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火母求驪山老母老母求太華陳摶
詩曰:
驪山一老母,頭戴蓮花巾。霓衣不濕雨,特異陽台雲,足下遠遊履,凌波生素塵。倦游向南嶽,應見魏夫人。老母說道:「你那遠來的弟子,我吩咐你幾句話兒回去罷。」王神姑道:「願聞神師老爺吩咐。」老母道:「你回去對著你師父說:你既是一個出家人,已超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倒不在山中修心煉性,反去管人間甚麼閒事。自古聖人道得好:『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這是他自取其罪,與別人不相干的。」王神姑道:「可憐見俺師父命在須臾,望乞祖師老爺救他一救。」老母道:「是我適才與他算一算來,他命裡有一百日之災,災星過限,他自然脫離缽盂。況兼那個僧人我也算他算來,他也不是個等閒的僧人,決不害他的性命。」王神姑看見祖師是個不肯下山去的意思,心裡想道:「遣將不如激將。待我把幾句話兒來激他一激,看他何如。」說道:「祖師老爺不肯下山去不至緊,卻就中了那和尚的機謀。」老母道:「怎麼就中了那和尚的機謀?」王神姑道:「是我師父罩在那缽盂底下,央浼那個和尚放他,那和尚不肯。我師父說: 『你不放我,我明日請下我受業的祖師來,一總和你算帳。』和尚說:『你受業祖師是那個?』我師父說:『實不相瞞,驪山上治世的祖師是我師父。』那和尚聽見說了祖師,他反嗄嗄的大笑三聲,說道:『你那個治世祖師也還要讓我釋門為首。饒你請下他來,我就和他比一個手。你看他敢來不敢來?他決然不敢來惹我也!』這如今祖師老爺不下山去,卻不中了他的機謀。」老母聽知此言,心中大怒,說道:「有了吾黨,才有天地世界。有了天地世界,才有他釋門。他怎麼敢把言語來欺我也!王氏弟子,你先行,我隨後就到。若不生擒和尚,誓不回山!」這正是一言而興邦,一言而喪邦。只因這幾句言語之間,就把個治世的祖師都激動了。王神姑不勝之喜,磕了幾個頭,駕起一朵祥雲,下山而去。
老母即時叫過金蓮道長,白蓮道長,又帶過獨角金精獸,又帶過一干仙兵仙將,離了洞府,駕起祥雲,竟奔爪哇國,要與燃燈古佛賭勝。看看的來了一半路程,祖師坐在雲裡,只見一陣冷風劈面而過。祖師道:「這如今還是夏月天,怎麼這等一陣冷風也?」金蓮道長稟道:「非干冷風之事。此處是個寒冷嶺積雪崖,冷氣侵人,就像個冷風刮面。」神師道:「且住,說聲:「且住」,即時按落雲頭,住下寒冷嶺積雪崖。祖師起眼一看,只見個寒冰嶺上:
天入鴻蒙銀筍出,山搖鱗甲玉龍高。台前暖日今何在?冷氣侵入快似刀。
又只見積雪崖下:
凹處平來凸處高,憑誰堆積恁堅牢。橫拖粉筆侵雙鬢,暗領寒稀削布袍。
祖師老爺站了一會,說道:「好透心涼也!」金蓮道長,是個會講話的,趁著這個機會兒,說道:「適來師父火性,弟子不敢饒舌。這如今師父透心涼,弟子有一句話兒相稟。」祖師道:「你有句甚麼話兒來稟我?」金蓮道長道:「師父此行,聽了那王弟子的誑言,不免要傷你三教中體面。」祖師道:「徒弟,你所言有理。但只一件來,火童是我的徒弟,不可不救。況兼我已當面許下了王弟子,他雖誑話,我豈可自食其言?這如今只得往前而去。」金蓮道長道:「依弟子所見,且把這些天兵屯在這裡,只是我師徒們親自前去,看那缽盂是個甚麼神通。若是好掀,我們先掀起他來;若是不好掀,還請他自己掀起,庶幾兩家子體面俱不失了。倘若他有言語,再作道理還不為遲。」祖師道:「你所言亦是,且把這一干神將俱寄在這裡,待我有旨來方許他前進,無旨不許擅動。」只帶了一個獨角金精獸,兩個大小徒弟,一駕祥雲,逕落下爪哇國。
此時已是三更時分,老母在雲頭裡面就叫上一聲:「火童兒在那裡?」火母在缽盂底下聽見是個師父的聲氣,滿心歡喜,連忙的答應道:「弟子在這裡。」老母落下來打一看,只見一小小黃銅缽盂蓋在地上。老母道:「這是個甚麼東西?這等利害!」金蓮道長道:「待弟子掀起他來。」老母道:「你掀。」金蓮道長還看得容易,把只手抓著就要掀。那曉得這個缽盂有好些古怪處,一掀只當沒有;兩隻手又一掀,又只當沒有;添了白蓮道長,兩個人四隻手著實一掀,又只當沒有。火母在裡面吆喝道:「你們在外面掀著,我在裡面頂著。兩下裡一齊出力,便就掀得起來。」外面答應一聲「是。」外面兩個,裡面一個,三個人一齊著力,又是一掀,又只當沒有。老母道:「這是佛門中的寶貝,豈可輕視!」金蓮道長道:「缽盂不過是佛門中的寶貝,師父乃是玄門中的祖師,何不大顯神通,掀他起來,以救火童之難?」老母道:「徒弟,你所言有理。」連忙的走近前來,把個兩隻手插在泥裡,摳著他的子口兒,口裡又念上一會,喝聲道:「大力鬼王,你可助我一臂之力!」那大力鬼王兩臂有十萬八千斤氣力,聽見祖師呼喚,敢不奉承,隨著老母盡力一掀,那曉得那個缽盂也只當沒有。」
老母心中大怒,叫聲:「獨角獸何在?」這獨角獸原是須彌山上一隻獬,其形似羊,卻有十丈多高,有三丈多長,一雙眼金幌幌的就是一對紅紗燈籠,一隻角生在額上,就像一股托天叉,專一要吃虎、豹、獅、象、白澤、麒麟,若只是獐、麂、兔、鹿,都只當得他一飧點心。曾一日發起威來,把個須彌山就戳崩了一半。治世老母生下了盤古,分開、分地、分人,誠恐他吃光了世界,特自走到須彌山上,收他下來。他跟了祖師,年深日久,收了狼子野心,拆了皮袋架子,就像一個不長不矮的漢子,就成了一個朝元正果。只是那個角還在,只不像當初的長。那氣力還在,只是不像當初鹵莽。祖師叫他做獨角金精獸。跟定了祖師,有急事,他就來擋頭陣;有患難,他就來相扶持。故此祖師大怒,叫聲:「獨角獸何在?」獨角獸答應一聲「有!」祖師道:「你與我把這個缽盂掀將起來。」獨角獸道:「老爺何鬚髮怒生嗔,憑著小神的氣力,饒他須彌山,我也要戳翻他一半,何況這些小缽盂!」連忙的走近前來,喝聲道:「唗!你是個甚麼神通?敢如此撒賴!」照著缽盂上掂上巴掌,只指望一巴掌打翻了他。那曉得個缽盂這一下直打得金光萬道,火焰千條,把獨角金精獸的手就是火燒了,就是湯燙了,動也動不得。這叫做蜻蜓撼石柱,越撼越堅牢。
弄了這一夜,恰好大天亮了。王神姑走將來。磕頭如搗蒜,口口稱謝。老母道:「我只為著你的師父,故此不遠而來。那曉得這個缽盂這等利害!」王神姑道:「是俺番王設一個計較,說道:『多取些杉條,搭起一個鷹架,安上一個天秤,多用繩索,多用官兵,秤他起來。』不知祖師意下如何?」老母道:「我們是個仙家,那曉得你這塵世上的事故,悉憑你行就是。」王神姑果真的取了杉條兒,打了鷹架,安了天秤。只是拿了繩索,沒去用處,拿了撬棍,沒有使處。怎麼沒去用處,沒去使處?你想一想,只是一個滑缽盂,到那裡去用繩索,到那裡去使撬棍?空費了這許多杉條兒。只見火母在裡面吆喝道:「趁著這些杉條兒,我有一個妙計。王神姑道:「你是個甚麼妙計?」火母道:「我本是個火神。你外面把杉條兒打碎了。用凡火燒進;我裡面把三昧真火放出來燒出,裡外夾攻。這缽盂名雖紫金,其實是個銅的,卻不一下子燒化了他?」王神姑一心要救師父,就依師父所言,也不請教老母,逕自把個杉條兒打碎,又用上些琉璜焰硝引火之物,引起外面的火來,燒將進去。火母在裡面把自己的十萬八千毫毛孔竅,盡數放出三昧真火,燒將出來,只指望燒化了缽盂。那曉得燒了一會,火母在裡面吆喝起來,王神姑說道:「師父,你吆喝甚麼?敢燒化了缽盂麼?」火母道:「缽盂還不曾化,只是我的四大,漸漸的要化了。」王神姑道:「怎麼處他?」火母道:「你快把火息了罷!」王神姑連忙的把這些杉條兒的火散開了。火母在裡頭吆喝。王神姑道:「你又吆喝甚麼?」火母道:「這缽盂燒發了火性,我裡面一刻也難安身。你還求我師父救我哩!」王神姑又朝著老母只是磕頭。
老母沒奈何,一駕祥雲而起,竟到東海之中水晶宮裡,叫過龍神來,告訴他說道:「只因燃燈古佛把個缽盂罩住了我的徒弟,我徒弟孟浪,把個火來燒化缽盂,這如今缽盂不曾燒得化,到反燒得裡面安身不住。是我特來問你借四條冷龍,退去缽盂的火性,救我徒弟之命。」龍王沉吟了一會,心裡想道:「放出冷龍,治世佛爺見怪;不放出冷龍,治世祖師見怪。事在兩難,不好處得。」老母早知其意,大喝一聲道:「唗!你若說半個不字,我教你這水晶宮裡都住不成,我就打落你到陰山背後,教你永世不得翻身!」龍王沒奈何,只得開了冷宮,放出四條冷龍,奉承了治世的老母。
老母一駕祥雲,來到缽盂之處,吩咐冷龍如此如此。四條冷龍銜頭銜尾,把個缽盂圍得定定的,圍了這等兩三個時辰,卻才退了缽盂的那些火性。老母道:「徒弟,你裡面坐得住麼?」火母道:「我謝師父,坐得住了。只是還有一件。」老母道:「那一件?」火母道:「師父,你就趁著這個冷龍,不要放他回去。師父,你先借下一陣狂風驟雨,大個子雷公,助了冷龍之勢,卻教冷龍發起威來,把個缽盂一爪抓起他來,抓到半空裡面,弟子卻不走將出來?」老母道:「也是。」即吩咐了冷龍,即時借下烏風驟雨,即時借下雷公。那四條冷龍不曉得佛爺爺的妙用,借了雷公的勢兒,趁了一天的威風,你看他張牙弄爪,各顯神通,都要來把個缽盂抓起。那曉得半空中現出一位護法韋馱尊天來,喝聲道:「孽畜,焉敢無禮!你敢把佛爺爺的寶貝壞了罷?」那四條冷龍見了個降魔藍杵,嚇得個戰戰兢兢,就似四條曲鱔一般,各自下海去了。
老母看見個冷龍去了,也只得收了風頭,住了雨勢,歇了雷公,好沒趣也。卻怒上心來,氣沖頂出,叫一聲:「金碧峰,你不是把個缽盂奈何我的徒弟,你明是的誇張你的佛門,欺滅我玄教。」卻吩咐火童:「你耐煩在裡頭再坐一會,料然我救得你出來。」道猶未了,一駕祥雲,當有金蓮道長攔住雲頭,問說道:「師父你何往?」老母道:「我轉寒冰嶺上,取動天兵天將來,一定要與他見個好歹。」金碧峰道長道:「師父差矣!你又不曾見金碧峰的面,金碧峰又不曾見你的面,怎麼叫做欺滅我們玄教?依弟子愚見,先把一道信風報知金碧峰,看他怎麼處置。若是他見了祖師,掀了缽盂,放了火童,兩家子一團和氣。若是不肯放手之時,再去取兵,和他賭勝,也還不遲。」老母道:「就依你講,再看何如。」即時傳出一道信風,報知金碧峰長老。
卻說金碧峰坐在千葉蓮台之上,只見一道信風所過,早知其意。長老道:「一個治世的祖師,反受了凡夫所激。我本待不把個缽盂揭起來,又恐怕傷了老祖殺戒之心。不如竟自前去,取他一個和罷。」此時已是初更天氣。好個金碧峰,把他四大色身離了寶船,一道祥光,早已站在缽盂身畔。只見驪山老母現出了丈八真身,左邊站著一個金蓮道長,右邊站著一個白蓮道長,後面站著一個獨角金精神獸。長老心裡想道:「他既是現了真身,我怎麼好把個假相和他廝見。」即時間,一手掀吊了圓帽,一手把個頂心上摸兩摸,只見萬道金光一進而出,現出了丈六紫金身。左有阿難,右有釋伽,後有護法韋馱尊天。一個祖師,一個古佛,兩家相見,兩家敘一個禮。祖師道:「小徒火童兒得罪在佛爺爺台下,望乞推念三教分上,饒他這一次罪!」佛爺道:「阿彌陀佛!是貧僧得罪令徒,萬望祖師恕罪!」祖師道:「小徒是個火性的,故此不知進退。」佛爺道:「只因令徒把個九天玄女罩罩住了張天師,是貧僧揭了他的罩,他就嗔恨貧僧。貧僧沒奈何,親自送上個罩與他,陪他一個小心,他反把個罩來罩著貧僧。貧僧卻才收了他的罩,把個缽盂蓋了他。即不知道事至於此,驚煩祖師。」祖師道:「總望佛爺爺慈悲方寸,揭起了缽盂罷!」佛爺道:「既承尊諭,敢有推辭!只是令徒出來,還望祖師吩咐幾聲,叫他勸解番王,早早獻上玉璽,免致爭戰,彼此無益。」祖師道:「這個一定奉承。」
佛爺爺走近前去,把個缽盂兒彈一彈。祖師心裡想道:「我們費了這許多力氣,還不曾掀得起來,且看他還是怎麼?」只見佛爺爺不慌不忙,彈了一彈,把個個指頭兒一撥,那個缽盂兒輕輕的抑在佛爺爺的手上。那火母是個悶久了的人,一肚子氣正沒去出處,揭開了缽盂,他又只說是師父救出他來,不曉得是個佛爺爺郊天大赦。他一轂碌躒將起來,就張開那一個血光的口,就吹出那十丈長的火來,高叫道:「賊禿奴!你把個缽盂奈何得我夠了!」佛爺爺因是祖師在面前,不好回他話,又不好乘得頭,只得轉身而去。他又趕上前來,喝聲道:「那裡走!」劈頭就是一劍砍將來。佛爺爺扭轉身子來,不慌不忙,一手拂開了劍,一手掀起缽盂來,一聲響,一下子又把個火母罩在底下,佛爺爺一駕祥雲,逕歸寶船而去。祖師連叫道:「佛爺爺你來,我賠你個不是罷!」佛爺爺只作不聽見的,一徑去了。
老母心上有些吃力。金蓮道長道:「師父休要吃惱,這都是火童兒的不是。」老母道:「雖然是他不是,其實的連我面上沒有光輝。」金蓮道長道:「這如今沒奈何得。解鈴須用繫鈴人,不免還去求金碧峰揭了缽盂罷!」老母未及答應,白蓮道長搶著說道:「師兄,你全然沒些志氣。」金蓮道長道:「怎見得我全然沒些志氣?」白蓮道長道:「再去求他,把我『玄門』兩個字放在那裡?你有志氣,說出這等的話來!」金蓮道長道:「你有志氣的怎麼處就是?白蓮道長道:「依我愚見,決不輸這口氣與他,千方百計,偏要揭起他的來。」老母道:「你這個話,其實講的是。只一件來,這如今沒有個良策。」白蓮道長道:「依弟子愚見,我也顧不得個甚麼百姓黎民。四大部洲有個水母,不免借過水母來,著他在顯神通,連這個國的地土俱撞崩了他的,看他缽盂安放在那裡。安不得缽盂,卻不救了火童之難?」老母道:「水母在南膳部洲泗洲地界,徒弟,就煩你去走一遭來。」白蓮道長道:「水母是個有罪的神祇,須煩師父親自去走一遭才好。」老母道:「徒弟,你說的是。」
一駕祥雲,竟到南膳部洲鳳陽府泗洲地界上,泗洲大聖相見了祖師。祖師道:「水母在那裡?」大聖道:「他是個有罪之神,鎖在龜山腳下。」祖師竟到龜山,只見龜山西南上,上有峭壁,下有重淵,山腳下有一條鐵索頭兒。祖師曉得這個便是,伸起手來,把個鐵索望上連拽兒拽。忽然山凹裡面走出一個牧童來,高叫道:「不要拽哩!」原來牧童是個凡體,故此不認得,只說是個甚麼人錯拽了這條鐵索。祖師心裡想道:「他既是吆喝於我,我且問他一聲。」問說道:「大哥,怎麼不要拽哩?」牧童道:「那裡面是我泗州大聖鎖著一個精怪在那裡。」祖師反做個不知道的,說道:「你怎麼曉得是個精怪?」牧童道:「我家有一位尊長,嘗說龜山腳下鐵索頭兒鎖得是一個精怪。唐朝永泰年間,有個現任本州的李太爺,不信鬼神,吩咐一百頭水牛拽起索來,拽了三日,只見鐵索稍上,一個不黑不白、沒頭沒腦、十丈多長的一個大東西,呼的一響,反跳下去。連一百頭水牛都帶得淹死了。」祖師道:「這是個甚麼處所?」牧童道:「這個山叫做龜山,這個寺叫做上龜山寺,這個橋叫做洪澤橋,這個井叫做聖母井。」祖師道:「有何為證?」牧童道:「有宋朝周知微一首詩為證。」祖師道:「怎麼說?」牧童道:「詩云:
潮回暗浪雪山傾,遠浦漁舟我釣月明。橋對寺門松徑小,檻當泉眼石波清。迢迢綠樹江天曉,靄靄紅霞海日晴。遙望四山雲接水,碧峰千點數帆輕。」
祖師心裡想道:「這個果是水母也。」借過一片浮雲來,遮住了牧童的俗眼,捻一個訣,喝上一聲,說道:「孽畜在那裡?」只見水裡頭撲地一聲響,跳將一個青萎萎的神道出來,約有十丈多高,神頭鬼臉,撐眉露眼。祖師道:「你可認得我驪山治世祖師麼?」水母看見是個祖師,嚇得戰戰兢兢的說道:「祖師老爺呼喚,有何使令?」祖師道:「我勞你到西洋海裡去走一遭。」水母道:「小的是個帶罪之神,怎麼私離得此地?」祖師道:「我已有個頭行牌,關會了玉帝,玉帝無不欽依。」水母道:「我琵琶骨上的鐵索不得離身。」祖師道:「暫且請他下來,限一七之後再鎖。」道猶未了,一條鐵索已自落在石頭上。祖師一駕祥雲,竟轉西洋大海。水母跟定了祖師。你看他恁般施展?他原是個水裡的大蟲,專一要興妖作怪,只因大聖收服了他,一向困住在深潭裡面,叫做個老驥伏櫪,志在千里。今日一旦承祖師的號令,他就頃刻間施逞手段,賣弄威風,把個九江八河、五湖四海的水,一張漲起來,白浪滔天,紅潮浸日。
卻說國師老爺坐在千葉蓮台之上,一陣信風所過,早已知道祖師遣動水母的情由。連忙的差下值日奏事功曹,繼上一道牒文,前往靈山勝地雷音寶剎掌教釋伽牟尼佛位下投遞。牟尼佛看見了牒文,即時發出阿難山一座,落下爪哇國,聽候佛爺爺指揮。
卻說爪哇國水勢漫天,南軍各寨屯紮不住,一齊移上寶船。二位元帥親進蓮台,說道:「似此大水,何以處之?」國師道:「怎見得大水?」三寶老爺說道:「國師,你還有所不知,只是這一會兒:
海發蠻夷漲,山添雨雪流。大風吹地緊,高浪蹴天浮。魚鱉為人得,蚊龍不自謀。輕帆歸去便,吾道付滄洲。國師道:「水雖大,幸喜得海口上那一座山還高,其實的抵擋得住。元帥但自寬心,高坐中軍帳上。」二位元帥心裡想道:「海口上並不曾看見個山,國師怎麼說出這一句話來?」欲待搶白他,又恐他見怪,沒奈何,只得敗興而轉。轉到中軍船上,恰好的藍旗官報道:「海口上立地時刻長出一座山來,高有千百丈,長有千百里,任是海水浮天,一點也不能透入。」二位元帥雖不曉得個來歷,也想得是國師的妙用,就念了有千萬聲「阿彌陀佛」。
卻說驪山老母看見個海水不奈佛爺爺何,心中煩惱。白蓮道長又來進上一策,說道:「我和你玄門中有一位仙長,足可揭得缽盂。」老母道:「是那一位仙長?」白蓮道長說道:「發夢顛撞倒了少華山那一位仙長,何愁一個缽盂?」老母道:「那是陳摶老祖的事,他怎麼肯來?」白蓮道長道:「師父親自去請他,他怎麼不來?倘或他堅執不來,師父把幾句言語兒騙他一騙,豈有騙他不動?」老母道:「徒弟,你所言有理,須是我自家去,也還要你同去走一遭。」
一駕祥雲,師徒兩個竟到南膳部洲雍州之域。先到一個山上,白蓮道長道:「師父,這個山好像我們的山,只是大小不同些。」老母道:「徒弟,你也盡好眼色。這個山原是我們的山嘴兒飛將來的,故此也叫做驪山。」白蓮道長道:「師父,你怎麼曉得?」老母道:「我曾在這個山上度化了一個徒弟,名喚達觀子。至今這個山上有我一所祠堂。因我氅衣扶杖,人人也叫我做個驪山老母。你若不信,我和你去看一看來。」白蓮道長道:「缽盂的事緊,且去尋著陳摶老祖來。」老母道:「也是。」即時踏動雲頭,來到一所大山。只見這個山,一山如畫,四壁削成,上面有許多的景致仙跡。
畢竟不知這個山是個甚麼山,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