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李超,字魁吾,淄之西鄙人。豪爽,好施。偶一僧來托缽,李飽啖之。僧甚感荷,乃曰:「吾少林出也。有薄技,請以相授。」李喜,館之客舍,豐其給,旦夕從學。三月,藝頗精,意得甚。僧問:「汝益乎?」曰:「益矣。師所能者,我已盡能之。」僧笑命李試其技。
李乃解衣唾手,如猿飛,如鳥落,騰躍移時,詡詡然驕人而立。僧又笑曰:「可矣。子既盡吾能,請一角低昂。」李忻然,即各交臂作勢。既而支撐格拒,李時時蹈僧瑕;僧忽一腳飛擲,李已仰跌丈餘。僧撫掌曰:「子尚未盡吾能也!」李以掌致地,慚沮請教。又數日,僧辭去。李由此以武名,遨遊南北,罔有其對。偶適歷下,見一少年尼僧,弄藝於場,觀者填溢。尼告眾客曰:「顛倒一身,殊大冷落。有好事者,不妨下場一撲為戲。」
如是三言。眾相顧,迄無應者。李在側,不覺技癢,意氣而進。尼便笑與合掌。才一交手,尼便呵止,曰:「此少林宗派也。」即問:「尊師何人?」李初不言。固詰之,乃以僧告。尼拱手曰:「憨和尚汝師耶?若爾,不必較手足,願拜下風。」李請之再四,尼不可。眾慫恿之,尼乃曰:「既是憨師弟子,同是個中人,無妨一戲。但兩相會意可耳。」李諾之。然以其文弱故,易之;又少年喜勝,思欲敗之,以要一日之名。方頡頏間,尼即遽止。李問其故,但笑不言。李以為怯,固請再角。尼乃起。少間,李騰一踝去。尼駢五指下削其股;李覺膝下如中刀斧,蹶僕不能起。尼笑謝曰:「孟浪迕客,幸勿罪!」李舁歸,月餘始愈。
後年餘,僧復來,為述往事。僧驚曰:「汝大鹵莽!惹他何為?幸先以我名告之;不然,股已斷矣!」
聊齋之武技白話翻譯
李超,字魁吾,家住淄川縣的最西邊,他性情豪爽,好施捨和尚。一天,偶爾有個和尚托著缽盂到他家化緣,李超讓和尚飽餐了一頓。和尚很感激,便說:「我是少林寺僧人,有點武藝在身,願意教給你。」李超非常高興,請和尚住在家裡的客房裡,供給豐盛的伙食,天天跟和尚學武。
學了三個月,李超已覺得得心應手,不禁洋洋自得起來。和尚問他:「你感到行了嗎?」李超回答說:「行了!師傅的武藝,我已都學到手了!」和尚聽了,笑著讓他練練看。李超便脫下外衣,往手上吐了口唾沫,飛拳踢腿地練了起來。只見他一會兒像跳躍的猴子,一會幾像掠過的飛鳥;練完了,很驕傲地站在那兒。和尚笑笑說:「可以了。你既然已全部學到了我的武功,就讓我們來比劃比劃,分個高低。」李超欣然同意。二人拿好架勢,便你一拳我一腳地打在了一起。李超時時想找和尚的弱點攻擊。和尚忽然飛起一腳,李超還沒看明白是怎麼回事,已仰面朝天,跌在了一丈開外。和尚拍手大笑說:「你並沒學到我的全部功夫啊!」李超既慚愧,又沮喪,跪伏在地,請師傅指教。和尚又教了他幾天,才告辭離去。從此後,李超以武藝高強聞名,走遍南北,很少碰上對手。
一次,李超偶然有事來到濟南。見一個少年尼姑正在擺場練武,四周擠滿了圍觀的人。尼姑練了一會,對眾人說:「我一人在這裡翻來覆去地練,也太冷清了。有哪位行家,請不妨下場來玩玩!」一連招呼了三遍,大家面面相覷,始終沒一個下場的。李超在一邊看了,手不禁癢癢起來。一時心盛,便下場了。尼姑笑了笑,合掌行禮,兩人便打在了一起。才一交手,尼姑忽叫停下,說:「這是少林派的拳法。」問李超;「你師傅是誰?」李超起初不肯說,尼姑再三詢問,李超只得把和尚師傅說了出來。尼姑拱手說:「憨和尚是你師傅嗎?既然這樣,我們不必較量了,我甘拜下風!」李超再三要求和她比試,尼姑堅決不肯。眾人在一邊慫恿二人,尼姑才說:「你既然是憨和尚老師的弟子,那我們都是一路上的人,不妨玩玩。但點到為是,你我明白就行了。」李超答應下,心裡卻輕視尼姑生得文弱;加上他年輕氣盛,好勝心強,一心要打敗尼姑,以博得個不敗的名聲。於是,兩人重新打在了一起。剛一會兒,尼姑忽然住手不打了。李超不解地詢問緣故,尼姑只是笑著,也不說話。李超以為她膽怯了,非要和她比到底不可,尼姑才又動手。一會兒,李超飛起一腳向尼姑踢去;尼姑併攏五指,手掌像利刃一樣,往下輕削李超的小腿。李超只覺膝蓋下一陣巨痛,像被刀斧砍中了一般,一下子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尼姑笑著謝罪說:「太冒犯您了,請不要見怪!」李超被人背了回去,養了一個多月才好。
過了一年多,師傅來看他,李超便向師傅講述了這件往事。和尚聽了大驚說:「你也太魯莽了!惹她幹什麼!幸虧你先把我的名字告訴了她,不然,你的腿早就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