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太歲王大全無理取鬧,就激怒了徐良。他一看,自己得趕緊出頭,不然非出人命不可,那就不好收拾了。他想到這兒,往前就擠,但是擠不過去,心裡還直著急,就跟這些人商議:「父老鄉親們,借光了,我有急事,各位閃一閃讓我過去。」誰聽他的,任憑徐良怎麼商議,大伙連理都不理,他只好說,「恕我無理,各位要不給我閃開條路,我可對不起了,我要借路而行。」眾人都樂了,心說:路還有借的?這兒,連縫都沒有,你上哪兒去借?徐良一按兩旁人的肩膀,腳尖一點地,「噌」地躥到這些人頭頂上,這些人覺得腦袋有點不得勁,一抬頭,就見他登著大伙的腦袋,「噌!」飛身上了擂台。大家全給驚呆了,「喔」……哥哥、兄弟,來飛人了,這人會飛,這是誰呀?徐良來到台上,一不慌二不忙,就到了花花太歲王大全和王希正的中間,把兩臂平伸,「二位,先不要打,暫且住手。」王希正虛晃一招跳出圈外,再看渾身上下,都叫汗濕透了,銀面韋馱大口大口喘氣,順著額角往下直淌汗。花花太歲王大全往下倒撤身子:「啊,什麼人?嗯……」他一看,面前站著一個醜鬼,個頭不矮,溜肩膀,水蛇腰,身形長得是三道彎,再往臉上一看,面賽紫羊肝,鬥雞眉,小眼睛,多少有點鷹鉤鼻,嘴角往下耷拉著,大片牙,黑牙根。最特殊的,長著兩條刷白刷白的白眼眉。這位齜著牙,在這兒一站,活脫一個吊死鬼。頭上戴軟胎六稜抽口軟壯巾,身上穿著一身青,外面披著青色英雄氅,後頭還背著把刀,刀還不錯,鬼頭嘴裡叨著個大環子,刀纓子多老長,在肩頭飄擺。花花太歲用手指點:「呔!醜鬼,你想幹什麼?」徐良一樂:「你這個人可真怪,說話聲音小一點好不好,俺山西人生來就膽小,你要把我嚇著怎麼辦?」「膽小你來幹什麼?莫非找死不成?」「啊,我先跟你打聽打聽,你就是潼關大帥王廣陵的兒子叫王大全?」「不錯,正是少帥,知道何必再問。」「我說王大全,算了,你怎麼無理取鬧,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招夫擂,招夫擂,顧名思義,就是找丈夫。如今人家女子把丈夫找好了,你何必又插進來,非得叫人家改變,這不是無理取鬧嗎?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你那臉皮有多厚?你是少帥,什麼媳婦要不了,看在我的分上,就拉倒了吧。趕緊回潼關就得了。」花花太歲一聽,這位說話什麼味兒,酸溜吧唧的,槽牙都冒酸水。「呸,你他媽是什麼東西,你有什麼資格在這兒給解圍?」「我說你這人說話禮貌一點,山西人可有個脾氣,我要不上火、不生氣還則罷了,你要真惹得我生了氣,我可掰你的牙,一個一個我全給你掰光了。」「哈哈……他媽的,小子,你還跑這兒來嚇唬人來了,咱倆不定誰掰誰的牙,休走接拳!先打死你再說!」王大全掄拳就砸,王希正這會兒緩過這口氣來,心中暗想:這人心挺好,這叫抱打不平來給勸說,但是有點自不量力,瞅他這模樣,腰都直不起來,跑這兒解什麼圍,讓人一拳捶到身上,就得打個骨折筋斷呀,看來我還得接茬動手。
正在這時,肩頭上覺著有人拍了他一下,回頭一看,正是小諸葛沈仲元。就見沈仲元滿臉都是笑,王希正有點不解,愁都愁不過來,老頭兒怎麼樂了,大概是氣瘋了。剛想要問,沈仲元就湊到他的耳朵上:「孩兒啊,好了,這回滿天雲彩都散了,你就在這兒好好歇著,把這些事全都包在這人身上得了。」「叔叔,他是誰?」「哎呀,你沒瞅見白眼眉為記嗎,難道你就沒聽說過,當今世上出了一個了不起的英雄,人送綽號三手大將、山西雁白眼眉徐良。沒聽說過嗎?」「哎呀,就是他?」「一點不差,徐良來了,咱還怕什麼?」王希正一聽,也樂壞了,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鬧了半天這是白眉大俠,如雷貫耳,過去我一直沒見過,沒想就在眼前。
這就叫人的名,樹的影,要提起徐良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只是沒見過罷了。老西兒徐良是小諸葛沈仲元的親徒侄,沈仲元對徐良太瞭解了,徐良能耐太大了,多難辦的事,徐良一到,手到事成。多難解的疙瘩,他也能解開。因此沈仲元一看是徐良,這心就放下了。但是他也納悶兒,不知徐良這是從哪來,他不在開封府當差嗎?怎麼跑到華陰縣來了?按下小諸葛心裡怎麼想不說,單說徐良。
徐良這個人,向來不著急,嘻皮笑臉,尿襠尿褲,就好像沒睡醒似的,迷迷糊糊,晃晃悠悠。但是這是外觀,其實他心裡可有定盤星。老西兒翻著小眼睛一看,花花太歲的拳頭來了,徐良說了一聲:「來得好!」腦袋往旁邊一晃,這拳頭是從上往下走,腦袋躲開還有肩膀呢,他把肩膀又一晃,拳頭還往下來,他又把屁股一扭,急拐彎,這才躲開。你說這招兒叫人瞅著多彆扭,你就一下躲開就得了唄,似打著似打不著。花花太歲一瞅,怎麼眼前來個軟骨頭:「爾等哪裡走!」王大全這小子恨不得一拳把徐良打成肉餅。但是,說什麼也打不上。徐良並沒還招兒,圍著他,行前就後,行左就右,身形是滴溜溜亂轉,越轉越快,「刷……」時間不大,把王大全轉迷糊了。他一瞅,前後左右都是白眼眉。哪是真的,哪是假的,哪是影子,哪是真人,分辨不出來了,累得他吁吁直喘,滿頭大汗。徐良一看也差不多了,「刷拉」一轉身,來到王大全的背後,探單掌,「刷」把他脖子給抓住了。徐良只使了三成勁,他那膀上有鷹爪力的功夫,光這三成勁就受不了,王大全就覺著骨酥肉麻,從頭頂上疼到腳趾頭尖上。「哎呀……」「你老實點,你再要動,山西人可不客氣了。」「哎呀,饒命,好漢爺爺饒命。」徐良一瞅,這種人最沒出息,軟的欺侮,硬的怕,這陣他不怕丟人了,當著這麼多人一個勁說好話。徐良一想:「我這是替我師叔來壓事來了,乾脆把他饒了得了,要真把他整死,還真麻煩,不管怎麼說是人命啊,他父親又是潼關的大帥,將來要糾纏起來,我也吃罪不起。」想到這,徐良把手撒開,「咕咚!」花花太歲坐到台板上,晃了半天腦袋,才恢復了原樣,一骨碌身,站起來了:「醜鬼你是什麼人,我跟你完不了。」說著話他要找傢伙。徐良一聽:「我說你呀,老實一會兒吧,十八般兵刃,我是樣樣精通,你拿什麼也不好使。王大全,我跟你說了實話,你要聽我良言相勸,就趕緊回潼關去,想吃什麼吃什麼,想喝什麼喝什麼,何必找這個不順心?如果你真把山西人給激怒了,我對你可不客氣。」「你究竟是什麼人?」「好了。」徐良一看不亮亮身份也真不行了,老實說只要有一線之路,徐良也不願意這麼做,最好誰也不知道自己,比什麼都強。但是看眼前的形勢,不拿點真格的完不了。徐良從懷裡一伸手,把龍邊信票拿出來了,往前一遞,「睜開你的狗眼看看吧。」花花太歲揉揉眼睛一看,鬧了半天是龍邊信票,接過來展開一瞅,就傻眼了。
龍邊信票是什麼呢?按現在新詞說,就是證件。古人也不例外,只是名詞不一樣,因為這是開封府專用的,是皇上四帝仁宗御賜的,他這證件的周圍有九條龍,用龍鑲著邊,所以叫龍邊信票,那上頭有兩顆大印,上面的一顆是四帝仁宗的玉璽,下面一顆是開封府正堂包大人的大印,旁邊綴著字,恩封三品帶刀御前護衛徐良。就這幾個字,誰也不能小瞧,花花太歲當時就冒出汗來了:徐良?我早就聽說過,這個人的能耐了不起,一出世,就大鬧烏龍岡,而後又巧得大環金絲刀,血濺石門縣,攪鬧黑水湖,戰勝雙槍大將武萬峰,醉打衝霄樓銅網陣一舉成名,馳名於天下。皇上在耀武樓召見他,他又獻武功,博得了皇上的喜歡,恩封三品御前護衛,誇官三日,在開封府衙裡當差,在包大人手下是紅得發紫的人物,在武林之中是個佼佼者。沒想到就是他,怎麼長這模樣?王大全這小子也不傻,見硬就回,心說:「徐良官並不大,可包大人是他的後台,如果把他得罪了,回去跟包大人一說,包大人把黑臉蛋子往下一沉,『銅鍘侍候』,得,我和我爹全得鑽進狗頭鍘。罷了,我別硬碰了,媽的媽我的姥姥,我真倒霉,在這兒遇上他了,他不在開封,怎麼跑這兒溜躂來了。」想到這,他恭恭敬敬把龍邊信票還給人家,躬身施禮:「徐大俠,全怪我不對,這酒不是好東西,剛才我喝了幾盅,喝完之後糊塗了,故此跑這兒撒野,請求徐俠客多多原諒。」徐良明知他心裡不服氣,但是,他要能服個軟,不在這兒搗亂也就罷了。「啊,少帥不要客氣,能不能賞給我個面子?」「能能能,您太客氣,怎麼叫賞面子,我遵命照辦就是。如果徐大俠不嫌棄,能不能跟我到潼關做客,我好好請請您。」「不要客氣了,將來有機會,我希望你赴開封府串門兒。」「好——」王大全心想,「我上哪也不上那兒去溜躂。」這小子灰溜溜地下了擂台鑽進人群,找著惡奴上馬回奔潼關。徐良轉身來拜見沈仲元:「師叔在上,小侄這廂有禮,師叔一向可好?」「孩子,起來,起來,良子,我太感謝你了,你小子要不來,今兒個你叔叔就有好看的了。」「你無緣無故立的哪門子招夫擂,這不是惹事招災嗎?你老人家既然叫小諸葛,怎麼這個事情你沒有料到呢?」「別提了,孩子,我也後悔了,讓你妹子把我逼得沒法子了,我才想起這麼個左道來。你看看,要不立這個擂,你也來不了啊。」說著相視而笑。沈仲元趕緊吩咐:「把擂台拆了,快拆,到官府銷案,這事算完了,良子趕緊跟我到家去。」
徐良再忙,也不能越門而過,這是親師叔啊,跟自己的父親能差多少。人們如同眾星捧月一般,把徐良接到家裡,盛情款待。酒宴前沈仲元就問:「孩子,你怎麼到這兒來了?」徐良口打唉聲,把經過講了一遍,說我奉皇上旨意誇官三天,給我一百天的假期,讓我回家祭祖,我到家裡住了些日子,心裡煩了,就到古城來遊玩,沒想到咱爺兒倆見著了。沈仲元大喜:「孩子,既然假期沒滿,我不能放你走,說什麼也得住些日子。來人!把後院收拾收拾,都換成新被褥,我們爺兒倆搬到一塊兒好好嘮扯嘮扯。」沈仲元這是發自肺腑一片誠心,徐良一擺手:「師叔,使不得,使不得,我可沒有這個工夫,雖然假期沒滿,我得早點趕到家裡,以免我爹掛念。另外,我要提前趕奔開封府,頭一次任職當差要去晚了不合適。」「孩子,那麼今天你是不能走了,起碼你得住在這兒。」「今天可以。」「好,下去準備。」說著,王希正、沈春蓮都來了,跟徐良見面,老西兒代表開封府的老少英雄,向這對未來夫妻表示祝賀。徐良一摸這兜裡也沒帶多少錢,強湊紋銀五十兩作為賀喜錢,沈仲元也沒客氣就收下了。徐良這一來,沈仲元覺著臉上光彩,連手下家奴、院公、婆子、老媽都感覺著光彩。咱不說別人,單說前院的夥計,當時這胸脯就挺起來了,說我們家來了開封府的白眉大俠,往後誰還敢惹我們。潼關的少帥一聽山西雁這幾個字都望風而逃,何況別人。一個個出來進去,這個美勁就別提了,連門口把門的也是如此。把門的一想:「現在山西雁白眉大俠在我們這兒一呆,這個家就好像臨時的開封府,我們現在就不是普通的把門的了,你說多神氣。」現在把門的也把腰板挺起來了,眼裡頭也沒人了。
正在這時候,一個和尚急匆匆來到沈仲元府門的前頭,抬頭看看,門框旁邊掛著個牌,上頭寫著「沈宅」兩字,刷著桐油。這和尚往院裡瞅瞅,邁步往裡就走,把門的阻攔道:「哎,你這和尚好無理呀,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這是開封府。我們是辦差官,你不跟我們打個招呼,就往裡闖,你身犯何罪?」和尚傻了,這不是沈仲元的家嗎,什麼時候變成開封府了?「阿彌陀佛,我且問你,這是不是小諸葛沈仲元的家?」「不錯呀,你找誰?」「我聽說有一個白眼眉徐良上這兒來了,別人我不見,我就要見白眼眉。」「呸,和尚,你漱口沒,我怎麼覺著你嘴裡的味兒這麼大呀,牙酸口臭,竟敢提徐三爺的名諱,你知道你犯了什麼罪了嗎?去,漱完口再說。」和尚一聽這規矩,這火就不打一處來,「嘿……他娘的,你是狗仗人勢呀,我就問問你吧,姓徐的在這兒嘛?」「在這兒哪,正在裡邊用飯。」「好,就煩勞你給我通報一聲,你說有個出家人要見他一見,叫他趕緊出來,他要出來還則罷了,不出來貧僧一怒,闖到裡邊我就把他提了出來。」把門的人一聽,這和尚這不是無理取鬧嗎,竟敢口出狂言,手下人火往上撞,往上一縱,奔這和尚來了,哪知道這出家人身形往旁邊一閃,伸出倆手指頭用點穴法,「崩崩」就是兩下,兩個把門的全動不了啦,好像木雕泥塑的一般。和尚點住之後邁步往裡就走,來到前院,高聲喊喝:「徐良,你在哪裡?你給我出來,貧僧找你。」這和尚的聲音非常洪亮,徐良正在屋裡吃酒,聽見外邊呼喊,沒吱聲,心說這是誰,指名點姓的,「老人家,可能有人找我,我得出去。」「不能,不能,門上有人呢,哪能不通報呢?」「不一定,你聽這聲音多近。」「良子,我陪你出去。」爺兒倆一前一後打簾櫳來在院中,徐良抬頭這麼一看,喲,大吃了一驚。
徐良和小諸葛沈仲元來到院裡一看,對面站著個高大的僧人,此人身高九尺掛零,長得相貌兇惡,五大三粗,手一伸,跟蒲扇似的,兩隻腳好像兩隻旱船,胳膊好像房檁,大腿好像房柁,穿著又肥又大的灰布僧衣,腰裡繫著的絲絛,都有核桃粗細,打著蝴蝶扣,雙垂燈籠穗,半截長筒白布襪子,千層底開口的僧鞋,腦瓜剃得珵明瓦亮,頭頂心有九個香疤,臉好像一張銅鑼,滿臉都是大疙瘩,這張臉哪,黢黑黢黑,跟包大人可以相媲美,兩道九轉獅子朱沙眉飛通兩鬢,一對大環眼鼓鼓著,秤砣鼻子魚嘴,挺厚的嘴唇,臉蛋子新刮得黢青瓦亮,太陽穴鼓鼓著,瞳孔放出兩道光芒。看年紀有四十五六歲,聲音洪亮,在那兒丁字步一站。徐良不認識,暗中尋思:「我沒見過這和尚,他怎麼找到這兒來了,難道說是仇人,剛才在招夫擂,我出示龍邊信票,暴露身份了,老百姓都知道了,大概他聽到這風才來的。」徐良真聰明,他真猜對了。老西兒看罷多時,來到和尚面前一抱拳:「師父,是你要找我嗎?」大和尚往後退了一步,上一眼下一眼,看了七十二眼,「不錯,貧僧就是來找你,你不就是徐良嗎?」「正是,但不知師父怎樣稱呼,哪裡出家,找山西人有什麼事情?」「徐良,你甭問我是哪來的,明人不做暗事,我是受人之托,來取你的腦袋,要讓我費事,我親自動手,要不讓貧僧費事,乾脆你把刀拉出來自己抹了脖子。」和尚說著,一伸手從懷裡拿出個油布口袋,「看見沒,我把你的腦袋裝進油布口袋裡,灑上防腐劑,以防它腐爛,帶回邊北。」徐良一聽好懸,心說什麼人都有,摘我腦袋?這和尚說話真不怕風大扇了舌頭,老西兒一點不生氣,把腦袋一撲稜:「噢,我這個腦袋,這麼有用,還得用防腐劑,帶回邊北,那麼請問你受誰之托?難道你就不怕我摘你的腦袋?」「廢話少說。」大和尚火往上撞,把袖面一挽,把口袋扔了,就想動手。
沈仲元一看,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這和尚也太粗野了,為什麼也不講明理由,就想動傢伙,沈仲元趕緊過來解勸:「師父,你消消氣,我說出家人,你是山門的弟子,皈依佛門,就該早晚三朝拜、佛前一炷香,慈善為本,善念為懷,普度眾生,這就對了。你跑到這殺生害命來了,就衝你說這幾句話,你就不夠一個和尚。再說,這可是有王法的地方,難道你殺人就不償命嗎?你就不知道國法的厲害嗎?如果你是個瘋顛之人,今天我不怪你,給你施捨錢,趕緊滾開,不然的話,你可是自討無趣。」「哈,沈仲元你認為我是瘋子,你猜錯了,貧僧一不瘋,二不傻,我是明明白白,確實是受朋友之托,來取徐良的腦袋。我再告訴你,我是經此地趕奔開封,我做夢也沒想到在你這兒遇上他了,我在這兒把他腦袋摘了多省事,這不是天意嗎?貧僧我辦事,向來是小蔥拌豆腐一青二白,我找徐良,跟你姓沈的一點瓜葛也沒有。你不要自討無趣,你要跟著在裡頭攙和,對你可不利。」沈仲元一樂:「和尚你既然敢口出狂言,又不瘋又不傻,你張嘴閉嘴要徐良的腦袋,你憑什麼?」「憑什麼?大概你有點不服氣。」和尚說著話回頭巡視,看這院裡有石墩子有石鎖,一伸手拎起一個百兒八十斤的石鎖,用手指點,「你們看見沒有?徐良啊,你的腦袋有沒有這石鎖硬?我就憑這個來摘你的腦袋。」「開!」一掌把石鎖打成六瓣,宅裡的家人嚇得一縮脖子,心說:這傢伙是人嗎?這巴掌怎麼比鐵錘還硬。和尚哈哈大笑:「徐良,看見沒?」徐良一點都沒害怕:「啊,你還會這兩下子,這算個什麼?我們山西太原府,祁縣徐家莊,別說是成人,就是小孩子都會練,穿著開襠褲的小孩子練得比你都強。」「你胡說八道,跟我耍什麼貧嘴,休走接掌。」過來就打,徐良一閃,和尚緊跟著又是一招,又一閃,又一招。徐良一想,這和尚有來歷,看來不打是不行了,老西兒把大衣趕緊甩掉:「我說出家人,再一再二可不能再三再四,既然你對我無理,可休怪俺山西人得罪了。」「刷」徐良往下一哈腰,晃二臂大戰凶僧。沈仲元、沈春蓮、王希正和家裡的夥計都在這兒看熱鬧,一個個捏著一把汗,一瞅這和尚太厲害了,大巴掌掄起來帶著風聲,別看坨大,十分靈巧,明眼人知道,這使的是鐵砂掌,打在徐良身上就得骨斷筋折,明知道徐良有能耐,也替他擔心。徐良跟他大戰了十幾個回合,這和尚果然有兩下子,使的全是鐵砂掌、鷹爪力,練過馬前一錠金、馬後一錠銀的功夫。但徐良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出家人不肯報名,也不願亮出他的身份,他說是受了朋友之托來摘我的腦袋,他朋友是誰呢?我得罪的人可太多了,猜不出來。老西兒一想,今天只有一個辦法,用我的絕藝把他縛住,才能問出實情。要說徐良的絕藝那可太多了,首先說那把金絲大環刀,徐良會八掛萬勝金刀的刀法,真要動了傢伙,那就得出人命。另外徐良的絕藝都在暗器上,雙手發鏢,雙手接鏢,雙手打飛蝗石,雙手接飛蝗石,一手三暗器,打得太準了,但是徐良輕易不使用,他看對方的,對方不亮傢伙他從來不亮,能使拳腳就使拳腳,因為這個有尺寸,不至於把對方置於死地,除非是成心。我用絕招吧,不把他降住不行。徐良的絕招太多了,這都是跟雲中鶴魏真和金睛好鬥梅良祖學的,而且徐良見著什麼人就跟人家學什麼招術,攬天下的武術於一身,然後取其精華,又把它編串成武術,要不怎麼說他滿身都是絕的呢。他練的招,別人都不會。他打定主意後,和這和尚大戰三十多個回合,就見老西兒徐良「噌」拔地而起,就像燕子那麼輕巧,大和尚抬頭一看,徐良蹦起有七八尺高,就見他左胳膊一抱自己腦袋,右胳膊平伸,左腿朝下,右腿盤在左腿上,「刷」直奔大和尚禿頭來了。這絕招叫「鐵拐李倒下天梯」,他拿左腿來登和尚的腦門子,真給登上,骨折筋斷。說時遲那時快,「刷」就到了。和尚一看不好,「唉呀」,往旁邊一閃,上當了,為什麼徐良一條腿盤著,一條腿伸著?如果伸著的這條腿把你登上就登上了,要登不上呢?這條腿就成了問題,意思就是試試你往哪裡躲,你要一躲,告訴人家了,盤著的那條腿就伸開了,這條腿是真的,它登你。大和尚往左一閃,避開了,徐良一撤左腿把右腿伸直了,奔和尚頭頂心就是一腳。「啪!」這一下把和尚嚇得真魂出竅,說聲「不好」,腳尖踹地身子往後一仰,使了個金剛貼板橋,把徐良兩隻腳閃開了。徐良暗挑大拇指。老西兒這兩隻腳直奔肚子登上來,這和尚一看,又說聲「不好」,用腳後跟一蹭地,「噌」往上躥了一步,徐良兩隻腳登空,落地「卡」的一下把院裡的方磚都踩碎了,足見徐良腿上多大功夫。老西兒一看這招也躲過了,便順勢而下,往前一使勁,兩腿一屈用兩膝蓋一點和尚肚子。這是連續動作,不容緩空,和尚剛往上一挺,躲開那兩隻腳,沒想膝蓋又來了,和尚一看不好,「我的娘啊!」又使勁一躥,膝蓋沒點上,又點到磚上了。徐良也有點急了,能連續躲開這幾招,足見對手了不起。別看這幾腿全都失敗了,還有胳膊呢,他用兩隻胳膊肘奔和尚肚子。和尚一看,這都是什麼招?用全身的力量又往上一縱,徐良倆胳膊肘也走空了,兩隻手又上來了,這一招叫雄鷹抓兔子。這兩隻手牢牢地掐在和尚的脖子上,他站起來,把和尚一掄,在院裡轉了三圈,好懸沒把和尚抖摟散了。徐良一翻腕子,把他舉過頭頂,又輕輕地把他放下。和尚有點站不住,像喝醉酒似地直晃蕩。等他站穩當了,徐良往下一撤身,氣不長出,面不更色:「師父,咱倆開了個小玩笑,我禮貌不周請老師父原諒。」大和尚傻了眼,睜圓二目半天不說話,又氣又羞又惱,說不出什麼滋味:「徐良啊,你使得是什麼招?」「就是亂七八糟一大堆,我也不知什麼招。」「來來來,洒家我跟你拚命了。」又往前上,徐良一樂:「老師父,咱倆打了半天糊塗仗,也不知道我什麼地方把你得罪了,你不分青紅皂白,過來就動手,你能不能報個名字,你為什麼要摘我的腦袋?我要鬧個清楚,讓大家也聽個明白。」「少說廢話,把我贏了才服氣,我全告訴你,你不徹底把我贏了,我不說,你接掌吧。」二次跟徐良戰在一塊兒。徐良一想,這種人能制一服,不制一死,我非叫你服了不可,一伸手沒二十個回合,徐良使了個順風扯大旗,正好登到和尚腿肚子上,一個跟頭出去了。和尚不服氣,第三次又衝上來,跟徐良動手。打了三十幾個回合,徐良使了個「黑狗鑽襠」,這招兒可厲害,把和尚又鑽了個跟頭,一共摔了他六個跟頭,和尚徹底服了,他不起來了,在地下躺著:「徐良,沒想到我遇上這麼高的高人,死也瞑目了,你後頭背的是刀不是?給出家人來個痛快,我死也閉上眼,痛痛快快升天。」徐良一聽好懸沒樂了,過來把他攙起來:「出家人,我可不能幹這種事,咱遠日無冤,近日無仇,我豈能殺生害命,師父趕緊請起。」沈仲元讚賞徐良,有出息的人都是這樣,你得心胸開闊,鼠肚雞腸能當俠客嗎!小良子歲數不大,辦事情可欽可佩,所以他過來也跟著勸,王希正過來也勸,這和尚紅著臉才進了屋。家人們也不好樂,心說這位出家人真是自討無趣,叫人摔了一陣跟頭,這回老實了,也舒服了,你看剛才他那凶勁,但是當僕人的敢說什麼,遞過手巾,和尚把手擦擦,大碗茶給他沏上,徐良這才問:「敢問師父出家在哪座高山,哪座古剎,怎樣稱呼,能不能賞臉說出?」「哎呀慚愧,大俠客,全怪我這人不怎麼的,我是倆錢買一碗兔子血,貴賤它不是東西,要問,我有個小小的綽號,叫金背羅漢,名字叫武申,我出家在崑崙山小西天八角台臥佛寺,我這次確實是受人之托,是這麼回事……」和尚說完,徐良臉也變色了,連沈仲元、王希正全傻眼了,這裡邊還有這麼複雜的事。什麼事啊?武申沒瞞著。
原來現在山西以北,靠著西夏有一座山,這座山叫閻王寨,山上有個總俠大寨主,這人自立為天德王,扯起大旗要造反,姓黃叫黃倫。天德王黃倫利用西夏國的支持,花錢網羅天下的英雄,什麼江洋大盜、海洋飛賊,出名的出家人、道人、尼姑、賤民,請去了一千來人,召開了南北英雄會。在這個會上,天德王黃倫宣佈:「我最恨的就是徐良,當今綠林人的死對頭就是白眼眉。我要求各位,想方設法,能把咱這眼中釘去掉,哪一個把徐良的腦袋摘下來,我給黃金三萬兩,你要是出家人,我給你重修廟宇,另塑金身,你要是普通人,我給你買房子置地,你願當官,我稟明西夏國王加封你的官職,你們哪一位能辦到這件事?」武申也被請去了。因為天德王黃倫海交,他手下有個幫手,叫金鏢俠林玉,這金鏢俠可了不起,要講究打鏢不次於徐良。林玉跟武申挺有交情,所以武申也到了閻王寨,黃倫、林玉就跟武申說,如果你要能辦成這件事多好。武申呢,犯了財迷了,另外他也想見識見識白眼眉。就這樣,武申離開閻王寨,前來會徐良,正巧到華陰縣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