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卷四

第十回 新姨餞行辭西賓

且說春香道。這是舊年六月內。蘇姨偷與侯生的。不與我事相干。夫人道。那衣飾酒器。也是他偷的麼。春香道。他偷盜之時。我不知道。蘇姨著我做幾次送去的。白公怒問道。這件事怎生起的。春香道。一日蘇姨想起。老爺巨萬傢俬。尚少一個兒子。因見侯生青年美質。起了私心。做下此事。新姨道。為何做下詩兒。把我出名。春香道。侯相公原屬意於你。故此蘇姨將計就計。認做新姨。見了侯生。便打揚州官話。新姨罵道。沒廉恥。你倒養漢。反把我的名頭污了。怎生氣得他過。我去打他的嘴巴。夫人一把扯住道。不可。作私事十分可恨。奈他病勢沉重。只在早晚了。他若一死。是現報你了。白公道。這禽獸。定要處他。夫人道。你要慢著。待至端陽。止得十日。那時送他半年束修。好好開交。何必此時昭彰。這個兒子大了。怎生做人。況你官箴有玷。李氏反污了清白。依我說。處法極妥。白公歎一口氣。出外拜客去了。新姨展轉思量。心中好惱。猶幸家中男婦。一些也不知道。夫人分付素梅春香。若洩漏風聲。活活打死。且說侯山至晚回來。尚不知失去前物。白公因心中著惱。徑到莊上。又病將起來。夫人只得帶了伏侍男女自去看管。家中都托新姨料理。到了五月初一日。新姨封了十二兩修儀。一兩程儀。寫一名帖。著家人拿了。道。家老爺拜上。今奉修儀在此。請相公暫回。待家老爺病痊之日。再去奉請。家人送到書房。一一說了。老侯心中不悅。想道。東翁雖然有玻新姨也該留我。為何兩個月不見出來。就這般恩義絕了。只見送出一桌酒席餞行。擺在前廳。著白雲陪伴。侯生大失所望。只得把酒來哈。又與斟酒小使說。你與我叫出春香姐。小使去叫春香。新姨心下明白。便隨後來。只見春香到了席前。老侯道。春香姐。你與我叫出新姨來一見。春香道。我是蘇姨娘房裡人。不便去請。況新姨豈有見你的。怎生說得這般容易。侯生道。你怎生忘了。新姨著你先送香。後送對象。到我房裡。走了許多次。怎生說起白賴話來。新姨在屏風後大嚷道。胡說。敢是見了鬼了。我幾時送什麼與你。好嘴臉。這般輕保快叫幾個家人來。打他嘴巴。只見走上五六個家人來。道。先生醉了。不要亂話。自討輕保侯生一時面紅了。道。難道我向來做夢。新姨怕他到外邊傳壞了他的名頭。忙道。我家中常有狐狸出入。變男變女。也非一日矣。想是被他迷了。他又能把金銀首飾攝來攝去的。神出鬼沒。專一迷人。莫非著了狐狸。先生見說把金銀能攝來攝去的。忙到房中一看。竟是空的。道。不好了。果然有了精怪。我箱中許多對象。不知幾時攝去了。新姨道。我房中對象。失了將有一年。前日夜間。都攝來還了。這一雙紅繡鞋。也成了對。老侯驚得抖做一堆。道。果然有邪。快快叫船。我即要去。新姨暗笑。忙著家人僱船。取了行李。送他起身去了。不提。且說蘇姨這日氣絕。一命嗚呼。那知靈兒早已趕上侯生。在他船中出沒。夜間入夢。仍舊認是新姨。弄得十死九生。這日侯生下船。正往湖市經過。恰好撞著史江正在河口。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楚楚陰魂大報仇

話說侯生撞著史江。便道。史老哥。在那裡做捨。(啊)二人答話。便敘了些寒溫。這楚楚靈魂已知紅鞋一事。是他謀害。以致我病中急死了。便在暗中。照史江臉上一掌。史江登時立不住腳。便道。請了。就往主人家中去了。楚楚靈魂已隨侯生到家。父母妻子相見。好生歡喜。恰好正是端陽。大家一塊兒坐下吃酒。侯生多吃幾杯。與妻子晚上也要盡個久別之意。那病初是鬼渾。漸漸弄得真了。一日重加一日。幾個日子。便嗚呼哀哉了。一靈已赴冥府。一靈守住死屍。一靈被楚楚勾祝侯生道。你是何人。楚楚實訴其因。為此我來尋你。明日要赴松江李王殿下聽審。侯生道。原來你是蘇姨冒了新姨之名。結成夙世之緣。但未識松江李王是何人也。楚楚曰。他是華亭秀士。為人耿直。一絲不苟。上帝敬重厚德。授以冥府君王之職。掌管一切亡魂。他日間攻書。夜裡為王。凡人在世種種惡業。必加重刑。如人在世為善。必有好報。我如今要你同去聽審。就此去罷。悠悠蕩蕩。兩個魂已過錢塘。早來到湖市。只見史唐(江)病在主翁床上。楚楚曰。他去年冬裡盜了紅鞋。又寄四句無情詩。激惱主人。以致我病中急死。此恨難消。須帶他往李王處告理。把他一魂先出。一陣鬼頭風。早已吹至冥府殿前。一看。見一面金字紅牌。上書陰司三戒。

第一戒。房上曬腳下靴鞋。

第二戒。背剪雙手行走。

第三戒。安桌不可令四腳朝天。

侯生暗忖。此乃背理之事。故此戒止。方看畢。裡面傳叫王楚楚侯山二人。楚楚扯了史江同進。李王先叫侯山跪下。又把文書一看。道。你在白府為西賓。也不該窺看他侍妾。怎生出對。又起邪念。王楚楚。你不該寄名隱諱。行此勾當。又不該盜竊繡鞋等物。以累無辜。又看史江。問。這是什麼人。王氏道。此乃寄書與鞋之人。婦人與他仇恨難解。故扯他一靈到此。李王曰。這人未該就死。也沒來文。難據你一面之詞。令判官把史江半生之事呈上。李王看了。道。去年你不該盜寄詩。取紅鞋。又於酒肆中。無中生有。引誘他說出姦情。空污了李氏清白。又不該抵換低銀。又於中取出四兩。把二兩禮儀又收下了。你不該四月間寄那詩鞋。情理可恨。其罪固不小矣。但未奉勾齲未便深究。先把他兩目挖出。待他還陽。受盡惡報。至壽終之日。量罪施行。先把史江雙目挖出。血淋淋的。使鬼推他出了鬼門關。還魂去了。李王道。王楚楚雖系貪婬。實懷生子之心。以接宗祧。其情可逭。侯山尊為人師。輕薄主妾。希圖錙銖。又敗人之行。傳與史江。致生小怨。而險把無辜有玷。其罪莫大焉。令鬼卒重責三十。送轉輪王。著令往白府為犬三年。後被穿窬藥死。再轉輪迴。王楚楚免責。送轉輪王。著令往白家為一雌貓。為李氏捕鼠。以報受玷清名。每年產生數貓。存留好種。世報白門。五年後再轉輪迴。李王審訖。不提。且說白公病好。獨待新姨最厚。每夜間未免攜雲握雨。新姨懷子。正是。

著意種花花不發。插柳柳成陰。

第十二回 白公慶賀做戲文

且說新姨懷孕。至次年二月。也生一子。大夫人見了。歡喜之極。著人報與老爺知道。白公正買得一個雪裡托槍日月眼的小貓。抱了進來。徑到新姨房中來看。那貓一跳。在新姨床邊。伏在地下。動也動不得。猶如養熟的一般。白公私謂夫人曰。這個兒不須疑心的。做過三朝。將及滿月。算來正是楚楚生的大兒子週年。卻是一日雙喜。那諸親百眷不待邀請。俱各買禮慶賀。許表侄稱賀畢。稟上姑夫。侄兒有一奇事。三日前。在運糧船上買得一個金絲哈巴狗到家。不住的叫。食也不吃。已餓瘦了。昨日鄰家召仙。侄兒往叩功名。因又說起狗之一事。仙孔批道。

昨日金絲狗。去歲侯相公。

只為心輕保投胎報主翁。

雪貓日月眼。前伏產房中。

三姨王楚楚。意與狗相同。

侄兒回至家中。說與眾人知道。又將孔語忖度一番。叫他侯山。他便搖尾搖頭。似有欲言不能之狀。又與他道。如果是真。快快吃飯。明日必然送你白宅裡去。只見他登時把飯吃了個乾乾淨淨。伏在那邊。再也不叫。但見他兩眼瞬視侄兒。所以今日特特送來。眾親友聽了。個個稱奇。白公亦訝。隨交與素梅收了。這且不講。且說史江自從那一日。楚楚陰魂在湖口上打了一掌。回在東翁家。東翁只得請醫調治。後來雙目瞎了。病到脫體。書已教不成了。東翁只得雇了船夫。同了家中來尋的人。回余姚而去。夜夜夢見楚楚前來要命。不數日。也亡故了。正是。

夢中言語記來真。莫道無神又有神。

萬事勸人休碌碌。近時報應不差分。

再說新姨滿月之期。眾親友一齊來吃喜酒。吹打送席。做一本戲文。正在半本之際。家人報道。張姑爺新起福建巡按。歸家祭祖。現在府門下轎。白公知是女婿張吉回來。不覺愈加歡喜。急忙穿了公服出來。迎進前廳。各敘寒溫。此是一日雙喜。白公道。老夫正欲堂前寫一對聯曰。

無官一身輕。有子萬事足。

張吉曰。拿起了官。這對兒又不能站了。須略改幾個字。也還貼得。

為官一味清。有子萬事足。

白公看了。大笑道。果是賢婿才識高。改得極佳。登時取一幅硃砂紅紙。寫完貼了。眾親友把酒暢飲。後續二句曰。

更行好事存方寸。壽比岡陵位鼎台。

正在稱賀之際。須臾。道尊府縣舉監生員一齊來拜。白公道。治生有何德能。勞太公祖太父母老先生齊來賜顧。何敢當之。一眾官員道。還有唐詩集句。奉為祖餞。

治教休明泰運開。乘駿今向閩南來。

繡衣春暖神仙府。翠柏雙飛御史台。

憂國正操言事筆。觀風須展濟川才。

誰知草偃風行處。文化如今遍九垓。

《百花野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