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王玉陽以真服假 譚長真說古證今
聞說西方種異蓮,花開十文藕如船。
靈台自有祇園樹,本地風光即佛天。
話說王玉陽幾句切要的話,將渾然子駁倒,回答不上,觀主在一旁拍手大笑,催王玉陽只管說出來,不必作難他,量他也不能知。渾然子見觀主說他不知,便要作怒,王玉陽即為之解曰:『老先生非不知也,不肯言也!小道敢將此理說來,大家參詳,看是也不是;夫真陰真陽者,陰陽二氣也。真陽之氣藏於肝,真陰之氣聚於肺。肝者木也,聚魂之所。肺者金也,藏魄之地。金為兌女,木為震男,木旺於東,金產於西。故喻以東家郎西家女。而欲使金木相逢,魂不離魄,魄不離魂,如夫戀妻,如妻依夫,此即陰陽會合之理。渾然老先生問我可有家室之話也,然必要借黃婆勾引,方得相見。黃婆者真意也,言是必借真意會意,可使金木兩無間隔,方能如夫妻之好。意屬土而多情,其色黃而好動,故喻之為婆。東西往來,會通兩家,如媒妁一般。懷胎者是言真氣凝結於丹田之內,如有孕之狀。真氣具足,發現於神,故曰神為氣之子,氣乃神之母,故有嬰兒降生之言,到此地步,大丹成也:可與天地同老,日月同休。」
姚老爺聞此言,稱讚不盡。渾然子恐怕王玉陽把他飯碗奪去,乃大言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要敢與我做坐功,要三兩日不沾茶水,才算有功夫。」王玉陽笑曰:「多的日子小道便不能坐。若說兩三天,愚下願奉陪。」說罷,兩個便賽起功夫來。就在客廳鋪下氈褥,並肩而坐。渾然本能坐三兩日,不沾茶水,只因要與玉陽比賽,已著了一點忿恨在心,遂致坐不安寧,生出許多煩惱一時要想喝茶喝水,一時又出恭解洩,一日下單幾次。坐到第二日,便坐不住了,竟下坐尋飲食吃,打起瞌睡來了,睡得鼻鼾連天。王玉陽硬坐到第三日,才下單來,反覺神清氣爽。姚老爺再三誇獎說:「師傅坐工,老先生不能及也。」王玉陽曰:「非老先生不及我,因他年紀高大,人老氣衰。若我到他那般歲數,只怕坐半日也不能耐。」渾然子聞說,心頭悅服,重來與他談敘,不敢自高自大,漸漸虛心下氣起來。
王玉陽在姚府住了幾日,也教了他幾段玄工,兩下甚是相得。一日王玉陽推說到遇仙觀取單行,一去數日,不見回來。姚崇高打發家僕去問,觀主說他當日便走了。姚老爺聞聽此言,跌腳長歎,自謂無緣,渾然子亦有不捨之意。去了王玉陽之事,又表劉長生與眾道友離別之後,南遊一遭,復往東魯,在泰山精修工三年,得成正果,飛昇上界,赴宴瑤池,參拜王母。見王母身後有數十輩仙女簇擁容顏殊妙,世間罕有,難描難畫,可愛可羨,未免一念之動,將眾仙女偷看了一眼。王母問曰:「汝瞧她們,意欲何為?」劉長生聞王母之言,自知失禮,惶恐謝罪,俯伏奏曰:「臣偶見霓棠飄舞,彩袖展揚,無意之間,將仙女瞧了一眼,的其實並無別意,望慈顏赦罪。
王母責曰:「人我猶存,色相未空,縱使金丹成就,不能超凡入聖,可再下凡間,苦修苦煉。」即命仙官送下。南天仙官奉了王母之命,領著劉長生來至南天門,劉長生正要乘雲氣而下,早被仙官推了一掌,跌下南天門去,忽然驚醒,才如是夢幻。回思瑤池之事,真乃一念之差,況重陽先生也曾說過:我於丹道俱優,只是色相未空。今夢入瑤池王母責備之言,正與先生相同,但不知這段工夫如何做法?必須下得山去,訪一位高人指示,於是下得山來,行不數日,遇見譚長真,各將往事訴說一遍。劉長生曰:「你不受顧家供養,念頭不為不正,我在瑤池錯瞧仙女,念頭不為不差,今欲煉空色相,未識從何下手?」譚長真曰:「昔者許旌陽少年之時,專好射獵。一日獵於山中,箭射小鹿,小鹿帶箭奔逃,旌陽率家人遍山尋覓,得二鹿於山凹。小鹿臥地,大鹿與之舔傷,見人來,大鹿也不走避,俱被所獲。回家釋縛,二鹿已斃,剖腹視之,母鹿腸已寸斷,其小鹿雖受傷,而腸卻完好。可見痛子之心,比受箭之苦分外痛切。旌陽睹此情形,心中惻然,遂將弓箭拆毀,入山修煉,得成正果。意欲化度十力,乃登台說法,收得有弟子數百餘人。」
一日旌陽對眾弟子說:「汝等數百人不為不多,棄家學道不為不虔。但修行之人,要看空色相,汝等能見色不貪乎?」眾弟子齊應曰:「若論財氣與酒,或者未能盡去,至於色字我們原看得淡,並不貪他。」許旌陽曰:「汝等說得這樣乾淨,只恐未必。」眾弟子答曰:「我等豈敢妄言騙哄師傅。」許旌陽曰:「我有一法,可試虛實。你們每人各準備木炭一段,要二尺餘長或三四尺更好,放在床上伴你睡一夜,到明日早晨起來,交與我看,自有的確工夫傳與汝等。」眾弟子聽了此言,不知其故,各去準備木炭置於床上。
是夜,弟子一覺瞌睡醒來,身旁有人同睡,以手摸之,溫軟如綿,光滑似玉,再探下體,卻是女身。慾火忽熾,按奈不住,即與之綢繆。真陽既洩,猶依依不捨,相抱而眠,及至天明,外面喊叫:「快來交炭,師傅等候多時了。」眾門人從夢中驚醒,人人懷中抱著一段木炭,正在驚疑,外面又在喊叫:「只得穿上衣服前來交炭。」旌陽吩咐眾弟子站立兩班,挨一挨二來交。眾弟子聞言,不敢違怮,站立兩邊,即有一人上前交炭。許旌陽間曰:「你有多大年紀?」其人曰:「弟子今年七十六歲。」許旌陽說:「你偌大年紀為何把這色字看不破?」其人答曰:「怎見得弟子看不破?」許旌陽曰:「既然你把這色字看得破,你那炭上糊的是啥?」其人將炭一看,半腰之間,有些淡淡的白點,形跡穢污,始知是昨夜所洩真陽,自覺無顏,低頭喪氣,不敢做聲。眾人才知昨夜所淫之女,即木炭所變也。冉看炭時,形跡更多,都怕出醜,各個呆立,不來交炭,連催幾次,毫不動彈。只有一人笑而上前,將炭呈上,毫無跡印。許旌陽問曰:「色者人之所好,汝緣何不好?」那人答曰:「弟子從色中煉出來的工夫。」許旌陽問他怎樣煉法?他說:「凡有所好,必有所懼,始則恐不得到憂,既到了手,朝歡喜樂,不肯休歇,人則神衰氣弱,又懷性命之憂,是以懼也,懼甚必避,故對境而忘情,絕欲以保身。我幼年之時浪蕩不戒,終日眠花臥柳,竟年不歸,把那煙花院當做自己屋裡,見過了許多美貌嬌姿,說不盡無數風花雪月,弄傷了神,懼而欲避,避不可得故逃在此而學道,欲保全性命,不復貪戀美色,此無他巧,不過見多識廣,經歷過來。」許旌陽聽罷點頭。即將眾弟子遣回,單留他一人傳以道妙,後來也成了正果。以此論來,凡事總要經見過,見得多,方才看得淡、去得下。
譚長真把這一輩古人講完,劉長生曰:「我原無意於內事,不過悅其外貌,他日當往煙花院去,覽盡油頭粉面,做過見多識廣,使眼睛空闊空闊。」譚長真約他到晉地,看道祖降生處。二人走了多日,路上會著王玉陽同往前行,王玉陽便將姚府渾然子盤道之事對他二人講說一遍。劉長生笑曰:「倒便宜了這老兒,把我們的道妙被他得了去。」王玉陽曰:「若不是我會坐工,那老兒猶不肯服。」譚長真曰:「這樣看起來,坐工是我們學道之人的打門棰,凡在吾門者不可不學也。」三人邊走邊說,忽聽後面有人喊叫說『你們走得好快。不知此人是誰?須看下回分解。
嬌姿原是粉嵌樓,暮樂朝歡總不休。
一旦無常萬事了,夜台難逞舊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