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說過,一動手武申輸了,但是徐良沒傷他,使武申頗受感動,就把事情經過全盤都端出來了。
武申這個人口快心直,說話也不拘小節,所以大伙聽著挺有意思,把徐良、沈仲元、王希正、沈春蓮以及屋裡眾人逗得捧腹大笑,白眉徐良也喜歡這種人,這樣人好交,他口快心直,肚子裡沒彎彎繞。徐良拍了拍他的肩頭:「老師父,很好,雖然咱們初次見面,我就看上你了,你這個人太直爽了,是個熱心腸的漢子,如果不嫌棄的話,我徐良樂意跟你交個朋友。」「阿彌陀佛,貧僧求之不得。」說話徐良給他滿上酒,武申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我說徐大俠,我可不是出賣朋友,今天有點事,我得跟你說清楚,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哪,你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摘你的腦袋,就拿這次我到的大賊窩閻王寨,收納了將近一千多人,據我所知,有朝天嶺的,有土星島的,有黑水湖的,還有什麼當初在襄陽的、南洋府團城子的、五當麒麟山的,我都數不過來。但是這些人有一個目的,就是要整死你。有人主張暗殺,有人主張把你調進閻王寨,有人主張進行一次夜襲,把你家裡的人全都殺了。我發現你這人不錯,不像他們說的那個樣子,因此我把這實底全交給你,你可千萬留神。」徐良一樂:「大師父,說句實話,自從我出世的那天開始,這幫人就開始恨我,一直恨到今天,反正我這一百多斤也就豁出去了,聽天由命,不是他整死我,就是我整死他。對於師父的關照,我非常感謝,請問師父,你下一步到什麼地方去?」「哎呀,我現在正合計這事呢!本來我是應天德王黃倫的邀請,到閻王寨參加英雄盛會,因為在這會上大伙談到你,氣得我不辭而別,就來找你來了,看這樣子我還得回去。徐大俠,青山不老,綠水長流,咱們還有見面的機會。今天你給我手底下留情了,我一定得報恩,早晚你到了閻王寨,要是一帆風順,那就不必提了。倘若有個馬高鐙短,凡是我能幫忙的,貧僧一定盡力而為。」徐良再三感謝,吃完飯,武申告辭走了。
這個金背羅漢武申,沒放空炮,到了後文書,按院大人顏查散察辦山西大同府,就跟閻王寨打了交道,天德王黃倫擺下英雄盛會,十陣賭輸贏,徐良獻絕藝,曾遭了那幫壞人的毒手,這個武申便從中幫忙,徐良才得以轉危為安。當然這都是後話,咱先不提。且說徐良和沈仲元、王希正一直把武申送出城去,這才拱手告別。等大家二次回來,沈仲元手撚鬚髯一樂,說:「良子真是後生有為呀,你小子真長了能耐了,不說你武藝高低,就說你對待人,這個處人的方法我真贊成,你看見沒,武申來的時候眼珠都紅了,就是找你拚命,看那意思誰說也說不了,沒想到你把他制得服服貼貼。哎,叔叔我是服了。」徐良也樂了:「這可不是我想的辦法,這是我老師告訴我的,但能容人且容人,什麼事情也越不過一個『禮』字,你敬他一尺,他就敬你一丈。」大伙聽完頻頻點頭,問徐良下一步上哪去?徐良說:「我就住一夜,明天我就得走,因為皇上就給我一百天假期,現在過了多一半了,我爹還叫我早點回家,故此,明日我就告辭回家。」
徐良離開華陰縣,他有點著急了,他一算計還有二十一天的時間了,這二十一天我再到家裡料理料理,路上還得耽誤些日子,還得提前幾天趕到開封府,到那兒得報到啊。初次當官,就來個遲到,那多不好。開封府有什麼事情?包大人怎麼安排的?我得提前到,心裡頭好做到有數。徐良一想不能耽擱了,快走。說到快走,他就不走大道了,淨走一些捷徑小路。這小路,事可就多了,多見樹木,少見人煙,淨是狼蟲虎豹出沒的地方,徐良憑著自己有能耐,不在乎這些。這一天正往前走著,突然對面鑼聲響亮,「堂啷啷——」把徐良嚇的一哆嗦,抬頭一看,從草叢裡、樹頂上、石砬子後面蹦出有五六十人,手裡各拿著刀槍棍棒,把徐良的去路給攔住了。為首的這個傢伙,舌頭還挺大,囉囉嗦嗦地還念什麼:「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打此路過,留下買路財,牙迸半個不字,你來看我這一斧子,一個管殺不管埋。」徐良要不是綠林人都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麼,老西兒一瞅,樂了。為什麼樂呢?面前這五六十人簡直就是花子隊,沒一個穿一樣衣服的。有光著膀子穿褲衩的,有光有上衣底下圍著圍裙的,即使有一套衣服的,也是前後有補釘,大窟窿小眼子。一瞅這些人,個個面黃肌瘦,蓬頭垢面,像是花子隊,為首這個大舌頭,只有三十多歲,體格倒是挺棒,光著膀子,下身穿著大褲衩子,後面還漏了屁股,腰裡繫了根麻繩子,手裡還拎了把斧子,看樣子挺凶。徐良一想:我真倒霉呀,想提前兩天回家,走小路,沒想到遇上劫道的。這幫花子隊從哪來的,看你們這模樣還劫道呢,看樣子大概幾天都沒吃飯了。徐良這兩天怪悶得慌,拿他們開開心。想到這兒,丁字步一站:「我說諸位,你們想要幹什麼?」「幹什麼?你沒聽見嗎?占山的山大王,劫道的,把你從頭上到腳下,從兜裡到兜外,所有的東西都給我扒下來。快,全留下,你光著屁股一走,就留下你這條狗命,牙迸半個不字,你看見我這斧子沒,給你切開晾上。脫了,快把衣裳脫光了。」「啊,鬧了半天你們是強盜。」徐良往兜裡一伸手,把包拿出來了,往手心一放,慢慢打開。這些賊們一看,黃的是金子,白的是銀子,還有一打銀票,他在手裡掂了掂:「看見沒看見,你們劫道還真劫巧了,我身上還真帶著銀子,就手心裡這一堆,三千來兩,真要落到你們這些人手裡,換換新衣服,買房子,買地,吃喝就不愁了。來吧,來取吧。」說著徐良往腳前一放,這幫賊就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敢過來。還是這個當頭的膽子大點,「怎麼的,給我們了?」「給你了,你撿去吧,留下我這條命就可以。」「好啦。」這傢伙拎著斧子過來哈腰就撿這個包。徐良能叫他撿嗎?別看徐良離這包四尺多遠,那腿可夠得上,老西兒把右腿抬起來像麵條一樣,「啪」正蹬在這位腮幫子上,把這小賊頭踹出有一丈五六尺遠,掛鉤給踹掉了,說不出話來了。「好小子,他打人,剁了他,殺了他。」眾人往上一撞就動了手了。徐良打他們就像老人戲玩兒童,不費吹灰之力。老西兒徐良也沒拉傢伙,就伸出這十個手指頭,彈這些人的腦門,彈上就是一個包,比算盤子兒還大點,「彭彭……」打得這些人抱頭鼠竄,東倒西歪。這時候,拎斧子這小子把自己的下巴托上,你看他還多少會兩下子,扭頭就跑,「了不得了,今兒個遇上刺兒了。」「快點跟寨主爺說遇上刺兒了。」他們轉身跑出半里地,兩個寨主正好迎面來了。因為這小山不大,發生點什麼事情,裡面就得到稟報,聽說這兒打起來了,兩個寨主各拉單刀,從山坡上衝下來,拎斧子的小賊就說:「二位寨主爺快去看看吧,來了個小子,長得像醜八怪似的,你別看他長得不怎麼的,能耐可大了。」「躲開!」兩名寨主氣勢洶洶提刀趕來,正好跟徐良打了個對臉。這兩人一看,把刀就扔了,帽子正了正,帶子緊一緊,外衣整整齊,兩個人一抱拳:「好漢爺,您先別生氣,恕我二人冒昧,我們敢打聽一聲,您老是不是家住山西太原府祁縣徐家莊,人送綽號三手大將多臂人熊白眉大俠徐良啊?」徐良看他倆,歲數都不大,最大的三十歲,衣服雖然不那麼破,也不見得怎麼好,一個黑臉,一個紅臉,兩個人五官長得可挺端正。徐良一想:「他們怎麼知道我是誰呢?看來我就說實話吧。」老西兒點點頭,「你們算說對了,正是山西人。」「啊呀,師父、師父,你怎麼今天趕到這兒來了,請受弟子一拜。」兩個人跪下「崩崩」磕響頭,一邊磕著,一邊跟身後那些人說:「跪下,還杵著幹什麼,這是你們師爺,快給師爺磕頭。」這幫花子隊,把手中的東西都放下跟著磕頭,師爺長、師爺短,這下把徐良真還鬧愣了。老西兒一想:這是什麼戰術啊,江湖上真是五花八門哪,硬的不行,就來軟的,軟的不行就使左道旁門,這是不是知道我有兩下子,怕吃虧,先用甜言蜜語把我穩住,然後突然向我進攻。想到這兒,徐良就提高了警惕,沒動地方:「我說二位請起,各位請起,我這個人記憶還是挺好的,我怎麼沒記得見過你們哪。口稱師徒,這是從哪兒論下來的?請你們二人說清楚。」「師父,難怪您不認得我們,其實我們也沒見過您,既然您問到這了,我們就說真的了,我姓藍,叫藍天本,這是我兄弟叫藍天玉,您別看我們哥倆這個模樣,在邊北遼東還有個小小的綽號,叫『藍氏雙傑』,後邊這些人都是我們的弟兄。因為這幾年,盡走倒霉運了,找什麼職業也找不著,為了吃口飯把良心往胳肢窩裡一夾,我們就當了賊。當賊雖是當賊,我們壞事可不做,搶男霸女的事我們一概杜絕,頂多就是把人嚇跑了,留下包,我們混點粥喝。關於詳細的內情啊,您要樂意聽,將來有機會我們跟您講。總而言之,我們哥倆雖然搶人,可我們是好人。我們哥倆沒事許了個心願說:現在武術行當中五大派,八十一個門戶,我們誰都不贊成,就贊成老師您哪!所以從心裡往外把您當做恩師。不信您跟我們到裡面看看去,我們那裡邊還有個佛堂,中間還擱著個牌位,上面有您老人家的名字,我們天天燒香磕頭,就把您當師父了。您怎麼能知道呢?真是那句話,兩座山到不了一塊兒,兩個人真有見面的機會,神差鬼使,怎麼老師您就到這兒來了呢!剛才我們一瞅您這副尊容,白眼眉為記,就斷定是您。師父請您恕罪,弟子在這兒磕頭了。」
徐良聽完後,把嘴捂上了。這頓樂呀,人啊,真是長短良莠不齊,什麼人都有,當時這氣就沒了,覺著這兩個人怪可憐的,「請起,請起,你們姓藍?」「不錯,姓藍。」「好吧,既然你們有心拜我為師,我挺高興,不過,你們幹這種營生,我可是不允許的。」「是,老師,剛才我們沒說嗎,但有一線之路,誰樂意當賊呀。老師,只要你指點迷途,往後我們一定改邪歸正。」徐良不像剛才那麼有氣了,對他們基本也就熟悉了,其實徐良也想過,就你這一百來人真要有什麼彎彎繞,架不了我金絲大環刀一劃拉,那你們可自找苦頭,也沒拿他們當回事。
一邊走著,一邊說話,從談話之中徐良這才知道,藍氏雙傑是邊北遼東人,他父親是個鏢頭叫藍得魁,因為有一年給官府保鏢,結果鏢丟了,家裡砸鍋賣鐵包賠人家的損失,不但把家底給光了,爹還被投進大獄,老頭子在監獄裡押了三年,家裡是一貧如洗呀。最後,老頭子是負氣而死。藍氏弟兄從邊北遼東就混到了關內,中原地帶不好站腳,他們又跑到邊北塞外。這個地方叫黑山頭,屬於山西、陝西兩省交界的地方,又叫三不管,所以有他們的藏身之處,因此他們哥倆就佔了黑山頭,日子不多湊了這麼百十來人,都是好人家的。因為靠著邊境,經常打仗,土匪出沒,攪得老百姓不得安寧,有的家裡的房子被賊人給燒了,有的家裡的人被賊人殺了,可官府根本就不管,你房子被燒了你倒霉,你人被殺了你活該,這些貪官污吏哪管老百姓死活,因此這幫人為了吃口飯,三五成群,也就流落成賊了。後來有人到藍氏弟兄跟前,一看這哥倆挺仁義,回去這麼一說,你介紹我,我介紹他,越介紹人越多,才有今天這些人馬。藍氏雙傑,把徐良讓進聚義廳。這聚義廳那破勁兒就別提了,板凳是三條腿,沒腿的那頭拿磚支著。徐良這才落座,哥倆吩咐:「去去去,把那驢殺了。」你看還有財產哪,前些日子搶了頭驢,為了招待徐良,要殺。時間不大驢殺了,還剩下點酒款待白眉。酒席宴前,徐良就勸他們倆,可說來說去這哥倆向徐良提出一件事來:「師父您來得太好了,我們這黑山頭的後山出現了一宗怪事。」
徐良一聽,感覺到挺新鮮。什麼事呢?因為藍氏弟兄佔據黑山頭之後,不得不好好看看這裡的地理形勢,比如說官兵來抄山,他們從哪裡跑,怎麼對付,那也得部署,就領著一夥人到了後山。他們發現後山的山坡上,有一座小廟,沒有正山門,只有側門,由於年久失修,大部分的殿堂全都倒塌了。這院裡頭有座石塔,高不下兩丈,有點歪斜。有一個內行發現,這石塔是漢白玉的,是一整塊石頭雕刻的。要是這玩藝兒弄到集市上去得賣不少錢,但這麼大塊兒,能行嗎?得把它鑿開。藍氏弟兄一想:現在手頭上非常緊張,有時就斷頓兒,這可是生財之道啊,不如把這座石塔斷開,然後讓弟兄們化裝,到集市上賣了,要有識貨的,變點錢,再買點糧米。就這樣他們用大繩子把石塔給拽倒了,但是發現這石塔的下面有一眼井。這井是深不見底,「嗡嗡」直響,往跟前一湊合,冷氣逼人,究竟底下是什麼,誰也不知道,因此藍氏弟兄就注意上了。他們不知這個破廟是哪個年代留下的,對歷史沒有考究,純屬外行。但這底下會不會有金銀財寶啊?他們試探著想下去看看。由於太深,太嚇人,有人坐著荊籃,下去一半就回來了,這事就暫時擱下了。但是自從這眼井發現以後,藍氏弟兄聽嘍囉說,有一個出家人,看不出他是和尚還是老道,也經常圍著後山轉悠,看來與這眼井有關係。但是,又見不著這個人,不知道這是什麼秘密。他們今天見著徐良了,拿徐良就當聖人了,無話不談,把這事就說了,「師父,您說那裡頭有沒有金銀財寶?您老人家那是料事如神哪,沒您不知道的事。要說有的話,您給出個主意。」徐良感覺這事挺新鮮,就問:「這眼井離這兒有多遠?」「不遠,不超過十里地,在後山。」「好吧,領我去看看。」
大夥一聽徐良要去,一個個興高采烈,真要能整出點東西來,發個小財,大伙好換換季,今後吃飯就不成問題了。藍氏弟兄在前面帶路,徐良跟著,時間不長,到了後山坡,他們從側門到了院裡,有一座石塔往東北角歪歪著,地下果然有黑洞洞的井眼。但是那周圍全都拿繩子攔上了,藍氏弟兄派著幾個嘍囉,日夜在這兒輪流守候,恐怕裡邊有什麼好東西被別人盜走了。
一看寨主來了,守衛的嘍囉趕緊過來行禮,藍氏弟兄就問:「廟的周圍有什麼異常的情況嗎?」「有,寨主爺,您來得正好,兩個時辰以前,我們正在這院裡守著這眼井,突然發現一個人,這個人用紗罩著臉,離咱這廟不遠,探頭縮腦直往這兒看。我們問他是誰,叫他站住,這人扭頭就走,但是他一轉身的工夫,我們發現好像是個出家人,可是趕到近前就蹤跡不見了。正想稟報寨主,您就來了。」藍氏弟兄說:「老師啊,您說是不是這裡面有點事,不然的話,怎麼盡出現這可疑的人和事呢。」徐良沒言語,背著手圍著井口轉了幾圈,感覺確實冷氣逼人。他撅了個樹枝,拿了幾片樹葉,往這井口一放,結果「刷」就被井底下的風給抽進去了,抽力還真挺大。徐良說:「我看這麼辦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別人都膽小,不敢下去,我下去看看。」「師父,使不得。」「你們只管放心,我是平安無事,如果裡面真有什麼特殊的,我自然還會上來的。」「哪,這麼深,您怎麼上來?」「有辦法,你們有沒有打水的轆轆把、井繩之類的東西?」「有。」「去準備繩子,要長一點。然後再準備一個大籮筐,要結實一些的。」
一會兒,籮筐、井繩、轆轆把、木桿子全拉來了。人多好幹活,就把這井口周圍的繩子去掉,架上轆轆把,拿繩子吊上籮筐,拴在井繩上。徐良拿過來試一試,結結實實,他才放心,說:「你們山上養著鴿子沒有?」「鴿子,有。」「很好,挑那好的鴿子,給我選兩隻,用口袋把它裝起來。」嘍囉一一照辦,一會兒鴿子拿來了。徐良告訴他們:「為什麼要帶鴿子呢?它能送信兒,我到了底了,就放出一隻鴿子,你們見它飛出來,就不要放繩子了。到了裡頭,把事情探聽明白了要上來,我再放第二隻鴿子,你們趕緊絞這轆轆把,就把我絞上來了。」「師父,您真行,真高啊。」徐良交待完了,便把外衣脫掉了,穩了穩雙筒的袖箭,看了看十字叉花的膠囊,檢點了百寶囊裡應用之物,穩了穩金絲大環刀,把鴿子往手中一提,就坐在筐裡,這轆轆把一放,「咯吱吱……刷……」這籮筐下去了。藍氏弟兄一邊命人放轆轆把,一邊問:「師父,我們說話聽見沒?」「聽見了,我挺好。」一邊問著,一邊往下放筐,對話聲越來越低,後來什麼也聽不見了,還繼續往下放,哥倆提心吊膽。
徐良坐在籮筐裡頭,一隻手提著鴿子袋,一隻手把著繩子,盡量攏目光往四周圍看著。一開始,就是個井筒,周圍拿磚砌的,雖然說年代久了,這磚還整整齊齊的,冷氣逼人。後來磚不見了,就是石壁,周圍都是石頭的了,比剛下去那會兒要寬得多。因為光線越來越弱,看什麼都看不著了,好像悶到缸裡一樣,感覺到呼吸都有點困難,閉上眼睛迷迷糊糊,他突然覺得身子一神,知道到底了。徐良把眼睛睜開了,還是看不見,伸出手來一摸,摸著幾塊磚頭和石頭,啊,到地方了,老西兒一抬腿,從籮筐裡就出來了。他拿出一隻鴿子,用手往空中一抖,鴿子奔亮的地方飛出井口。藍氏弟兄一看鴿子飛出來了,「別放了,別放了,師父到底了。」徐良又往裡頭摸,這筐的周圍除了磚頭就是石頭,老西兒感覺這底下挺大,摸不著邊,他怕裡頭有水,不小心掉進去,所以一伸手把金絲大環刀拽出來,用刀探道,後來發現這底下足能有十間房子大小,很不規整,有的是圓形,有的出來進去坑窪不平。總而言之,是個大空洞。他圍著空洞轉了那麼幾圈,摸了摸,什麼也沒有,順著這圈又往回轉,一直轉了六圈,一無所獲,老西兒一想:「藍氏哥倆財迷心竅,滿以為這底下有金銀財寶等什麼值錢的東西,結果除了磚頭就是石塊,不如帶幾塊兒回去,讓他們瞧瞧,放了心就得了。」無意之中,手一撲拉,覺得石壁上有東西挺擋手,徐良從上往下一摸,筆管條直,撬出那麼一塊兒來,這是什麼呢?他兩手仔細摸,石壁上有一扇石門,心想,我整開看看,他把十個手指頭把在門邊上,渾身上下叫力,嘿——嘿——結果紋絲沒動。他用金絲大環刀插到裡邊,用刀往外別,把石門晃動了,耳輪中就聽「卡吱吱——」有門兒,又等了一會兒,他就感覺著裡間那氣透過來了,一股腥味。他想不管怎麼的,我算撬開了。他把刀背好,兩隻手摳住了門,再使足力量,終於把石門開了二尺多寬一道縫子,進去是不費勁了。他往百寶囊中一探手,把火扇子拿出來,把套拽去,然後手腕子一抖,「啪」著火了,他藉著亮才看清楚,這扇大石門高有一丈二尺,厚有六寸,就好像小城門似的。老西兒一扁身,舉著火扇進了裡間,但是由於風大,火扇子一忽閃又滅了,他連點了三次,最後用身子擋著火光這才沒滅。一瞬之間他發現,裡間比外間要小得多,但是徐良仔細一看,好懸沒把他嚇死。他驚叫一聲:「啊,我的姥姥。」把火扇子也扔了,「噗」又滅了。徐良一伸手拽出金絲大環刀大喊:「呔,你是個什麼東西?你是人?你是鬼?你快給我回答!不然的話,我對你可不客氣。」毫無反應,徐良在地下一摸,又把那半截火扇子摸著了,大著膽子第四次又把火扇子點著,一手舉著火扇子,一手提刀,攏目光觀瞧,可不是嗎,坐著個人。不是活人,是死人。這人死的年頭一定不短了,叫風吹得已經風乾了,他穿的那衣服,已經成了灰了,就骨頭架了,盤著腿,在那坐著。老西兒一想明白了,上頭是座廟,廟的前院是尊塔,塔底下是眼井,井底下是地道,地道底下是暗室,這一定是上古有名氣的人。他不是高僧就是高道,臨死的時候,把他埋在這兒了。我聽我老師跟我講,和尚死叫圓寂,老道叫坐貫,看這意思,這是按哪一種方法呢?可能是老道,對,這叫坐貫,把腿盤上在這坐著。外面肯定還得有棺材呀。他往前又邁了一步,這才發現,棺材確實有,就好像四方盒子,人在裡邊坐著,年久了,已經壞了,散亂地攤在石台上。他圍著石台轉了一圈,手裡頭還舉著火扇子。他發現這石台年頭也多了,工程也簡陋一些,所以台後都裂縫了。藉著火扇子的光一閃,徐良看清楚了,毫不猶豫,用金絲大環刀插到縫裡,開始挖。挖出一塊條石,把土扒拉到兩邊,這石台裡面擱著殉葬品,是一個長形的石盒,這石盒已經破裂了。映著光,徐良伸手把石匣拿出來,裡邊有一柄寶劍,別看年頭多了,可是柄寶劍,黑沙魚皮劍匣、金掛鉤、金什件,用紅綠寶石鑲嵌著,裝飾華貴,就是劍穗子腐爛了,劍身一點也沒壞。老西兒徐良用大手按按繃簧,繃簧還挺靈活。往外一拽這柄劍,可了不得,小小的暗室之中就好像打了一道閃電寒光,光分五色,耀眼奪目。老西兒就斷定是個寶傢伙,比我這金絲大環刀還強,我可得著寶貝了。你別看老西兒是練刀的,他本身也喜歡寶劍,如今得這麼個寶物他能不高興嗎?他把寶劍拉出來,別看寶劍尺寸不太長,從劍把到劍尖也就是二尺二,可是用手一掂量,份量可夠重的。按徐良來說,使著是正合適,就好像給他打的似的。老西兒輕輕地把寶劍還匣,然後掏出飛爪百鏈鎖的繩子,背到身上。他又在石洞裡面看了半天,別的沒有了,他一轉身,到石台的前面,恭恭敬敬給這骷髏跪下了,心中默默禱告:「老人家,您是上古的哪一位呢?弟子才淺學疏,我是沒法考究了。但是您的殉葬品寶劍落在弟子手中了,您放心,我一定除暴安良,多行正事,如果我用這柄寶劍妄殺無辜,讓我臨危不得善終。」起完誓,恭恭敬敬給他磕了三個頭,高高興興一抬腿坐到筐裡,把那鴿子拿出來往上一扔。
藍氏雙傑等師父等這麼長時間也沒上來,不由得著急了,最後咧著大嘴哭開了:「師父啊,不讓你下去你非下去,大概出了事上不來了吧。」正在這時候,就見鴿子飛出來了,把哥倆樂得一蹦,「啊,我師父沒事,弟兄們,快點絞轆轆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