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國師收銀角大仙天師擒鹿皮大仙
詩曰:
邊事勤勞不自知,勉然輿病強撐持。
願擒元惡酬明主,不斬降人表義師。
木石含愁移塞處,山川生色獻功時。
華夷一統清明日,誰把中華谷變夷?
卻說二位元帥吩咐安排筵宴,諸將壓驚。國師道:「且慢!且慢!這還是些小驚,還有一個大驚在後面。」二位元帥聽知道還有一個大驚,心上盡有慌張的樣子,問說道:「還有個甚麼大驚?不知可保全得麼?」國師道:「阿彌陀佛!貧僧有言在先,都在貧僧身上。」元帥道:「可要些甚麼預備著麼?」國師道:「不消甚麼預備。你只是交到黃昏戌時,就見明白。」卻說銀角大仙丟下了如意鉤,過了三十刻,看見風浪不能成功,乘興而來,沒興而返。沒奈何,只得收轉鉤去,懨懨納悶。鹿皮大仙說道:「師兄又枉費了這一番心事,不如依我做兄弟的說罷。」銀角大仙說道:「一不做,二不休,我到黃昏前後,還有個妙計,直數他前後左右支架不來,他才認得我哩!」鹿皮大仙說道:「只怕一番清話又成空。」銀角大仙說道:「各人做事各人當,你不消管他就是。」到了黃昏時候,站在山頭上,手裡拿著那把如意鉤,把個頭點三點,又搖三搖,把個手招三招,把個腳踹三踹,卻掀起個如意鉤,望半天裡一撇。一撇撇在半天之上,齁齁一片響。這一響不至緊,早巳驚動了南船上大小將官,元帥連忙的去問國師。國師請過二位元帥,坐到蓮台之上觀看;又叫元帥傳令各將官,各人安扎本營,不許驚慌喧嚷。傳令未畢,只聽見撲冬的一聲響,早已吊下一個血紅的火老鴉來,恰好吊在「帥」字船桅桿上。遠看之時,那裡是個老鴉?只當是一塊火團兒,照得上下通紅,煙飛焰烈。二位元帥心上就嚇一個死,生怕做成個赤壁鏖兵的故事。只見國師叫上一聲:「金頭揭諦何在?」叫聲未絕,猛空中就走出一個七長八大的天神來,手裡拿出一道金箍頭,走向前去,照著那個火鴉,輕輕的一箍,箍得那個火鴉啞一聲叫,精光的一個老鴉。有詩為證:
白頭不歎老年光,亂噪驚飛繞樹傍。
影拂黑衣飛遠塞,光翻金背閃斜陽。
報凶厭聽因何切?返哺應知孝不忘。
幾度五更驚好夢,數聲啼月下迴廊。
光一個老鴉,卻沒有了身上的火,船上就不妨礙。二位元帥才然放心,說道:「多謝國師老爺神力扶持,真個狠是一場驚恐也!」
道猶未了,只聽得撲冬的又是一聲響:「帥」字船的桅桿上早已走下一個血紅的火老鼠來,恰好是又走進的中軍帳上去。遠看之時,那裡是個老鼠?只當得一塊火秧兒,照得上下通紅,煙飛焰烈。二位元帥心上又嚇一個死,生怕做成個博望燒屯的故事。
只見國師又叫上一聲:「銀頭揭諦何在?」叫聲未絕,猛空中又走出一個七長八大的天神來,手裡拿著一道銀箍頭,走向前去,照著那個火老鼠輕輕的一箍,箍得那個火鼠嚌一聲叫,精光一個老鼠。有詩為證:
土房土屋土門樓,日裡藏身夜出遊。
腳小步輕乖似鬼,眼尖嘴快滑如油。
巧穿板竇偷倉粟,摜入巾箱破越細。
有日相逢貓長者,連皮帶骨一時休。
光一個老鼠,卻也沒有身上的火,船上也不妨礙。二位元帥依然放心,說道:「多謝國師老爺神力扶持。真個又狠是一場驚恐也!」國師道:「只怕還有一個場。」元帥道:「怎麼是好?」
道猶未了,只聽得又是撲冬的一聲響,水裡頭走了一條血紅的火蛇來,恰好是認得「帥」字船,鑽進箬篷裡面。遠看之時,那裡是條蛇?只當得一條火繩,照得上下通紅,一會兒箬篷裡煙飛火爆。二位元帥心上又嚇一個死,生怕做在個火燒新野的故事。
只見國師又叫上一聲:「波羅揭諦何在?」叫聲未絕,猛空裡又走出一個七長八大的天神來,手裡拿著一道金剛箍,走向前去,輕輕的照著那條火蛇一箍,箍得那條火蛇嗤一溜煙,精光的一條大蛇。有詩為證:
鱗蟲三百六居一,大澤深山得自宜。
吞吐陰陽誠有道,修藏造化豈無機。
甲鱗漸漸方披處,頭角森森欲露時。
待得春雷一聲早,翻身變作巨龍飛。
光只是一條大蛇,卻也沒有了身上的火,箬篷兒又不妨礙。二位元帥依然放心,說道:「多謝佛爺爺之力。過了這一嚇,想是平安了。」國師道:「只怕還有一嚇。」二位元帥道:「事不過三。怎麼三變之後,還有個甚麼嚇來?」
道猶未了,只聽得撲冬的一聲響,水裡頭又走上一個火龜來,恰好是也認得「帥」字船,逕鑽進船艙裡面。遠看之時,那裡是個龜?只當得一個火盆,照得上下通紅,船艙裡面煙飛火爆。二位元帥心上又嚇一個死,生怕做成個城門失火來。只見好個國師,又叫上一聲:「波羅僧揭諦何在?」叫聲未了,猛空裡走出一個七長八大的天神來,手裡拿著一個金剛鑽,走向前去,照著那個火龜輕輕的一鑽,鑽得個火龜一交跌,精光一個靈龜。有詩為證:
妙在天心蘊洛奇,文明斯世應昌期。
九疇全貝陰陽數,五總能含造化機。
氣合幽明增有象,卜傳吉凶亦無私。
誠哉是個錘靈物,寶在當是豈得知。
光只是一個靈龜,也卻沒有了身上的火,船艙裡又得穩便。二位元帥又且放心,說道:「多謝佛力無邊。過了這四場驚嚇。想是平安麼?」國師道:「此後卻平安了。」
只說得「平安」兩個字,那馬公公就插出一張嘴來,說道:「國師老爺,適來天神手裡拿的是甚麼東西?」國師道:「是個金剛鑽。」馬公又問道:「船上爬的是個甚麼東西?」國師道:「是個龜。」馬公道:「原來天神也鑽龜哩!」國師閉上一雙眼,不做半個聲。洪公公插上一句,說道:「這個天神敢是南京回光寺裡的菩薩?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元帥道:「只你們這等口多。這如今還不知道那四個火怪藏在那裡,還有好些不便處。」國師道:「都不在了,沒有個甚麼不便。」元帥道:「怎麼就都不在了?」國師道:「至誠無息,久假必歸。故此鬼怪妖邪只一現了本相,即時就消沮閉藏。」元師道:「今番可安排筵宴麼?」國師道:「還有一驚,只是不這等狠。」元帥道:「怎麼還有一驚?」國師道:「過了這一驚,再無別事,便可安排筵宴了。」元帥道:「這一驚還在幾時?」國師道:「在明日半夜子時。今番只是貧僧支持他,再不經由二位元帥。」二位元帥滿口稱謝。
卻說銀角大仙費了一夜心機,半籌不展,心上又在納悶。鹿皮大仙說道:「師兄,今番你的如意鉤,怎麼也不靈驗哩?」銀角大仙說道:「昨夜之時,一變,變做個火鴉。火鴉之計不行,又一變,變做個火鼠。火鼠之計不行,又一變,變做個火蛇。火蛇之計不行,又一變,變做個火龜。火龜之計又不行,這再叫做不變。這再是變得不如意,不知怎麼,就是個桿面杖兒吹火,節節不通風。」鹿皮大仙說道:「師兄,師兄!他船上的張道士、金和尚都是甚麼人?你怎麼弄松得他倒?」銀角大仙就變過臉來,說道:「你只講長他人志氣,全不顧自己的威風。我今夜有個破釜沉船之計,若還再不得贏,我也誓不回山!」咬牙切齒,恨滿胸膛,巴不得一把就抓過得南船來。到了半夜子時,一個兒站著山崗頭上,取出如意鉤來,歎上一口氣,說道:「如意哥!如意哥!不奈他何奈我何!你今番前去,須索是當個百萬雄兵,千員猛將,起眼成功,抬頭喝采,才不枉了我和你相呼廝喚這一生。」
道猶未了,那如意鉤果然的解得人的意思,迎著風齁的一聲響。銀角大仙大喜,說道:「你曉得我的心事就好了。」拿起他來照上一撇,撇到半天之上,喝聲道:「變!」即時間變做一扇比天再大的磨磐,回迴旋旋,乘風而下。銀角大仙又叮囑道:「你快去快來。」這磨磐竟落到南船上來。
國師早已看見了,說道:「阿彌陀佛!這等一扇大磨磐吊將下來,我這些大小寶船,卻不打得直沉到底?我這些大小兵將,卻不打成一塊肉泥?」不慌不忙,拿起個鐵如意,禪床角上一敲,叫聲:「韋馱天尊何在?」叫聲未絕,早已吊將一個朱臉獠牙的神將下來,叉著手說道:「蒙佛爺爺慈旨,有何使令?」國師道:「所有銀角大仙賣弄術法,把個如意鉤變做一扇大磨磐,來打我的寶船,害我的元帥。你去接過他的來。」韋馱得了佛旨,不敢有違,一駕祥雲,騰空而起,剛起之時,正撞著那扇磨磐齁齁的響,落到南船上來。韋馱天尊一則是佛爺爺慈旨,二則是各顯神通,伸手一接,把個磨磐就接將過來,喝聲道:「孽畜,敢在我跟前調喉哩!」那扇磨磐,一會兒還是一個如意鉤,落下雲來,交在國師老爺手裡。老爺道:「你且回天,後會有旨,再來相煩。」韋馱天尊各自方便。
到了明日,二位元帥都到蓮台上問候國師。國師道:「阿彌陀佛!今日賀喜二位元帥。」二位元帥說道:「連日耽驚受怕,不是國師老爺佛力無邊,不知是個甚麼結果!何敢又言賀喜?」國師道:「二位元帥,一個一個大難星過宮,幸保安全,故當賀喜。」二位元帥說道:「是個怎麼樣兒的難星?伏乞國師見教。」國師道:「口說無憑,我拿出來你們看看。」即時到袖兒裡取出一個物件來:一尺來長,二寸來闊,直又不直,彎又不彎,神光閃閃,殺氣騰騰。二位元帥看見,老大的眼生,問說道:「這是個寶貝,就是難星?」國師道:「這叫做個如意鉤,千變萬化,不可測度;隨意所變,無不如意。他昨日變做一扇大磨磐,約有千萬斤之重,竟照著我們船上吊下來。若是我們寶船擋著他,打得直沉到底;若是我們大小軍士擋著他,打做一塊肉泥。這卻不是個難星?」元帥道:「老爺怎麼收住他的?」國師道:「是貧僧吩咐韋馱天尊接著他的來,故此才收在貧僧處。」二位元帥滿口稱謝,說道:「若非國師神通廣大,老夫俱碎為齏粉矣!」馬公公道:「既然有此寶貝,借咱學生們看一看何如?」國師就遞與馬公公,一個傳一個看一回,一個傳一個看一回,都說道:「終不然這一件些小物事,就會變做千萬斤之重。」國師道:「你們有些不准信麼?貧僧撇起他來,你們看著何如?」馬公公道:「國師之言,誰不准信?只說這等一件物事,能大能小,能去能來,變化無窮,能解人意,卻是個稀世奇珍,等閒怎麼得見?」國師道:「要見不難。」接過如意鉤來,照上一撇,撇在半天之上,喝聲道:「變!」即時變做一扇大磨磐,無大不大,果有千萬斤之重。懸在半空中。盤盤旋旋,騰騰轉轉,齁齁的響。那一個不說道:「好活寶貝!」那一個不說道:「果好靈通!」
卻說銀角大仙昨日不勝忿忿之氣,放出如意鉤來,實指望打碎這些寶船,陷害這些元帥兵卒,一場全勝。那曉得弄做個「鮑老送燈台,一去不來」。自從半夜子時起,直等到朝飯辰時,並不曾看見打壞了那個船!並不曾看見打壞了那個人!不打壞船,不打壞人,還不至緊,連如意鉤都不見蹤影,好惱人也!惱的直條條的睡在石門之下,心裡只要尋個自盡。正在惱頭上,猛然間聽見齁一聲響,像是自家的寶貝。你看他一轂碌爬起來,開眼一張,果然是自家的寶貝!悠悠揚揚,懸在半天之上,齁齁的響。這正叫做物見主,必定取。把手一招,那扇磨磐飛一般吊到他的手裡,又是一個如意鉤。銀角大仙不勝之喜,拿起來又要去。鹿皮大仙看見,說道:「師兄,你怎麼這等知進而不知退?直要做到水窮山盡才好!」銀角大仙說道:「你坐你的罷!你只來阻我的興頭。兵法有云:『出其不意。』這如今那曉得我收了寶貝。我即時間撇起來,他只說還是先前,不作準備,卻不撈翻他一個來。只消撈翻他一個,其餘的就好處得。」鹿皮大仙說道:「若還只是個磨磐,他昨日怎麼接得你的住?你今日怎麼撈翻得他來?」銀角大仙說道:「既如此,我又另變做一個靈性些的,單要拿那金和尚來開鑽眼。」道猶未了,拿起如意鉤來,囑咐他幾句,叫他見樣變樣,單拿和尚。一撇撇在半天雲裡,只見雲裡面有一群白鷹在那裡飛舞。這個如意鉤,果真的見樣變樣,就變做一個白鷹,成雙作對,又舞又飛。
卻說國師先前把個如意鉤變做磨磐,本是試一試兒眾人看著,那曉得銀角大仙收回去了,那個不抱怨?說道:「都是馬公公要看,這如今再看一個麼?都是高公公要試,這如今再試一個麼?」國師道:「你們都不要埋怨,不過一飯之頃,這寶貝又來。」國師這番的話,人都准信,只有這兩句話,人卻有些不准信。怎麼不准信?都說道:「傷弓之鳥,漏網之魚,豈有再來之理?」過了半晌多些,都把兩隻眼睛望著天上,並不見有個磨磐到,只有幾個白鷹飛的飛,舞的舞。——這的原不相干。只見國師把個眼兒一開,即時就閉了,一手把個缽盂仰著戴在頭上,替下個圓帽來。眾人都只是白著一雙眼看他,全不解其意。一會兒,一個白鷹呼的一聲響,吊在老爺的缽盂裡來。老爺取下缽盂,拿出白鷹來看,那裡是個白鷹?原來就是先前的如意鉤。這只因銀角大仙叫他見樣變樣,故此變做個白鷹;叫他單拿和尚,故此吊在老爺缽盂之中。
二位元帥看見,又得了個如意鉤,萬千之喜。國師道:「這個鉤,請二位元帥收下罷。」元帥道:「不敢收!」國師道:「馬公公,你再看麼。」馬公公道:「再不敢看!」國師道:「貧僧再試一試兒麼。」眾人一齊道:「再不敢試!」國師吩咐徒孫雲谷收著。
三寶老爺說道:「這個賊道去了寶貝,沒有了命根,明日多點將官,多帶軍馬,準備要撈翻著他。」王爺道:「我學生有一個小計,不勞只槍匹馬,就要拿得這個賊道過來。」老爺道:「既是王老先生有這等妙計,悉聽指揮。」王爺即時叫唐狀元來,耳邊廂吩咐他如此如此。又叫過王明來,耳邊廂吩咐他如此如此。二將聽令而去。
到了明日,唐狀元同著黃鳳仙,解上銀角大仙一個人到帳前;王明解上前日南兵陷在紅羅山安樂窩的共有一百五十餘人,也到帳前。三寶老爺好一吃驚,說道:「這個賊道費了多少錢糧,虧了多少軍馬,尚且不奈他何!怎麼今日唾手可得?這還是那個拿住他來?」黃鳳仙答應道:「是末將承王爺號令,拿住他來。」老爺道:「王爺是怎麼的號令?」黃鳳仙道:「王爺料定他事急求神,叫小的依前假扮做觀世音,叫王明依前假扮做紅孩兒的,同到潮音洞裡。小的們依計而行。果然銀角大仙走起沿來,磕頭如搗蒜,哀浼觀世音大捨慈悲,救他性命。他正在磕頭禱告之時,是小的和王明兩個走下來,一繩一索,撈翻他過來。」老爺道:「王爺明見萬里之外,一言之下,果真的強於十萬之師。這一百五十個人他原在那裡,怎麼今日也取得回來?」王明道:「這一干人都被那個賊道法術所迷,都放在潮音洞后土窖裡面,是小的藉著黃將軍的贏勢兒,一糙子都取回他來。」老爺道:「可有損傷麼?」王明道:「一個還是一個,並沒有損傷。」老爺道:「這是王明之功,卻也不小。」王明道:「小的何功?都是黃將軍攜帶。」黃鳳仙道:「這都是王爺號令,末將何功?」王爺道:「這都是朝廷洪福,諸將士效力,老夫何功?」老爺道:「只這一場功,都是這等謙讓推遜,雍容可喜,可喜!」叫請國師、天師,同來處分這個賊道。
國師、天師都到,元帥道:「今日僥倖,拿揖了這個銀角大仙,請二位老師怎麼處分他?」天師道:「前日金角大仙是隻牛,這決也是個甚麼畜生。請問國師老爺,就有個處置。」國師道:「牛羊何擇?前日是個牛,今日一定是個羊。」天師道:「還請老爺指教一個明白才好。」國師道:「你要看他看兒。」叫取無根水來。一口無根水,果真的是一隻雪白的肥羊,兩隻角的色道越發的,稀罕甚麼銀子?天師道:「有此孽畜,釀成這等大禍。」二位元帥說道:「原來金角、銀角之號,各從其實,人自不察。請問二位老師,這個屍首放在那裡?」國師道:「丟了他罷。」天師道:「只怕他還有甚麼變化,貽害後人。」一手提起那張七星劍來,罵說道:「畜生!你冒領人皮,假充仙長,上犯天條,下犯王法,碎你的屍,剮你的皮,尚有餘罪!」提起刀來,橫一下,直一下,劈做三四塊;燒了一道飛符,一逢火,把個銀角大仙一時火葬已畢。
天師怒氣沖沖,正在惱頭子上,只見藍旗官報道:「鹿皮大仙張開一把大傘,丈來多長,七尺多闊,呼呼的一片響,起在半天雲裡。他自己坐在傘上,悠悠揚揚,望西而去。」天師喝聲道:「無端孽畜,還敢那裡走哩!」拿起個劍來,擺了三擺,劍頭上噴出一道火,燒了一道符。即時間,雲生西北,霧長東南。正南上一聲霹靂響,響聲裡面吊下一個天神,面如傅粉,三眼圓睜,一手一塊金磚,一手一桿火槍;走近天師之前,躬身叉手,說道:「承天師呼喚,有何使令?」天師道:「你是何神!」天神道:「小神值日天神華光祖師馬元帥是也。」天師道:「所有鹿皮大仙賣弄妖術,坐著一把傘,望西而去。你與我去拿住他,剝他的皮來!」天師道令,誰敢有違?馬元帥輪動風車,騰空而起,趕上鹿皮大仙,照著他的後腦骨上,就溜上一金磚。天下事,終久是邪不能勝正,假不能勝真。一金磚,把個鹿皮大仙打得倒翻一個觔斗。好狠馬元帥,一手抓過來,一手就掀翻他的皮,回車一響,就交付個皮與天師。天神輪動火車而去。
天師看了皮,說道:「原來是一張鹿皮。」二位元帥道:「這正是名稱其實,披著鹿皮,就道號鹿皮大仙。請教天師,把這個鹿皮怎麼處治他?」天師道:「也還他一盆火就是。」剛說得的「火」字出口,只見鹿皮大仙那點靈性還在,半天之上叫聲道:「天師老爺可憐見,我兄弟們雖是異類,卻修行了千百多年,才成得這些氣候。事到今日,委是不該冒犯列位老爺。只是一件,我兩個師兄,他任性而行,死而無悔。若論我一個,我其實安分守己,累次諫止兩個師兄。就只說今日,我已自抱頭鼠竄而去,列位老爺又追轉我來。去者不追,列位老爺不也過甚了?列位老爺,念我前此修行之難,今日悔悟之速,還把那番皮還我罷!」
鹿皮大仙雖然剝了皮,這一段言語,卻也連皮帶骨的,說得有理。別的老爺都不理他。只有國師老爺慈悲方寸,聽見他說的可憐,說道:「阿彌陀佛!你這孽畜,苦苦的要這皮袋子做甚麼?」鹿皮靈性說道:「若沒有了這個皮袋子,又要托生一遭,卻不多費了些事。」國師道:「罷了!把這個皮袋子還你也難,再要你托生去也難。依我所說,你就做個紅羅山鹿皮山神罷!」鹿皮靈性說道:「這也通得。只是沒有個憑據。」國師道:「天師大人,你與他個憑據罷。」天師不敢怠慢,取過一條紙來,寫著「紅羅山鹿皮山神照」八個大字。用憑火化,交付與他。鹿皮靈性連聲叫道:「謝不盡!謝不盡!」國師道:「卻有一件,你在這山上只許你降福,不許你降禍。凡有舟船經過者,只許順風,不許逆風!鹿皮神說道:「再不敢!」國師道:「你若敢時,我就牒你到陰山背後,教你永世不得翻身。」鹿皮神說道:「再不敢!」——後來,紅羅山上山神甚是顯應,凡來往舟船及土人疾疫旱澇,有禱必應。番人從百里之外來者,絡繹不絕。立有祠宇,匾曰「鹿皮神祠」。這都是國師老爺度化玄功,燃燈佛轉世功德。——二位元帥歎服不盡,國師道:「過了這三個妖仙。寶船又好行哩。」元帥道:「已經吩咐開船。」行得半日,船上紀功頒賞尚且未完,藍旗官報道:「前面到一個國,離海沿上還遠些。」
畢竟不知這個國還是甚麼國?還有些甚麼阻滯?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