好撞著一個鄰居。亦是同年。叫做史江。他在宜公橋王家處館。見了侯山。道。兄今年在那設帳。侯山道。在白公府上。止得一個學生。束修二十四兩。只因新正二日。乃大夫人五旬。恐有賀啟酬答。老先生留我過年。有些束修。特覓一相知。寄回家下。幸遇仁兄。敢爾相煩。史江曰。這是順帶公文。有何不可。明日小弟到東翁處來領便是。侯山別了史江。又與楚楚耍了一夜。次日方起得身來。白公著人拿了一禮帖。送了二十四兩修儀。二兩節敬。侯山收下道。多謝。多勞。隨寫了門帖。封了賞禮。打發去了。尚未梳洗。只見史江已到書房。侯山忙道。得罪。請坐。小弟因清晨身子不快。方才起來。有失迎接。著小使取茶相待。自己一面梳洗。一面修書。並修儀折禮。共二十六兩。俱各封起。不想史江去文具中取梳梳發。只見格下有紅色之物。掇起上格一看。是一雙紅繡花鞋兒。內有一封字紙。史江看見。忙忙便取了籠在袖中。把文具依先放好。坐下。侯山忙完。穿了道袍。重新施禮。將銀子家書一一交付明白。便扯了史江往酒店少談。一時列下酒餚果品。上下坐定。兩盞三杯。史江欲要問起紅鞋之事。恐開口時他又隱諱。我而今不免無中生有。駕出一個情人逗他。那時自然吐出真情。便道。侯兄。我你做先生的人。有榮無辱。乃是世間一個自在仙人。未知若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八回 駕情人計訪實言

且說侯山道。何以見是自在仙人。史江道。前年我在餘杭一個富家。一位妹子是個青年寡婦。回在娘家守制。且是聰明。我其時在館中。把自己心事寫一首詩。粘於壁上道。

一鐸喚醒千古夢。五經鑿破半生心。

三冬事業圖書府。十載生涯翰墨林。

一日出外訪友。他走入書房。把我四句歪詩。圈得瀰漫。我回家問是何人圈得。他便著使女悄地出來道。是我家姑娘圈的。道先生字字珠玉。實是愛極。故此妄圈。此時被我把文君私奔相如的故事。做一首寄去。他便把崔張月下佳期的詩兒。送將出來。到晚來隨成鳳友鸞交。況有許多私贈。那還是一個白衣人家。今兄處這般富家。姬妾婢僕。也須尋一個。以消岑寂方好。侯山笑而不答。史江見逼他不出。道。說話多而吃酒少。我與你猜拳。侯山連輸五杯。已滿酒意。史江又去激他曰。想世間露水夫妻。也要人有福承當。若無福小人。連夢一世也不能做得一個。侯山曰。這些人家常事。何必提他。史江大笑起來。曰。據兄所言。畢竟也曾遇著些趣事的了。那時侯山乘著酒意。竟把新姨之事。從頭盡底說了個暢快。史江曰。我說這般大人家。豈無一個愛風月的。把酒餚吃罷。會鈔而別。史江十五日解館。十六日下午。又到白家來別。侯山送他出門。徑進來了。史江心下不樂。嚴冬之際。幹幹系系與你帶了一封銀子。盤纏也不送我幾錢。送也不送幾步。逕自進去。好生輕保且過了殘年。和他講話。到在船中。把他束修拆開。將自己逼火沖頭。換了好的。止得二十兩。落下四兩並禮儀二兩。送至侯家。道。修儀二十四兩。臨時取出四兩。道要辦白夫人賀禮。故留此的。侯家父母自然信了。千恩萬謝。送他出門。且說侯山在白宅過年。好生厚待。一到初二。一家忙將起來。連日戲文。直至初十方閒。不覺又到燈節。那嘉興城裡十分好燈。正是。

管弦滿室春聲細。燈火盈庭月色娟。

至十七日。方才燈罷。白公叫白雲重新上學。先生又是一番教法。每早頌讀時文程墨。午前做兩個破承。午後講諸子百家。忙碌碌。一日並不曾閒。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去年六月。楚楚與先生做下此事。不期天從人願。隨爾懷孕。交得三月初一午時。生下一個兒子。白公心下大喜。家中大小無不歡笑。楚楚十分快活。鄰居親友無不稱美。三朝滿月。免不得作慶開筵。不想楚楚產後勞煩。隨成產怯。忙雇了乳母。早晚乳哺小兒。按下不提。且說史江去年氣惱侯山不過。一心要將紅鞋兒做個紅老鼠。使他坐館不成。又在杭州湖市教書。無人往來。只得停祝一日合當有事。恰好門前閒走。忽見上年王東翁管家走過。他便叫進書房。道。我有便信勞你寄於白老爺家。王管家道。快寫便了。史江提筆想道。不便寫書。我如今渾著寫一詞兒。他便不知是那個寄的。怪我不著。寫道。

新姨嬌養古揚州。繡得紅鞋雙鳳頭。

只合蘭房雙廝守。何緣偷渡越溪流。

第九回 後花園審問春香

且說史江將當日楚楚回詩。並一雙紅鞋。自己四句。封作一處。外把封筒封好。上寫著白老爺書。付與王管家道。你遞與門上人便回。不必等復。又送二百文錢。以作酒資。王管家收了。作謝而去。次日到了嘉興。白公家投了書便回。門上人忙問姓名。不答應。竟去遠了。門公只得投進。白公見書。把封筒拆開。不見副啟。又無名帖。卻是一個紙包。又拆開一看。卻是一雙女睡鞋。與兩張字紙。白公吃了一驚。忙屏去左右。把字拿起一張。與夫人同看。上寫。

明珠韞匱斂光茫。不比尋常懶護藏。

念汝渴龍思飲水。送些雲雨赴高唐。

賤妾揚州李氏拜

白公面色通紅。又去取那一張來看。

新姨嬌養古揚州。繡得紅鞋雙鳳頭。

只合蘭房雙廝守。何緣偷渡越溪流。

白公看罷。大怒曰。這賤婢敢私通侯山。辱我門戶。二人決要置之死地。夫人勸曰。相公且請息怒。我看這小小鞋兒。是李家的了。這詩竟不似他的口氣。且字跡一發醜得不像。竟似楚楚筆跡。事有可疑。未可洩漏。待明日先把先生哄了出去。把他房中一搜。如果有私。必然還有別物。那時再齲白公次早著人約了許表侄。與他道。你今日作東。請先生城外耍一日。老許登時到姑夫家裡。把先生扯了道。同到城外耍耍。不容轉放。扯了就走。老侯門也不得關得。逕自去了。白雲又同去耍。白公同夫人。走到書房一看。見一隻皮箱。封得緊密。白公閉上房門。把刀錐攢開了。取出對象。皆是新姨房中的。白公大怒道。賤婢私通老侯是真的了。夫人道。一發可疑。他這對象。是幾次失的。在裡邊著實尋討。連素梅也拶了幾次。白公道。他自暗地送與情人。恐防一日尋起。先自作此故態。以掩人耳目。夫人道。他自己衣飾。那裡查他。再送些也沒人知道。何苦反自昭彰。白公道。叫素梅來問。須臾素梅來到。夫人道。這箱中對象。你可認得。素梅一看。便哭將起來為此對象。新姨娘拶我幾次。打了許多。怎生到在此間。白公罵道。賤婢做得好事。李氏幾時與侯生私通起的。素梅說。這話從那裡說起。新姨娘為人貞潔自守。何人敢犯。斷斷無這事情。且說新姨聞知此事。吃了一驚。忙走到書房。白公怒曰。這些對象。怎生到得此間。快快實說。新姨看了。又驚又氣。那裡說得出口。白公袖中取出紅鞋。與那二詩。放在桌上。新姨看了。說道。這幾句歪詩。先已好笑。這筆跡難道認不出的。素梅近前一看。道。這是蘇姨娘字跡。他便向夫人耳邊說了幾句。夫人點頭。便對白公道。相公要明此事。叫春香到後園審問。便知端的。白公聽了。道。且收拾這些對像進去。分付眾家人。侯生回來。問取對象。只說不知。分付已畢。徑一齊進去。到了後園。素梅悄悄喚了春香。直至後園廳上。白公道。拿拶子來。春香慌了。哭將起來。夫人道。不許哭。問你。新姨這一雙紅鞋。你幾時偷去的。不知春香答些什麼。且聽下回分解。

《百花野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