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芳在房書安的陪同下來到相國寺。這相國寺在當時是京城最大的一處名勝,也是最熱鬧、最繁華的一個場所,市農工商、三教九流的人都來這裡溜躂。相國寺不僅廟宇建築得宏偉、氣派,也是一個五方雜地,什麼說書的、唱戲的、耍把式的、賣藝的、賣大力丸的、算卦測字的、賣各種吃喝的應有盡有。
單說八王千歲,他多次到相國寺進香,對廟宇和神像他已經不感興趣,就在正殿的前面繞著廟宇來回溜躂,主要是看往來的行人有沒有可疑分子。房書安暗中捏著把汗,在後邊緊跟不捨,恐怕八王出一點差錯。他們正溜躂著,就見前面圍了一夥人,還不住地鼓掌喝彩。
八王千歲想看看是怎麼回事,就擠進了人群觀看,原來裡邊有一個練功的,正在練氣功和硬功,地下堆著不少條石和鵝卵石,還有幾塊磚。就是這條漢子身高八尺左右,三尺多寬,人前一站就像一座石碑,長的是墩墩實實的。此人光頭沒戴帽子,挽著牛心髮髻,由於練功練的天庭有些發禿,只有轉圈有頭髮,面如青蟹蓋兒,兩道刷子眉,一對環眼,大鼻子頭,鰱魚嘴,滿嘴的大黃板牙,光著膀子,露著一拃多長的護心毛,胳膊粗的像房頂的椽子,大腿粗得像房梁,穿著多爪麻鞋,打著魚鱗裹腿,大衩蹲襠滾褲,腰裡紮著一巴掌寬的犀牛皮帶,在人群裡嚷嚷著:「諸位,方纔我練的不算什麼,凡是學藝的人幾乎都會,稱不上絕藝,只要大伙給我讚好助威,我還要練幾手絕活。值好,您給我叫個好,不值好就拉倒。假如您有閒錢的話,給我兩個打酒喝,那當然是再好不過了。沒有就算了,咱們只是開開心,取取樂啊!說練就練,眾位賞臉。」說著話,他從石頭堆裡挑出一塊鵝卵石,就好像大鵝蛋似的。他拿在手裡掂了掂,「眾位看見了嗎?這塊石頭沒有二斤重也差不多,哪位不信來掂量掂量,」有個年輕人跑進去接過來把石頭掂了掂:「我看二斤還多。」「眾位,我要拿這石頭砸我的腦門兒,這就叫油錘貫頂啊。你們光聽說過,不見得都見過,可我就練的這種功,看看我的腦袋硬,還是這塊石頭硬。大家上眼,嘿——!」這傢伙說著話,又晃腦袋又甩胳膊,騎馬蹲襠式站好了,拿著鵝卵石對準腦門子,掄開胳膊「啪」就是一下。嚇得八王千歲一閉眼,再看腦袋上,一點損傷也沒有,鵝卵石卻被砸成六瓣!眾人是一陣喝彩「好啊!」「真好功夫!」連八王千歲都給他鼓了兩下掌。
房書安一看,這小子還真有本領,可他是哪來的呢?看這人滿面凶氣和奸詐,絕非善類,房書安就對他注意了。
再說這人拿塊布把腦門子擦了擦,仰面大笑。「哈哈哈,各位,我可獻醜了。那位說你就練這些嗎?不!剛才我說了,練幾手絕活,但是我先喘喘氣,順使求幾個茶錢。如果您方便的話,就賞給我倆錢兒,哪位賞臉呢?」還真有給錢的,「嘩」把錢扔到裡邊,有扔兩個銅錢的,有扔五六個的,也有扔大錢的,眨眼之間就扔了一地。這人一看,咧著大嘴樂了,「謝謝!謝謝!謝謝!」說著話就哈腰撿錢。房書安一看,撿了有一小籮筐。這位把銅錢擱在口袋裡,然後一笑:「各位,我是從山東過來的,初次進京都,這京都乃是天子腳下霸王之地,藏龍臥虎啊,全國有錢的人都集中到這兒了,我就猜到看熱鬧的各位當中,百萬富翁不少,怎麼光給銅錢,沒人給銀子呢?可能是我沒練好。這麼辦吧,我再練練,我這是拼著命練呢,一下氣沒運好,就能要了我的小命,您看在這個分上,也應當多給點錢。」
說著話,他一哈腰又撿起兩塊鵝卵石,比剛才的大了一倍,一手抓一個,照著他的腦袋和兩肋就拍開了。「嘿!」「啪、啪、啪、啪、啪!」足足拍了一百多下,最後終於把這兩塊石頭打酥了,變成了碎渣。人們一看,又是一陣喝彩聲。這位樂呵呵地沖周圍一抱拳:「這回沒說的了吧?請您賞個方便吧。」
「嘿,我這給了。」
「給,接著!」
「吧嗒、吧嗒、吧嗒!」這一回觀眾給的錢比剛才增多了一倍。八王千歲一看,確實挺好,往兜裡伸手一摸錢,傻眼了。心說:我只顧訪案子,急於化裝,出門連錢都沒帶。您說這奇怪嗎?不奇怪,八王千歲乃是一國的太上皇,輕易不離開安慶宮,吃現成的,喝現成的,用不著他伸手拿錢買東西,所以他今天沒帶錢。他回過頭來問問房書安:「帶著錢嗎?」房書安伸手一摸兜,把大腦袋一晃,「沒有,我換衣裳著急,把錢拉到府裡了。」八王心說:咱倆一對窮鬼。八王苦笑了一下,搖搖頭,拉著房書安就想走,可剛要走,被裡邊練功的人看見了,這人瞅瞅人王,把嘴一撇,「老先生,您留步。」八王一看叫自己,就沒動:「什麼事?」「我說老先生,您可不對呀,您看了半天不但不給錢還要走,有點不仗義了吧?!要說您沒錢我不相信,您瞧您穿綢裹緞的,這氣派絕不是沒錢的主兒,說不定是哪個買賣的東家,常跟人打交道,哪能連個人情都不懂呢?老先生,怎麼您也得給我留兩個茶錢吧?」
他一伸手要錢,把八王千歲給難住了。趙德芳臉一紅,「壯士,實在對不起,今天我出門辦點急事,一時疏忽沒帶錢,如果我要帶了,最少得給你二十兩銀子。對不起,對不起。」「啐!眾位聽見沒有,這老頭兒瞎話說的挺好,許了個空頭人情,我就不信你挺大個活人出門不帶錢,我翻翻。」過來伸手動腳的就要翻八王。
八王千歲身上別的沒帶著,帶著一個貴重的東西,就是玉璽。說是玉璽,不是玉的,是顆金印,上邊有安慶宮的字樣,這要被他摸去了,不就暴露身份了嗎?八王就左躲右閃,不讓他搜。可這位伸手把八王的帶子給抓住了,非搜不可。
哪有這麼辦事的,人家有就給你,沒有就拉倒,哪有伸手掏人家錢的?房書安在旁邊急眼了,過來把巴掌掄開,不容分說,照這位後腦勺「啪」就是一掌。可那位沒怎麼樣,倒把老房震的手像火燒似的,「哎喲,哎喲喲!」
那位被打得一愣,轉過頭來怒目而視,「哎,你為什麼打人?」「我打你,打你是他媽的輕的,你小子吃過人飯嗎?有道是家有萬貫還有一時的不便,我們掌櫃的出門辦事,一著急沒帶錢,我也沒帶錢,把道理都跟你說了。我們給你錢是人情,不給你錢是本分,哪有你這麼伸手翻錢的?我看你趕上強盜了,你再無理取鬧,我送你到衙門按律治罪。」房書安一說這話,把這小子給氣急了,「呵,到底是京城的人啊,張嘴衙門,閉嘴法律,我他媽的犯法的不做,犯病的不吃,你憑什麼他媽的動手呢?今天我打你個王八蛋。」說著,照房書安就來了個通天炮。
房書安往旁邊一閃身,使了個金絲纏腕,抓住他的手腕子,底下使了個掃堂腿,再看這位練功的,「撲通」一下摔了個嘴吃屎,周圍的人全樂了。房書安一看愣了,心說:瞎貓撞個死耗子,我記得我從來沒打過勝仗,今天這是怎麼回事呢?對了,長能耐了。自從我到了開封府,盡跟我干老子徐良在一起,現在又跟我老叔白芸瑞在一起,常言道:鳥隨鳳飛,人拜賢良品格高,這話一點不假,我跟俠家在一塊兒,不是俠家也差不多了。
房書安美了,這位摔了跟頭的可不幹了,站起來「哇哇」咆哮,「好小子,我他媽跟你拼了!」伸出兩手就抓房書安的肩膀。房書安來了勁,也不知從哪兒想起絕招,使了個黑狗鑽襠,從這位襠下鑽了過去,過去之後,房書安把大腦袋一晃,對準這位屁股一頂,那位站立不穩,「撲通」又摔了一個跟頭。把房書安樂的雙手都拍不在一塊兒了。他就顧高興了,沒想到的一場大禍就在眼前,就見人群中躥出七八個人來,從袖筒裡摸出哨棒短刀,過來就把房書安圍住,掄棒就砸,舉刀就刺。
原來他們和練功人是一夥的。他們從山東來到東京汴梁,恐遭人欺負,就結幫成伙。一個練功的,其他人就混雜在觀眾之中,叫好助威。這夥人一看領頭的挨了打,「呼啦」一下就把房書安給圍住了。老房一看要吃虧,把小片刀拿出來:「你們要造反怎的?我看你們哪個敢動我?」這夥人不理睬,一個勁的往上衝,房書安使了個縮頸藏頭,又使了個反背藏花,飛起一腳蹬倒了一個,揮起一拳打倒一個,用刀背打傷一個。
正打著,巡邏的小隊過來了,這是五城兵馬司派出的隊伍,專管維持治安。看到前邊出了事,他們就奔這邊來了。一看官兵來了,這幫亡命徒四外奔逃,如鳥獸散,官兵一個也沒抓著。有個官兵眼不好使,過來把房書安給抓住了:「好小子,你在這兒帶頭起哄,擾亂治安,把他帶走!」房書安用手一推:「你呆著,把眼睛翻開看看我是誰?」「你是誰?」「瞎了你的狗眼!」房書安說著話,把懷裡的開封府龍邊信票拿出來,往前一遞:「你瞅瞅這個。」當兵的接過來一看傻眼了,原來是開封府的校尉老爺,五品帶刀御前校尉房書安,嚇得他趕緊把信票交還,衝著房書安一樂:「對不起,鬧了半天是房大老爺。」「我他媽的在這兒抓差辦案呢,讓你們給攪了,這還了得,往後可注意!」「是!是!是!」小頭目不住地向房書安道歉。房書安一想:他們是吃這碗飯的,再說他們也不知道我是誰呀?因此衝他們一擺手,把巡邏的小隊放走了。轉回身對八王說:「我……」就見八王千歲是蹤跡全無!房書安的腦袋「嗡」的一聲,頓感天旋地轉。他東瞅瞅西看看,沒有,他就東一頭西一頭地找開了。一會兒的工夫,他圍著相國寺轉了八圈,也沒見著八王千歲的影子。房書安心說:可要了我的命了,我的老爺子,您怎麼不打個招呼就溜了,大概是回安慶宮了。房書安一邊擦汗,一邊向安慶宮飛奔。
房書安沒敢走正門,從角門進去,寧總管一見他這樣兒,愣了:「這不是房爺嗎?您怎麼回來了?我們王爺在哪兒?」「你們王爺沒回來?」「沒有啊,不是跟你一塊兒走的嗎?」「哎喲,可要了我的命了!」房書安二話沒說,又回到了相國寺,裡裡外外連喊帶叫。結果日頭西轉,他也沒找見八王。房書安回到了安慶宮,他知道此事不能隱瞞,就如實地向寧總管講了一遍。
寧總管一聽:「哎喲,可壞了!如果八王失蹤,肯定是凶多吉少,你我就都活不成了。」「誰說不是?我得趕快回開封府送信兒。」房書安跑進開封府,進門就喊:「諸位,壞了!八王失蹤了!」這一喊驚動了開封府的各位校尉。小五義、小七傑、各位英雄都從校尉所跑了出來。蔣平過來「啪」的就是一巴掌:「我說你他媽的吵什麼,不怕驚動包相爺嗎?」「哎喲,我的爺爺,可了不得了,八王千歲丟了!」「八王丟了,你怎麼知道的?」
房書安就如此這般地把一天的經過說了一遍。蔣平一跺腳:「嗨!這才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呀!白芸瑞的案子未破,八王又丟了,真是火上澆油啊!房書安你可坑了我們了,你逞什麼能耐?誰讓你保八王千歲出門,你有那本領嗎?王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要負完全的責任!」
這一喊也驚動了包大人。包大人把房書安叫進書房,房書安往地上一跪,一邊說著一邊哭。包大人埋怨八王千歲:「八王爺,這可是你的不對了,你是什麼身份的人,怎麼能私離安慶宮,和我們連個招呼也不打呢!這事房書安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不是主要的。事到如今,只有尋找八王,然後啟奏聖駕。」開封府的人一晚上也沒睡覺,清查戶口一直折騰到天亮,結果也沒找見八王的下落。
到了第二天,包大人感到事情非常嚴重,上轎趕到八寶金殿,見了皇帝仁宗,說明事情的經過。仁宗一聽大吃一驚,心說:王叔啊王叔,千不該萬不該,您也不該去私訪呀!我手下要文有文,要武有武,用得著您嗎?但事到如今再急也沒有用了,皇上馬上降旨:命文武衙門,緊急調查,務必在三天之內把八王找著。
包大人領旨下殿,回到開封府往書房一坐,愁腸百轉,心說:按倒葫蘆瓢又起,白芸瑞的案子還沒有完,現在八王又失蹤,這叫我怎麼查找呢!包大人把蔣平、展熊飛、小五義、小七傑、辦差官找進書房,開了個緊急碰頭會,讓他們白天到酒館茶舍聽大伙說些什麼,找嫌疑犯,晚上加班巡邏,清查戶口。兩天過去了,連個賊影子也見不著。到了第三天的晚上,包大人睡不著覺了,心想:明天又是萬歲早朝的日子,我去見駕,乾脆把烏紗帽一摘請罪吧,我已竭盡全力,實在是無能為力了。包大人下了決心,就坐在書房兩眼發直,各位差官也急得團團轉。蔣平、展熊飛看見包大人的樣子,心如刀絞,有心過去安慰幾句,又找不到恰當的言詞,我們這夥人闖蕩江湖幾十年,專門捕盜抓賊,現在還沒有抓住賊,有什麼臉見包大人呢?
房書安比別人還著急,他想我要是勸勸八王,就不會出這種事了,雖說皇上沒怪罪我,包大人也沒審問我,那是時候不到,明天是最後的期限,倘若找不著八王千歲,皇上動怒,我還活的了嗎?房書安心裡的懊悔就甭提了。不行,還有個膩煩事,這兩天他因為著急上火,吃不好,睡不好,肚子也不好了,一天跑八回廁所,拉得他腰都直不起來了。這陣兒,他感到肚子擰著疼,就提著褲子往後院跑,到了廁所蹲著正方便呢,突然發現眼前黑影一晃「刷!」他懷疑是自己的眼花了,「刷」又一個黑影過來了。房書安這回可看清楚了,心說:放著道不走,跑房上幹什麼,肯定是外來人。老房趕緊把褲子提上,順著胡同跑出來,站在東房坡上,仰著臉往房上看。就見兩條黑影在房上爬了一會兒,「騰,騰,騰!」就直奔前廳。
房書安眼前一亮,心說:這兩個賊跑來幹什麼呢?最好把他們抓住,只要撬開他們的牙關,就能審出實情來。想到這,房書安見這兩條黑影到了包大人的書房,趴在房上不動了。房書安沒露聲色,假裝系褲帶,一邊走一邊念叨著:「人吃五穀雜糧,不知哪口不對就鬧肚子,哎喲,疼死我了!」說著說著進了書房。
屋裡靜悄悄的,包大人仍然兩眼發直望著南牆,別的人都垂手站立低頭不語。蔣平一看房書安進來了,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房書安沒有理會,湊到南俠身旁,南俠剛想開口,就被房書安拽到了耳房。南俠問:「什麼事?」「我說展爺,來賊了!」「啊,在哪兒?」「就在咱頭頂上呢!」「你看清了?」「一點都不錯。還是兩個人呢,正在房上聽咱們說話,可別讓他們跑了。」
南俠心裡猛地一顫,心說:現在我們是見不著賊,沒想到賊來了,豈能讓你逃走。南俠到了前屋,一拽日月飛行小太保鍾林和蔣昭蔣小義,把他倆叫進耳房耳語了一番。小哥倆一聽把眼睛都瞪圓了「您說咋辦?」「馬上就去抓賊,你哥倆現在就出去,先把他們穩住,從房上把他們踢下來,我在底下領人抓他們。」
蔣昭心想:房書安是上廁所發現的,我們也上廁所。蔣昭回到前廳,呆了一會兒,冷不丁用手一捂肚子:「哎喲,壞了,我這兩天怎麼也鬧肚子啊,我告假去個廁所。」鍾林一聽,也一捂肚子:「我跟你做個伴兒。」倆人出了書房,到了廁所沒脫褲子就蹲下了,蹲了一會兒估摸著把賊穩住了,倆人就出來了。來到後牆,小哥倆甩掉英雄氅,腳尖點地「噌」躥上包大人的書房,倆人躡手躡腳,爬到房脊上探身往前房坡一看,房書安說的不錯,趴著兩個黑影,趴在房簷上往屋裡看,兩個賊的距離不到五尺。鍾林和蔣昭一換眼色,鍾林奔左,蔣昭奔右,腳踹房脊把身子射出來,這招叫「狸貓捕鼠」,伸手衝著兩個賊的脖子掐過來。說時遲,那時快,正好掐著,房頂有下坡,一人掐一個「啪、啪」就從房上摔下來了。摔下來後,就在他們撒手護五官的時候,這兩個賊真是厲害,「騰騰」使了個「鯉魚打挺」,跳起來就跑。這時南俠跳到天井當院,抬腳就踹倒了一個。蔣平上來抱住了那個小子的腿:「站住!」「撲通」那個小子也摔倒了。緊接著各路英雄全部衝出,不由分說拳打腳踢,把兩賊反膀臂綁起來,南俠和蔣平進屋稟報包大人。
包大人聽見院裡「撲通,撲通」打了起來,不知是怎麼回事,蔣平,展熊飛進屋來向相爺說明經過,包大人點點頭:「快把他們帶來!」藉著燈光一看,兩人並不大,大的約有二十二三歲,小的二十歲左右;大的紅臉,面如晚霞,兩道刷子眉,一對大環眼,通貫鼻樑,方海闊口,頭上是絹帕罩頭,身穿夜行衣,打著絲板帶,斜挎百寶囊,背後背著刀鞘,看上去鼻青臉腫。小的是白臉,也是一身青色夜行衣,絹帕裹頭,髮髻蓬鬆,再仔細看,已成了獨眼龍了。兩人滿身是土,胸脯一起一伏的,在包大人面前怒目而視。
包大人一看,這兩個人是事關緊要。倘若他們與八王失蹤有關係,或和白芸瑞一案有關,那我們就抓著了,必須撬開他們的嘴巴。包大人向來穩重,可今天有點激動。只見相爺把茶几一拍:「聽著,你們是什麼人?誰讓你們來的,黑夜之間趕奔開封府偷聽我等談話是何用意,從實招來!」
「說!」「說!」「你啞巴了嗎?」艾虎蹦過來衝他們就是幾腳,把兩人踹趴下了。有人架起他們來又是幾巴掌,這倆小子還挺硬,把腦袋一甩什麼也不說。
包大人第二次拍茶几:「我問的話聽明白了沒有,為什麼不回答?」倆小子一扭臉,仍不說話。劉士傑一看:「相爺,這種人都是賊骨頭,你跟他說沒用,就得揍!」劉士傑拿一條鞭子,沈明傑拿一條,「啪啪啪……」把這倆小子打的皮開肉綻,鮮血直流。
開始這倆小子還咬牙頂著挺英雄,到後來可就受不住了。包大人心想:揍死就問不出口供了,所以相爺一擺手制止:「你們兩個說不說?因何夜探開封府?你們如果不說,本閣可要動大刑了!」兩個人還是不言語,死也不開口。包大人一看這兩個東西刁蠻、頑固,頓時火了,叫來三班人馬動大刑,給兩人壓槓子,這一壓兩人就昏過去了。包大人一看,這又怎麼辦呢?這事不能隱瞞皇上,趕緊換了朝服,趕奔八寶金殿,見皇帝仁宗述說經過。
皇上一聽,雖說期限到了,可抓住了賊,正在審訊中,可以緩期一下,這才降旨讓包大人務必撬開他們的嘴巴,問個水落石出。包大人領旨下殿。
第二天晚上繼續審訊。這兩小子真夠橫的,從昨晚挨揍至今就是一字不說,把蔣平急得真魂出竅。這時,房書安過來了:「四爺,您過來一下,我有事跟您說。」蔣平就跟他到了沒人的地方:「什麼事?」「我有一個辦法能撬開他倆的嘴巴,不知四爺樂意不?」「說吧,小子,我知道你鬼點子多,你說怎麼辦吧?」「看來,得演苦肉計,不用苦肉計不行,我想這麼這麼辦!」四爺一聽,這招兒還真高,「不過你小子可要受苦了。」「看四爺說的,我的罪大了,要是能把八王找回來,把我叔白芸瑞救了,就是搭上我的命也值得。」「好吧!我得和相爺商量商量。」「我是下決心這麼幹了,請四爺在包大人面前美言幾句。」「好,你等等。」蔣平對包大人把房書安的苦肉計說了一番。包大人先是皺眉,經過考慮也就同意了。
這天晚上,包大人升堂把兩個賊人提上來,繼續審訊,二人就是不言語。蔣平喝道:「打!往死裡打!」頓時鞭子、棒子全上來了,打得二人是頭破血流。房書安一看從旁邊過來了:「眾位,抬抬手,哪能這樣打人呢?這也太殘忍了。」蔣平一愣:「房書安,審問犯人理所應該,要是他們說了實話,我們自然不打,從昨到今他們如此刁蠻,不打能老實嗎?少管閒事,滾開!」「四爺,我並不是包庇他們,這人有怕打的,有不怕打的,我看這兩人就不怕打,你打死也沒用。四爺,看這兩個人年紀輕輕的,弄個斷胳膊斷腿的多可憐呀,爺爺,您高抬貴手吧,別這麼打了。」「放你媽的屁!」蔣平回手就給房書安一巴掌,「你插什麼嘴,當初你還不是個賊嗎?後來才投靠開封府,不管你現在當什麼官兒,你也是拆了茅房蓋樓——臭底兒,滾開!」「蔣平,你是開封府的官兒,我房大爺也是呀,張口賊長,閉口賊短,當初你不也是賊嗎?你比姓房的強不到哪去。」「好小子,你想犯上啊,把他吊起來給我打!」
眾人上來把房書安吊起這頓打啊,兩個賊看見把眼都閉上了。眨眼之間把房書安的衣服就抽開花了,房書安一聲沒哼,最後背過氣去了。包大人急得直拍桌子,吩咐道:「退堂,把他們一齊收監。」
兩個賊寇被打入開封府的死牢,往草地上一坐,想想剛才的事情,真是觸目驚心!心想:房書安啊房書安,你真沒意思,要當綠林就當到底,何必半道改行呢,別看你到了開封府,人家還是瞧不起你,結果不是吃虧了嗎?也活該,誰讓你背叛綠林,這是叛徒的可恥下場。他們正想著,就聽外面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獄卒把門打開,拖進一個人來,往地上一扔,兩個賊人上前一看,正是房書安,只是滿臉是血,呼吸急促,痛苦不堪,好半天才喘過氣來,睜開小眼睛,往左右看看這兩個賊人,就往牆上一靠,搖頭不語。兩個賊人也沒理他,這天晚上就這麼過去了。
第二天天剛亮,蔣平來查監,進了門往房書安面前一蹲:「房書安,你要承認昨晚你以下犯上罪有應得,我可以到包大人那裡給你美言幾句,你可以官復原職,如果你堅持不改,那可有你的虧吃,你想的怎樣?」房書安一晃腦袋:「放你娘的屁!房大爺早就後悔背叛綠林,到開封府給你當了狗,我還沒說什麼,就挨你們一通揍,我房大爺活了這些年活夠了,殺剮留活任其自便,要讓我認錯,沒門兒!要想讓我官復原職,就叫包黑子親自來請我,你蔣平還得給我磕一百個響頭,不然,沒完!」「好!你他媽的等著,今天晚上扒你的皮!」蔣平一跺腳走了。
這時,該吃飯了,給兩個賊人的飯還不錯,房書安喝了一口菜湯,就把碗擱下了。那紅臉的賊人把自己帶肉的碗遞給房書安,房書安看了看沒動。「吃點吧,肚子好有底,挨打的時候能挺住。」
房書安勉強喝了一口,這兩個賊人實在忍不住了,湊到房書安面前:「哎,如果我們沒認錯的話,你是細脖大頭鬼房書安,對不對?」「是啊!」「當年你還佔過疊雲峰青松狼牙澗,當過四寨主,對吧?」「一點不差,你們怎麼知道?」「我們是聽師父說的。」「你們師父是誰?」「那你就甭問了,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好啦,好啦,我這人喜歡乾脆利索,別吞吞吐吐的,我懶得和你們說話,我要睡覺了。」說完房書安倒頭就睡。到了晚上,三個人正靠牆坐著,就聽外面一陣響動,蔣平又來查監了。那獄卒一聲高喊:「罪犯聽著,四老爺查監,你們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