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王處一禁中施道術 丘長春隴上度女流

第十三回 王處一禁中施道術 丘長春隴上度女流

詞曰:

丹經杳,玄機渺,幾多真志道難了。光陰促,風前燭,咽喉氣斷,黃金難續。毒,毒,毒。急須煉,時無倦,功成早赴蟠桃宴。入洞天,會眾仙,逍遙快樂,跳出三千。甜,甜,甜。(右調《釵頭鳳》)

話說那孫、馬、耿三仙各乘白鶴,離了終南,各分路頭積功累行。不表。

癸丑秋,宋帝詔朱熹知潭州。壽皇有病,丞相留正率群臣請帝問疾。帝不從,眾臣子皆慟哭而出。

甲寅夏,壽皇崩。帝以疾辭不出,留正稱疾遁去。帝臨朝,急僕於地,遂崩。樞密使趙汝愚等請太后詔嘉王擴,乃是光宗三子,遂成服即位,為寧宗。汝愚乞詔留正還,留正立韓後為妃,以汝愚為右丞相。

乙卯,改元慶元。後季父佗胄用權,排斥正士,引用奸邪。安置大理寺丞。呂祖儉於韶州,其從弟祖恭以布衣劾佗胄,兄弟忠義齊名。十月,竄汝愚於永州,至衡州,暴卒。

丙辰,金改元承安。宋以京鏜為右相。葉翥、倪思二人知貢舉,稍知義理者黜落。削朱熹官,竄蔡元定於道州。蔡元定與朱熹為友,時與子沈偕行,在道逾年,忽謂沈曰:「可謝客,吾欲安靜以還造化。」越三日,卒。後稱西山先生。

丁巳,籍偽學,以留正、朱熹等五十九人,皆著書籍。

且說王玉陽在家守孝三年滿足,拜別兄嫂,出山用功。那孝全苦勸道:「我弟既然立志辦道,何用出山,就在自家靜養幾年,你嫂嫂與你護靜,豈不美哉?」王陽道:「弟乃是個不仁不義之人,不在家中敬順兄嫂,自圖清靜出家,不能與兄效力,人理有虧,何況在家偷閒,勞動嫂嫂?實難承當。」那孝全再三勸弟,王陽執意不從。孝全無奈,就去到房中取銀子二百兩,付與玉陽,道:「我弟斷然不在家中,為兄無奈。今將這二百銀子與弟帶去,可作道本。」那玉陽十分推辭,收了一百兩,拜別兄嫂,大哭一場。孝全送出三里之遙,悲泣不已。那王陽含淚相別,眷戀不捨,淒然而去。那孝全站立道旁,看弟不見,方得回家。

且說王玉陽別了兄長,往至寧海地界,見崳山生得秀氣,憶孫不二之言,說將來緣在崳山,遂上山訪之。只見一石室,生得幽雅,上鐫著「雲光洞天」四字。王陽就居此修煉。越數月,因緣護法天然,有數善士訪道至此。王陽收之為徒,隨身護法,遂下手用工,修煉三年,丹成,陽神出現。復用煉虛合道之工三載,神通變化,隱現隨方,靈異莫測。著書一集,曰《雲光集》,復作派字四十,曰崳山派,傳流後世:

清靜無為道,至誠有性名。金玉功知巧,通此加地仙。玄沖宗義德,茂演教宏元。中和真法永,智慧保神全。

時金主聞東牟王處一有道,遣使往聘。處一應詔至燕。金主試其術,以壁虎覆盆下,問內有何物,玉陽曰:

似虎非虎,似蛇非蛇。四足長尾,以壁為家。

帝復以金錢一個覆之,處一曰:

外圓內方,見之有光。人稱至寶,深藏勿彰。

帝深信。嫉妒者以鴆酒與飲,不死。辭歸,遍處行功,度人逐鬼,行符救厄。

至東嶽泰山之下,見有大石當路,遂高舉鐵鞭,大施慧力,擊碎當途之石,以便行路通衢。來往眾人識是神仙,各各倒身下拜。真人拂袖而往。

至漢郡其城之北,時見天氣亢旱,萬民猖狂。真人識蘇門山之下有大泉源,命眾掘之,得一大泉,灌溉數百里之遙,群黎鹹沾福惠。隱形療病,遇難救人,後隱中條山,獨立危巖九載,待詔飛昇,不表。

且說丘處機在蟠溪,日間積功,夜來打坐。六年之間,磨煉身心,大死七次,死而復甦。小死遭魔,不知其數。堅志苦修,戰退睡魔。雖然受些魔折,心中卻是明道,自號長春子。暇時著書一集,曰《蟠溪鳴道集》行世。

且說三元門下唐、葛、週三位真官,駕雲至蟠溪經過,見丘處機頂有白光沖天,知他苦功滿足,緣在龍門。三官遂變作三個差人模樣,肩背三個人頭,至蟠溪脫腳渡水。長春看見,止道:「你三位不必脫腳,我來背你過去。」三官道:「我有三個人頭在此,如何背得?」長春道:「待我將這三個頭先送過去,後來背人可也。」三官道:「這三個頭乃是要緊東西,不可失一。若還失卻了一個,我們的性命在此。須要小心!」長春道:「但放寬心,我在此背了六年,並未失了一物。」遂將三個頭送過溪,掛在溪樹枝上,然後再來背人。

步過溪來,只見一隻大大的老鷹飛來,將一顆人頭摶去。長春唬得膽戰心驚。時三官假作驚惶,道:「我對你說過,人頭要緊,不可失一。今被這餓鷹捧了一個去,豈不害著我們的性命?這個人頭,乃是有名的強盜,解獻上司。今少了一個,連我三人性命難保。」長春聽他三人言語,心中難忍,道:「別人的頭可代否?」三官道:「人死改相,別人的頭可以代得,如今那有別人的頭去代?」長春道:「既然別人的頭可代,我看你三位各帶有刀,可就將我的頭割去代罷。」三官道:「既然你肯捨身替代,可不必殺頭去代,我們同你去見上司,直言修行的人,背人渡水失之。倘然上司憐愍,可免殺身之患。」長春聽說,道:「既然如此,你三位到此廟中,待我煮飯,同三位吃飽,起程同上長安可也。」三官道:「這樣到也可得。」

四人同進廟中。三人坐下,長春急忙去燒茶弄飯,將茶泡好送出。見三人改了天人法相,知是神仙下降,遂倒身下拜,哀求度脫。三官道:「我等非別,乃三元門下唐、葛、周也。見汝在此行功六年,功行已足,捨身代頭,性心純粹。汝緣在隴州龍門洞,靜煉內丹,內丹既成,行化度人,徹待功圓行滿,上朝金闕之時,相會可也。」言畢化風而去。

長春望空拜謝,遂收拾往隴州而去。隨路化齋,至隴州明家坡紫家驛地方,夜宿古廟打坐,正遇連日陰雨,不能行路。

這驛中有一富戶,姓王,名存富,有百萬的家資,家有數十口度日。那王存富性心躁暴,兇惡異常,每見貧寒孤苦之輩,不將錢米周濟,反將惡言傷罵;凡遇僧道募化,定然打罵出門。那鄉方之人送他一個混號,叫做「天不赦」。他家正在修造房屋,工匠等人共有百餘。他家門前有一塊響石,每餐吃飯,擊石為號。丘長春在廟中打坐,腹內飢餓,忽聽王家擊石,遂手拿瓜瓢,到了他家門首化齋。那些工匠見師募化,就拿了幾個饃饃與之,卻被這王存富看見,趕上前來,將丘長春打罵一場,將他饃饃奪去,丟在地上飫狗。那長春反作揖稱罪,毫無慍怒,回轉廟中養靜。

這王家有一奴婢,姓李,名春花,年長二十歲,本有根基。是日見員外將個道士打罵一場,又將饃饃奪去飫狗,這道士反臉含笑容,上前陪罪。知是有道之士,被雨所阻,隱在廟中,遂暗中送些饃饃與他充飢。不表。

且說值日功曹早見王存富十分行惡,凌辱道德之人,將饃饃奪去飫狗之事,上奏天廷。玉帝遂敕風伯、雨師、雷部、龍王,令天師宣傳御旨道:「隴州王存富,十分行惡,家財萬貫,數代毫無片善之功。今又凌辱有道之士,奪食飫狗。其罪尤重,該遭水劫。惟他家有一使女李春花,夙有仙緣,前因不昧,不在劫數。不得有誤!」那雷神、雨部領了玉旨,先令敕野夢神至於王家,托夢李春花道:「汝家主人十分行惡,明日辰時該遭水劫。因你夙有善緣,不在劫內。汝當寅時赴廟,求告道士,他自有解救。醒來牢記,吾神去也。」

那春花驚醒,卻是南柯一夢。復思夢中之言,不可不信,不可全信。急忙爬起,坐待天明,走到廟中。只見師父坐在蒲團之上,遂上前跪下道:「奴本王家一婢李氏春花,乞師救我一命,不忘再造之恩也。」長春睜眼一看,只見李春花跪在面前,急忙扶起,問其原由。春花將夢中之事細說一遍。長春聽春花之言,急忙出廟觀看,果見陰雲四合。那長春不忍眾匠人遭劫,急攜春花至作場,通知匠人急速避難。眾匠人深信,急忙逃避。長春帶了春花上。南山而去,有五里之遙,見一巖洞,二人隱之。頃刻,只見轟雷掣電,大雨滂淪,狂風驟起,黑霧瀰漫。約有一時之久,風恬雨止,霧散雲收,只見王家房屋盡成荒野,人物俱赴扶桑。

長春向春花道:「你家主人造了彌天大罪,故遭此劫。因你夙有善緣,才留活命。可見天之至私,用之至公,信之極矣。但他家數十口家眷頃刻盡赴黃泉,哀哉痛矣!」二人悲歎不已。

那春花遂雙膝跪地哀告道:「我今蒙師父救我,死裡逃生。師是我的再生父母,大恩何日當報?」丘師道:「汝今看破塵情否?」春花答道:「弟子年幼喪父,七歲亡母。因我家貧無靠,我家叔父將我賣銀十兩,將母埋葬,因與王家為婢,一十三年。朝暮慕道,不能脫身,無奈其何!該當我命不絕,夜夢神人指點,叩告師父,蒙師救我活命。今見王家一時之間,人物房屋俱無,榮華富貴焉在?我看紅塵幻化,恩愛似夢,我何戀乎?求師父度脫,恩上加恩,終不忘也。」時長春聽春花之言,知他宿有善根,遂起度化之心,向春花說道:「汝既發真心修道,未經鍛煉,又是女體,恐遭魔折。可隨我往龍門一走何如?」春花叩頭答道:「謹遵師命,敢不依從?」

於是長春帶了春花往龍門洞而去。隨路化齋,不數日訪至。遙見山水清幽,正好奇觀也。但見:

馬嘶猿啼,山脈振天響應;桃紅柳綠,雉雛傍壑爭鳴。牧童歡野笛,音透層霄;樵子唱狂歌,聲聞雲谷。綠樹蔭濃,鵲鷙爭雄翩翩舞;春光艷麗,漳狐比賽趿趿行。瑤草奇花馥郁,可稱隴西福地;紫霞彩霧瀰漫,堪誇終南洞天。正是:柴扉壅塞塵情遠,曲徑幽深人跡稀。

二人且行且看,隨路問信,到了龍門洞。丘師抬頭一看,只見此洞果然生得幽雅,兼且離人煙約有七八里之遙,人跡稀疏,正好辦道之處。與春花同居,日間莊村乞化,晚來洞中養靜。一朝向春花道:「出家容易,修身最難。你乃女體五漏之軀,不比男人。幸得汝未曾失節,還丹尤易。惟出家貴乎修身,欲修其身者,要在煉性。煉性不純,即命基不能立矣。凡煉性者,先除七情,後斬六賊。七情者,喜怒哀樂貪戀惡也;六賊者,眼耳鼻舌心意也。眼不觀五色,令人目盲,返觀內照,而神存也。耳不聽五音,而聽之於虛,真水凝也。鼻不嗅五香,元氣不亂,真息調也。舌不嘗五味,舐於上顎,元氣升也。心不掛於萬緣,元神泰定,智慧生也。意不著於虛妄,心身安逸。不貪名利,六賊自滅,六欲不生,三毒消滅,七情除則性智全,性智全則慧光生,修命之術可得,而長生永命之道可成矣。既得長生之道,金液還丹不遠矣。」正是:

道體無為法自然,塵心淨盡返先天。煉成本性明如月,可作蓬瀛閬苑仙。

欲知丘、李二人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金蓮仙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