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金碧峰神運缽盂金缽盂困住火母
詩曰:
巒天北望接妖氛,談笑臨戎見使君。徽外舊題司馬檄,日南新駐伏波軍。釜魚生計須臾得,草木風聲遠近聞。不獨全師能奏凱,還看盟府勒高勳。
火母問道:「前面步行的可是南朝金碧峰長老麼?」王神姑仔細看了一看,說道:「正是金碧峰。」火母道:「這個葫蘆頭有些利害,我也不可輕易於他。」即時收起那三昧中間的一股真火,噴將出來。通天徹地,萬里齊明。國師道:「這妖怪他把個真火來會貧僧,貧僧也不可輕易於他。」也收起那丹鼎之中一股真氣,微開佛口,吹了一吹。只見那一天的火,不過半會兒,都不見了。火母看見,心上吃了一驚,說道:「這個葫蘆頭,果真是個出眾的。」我這三昧真火,等閒人還認不得,他就認得,他就把個真氣相迎。料應是個僧家,神通不小。待我叫他一聲,看是何如。」高叫道:「來者何人?莫非是個南朝金碧峰長老麼?」國師輕輕的應聲道:「貧僧便是。」火母道:「你是釋門,我是玄教。我和你各行其志,各事其事,你夜來怎麼私自掀起我的九天玄女罩了?」國師把個手兒打一起,打個問訊,說道:「這是貧僧不是了。」火母道:「你掀我的寶貝,明明是欺我玄門。」國師道:「善哉,善哉!『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只救取那一幹道士,怎麼說個欺你玄門的話?」火母道:「你既不是欺我玄門,你把個寶貝還我不還我?」國師道:「阿彌善哉!我佛門中人,自來不妄取一物,豈有要你寶貝的道理。」火母道:「既是還我寶貝,這如今寶貝在那裡?」國師輕輕的取出寶貝來,拿在手裡,說道:「寶貝在這裡奉還。只是相煩老母回見國王,勸解他一番,教他收拾兵戈,遞上一封降書降表,倒換一張通關牒文,免得終日廝殺,糜爛民肉,花費錢糧,豈不為美!」火母未及開口,國師就把九天玄女罩望空一丟,丟在半空中。火母一見了自家寶貝,連忙的把手一招,招將下來,接在手裡。
火母得了他的寶貝,來取你的首級。說一聲:「不要走!」就把個九天玄女罩一撇,撇在半天之上。火母也把個國師當作天師,一下罩住他在地上。那曉得佛爺爺的妙用有好些不同處,你看他不慌不忙,把個偏衫的袖口張開來,照上一迎,那個九天玄女的罩,一竟落在他的偏衫的袖兒而去了。火母反說是佛門中欺負他,他就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把個火箭、火槍、火蛇、火鴉四件寶貝,一齊的掀將起來,也指望燒狼牙棒張柏一般的模樣。雖則是黑煙萬道,紅焰千層;雖則是上天下地,火片,這只好燒著凡夫子,怎奈何得佛爺爺。國師老爺不慌不忙,張開口來,一口唾沫,朝著正北上一噴。只見四面八方陰雲密佈,大雨傾盆,把那一天的火都燒得灰飛煙滅。火母看見不奈國師何,心中大怒,即時撇過那把降魔劍來,照著國師的臉上就劈一劍。國師道:「善哉,善哉!我出家人怎禁得這一劍哩!」不慌不忙,把個手裡托的缽盂望空中一撇,撇上去,即時一個觔斗翻將下來。火母卻又心大意大,不甚堤防,早已把個火母的撈翻在底下。火母見在缽盂底下不得出來,心上慌了,高叫道:「金碧峰饒我罷!」叫了一會沒有答應,又叫道:「金碧峰老爺,你是個出家人,慈悲為本,方便為門,饒了我這一次罷!」國師老爺聽知,心下十分不忍,說道:「這拘禁人的事,本不是我出家人幹的。只是我見此人還有一百日災難未滿,不如趁這一個機會,要他會一坐,才好滅他的火性,才好收他的野心。」國師竟自轉過中軍帳來。火母罩在缽盂之下,左吆喝、右吆喝,左吆喝也不得出來,右吆喝也不得出來,把一雙手左支右支,左支也不得出來,右支也不得出來。把兩個肩頭左扛右扛,右扛也不得出來,左扛也不得出來。卻說王神姑不見了師父,四下裡去找,再也找不著。只聽見一個聲音,卻像他師父一般。聽一會像有,聽一會又像沒有。仔細聽了一大會,卻聽見說道:「金碧峰老爺饒我罷!」王神姑道:「分明是我的師父討饒,卻不見在那裡?」沒奈何,把個草地下裡排頭兒尋一交,只看見一個黃銅打的盆兒蓋著在地下裡,裡面恰像有個人哼也哼的在哭哩。王神姑走近前來聽上一聽,只見人果真有個人在裡頭,一會兒哼哼的哭,一會兒又不哭,一會兒骨弄的響,一會兒又不響。王神姑說道:「終不然我的師父坐在這個裡面?」只說得「師父」兩個字出聲,那裡面一聽聽見了,連忙的吆道:「徒弟哩,徒弟哩!」王神姑連忙的答應道:「我在這裡,我在這裡!」火母道:「你快來救我。」王神姑道:「你怎麼在這個裡面?」火母道:「吃了那金碧峰和尚的虧哩!」王神姑道:「這是個甚麼東西,會罩住你在裡面?」火母道:「我在裡面黑通通的,不看見是個甚麼。你外面亮處看一看。」王神姑仔仔細細打一看,原來是上黃銅打成的一個小小缽盂兒。說道:「師父不打緊哩!」火母道:「怎麼曉得不打緊哩?」王神姑道:「是個和尚家化飯吃的缽盂哩!」火母道:「若只是個缽盂,果真的不打甚麼緊。」王神姑道:「你在裡面發起性來,把個頭一頂,就頂他過一邊,你卻不就走出來也?」火母果真的把個頭來頂一頂,一頂,只當不知,又一頂也只當不知;再一頂,也只當不知。連頂遞頂,越發只當不知。
火母道:「徒弟,我頭上就像座泰山一般,頂不動哩!」王神姑道:「師父不干頂不動事,想是你的頸脖子軟哩。」火母道:「怎麼我的頸脖子軟哩?」王神姑道:「我看見來。」火母道:「你看見甚麼來?」王神姑道:「我看見你的頸脖子長便有一尺多,卻四季是個軟叮噹的。」火母道:「你只叫我頂,你也動下手麼。」王神姑道:「你是個師父,我做徒弟的等閒不敢動手哩!」火母說道:「我在裡面要性命,教你還在那裡科牙磕齒的。」王神姑道:「你要怎麼樣兒?」火母道:「你把個缽盂抬起來就是。」王神姑道:「曉得了。」即時把只手去抬,一些兒也抬不動。把兩隻手一抬,也抬不動。王神姑狠起來,盡著平生的氣力,兩隻手一抬,也抬不動。王神姑說道:「師父,我兩隻手用盡了氣力,卻抬不動哩!」火母道:「你多叫些人來。」王神姑道:「曉得了。即時間叫過些番兵番將,一個抬,抬不動;兩個抬,抬不動,三個抬,抬不動;四個抬,抬不動。王神姑道:「抬不動哩!」火母道:「可多著些人抬。」王神姑道:「已自四個人,也抬不動哩!」火母道:「四個人抬不動,你添做八個人就抬得動。」王神姑道:「只是這等一個小缽盂兒,有處安人,卻沒有處安手。」火母道:「你們外面著力的抬,我在裡面著力的頂,內外夾攻,看他還是怎麼。」王神姑道:「師父言之有理。你在裡面頂著,我們在外面抬著。」只見裡面頂的頂得渾身是汗,外面抬的拾得遍體生津,那個缽盂卻不曾動一動兒。火母道:「你外面沒有抬麼?怎麼再頂不動哩?」王神姑道:「你裡面沒有頂麼?怎麼抬不動哩?」
火母道:「既是抬不動,我還有一個妙計。」火母道:「是個怎麼妙計?」火母道:「你去多叫些番兵來,多帶些鍬鋤來,穿他一個地洞兒,我卻不就出來罷?」王神姑說道:「師父還穿個龍門,還穿個狗洞?」火母道:「穿個狗洞才好。」王神姑道:「怎麼狗洞好?」火母道:「你豈不聞臨難母狗免?」王神姑道:「曉得了。」即時叫過些番兵來,帶了鍬鋤,沒有鍬鋤的,就是槍,就是刀,就是檳榔木削成的標子,一聲響,你來挖一趟,我來挖一趟。一會兒,你也丟了去,我也丟了去。火母在裡面守得急性,叫聲:「徒弟,你外面還沒有穿洞哩?」王神姑道:「穿不通也。」火母道:「怎麼穿不通?」王神姑道:「這個缽盂,有好些古怪。」火母道:「怎麼古怪?」王神姑道:「自缽盂三尺之外,一挖一個窟,自缽盂三尺之內,一挖一肚氣。」火母道:「怎麼一挖一肚氣?」王神姑道:「自缽盂三尺之內,就是一塊鐵板,千挖萬挖,沒有些紇繨;千穿萬穿,沒有些相干。這卻不是一肚子氣?」火母道:「終不然你就悶殺我在裡面罷?」王神姑道:「終不然我做徒弟的進來替你罷。」火母道:「我原日為著那個來的?」王神姑道:「我如今也無不為師父。」火母道:「你既是為我,也到那裡去求個神,也到那裡去問個卜。也到那裡去修個福,也到那裡去許個願?」王神姑道:「我做徒弟的沒有到那裡去處,但憑師父叫我到那裡去罷。」
火母道:「打虎不過親兄弟,上陣無如父子兵。你既是肯去,你不如去請下我的師父來罷。」王神姑道:「終不然師父還有個師父?」火母道:「木本水源,豈可就沒有個師父?」王神姑道:「那師父是甚麼人?」火母道:「說起我的師父來,話兒又長哩。」王神姑道:「但說來我聽著。」火母道:「當初不曾有天地,不曾有日月,不曾有陰陽,先有我這一位師父。我這一位師父生下盤古來,卻才分天地,分日月,分陰陽,故此他的職分老大的,就是掌教釋伽佛,也要和他唱個諾;就是玉皇大天尊,也要和他打恭。」王神姑道:「他叫做甚麼名字?」火母道:「當初還沒有文字,沒有名姓。因他生下盤古來,卻就叫他做個老母。因他住在驪山上,卻又叫做驪山老母,又叫做治世天尊。」王神姑道:「他如今住在那裡?」火母道:「他如今還住在驪山。」王神姑道:「從這裡到驪山去,有多少路程?」火母道:「從此去到驪山,大約有一百二十遊巡之路。」王神姑道:「一遊巡是幾里?」火母道:「一遊巡就是一千二百里。」王神姑道:「算起來卻不是十四萬里路還多些?」火母道:「是有這些路。」王神姑道:「弟子一駕膝雲,一日只打得一千里。這十四萬里路,卻不過了半年?去半年,來半年,共是一週年,師父在裡面會守得哩?」火母道:「徒弟,我已經算在心裡,還有一個捷徑的法兒。」王神姑道:「是個甚麼捷徑的法兒?」火母道:「你先到甲龍山飛龍洞,進到我打坐的內殿上。那殿上供養的,就是驪山老祖的神主牌兒。供案上就有一卷超凡脫體的真經,你可跪著祖師的面前,取過經來,朗誦七遍,誦了之後,把經化了,面朝著西,口裡叫著祖師在號,拜二十四拜,取過無根水一鐘,連經連水,一轂碌吞他到肚子裡去。吞了經後,可以權借仙體,駕起祥雲,不消一日工夫,就到得驪山之上。這卻不是個捷徑的法兒?」王神姑道:「即有此法,弟子敢憚劬勞?即時就去。」火母道:「你可憐見我埋在地下,只是不曾死了。」王神姑道:「師父,你且寬心,我弟子有此捷法,不日就回。師父,我去哩!」好個王神姑,說得一聲「去」,早已駕起膝雲,早已到了飛龍洞,早已吞了真經,早已借了仙體,早已到了驪山。只見這個山無高不高,無大不大。借問山下居民,都說道這是有名的萬里驪山。大約穿心有萬里之遠,直上有千里之高,中國四夷有一無二。有一篇《山賦》為證,賦曰:
天孫日觀,終南太乙。蓬萊九氣,崑崙五色。天台赤城,龍門積石。訪至道於崆峒,識神人於姑射。江郎這一子還家,林慮之雙童不食。節彼南山,始於一拳。度懸之祭,配林是先。故梁為晉望,而岷實江源。聳香爐之秀出,抗射的之高懸。至若觸石吐雲,含澤布氣。鳴陳倉之寶雞,翔淳於之白雉。既含情於度木,亦游心於覆簧。登宛委而和書,出器車而表瑞。黃帝之遊具茨,夏王之登會稽。爾其探禹穴,紀秦功。或開形九子,或禮視三公。著履嘗聞於靈運,朽壤曾詢於伯宗。又若汶為天井,岐為地乳。維應桐柏,畢連鳥鼠。嘉無恤之臨代,美仲尼之小魯。或形類冠幘,或狀同桴鼓。感叱馭之忠臣,識搗衣之玉女。懸圃嘗留於穆滿,疏屬曾拘於貳負。則有石帆孤出,砥柱分流。巨靈之擘太華,共工之觸不周。秦望則金簡玉書,靈秘之所潛陷;羅浮則璇房瓊室,神仙之所嬉游。又聞瀛政曾驅,愚公欲徒。覿修羊於華陰,見王喬於緱氏。指闕遠屬於牛頭,積甲遙齊於熊耳。至有群玉冊府,崑崙下都,洞童灊霍,員嶠方壺。觸百神者帝台,迎四皓者高車。及夫瞻掛鶴之悠揚,望盤龍之宛轉,聞蘇門之清嘯,訪酉陽之逸典。詠於言之飲宿,紀雲亭之封禪。亦有蘭巖唳鶴。金華叱羊。五台三襲,夕陰朝陽;桂陽話石,吳宮采香,凜冽而風門擊吹,晶熒而火井揚光。爾其戴石為琤,多草為岵。摘天柱之仙桃,采華容之雲母。尋謝敷之紫石,訪桓溫之白苧。駭蝸宮之台榭,識仇池之樓櫓。亦有烏龍白騎,紫蓋青泥;羊腸鳥翮,馬鞍牛脾;猿山聳拔,雁塞逶迤;仙翁種玉,烈女磨笄;言聽蔡誕,約信安期。見祝融之降崇,聞鸑鷟之鳴岐。復聞馬援壺頭,羊公峴首。挹少室之石膏,飲洞庭之美酒。又若望朝霞於赤岸,視黃石於谷城。雖陽岐之能買,豈北邙之可平。陳音以之而立號,張嵊因之而得名。雲氣或成於宮闕,風雨曾避於崤陵。與夫少室登仙之台,句曲華陽之洞,燕然勒銘,祁連作家。或功伐攸彰,或靈仙所重。卓哉驪山,稱雄禹貢。寧若過之而身熱,經之而頭痛。徒為患於蠻貊,而無資於財用。
王神姑看不盡的景致,貪看了一會,猛然間想起來:「我為著師父救命而來,豈是杜甫游春的故事?」即時手持一炷信香,口念祖師尊號,三步一拜,拜上山去。日出的時候拜起,拜到日西,還不曾看見一些下落。日西的時候又拜起,拜到明日個天亮,還不曾看見些動靜,一連拜了兩日兩夜,還饒著是個仙體。你說這個山高也不高?直到第三日天早,卻才看見一所紅門兒。王神姑心裡想道:「這卻是個仙家的氣象了。」起頭一看,只見門上直豎著一個小小的牌匾兒,匾上寫著「碧雲洞」三個字。王神姑卻曉得是個天上無雙府,山中第一家,跌倒個頭只是拜。腳兒跪著,口兒叫著,頭兒磕著,一上手就磕了千百個頭。
只聽見一個小娃子走得響,口裡說道:「是那裡一陣生人的氣哩?」王神姑聽見有個人講話,不勝之喜,抬起頭來一瞧,只見是一個穿青的小道童兒。王神姑站起來,朝著他行一個禮,說道:「弟子借問一聲。」道童道:「借問甚麼?」王神姑說道:「寶山可是個萬里驪山麼?」道童說道:「我這個山天下有一無二便是驪山。」王神姑道:「洞裡可是個治世的祖師麼?」道童道:「自從盤古以後,那裡又有兩個治世祖師?此中便是。你問我的祖師怎麼?」王神姑道:「弟子是甲龍山飛龍洞火母元君差下來的。」道童道:「來此何干?」王神姑道:「特請你們祖師下山去走一走。」道童道:「他有個甚麼事,請我祖師下山去走一走?」王神姑道:「他如今受了覆盆之難,特請祖師去救拔他一番。」道童道:「他是我祖師甚麼人?敢請我祖師去救。」王神姑道:「他也是你祖師位下班頭,掌教的第一位大徒弟。」道童道:「你這話講差了。我祖師只有兩位徒弟,大的叫做金蓮道長,小的叫做白蓮道長。並不曾曉得有個甚麼徒弟叫做火母,住在甚麼甲龍山火龍洞。你這個話卻不講差了?」王神姑道:「弟子甲龍山來到寶山,有十四五萬里的路,豈有個錯來之理!」道童道:「這雖不錯來,我祖師位下卻沒有這等的徒弟。」王神姑道:「有。」道童道:「沒有。」
道猶未了,只見又走出一個穿紅的道童來,王神姑連忙的朝著他行個禮。那道童還個禮,說道:「尊處何來?」王神姑道:「弟子是甲龍山飛龍洞火母元君差下來的。」穿青的道童說道:「此一位尊處說他火母是我們祖師的大徒弟。憑你說,可有這個徒弟麼?」穿紅的道:「我和你那裡曉得他。」穿青的道:「豈可就不曉得些兒?」穿紅的道:「我和你來到這裡,不過七八百年,那曉得他的前緣後故。」王神姑道:「這如今只求二位進去通報一聲就是。」穿青的道:「我們不曉得你的來歷,你怎麼和他調牙確齒,惹他站在這裡。倘或他的身上有些不潔淨處,明日祖師曉得,卻歸罪於誰?」穿青的道童惱起來,把個兩隻手叉住王神姑,連說道:「你去罷,你去罷!不要在這裡歪事纏。」王神姑不肯去。穿紅的道:「我們這裡有個規矩,彼此是我的祖師的班輩,往來具一個柬帖。下一輩的往來,具一個稟貼。再下一輩的,不敢具貼,當面口稟。你今日又不是具貼,又不是口稟,叫我們怎麼通報?你不如再去問個詳細來。」王神姑心裡想道:「饒我借了一個仙體,還來了這幾日,教我再去,卻到幾時再來?卻不坑死我師父也!」一會兒心上惱將起來。不覺的放聲大哭。
這一哭不至緊,早已驚動了裡面祖師。祖師叫過金蓮道長來,吩咐他到洞門外看是個甚麼人哭。金蓮道長走出洞門外來,問了王神姑一個詳細,順復祖師。祖師把個頭來點了兩點。金蓮道長稟說道:「火母原是師父幾時的徒弟?」祖師道:「我是原日爐錘天地的時候,他在我這裡扇爐,叫做個火童兒。為因他偷吃了我一粒仙丹,是我責罰於他,他便逃去了。後來有個道長看見他在甲龍山火龍洞裡修真煉性,不知今日怎麼樣兒惹下這等一個空頭禍來。」金蓮道長道:「是弟子復他的話,打發他回去罷。」祖師道:「不可。他這許無的路來尋我,也指望我和他做一個主張。況兼他原日也在我門下有千百年之久,他如今雖不成甚麼大仙,卻也是個超凡入聖,有了中八洞的體段,怎麼就著一個和尚的缽盂蓋住了?待我算了一算,看他何如。」算了一算,連師祖也吃了一嚇。金蓮道長說道:「師父為何驚駭?」祖師道:「原來這個和尚是三千諸佛的班頭,萬代禪師的領袖,燃燈古佛的轉世。他怎麼惹著這等一個大對頭也?」金蓮道長道:「既是這等一個對頭,師父也不要管他的閒事。」祖師道:「也是他尋我一次,待我吩咐他幾句言話兒,解了他的冤業罷。」金蓮道長道:「既如此,弟子叫他進來。」祖師道:「叫他進來,他是個凡人,又恐他身上不潔淨。不如我自家出去,分付他幾聲罷。」好個祖師,說了一聲「自家出去」,果真的:
瑤草迷行徑,丹台近赤城。山川遙在望,雞犬不聞聲。谷靜桃花落,橋橫漳水鳴。移來只鶴影,只聽紫雲笙。王神姑看見個祖師老爺來到洞門口,他連忙的跪下去,磕上幾個頭。祖師道:「你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誰?」王神姑道:「弟子是西牛賀洲爪哇國總兵官咬海干的妻室王神姑是也。」祖師道:「那火母怎麼差下?」王神姑道:「弟子曾受業於火母門下,火母是弟子一個師父,故此差下弟子來。」祖師道:「你師父怎麼和南朝的和尚爭鬥哩?」王神姑道:「南朝一個和尚叫做甚麼金碧峰,領了百萬雄兵,特來抄沒爪哇國。是我師父不忍這一國人民無故遭難,就和他比手。不想他一個小小的缽盂兒,就把我師父罩著。我師父命在須臾,無計可施,特差弟子拜求老祖師下山去走一次。一則是救度我師父性命,二則是超拔我一國生靈。望祖師老爺大發慈悲,廣施方便,也是祖師老爺的無量功德。」祖師老爺道:「你那遠來的弟子站起來,我吩咐你幾句話兒回去罷。」
不知還是吩咐他幾句甚麼話兒,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