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石上談玄空中飛蓋 醮壇作法海市驚人
詞曰:
修道覓真鉛,虛極先天運後天。九二見龍鬚下手,玄玄。剖腹分明說與賢。子午火烹煎,審察前弦與後弦。卯酉兔雞宜沐浴,綿綿。文武剛柔次第研。(右調《南鄉子》)
卻說丘長春真人向白雲和尚說道:「我此去欲建造幾處叢林,禪師既有真心助我,權且收去,與汝栽培道根可也。」那和尚聽師之言,要建造叢林,復去取黃金一百兩,向師道:「弟子聞師欲建造叢林,乃弟子之本願也。再有金一百,乞師帶去,與弟子求些懺悔。」於是丘真人將二百黃金、五十白銀一共收下。那和尚命二僧送師下山,眾僧人送出山門,有五里之遙,跪地拜送,望師不見方回,二僧送了一日,到山下有一腳堂,歇宿一宵。明日二僧回寺,丘真人歸國。不表。
且說龍門洞趙虛靜,自從師父西遊去後,威儀教相,謹持清規,修身之人,更添茂盛。一日,與眾道友說道:「俺師父西遊,至今七載未歸。那年師父下山之時,俺曾叩師歸期,師父言香風西至之時,即其歸也。眾位道友們牢記。」正在談論之間,,摹然聞異香噴鼻,虛靜道:「此香風來得各異。出洞去看,來而何風。若是西風,師父歸矣。」大眾一同出洞觀看,果然西來香風,陣陣噴鼻馨香。虛靜道:「眾位道友,可一同往西路迎接。」時共有一十餘人,盡皆欣然而去,只留一人看洞。
眾人齊往西走,有十里之遙,果見師父遠遠而來。眾人喜之不已,擁簇上面拜迎,將師父的包囊各人搶背而去。長春真人先走,眾門人後隨,至於洞中坐下。眾人羅列拜畢,趙虛靜道:「恩師西遊,越歷七年,今朝始得回來。一路風塵勞苦,弟子等終日懸望。師游西域,諸邦人民可化否?」長春真人將西邦諸國之由略說一遍,復將靈鷲寺白雲禪師作《封神傳》、自作《西遊記》之事細述一遍。遂打開包囊,取出《西遊記》的草稿,付於虛靜道:「可將此刊板,傳流後世,有益於後學修身者也。」遂命擇日興工造屋,就將這龍門洞開作叢林,招賢居住。
長春真人居龍門年餘,吩咐道堅,將家交於宋道安,自帶趙道堅、鄭志修等五人同往東行。過了潼關,至河南登封縣地界,只見兩座大山,彩雲結蓋,秀麗異常,東曰太室,西曰少室。太室者,即中岳嵩山也。長春道:「天下名山,五嶽為首。五嶽之中,嵩山居中。我欲丕暢玄風,必當立此為首,而後再興別處可也。」眾門人俱道:「師父斯言盡妙。」
於是師徒們齊至山下,四維遍覽,至於山下之西南軒轅峰之下,離中岳廟不遠,有古廟名長生宮,師徒居之。遂興工重建,十方善土咸集,樂助喜捨,數載之間,功成告竣。共造房屋一百餘間,共計殿宇三十六殿,將長生官改名崇福宮。你道真人師徒們居此數年,如何就能興此大廟?卻原來長春真人道成之後,常有天兵十萬擁護其身,朱、王、殷、潘、岳、溫、馬、趙八大元師不離左右,更有山神、土地、城隍、龍神等眾暗中扶持。不數年間,就將個崇福宮造成如同仙府一般。巍巍殿宇,儼若蕊宮貝闕;蕩蕩廟貌,似乎閬苑蓬壺。山門上鐫著七個大字:「崇福宮十方叢林。」自此以來,十方道侶疊疊而來,天下賢士源源而至。宗風丕暢,玄教日興,三十六條清規,字字謹嚴;八十一行執事,個個有款。居者行住坐臥,猶若蓬瀛仙子。老幼賢愚,無不聞風而道化;剛強暴惡,並無見語不回心。
那長春真人一日閒暇無事,與眾同遊山境,遍處玩賞。只見一塊大石,生得平正,可坐數十人。丘師登與石上,坐下。時正逢三月天氣,但見和風拂面,香氣逼人;魚躍鳶飛,水流花放。真人一時玄機發動,心花開放,向眾人說道:「今日此等佳景,世罕相逢。人生在世,亦然如是。汝等得生中國,已入玄門,若不急早回心向道,空勞處世之機。光陰易邁,佳景難遇。花落到有復發之期,人死鮮見回陽之客。一息不來,命非已有,肉化清風,骨化污泥,榮華富貴,總成幻夢也。」
時有門人王志明進跪師前,問曰:「弟子今聞師言,花落到有轉放之期,人死鮮見回陽之客。世間可有長生不死、死而復生者?果有否?」丘師曰:「善哉,問乎!汝當復坐,眾所樂聞者洗心諦聽,無起他念,端拱冥心,聽吾宣說。蓋人從三皇五帝以來,迄至於今,未有不死者也。惟不死者仙也,佛也。有死而靈者,神也,鬼也。人生處世,作事公正,懷抱全心,忠孝節義有所兼者,本來天性未曾喪盡,死後皆可為神。是靈明不昧、正氣不散之故也。所以為神、鬼者,純陰而無陽。因人生在世,作事糊塗,邪淫妄語,奸盜詐偽,害人利己,妄貪妄求,凡有作為不合天理之事,起種種不良之心,朝消暮耗,將自身中精神氣三寶敗盡則死,天良敗完,靈明喪盡。是為鬼也。陰府冥官,照過取罪,或墮三途,或為畜生,果報無差,不可盡說。仙佛者,純陽而無陰。一團靈明本性,如明月相似,迷雲拂盡,一輪孤月,高懸天際,大地山河,無不照徹,曰性、曰日,奼女、青龍,謂汞、謂砂,異名不一。總而言之,一點靈明本性,思之為識神,含之為元神,養之為胎神,出之為陽神。在方為東,在卦為震,在五行為木。木能生火,火者心也。心者性之子。能知修身者,割情斷欲,妄想思慮之心滅盡,真性自現;不知修身者,縱情放欲,妄想貪求,朝消暮耗,心現性滅,愈用愈喪,性昧神昏,故死人鬼域矣。蓋修道之人,要在無心。無心者,即孔子之毋意、毋必、毋固、毋我,顏子之坐忘,子綦之喪我,莊子老仙無何有之鄉。此皆指無心之說也。」
王志明復問曰:「弟子聞師言,心無則道妙無窮。顏子有坐忘之功,因何三十二歲而卒也?」長春答曰:「子獨不聞紫陽翁云:東華本性老仙翁,獨坐空房未有功。忽遇西池金聖母,靈丹一粒便騰空。金者,西方之祖氣也。在人身中,養之為元氣,煉之為真鉛,發之為真種、日月、白虎、嬰兒,在方為西,在卦為兌,在五行為金。金能生水。水者,金之於,即腎中之陽精也。大修行者,能知養水生金,養火生木。故曰逆行之道,能可作佛成仙。此水能生木製火。人性本上炎,非水克之,則不住;水性本下潤,非土克之,順流則不止。金非火鍛煉,則不剛;木非金雕刻,則不成器。土非火則不生,木非土則無根。蓋五行互相用也。顏子只知順五行而歸本位,不知逆五行而通造化;豈知五行有攢簇之理、八卦有交納之功?故死也。修身者,奪天地之造化,察朔望之盈虛,辨陰陽之消長,窮同類而施工。金烏玉兔,是我身中之藥物;天地乾坤,無非規內之鼎爐。達此理者,可以窮萬化之機;修此道者,可以步大虛之境;得此法者,可以輔帝王之基;了此道者,可以騎鯨乘鳳,可以跨龍馭虎,可游宴玉京金闕,可以與虛皇並駕。但道有三乘,仙有九品,法有八則,入有五門。五門者,宗、律、教、法、科也。律門者,受戒守規,以著相而修出無相,以有為而證無為也。教門者,先積外功,而栽培內果,教化愚迷,而開其覺路,使其行善修德,往德門而入也。法門者,行符治病,驅妖縛魅,以術濟人,救災拔難,以功為證也。科門者,唸經拜懺,朝真禮鬥,祈福消災,度亡解厄,利人為用。以上四門,各有所證,總在我垂訓文內,不出乎三乘之中。吾宗門惟貴在見性,而水火配合次也。大要以息心凝神為初機,以明性見空為實地,以忘識化障為作用,回視龍虎汞鉛,皆法相而不可拘執也。若拘執法相,此便為外道,非吾徒也。汝等學道,既有入路,即宜退藏於密,直從念頭上洗刷。天理愈微,益見人心之難克;人欲將淨,反覺天心之杳茫。汝等可參之。」
眾門人聞師語畢,各各上前稽首禮謝。只見空中百鳥翔集,頂上結如寶蓋相似,眾人道:「此亦怪也!我師在此談道,這扁毛俱來聽講。聞師語畢,漸漸散去。」丘師道:「凡胎、卵、濕三生之類,各有靈性。而久命者,皆可修成精果。今日既來聽我之語,皆獲無窮福利,歿後必轉人身也。惟化生有識而無性,即不能復於人身也。」
時師正與眾人談論之際,只見道友報到「宋皇有使到來」。於是師徒們回轉宮中,果見山門外拴著馬匹。長春真人向眾道:「你們前去見他,我回方丈而去,說我有病在床,不能執旨,請他原旨帶回可也。」眾人不解其意,只得順命而行。
趙虛靜到了客堂,見了禮畢,各分賓主坐下。虛靜問道:「你這位老爺,貴府何處?今來到故宮有何貴事?」那使者答日:「下官乃宋帝駕前欽差劉忠是也。我主乃是一個有道的明君,每番敕旨,遍處訪賢,安全社稷。昨聞朝臣奏道,寶觀有位丘真人,道高德隆,有經天緯地之才能,定國安邦之韜略,故差我等至此敕召真人,同至帝都,安民定國,庶使君臣有賴,萬民沾恩矣。」虛靜上前舉禮道:「衲等實不知宋國欽差大人到來,未曾出宮迎接,赦衲等不知之罪。」劉忠道:「先生不知,何罪之有?煩請真人出來,我等參見。」虛靜答道:「大人奉了宋帝旨意宣召我師,該當與國報效,替民分憂。但我等俱是山野鄙夫,不足於道,又兼我師有疾在床,不能執旨。煩大人原旨帶回,回復主上,另選別賢。衲輩內無道德,外無才謀,此乃有名無實之徒,豈足用哉?」
那劉忠聽虛靜這番言語,想道:「這些道士,量是有名無實。」遂帶旨回復去了。虛靜送出山門,不表。
且說丘真人在宮,不幾天又有金使來聘,皆高臥不起。眾門人莫測其意。忽一日,對眾道:「汝等好好演揚教相,不可懈怠修持。我欲南行有事。」遂別眾飄然而去。眾人送出五里之遙,回頭。不表。
卻說第三十三代嗣師張伯憬,因魏王鎮守明州,有疾,召嗣師打醮祈安。時劉長生真人游於明州,見魏王府設醮於花廳之中,見嗣師未至,花園寂寞,就作起法來,現出海市蜃樓於主醮之壇,猶如蓬島仙宮。萬民睹者,日有萬幾。魏王聞說,疑而不信,因有病,不能出看。長生真人以符水與服,即刻病癒。魏王出觀,知是真人作法,喜不可言。待嗣師到,一人醮壇,見之,疑是誤入仙府,不敢開言。少刻,劉真人出,與張伯憬見禮,天師急忙下拜,道:「弟子誤入仙闕,敢祈真人匆罪。」劉真人道:「此地固是凡境,天師因何誤看也?」伯憬道:「凡間焉能有此仙境?」長生道:「這是末學所設之幻景,非真境也。」於是真人與嗣師各生敬信,邀留七天,醮畢法收,辭別魏王。劉真人同嗣師至杭州分別。
劉真人遊玩閩中,至福州會善堂居之。眾人知其有道,住不多時,投其門下者到有二百餘人。真人擇日開講道德經義,道俗成集,闡揚宗風,普度有緣。正是:
大道成時法亦通,神全變化樂無窮。方方闡教逢人度,萬古千秋住太空。
要知劉真人後事,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