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一百七十二  精察二

卷第一百七十二 精察二

韓滉 顏真卿 李景略 李夷簡 孟簡 李德裕 裴休 崔碣 趙和 劉崇龜 殺妻者 許宗裔 劉方

遇韓滉

韓滉在潤州,夜與從事登萬歲樓,方酣,置杯不悅。語左右曰:「汝聽婦人哭乎?當近何所?」或對在某橋某街。詰朝,命吏捕哭者訊之。信宿,獄不具。吏懼罪,守於屍側。忽有大青蠅集其首。因髮髻驗之,果婦私於鄰,醉其夫而釘殺之。吏以為神。因問,晉公云:「吾察其哭聲,疾而不憚,若強而懼者。王充論衡云:鄭子產晨出,聞婦人之哭,拊僕之手而聽。有間,使吏執而問之,即手殺其夫也。異日,其僕問曰:「夫子何以知之?」子產曰:「死於其所親愛,知病而憂,臨死而懼,已死而哀。今哭以死而懼,知其奸也。」(《出酉陽雜俎》)

韓滉在潤州,夜晚和從事登上萬歲樓喝酒。正喝的暢快的時候,他忽然停下酒杯不喝了,對左右的人說:「你們聽到女人的哭聲了嗎?就在附近的某一個地方。」有人回答在某橋某街。第二天早上,韓滉命令刑事偵察人員把哭的人抓來審問,連續兩天,被抓的婦女也沒有招供。刑偵人員害怕韓滉怪罪,守在屍體旁邊。忽然發現有大綠蒼蠅聚集在死者的頭頂,撥開頭髮檢查,果然是這個婦女同鄰居通姦,將丈夫灌醉以後,用釘子釘入丈夫的頭頂,將丈夫害死。刑偵人員認為韓滉是神仙,詢問韓滉。晉公韓滉說:「我聽她的哭聲急促但不悲傷,像是因為害怕而勉強裝出來的。王充在《論衡》裡說,鄭子產早晨出門,聽到婦女的哭聲。他抓住僕人的手仔細傾聽,過了一會,派人將婦女抓來審問,果然是這個婦女殺死了丈夫,第二天,僕人間鄭子產是如何知道的?鄭子產說:「死了自己所親愛的人的正常表現是,知道丈夫有病了應該憂愁,丈夫快要死了的時候害怕,死了以後悲痛。這個女人的丈夫死了以後的哭聲裡充滿恐懼,所以知道她必有姦情。

顏真卿

顏魯公真卿為監察御史,充河西隴右軍覆屯交兵使。五原有冤獄,久不決,真卿立辯之。天久旱,及獄決乃雨。郡人呼御史雨。(出《傳載》)

魯公顏真卿以監察御史的身份去充當河西隴右軍覆屯交兵使。五原那個地方有冤案,一直沒能澄清平反,顏真卿極力調查瞭解。當地久旱無雨,等到冤案得到了平反昭雪,天空立即下起雨來。當地人稱這場雨為「御史雨」。

李景略

李景略,涼州人,寓居河東,闔門讀書。李懷光為朔方節度,招在幕府。五原有偏將張光者挾私殺妻,前後不能斷。光富於財,貨獄吏,不能劾訊得實情。以景略驗之,光伏辜。既而亭午,有女厲被發血身,膝行前謝而去。左右識光妻者。曰:光之妻也。(出《譚賓錄》)

李景略是涼州人,居住在河東閉門讀書。李懷光出任朔方節度使,招聘他到署衙任職。五原有一個叫張光的副將把妻子殺了,前後幾個辦案人員都沒能調查清楚。張光很有錢,收買辦案人員不能秉公調查,所以得不到實情。派李景略去審理,張光才服罪。到了正午,有一個女鬼披散頭髮,渾身是血,跪著來到李景略面前拜謝後離去。左右認識張光妻子的人說,這女鬼正是張光的妻子。

李夷簡

李相夷簡未登第時,為鄭縣丞。涇軍之亂,有使走驢東去甚急。夷簡入白刺史曰:「聞京城有故,此使必非朝命,請執問之。」果朱泚使於朱滔者。(出《國史補》)

宰相李夷簡沒有考中進士時是鄭縣縣丞。涇原兵在京城嘩變時,有一個送信的人騎著驢向東走得很急。李夷簡對刺史說:「聽說京城有變化,這個信使一定不是朝廷派出來的,請把他抓住審問。」果然是叛軍推舉的首領朱泚派出來給他弟弟朱滔送信的。

孟 簡

故刑部李尚書遜為浙東觀察使,性仁恤,撫育百姓,抑挫冠冕。有前諸暨縣尉包君者,秩滿,居於縣界,與一土豪百姓來往。其家甚富,每有新味及果實,必送包君。忽妻心腹病,暴至困(困原作因,據明抄本改)惙。有人視者,皆曰:此狀中盅。及問所從何來,乃因土豪獻果,妻偶食之,遂得茲病。此家養盅,前後殺人已多矣。包君曰:為之奈何?曰:養此毒者,皆能解之。今少府速將夫人詣彼求乞。不然,即無計矣。包君乃當時僱船攜往。僅百餘里,逾宿方達。其土豪已知,唯(唯字原闕,據明抄本補)恐其毒事露,憤怒彼甚。包君船亦到,先登岸,具衫笏,將祈之,其人已潛伏童僕十餘,候包君到,靸履柱球杖,領徒而去。包未及語,詬罵叫呼,遂令拽之於地,以球杖擊之數十,不勝其困。又令村婦二十餘人,就船拽包君妻出,驗其病狀,以頭捽地,備極恥辱。妻素羸疾,兼有娠,至船而殞。包君聊獲余命。及卻回,土豪乃疾棹到州,見李公訴之云:「縣尉包某倚恃前資,領妻至莊,羅織攪擾,以索錢物,不勝冤憤。」李公大怒,當時令人齋枷鎖追。包君才到,妻尚未殮,方欲待事畢,至州論。忽使急到,遂被荷枷鎖身領去。其日,觀察判官獨孤公臥於廳中睡次,夢一婦人,顏色慘沮,若有所訴者。捧一石硯以獻,獨孤公受之,意頗淒惻。及覺,因言於同院,皆異之。逡巡,包君到。李公令獨孤即推鞠。尋甚辯對。包君所居,乃石硯村也。郎驚異良久,引包君入,問其本末。包涕泣具言之。詰其妻形貌年幾,乃郎夢中所見。感憤之甚。不數日,土豪皆款伏。具獄過(過原作遇。據明抄本改。)李公。李公以其不直,遂憑土豪之狀。包君以倚恃前資,擅至百姓莊攪擾。決臂(明抄本臂作臀)杖十下。土豪以前當縣官,罰二十功。從事賓客,無不陳說。郎亦力爭之,竟不能得。包君妻兄在揚州聞之,奔波過浙江,見李公。涕泣論列其妹冤死之狀。李公大怒,以為客唁,決脊杖二十,遞於他界。自淮南無不稱其冤異。郎自此托疾請罷。時孟尚書簡任常州刺史。常與越近,具熟其事。明年,替李公為浙東觀察使。乃先以帖,令錄此土豪一門十餘口。到才數日,李公尚未發,盡斃於州。厚以資幣贈包君。數州之人聞者,莫不慶快矣。(出《逸史》)

刑部尚書李遜曾經擔任浙東觀察使,他的性格仁慈,保護百姓利益,抑制官僚勢力。原諸暨縣尉包君的任期滿了以後,居住在諸暨縣邊境附近。他與一個土豪有來往,這個土豪家裡非常富有,每當有好吃的或新鮮水果,都送一些給包君。有一天,包君的妻子突然心腹發病,十分難受。別人看了以後都說是中了一種叫作盅的毒蟲的毒,並問包君這毒是從哪裡來的。包君回答說是因為土豪送來水果,妻子偶然吃了一點,就得了這種怪病。別人告訴包君,這個土豪家裡養盅,已經害死過許多人了。包君問如今該怎麼辦?人們告訴他說:「養這種毒蟲的人,都會解毒的方法。如今你應該迅速把夫人送到土豪家去求救,否則就沒有辦法了。」包君當時就雇了一條船,帶著妻子前往土豪家。他們家距離土豪家一百多里,過了一宿才到達。這時土豪已經知道他們要去,害怕自己養毒蟲害人的事情洩漏,非常生氣。包君的船到了以後,包君走上岸去,整理衣服正要去求救。土豪已經暗中埋伏了十多個僕人,等候包君的到來。土豪靸拉著,拿著木棍,來到船前。沒等包君說話,這些人就開始大聲叫罵,把包君拽倒在地,用棍子打了幾十下。土豪又叫村裡的二十多個婦女,上船把包君的妻子拉出來,查看了中毒的症狀,然後揪著她的頭髮把頭往地上碰,百般折磨污辱,包君的妻子本來就瘦弱多病,並且懷有身孕,回到船上就死了。包君僥倖留下一條性命,還沒有回到家裡,土豪就坐快船趕到州府,向硯察使李遜告狀,說包君倚仗從前當過縣尉,帶著妻子來到他的莊院,虛構罪名,擾亂鬧事,詐取錢物,令他非常冤屈氣憤。李遜非常生氣,當時就派人帶著枷鎖去抓包君。包君剛剛回到家裡。妻子的屍體還沒有掩埋,準備辦完喪事再去州府講理。這時州里的差人忽然到了,給他戴上枷鎖,將他押走。這一天,觀察判官獨孤在廳裡打盹兒。夢見一個女人,神色悲傷淒慘,似乎要對他說什麼,捧著一個石硯獻給他。獨孤接受了,心裡對她很同情。不一會兒,包君被押到了,李遜讓獨孤來審理。獨孤一問,包君所居住的地方正是石觀村,獨孤心中驚奇了很久。他把包君叫進屋裡,仔細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包君哭著將事情的經過說了。獨孤問包君妻子的體形相貌和年齡,正是自己夢中所見到的女人,心中既感慨又憤怒。數日之後,土豪承認了自己的罪行。獨孤把審理報告拿給李遜看,李遜認為他判的不公正,只憑土豪的原狀,改判包君倚仗以前的資歷,擅自到老百姓家裡鬧事,打十棍。土豪以前當過縣官,罰做二十天工。從事和幕僚等官員都為包君說話,獨孤也極力為包君爭辯,然而竟沒有效果。包君妻子的哥哥在揚州聽到判決結果,從遠處趕來浙東求見李遜,哭著述說妹妹冤死的慘狀。李遜大怒,認為他是來作說客,打了他脊背二十棍,將他趕出州界。淮南一帶沒有不認為這個案子斷得冤枉奇怪的。獨孤托病辭職了。當時尚書孟簡任常州刺史,經常到浙東附近,對這件事知道得很清楚。第二年,他接替李遜擔任浙東觀察使,便先送出名片,命令逮捕土豪一家十多口人。孟簡到任以後沒過幾天,李遜還沒有走,就把土豪一家十多口人處死了。他還贈送給包君許多錢物。幾個州的人們聽到這個消息,沒有不慶賀叫好的。

李德裕

李德裕出鎮浙右日,有甘露寺主事僧,訴交代得常住什物,被前主事僧隱用卻常住金若干兩。引證前數輩,皆有遞相交割傳領,文籍分明。眾詞皆指以新得替引隱而用之。且雲,初上之時,交領分兩既明,及交割之日,不見其金,鞠成具獄,伏罪昭然。然未窮破用之所。或以僧人不拘僧行而費之,以無理可伸,甘之死地。一旦引憲之際,公疑其未盡,微以意揣之,人乃具實以聞曰:「居寺者樂於知事,前後主之者,積年已來,空放分兩文書,其實無金矣。群眾以某孤立,不雜洽輩流,欲乘此擠排之。」流涕不勝其冤。公乃憫而惻之曰:「此固非難也。」俯仰之間曰:吾得之矣。乃立促召兜子數乘,命關連僧人對事,鹹(鹹原作成,據唐語林改)遣坐兜子。下簾子畢,指揮(揮字原闕,據明抄本補)門下(下學原闕,據唐語林補)不令相見,命取黃泥,各令模前後交付下次金樣(樣字原闕,據明抄本補)以憑證據。僧既不知形段,竟模不成。公怒,令劾前數輩等,皆一一伏罪。其所排者,遂獲清雪。(出《桂苑叢談》)

李德裕鎮守浙右的時候,有一個甘露寺管事和尚未告狀,說廟裡的一些物品被前管事和尚隱藏使用了,還貪污了金子若干兩。前幾任管事和尚,全都有交接文書,記載得十分清楚明白,大家還以為是他這個新的管事給藏起來使用了。並且還說:「我要管事時,準備接交的東西的種類和數量很明確,等到正式交接那一天,卻不見金子。」於是立案審查,原來的和尚伏罪。事情很清楚,只是沒有查清金子藏在什麼地方,只好認定是那個和尚不守戒律花費了。和尚也無法申訴,只好等死。等到判決這一天,李德裕懷疑這個案子還沒有十分清楚,便重新同那個原來的管事和尚談話。和尚告訴他實情說:「廟裡的和尚願意管事,前後那些管事的和尚,多年以來,憑空書寫和公佈金子的數字和帳目,其實沒有金子,大家都孤立我,因為我不和他們同流合污,他們就乘機排擠我。」和尚哭的很冤屈,李德裕憐憫地說:「這固然是非難你。」他略微考慮一下又說:「我有辦法了。」他叫人準備只有坐位而沒有轎廂的軟轎數乘,命令把與此案有關係的和尚找來對證。讓和尚都坐在轎子,放下簾子,相互無法看見。然後指揮部下拿來黃泥,讓每一個和尚捏出各自經手交接過的金子的模型,以便作為證據。和尚們既然不知道金子的大小和形狀,所以也就捏不成。李德裕很生氣,命令起訴前幾任管事和尚,這些和尚都一一認了罪。那個受排擠的和尚,得到了澄清昭雪。

裴 休

裴休尚古好奇,掌綸誥日,有親表調授邑宰於曲阜者。土人墾田,得古器曰盎,腹容三斗,淺項痺足,規口矩耳,樸素古丑,將蠹土壤者。既洗滌之後,磨壟之,隱隱有古篆九字帶盎之腰。曲阜令不能辯。兗州有書生姓魯,能八體書字者,召致於邑,出盎示之,曰:此大篆也。非今之所行者,雖某頗嘗學之。是九字曰:齊桓公會於葵丘歲鑄。邑宰大奇其說。及以篆驗,則字勢存焉。及輦致河東公之門,公以為麟經時物,得以言古矣,寶之猶鍾玦郜鼎也。視草之暇,輒引親友之分深者觀之。以是京華聲為至寶。公後以小宗伯掌貢舉,生徒有以盎寶為請者。裴公一日設食,會門弟子,出器於庭,則離立環觀,迭詞以質。獨劉舍人蛻以為非當時之物,近世矯作也。公不悅曰:「果有(有原作不。據明抄本、許刻本、黃刻本改。)說乎?」紫微曰:「某幼專丘明之書,具載小白桓公九合諸侯,取威定霸,葵丘之會第八盟。又按禮經,諸侯五月而葬,同盟至,既葬,然後反虞,虞然後卒哭,卒哭然後定謚。則葵丘之役,實在生前,不得以謚稱。此乃近世之矯作也。裴公恍然而悟,命擊碎,然後舉爵盡飲而罷。(出《唐闕史》)

裴休崇尚喜愛珍奇的古董。他負責管理皇帝的詔書的時候,他的一個表親調任曲阜邑宰。當地農民開荒耕地的時候,挖出一件古代器物,名字叫做「盎」。這個盎的容積大約三斗,短脖鳥足,圓口方耳,古樸笨重。將上面的泥土洗掉以後,磨擦乾淨,在盎的腰部隱約顯現出九個古篆字,曲阜的縣令也不認識。兗州有個書生姓魯,能用八種字體寫字。將這個書生找來,拿出盎讓他辨認。他說:「這是大篆,不是現在仍然使用的字體,我曾經學過。這九個字是齊桓公會於葵丘歲鑄。」邑宰對他說的話感到很驚奇,等到拿來篆體字的書籍來對照檢驗,覺得字跡的筆畫相似。邑宰用車把盎送到河東裴休家裡。裴休以為是春秋時代的器物,非常珍愛,視同國寶。他在修改皇帝的詔書以後的空閒時間,特意請感情比較深的親戚朋友前來觀賞,從此被人們稱為京城裡的至寶。後來他以禮部侍郎的身份主管科舉考試,學生中有人要求觀賞他收藏的盎。有一天他擺酒宴,請來學生弟子到家裡聚會,將盎拿出來擺在院子,大家圍著鑒賞。只有中書舍人劉蛻認為不是春秋時的器物,而是近代偽造的贗品。裴休不高興地說:「有什麼根據嗎?」劉蛻說:「我從前專門學習過歷史文獻,上面記載齊桓公小白九次召集各路諸侯,樹立威信,定下霸主地位。葵丘這次聚會是第八次結盟。又據《禮經》記載,諸侯五月安葬桓公小白,結成同盟的各路諸侯到了,就開始進行埋葬,然後舉行拜祭,拜祭以後是早晨和晚上哭喪,哭喪以後確定追封謚號。然而葵丘聚會確是齊桓公小白生前的事情,那時還沒有得到謚號,所以這是一件近代偽造的贗品。」裴休恍然大悟,命令人把盎打碎,然後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崔 碣

崔碣任河南尹,懲奸剪暴,為天下吏師。先是有估客王可久者,膏腴之室。歲鬻茗於江湖間,常獲豐利而歸。是年,又笈賄適楚,始返楫於彭門,值龐勳作亂,阱於寇域,逾期不歸。有妻美少,且無伯仲息裔之屬。妻常善價募人,訪於賊境之四裔,竟無究其跡者。或曰:已戕於盜,帑其貨矣。洛城有楊乾夫者善卜稱。妻晨持一縑,決疑於彼。楊生素熟其事,且利其財,思以計中之。乃為端蓍虔祝,六位既兆,則曰:所憂豈非伉儷耶?是人絕氣久矣。像見墳墓矣。遇劫殺與身並矣。妻號啕將去,即又勉之曰:陽鳥已晚,幸擇良晨,清旭更問,當為再祝。妻誠信之。他日,復往算,宛得前卦。乃曰:「神也異也,無復望也。」仍言號慟非所以成禮者,第擇日舉哀,繪佛飯僧,以資冥福。妻且悲且愧,以為誠言,無鉅細事,一以托之。楊生主辦,雅竭其志。則又謂曰:「婦人煢獨,而衷財賄,寇盜方熾,身之災也,宜割愛以謀安適。」妻初不納,夕則飛礫以懼之,晝則聲寇以危之,次則役媒以餌之。妻多楊之義,遂許嫁焉。楊生既遂志,乃籍所有,雄據厚產。又逾月,皆貨舊業,挈妻卜居樂(明抄本樂作洛)渠之北。明年,徐州平,天下洗兵,詔大憝就擒外,脅從其間者,宥而不問,給篆為信,縱歸田里。可久髡裸而返,瘠瘁疥穢,丐食於路。至則訪其廬舍,已易主矣。曲訊妻室,不知其所。展轉饑寒,循路哀叫。漸有人知者,因指其新居。見妻及楊,肆目門首,欲為揖認,則訶杖詬辱,僅以身免。妻愕眙以異,複製於楊。可久不堪其冤,訴於公府。及法司按劾,楊生賄賂已行,取證於妻,遂誣其妄。時屬尹正長厚不能辨奸,以誣人之罪加之。痛繩其背,肩扶出疆。可久冤楚相縈,殆將溘盡,命絲未絕,洛尹改更,則銜血繼冤於新政,亦不能辨。前所鞠吏,得以肆其毒於簧言。且曰:以獄訟舊政者,漢律在焉。則又裂膂,配邑之遐者,隸執重役。可久雙眥流血,兩目枯焉。時博陵公伊人燕居,備聆始卒。天啟良便,再領三川。獄吏屏息,覆盆舉矣。攬轡觀風之三日,潛命就役所,出可久以至。乃敕吏掩乾夫一家,兼素鞠胥,同梏其頸。且命可久暗籍家之服玩,物所存尚夥,而鞠吏賄賂,丑跡昭焉。既捶其脅,復血其背,然後擢發折足,同瘞一坎。收錄家產,手授可久。時離畢作冷,衣雲復郁。斷獄之日,陽輪洞開,通逵相慶,有出涕者。沉冤積憤,大亨暢於是曰。古之循吏,孰能擬諸。(《出唐闕史》)

崔碣擔任河南尹,他懲治壞人和惡霸勢力,成為天下官員的榜樣。有個販賣貨物的商人叫王可久,家庭非常富裕美滿,每年在各地販賣茶葉,經常賺很多錢回家。這一年,他又帶了很多茶葉到長江中下游一帶銷售。這一天,他乘船到了彭門,正趕上龐勳領兵叛亂,於是被阻隔在賊兵控制的地區,超過了預定的日期回家。他的妻子年輕貌美,沒有兄弟子女和親屬。她幾次花錢僱人到賊兵佔領的地區四處尋找丈夫,都沒有查訪到王可久的蹤跡。有的人回來說她丈夫已經被強盜殺死了,把錢和貨物搶走了。洛城有個叫楊乾夫的人算卦很出名,王可久的妻子在一天早晨拿著一塊細絹去找楊乾夫,請他推算丈夫的情況。楊乾夫對王可久家裡的情況很清楚,並且對王可久的錢財很眼紅,於是便想借此機會算計王可久的妻子。他拿出算卦用的蓍草為她占卜,結果出來以後,他對王可久的妻子說:「你所擔憂的莫非是你的丈夫嗎?他已經死了很久了。卦象已經顯示出他的墳墓,遇到強盜把他殺了。」王可久的妻子大聲哭著要走,他又勸她說:「太陽已經升的很高了,幸虧選擇了早晨的好時辰來算卦。改日早晨你再來,我再為你重新算一遍。王可久的妻子很相信他,過了幾天,又去算卦,仍然得到了上一次的卦象。楊乾夫說:「神仙也真是奇怪,看來沒有希望了。」並且告訴王可久的妻子說,只是悲傷不成禮儀。應該選擇日期辦理喪事,請和尚做法事,以保佑你丈夫在陰間平安。王可久的妻子又悲傷又慚愧,以為楊乾夫對她說的全是真誠關心的話,便把辦理喪事的大小事情全都托付給楊乾夫。楊乾夫認真操辦喪事,使王可久的妻子很滿意。楊乾夫又對王可久的妻子說:「夫人一個人很孤獨,而家裡又很有錢,當前正鬧強盜,容易招災,應該忘掉死去的丈夫早一點嫁人。」王可久的妻子起初不答應。楊乾夫就晚上扔石頭嚇唬她,白天說有強盜威脅她,或者是請媒人去誘騙她。王可久的妻子感激他助辦理喪事的義氣,便嫁給了他。楊乾夫實現了自己的計劃,霸佔王可久的全部家產。過了一個月,他又重操舊業,帶著妻子搬到樂渠北邊居住。第二年,徐州的戰亂平息,天下沒有了戰爭。皇帝發佈命令,只把發動戰亂的賊兵頭領抓住法辦,其餘的脅從者不加追究,並且發給證明,釋放回家。王可久空手而返,饑寒貧病,一路要飯,回到家裡時,房屋已經換了主人。他詢問妻子的下落,人們不知道,他遭受不了奔走饑寒的打擊,在路上哭喊,有知道情況的人,告訴他妻子的新住址。他去找妻子和楊乾夫,站在門口,想要和妻子相認,楊乾夫罵他,污辱他,並且用棍子打他,他只好逃走。妻子非常驚奇,制止了楊乾夫的行為。王可久無法忍受冤屈,去官府告狀。等到官府開始審理時,楊乾夫已經送上了賄賂。辦案官員去他妻子那裡取了證據,然後誣蔑王可久狂妄。河南尹正長厚不能辨別真偽善惡,給王可久加上了誣陷的罪名,將他打了一頓。王可久扶著別人的肩膀回去。他飽受冤屈,就要支持不下去了。也許他命不該絕,來了新任洛尹。王可久又去告狀,仍然沒有得到正確的判決。以前辦案的官員對他百般污蔑,說:「誣告前任官員,按照漢朝延續下來的法律,要車裂砍腳,發配遠地,應該罰作苦役。」王可久哭得兩眼流血,快要瞎了。這時博陵公崔碣退朝閒居在家,對王可久的冤情瞭解得很清楚。上天發了慈悲,行了方便,朝廷又啟用崔碣為河南尹,辦理案件的官員都很害怕他。王可久的案件又重新提了出來,崔碣決心澄清吏治,調查瞭解了三天以後,秘密到監獄裡把王可久叫出來,然後命令突然逮捕楊乾夫全家,同原來審理案件的官員一同關進監獄。並且暗中命令王可久清點家產,貴重器物還剩下不少。原來審理案件官員收受賄賂的罪行也調查清楚了。崔碣命令對他們施加重刑,用棍子打前胸和後背,然後揪著頭髮把腿打斷,全都埋在一個坑。又把他們的家產沒收,送給王可久。當時天氣很冷,陰雲覆蓋,重新判決這一天,突然日出天晴,滿街是歡慶的人們。有的人激動地哭了。沉積的冤情和憤怒都在這一天得到了澄清和發洩。人們說:「從古到今的官員,有誰能比得上博陵公崔碣!」

趙 和

鹹通初,有天水趙和者任江陰令,以片言折獄著聲。猶是累宰劇邑,皆以雪冤獲優考。至於疑似晦偽之事,悉能以情理之。時有楚州淮陰農,比莊俱以豐歲而貨殖焉。其東鄰則拓腴田數百畝。資鏹未滿,因以莊券質於西鄰,貨緡百萬,契書顯驗。且言來歲繼本利以贖。至期,果以腴田獲利甚博,備財贖契,先納八百緡。第檢置契書。期明日以殘資換券。所隔信宿,且恃通家,因不徵納緡之籍。明日,繼余鏹至,遂為西鄰不認。且以無保證,又乏簿籍,終為所拒。東鄰冤訴於縣。縣為追勘,無以證明。宰邑謂曰:「誠疑爾冤,其如官中所賴者券,乏此以證,何術理之?復訴於州。州不能理。東鄰不勝其憤。遠聆江陰善聽訟者,乃越江而南訴於趙宰。趙宰謂曰:「縣政地卑,且復逾境,何計奉雪?」東鄰則冤泣曰:「此地不得理,無由自滌也。」趙曰:「第止吾捨,試為思之。」經宿召前曰:「計就矣,爾果不妄否?」則又曰:「安敢誣。」趙曰:「誠如是言,當為實法。乃召捕賊之干者數輩,繼牒牒至淮壖,曰:(曰原作口,據明抄本改)有嘯聚而寇江者,案劾已具。言有同惡相濟者,在某處居,名姓形狀,具以西鄰指之,請梏送至此。先是鄰州條法,唯持刀截江,無得藏匿。追牒至彼,果擒以還。然自恃無跡,未甚知懼。至則旅於庭下。趙厲聲謂曰:「幸耕織自活,何為寇江?」囚則朗叫淚隨曰:稼穡之夫,未嘗舟楫。趙又曰:「證詞甚具,姓氏無差,或言偽而堅,則血膚取實。」囚則大恐,叩頭見血,如不勝其冤者。趙又曰:「所盜幸多金寶錦彩,非農家所實蓄者,汝宜籍捨之產以辯之。」囚意稍解。遂詳開所貯者,且不虞東鄰之越訟也。乃言稻若干斛,莊客某甲等納到者;絹若千匹,家機所出者;錢若士貫,東鄰贖契者;銀器若幹件,匠某鍛成者。趙宰大喜。即再審其實。謂曰:如果非寇江者,何謂諱東鄰所贖八百千,遂引訴鄰,令其偶證。於是慚懼失色,祈死廳前。趙令梏往本土,檢付契書,然後實之於法。(出《唐闕史》)

唐朝鹹通初年,天水的趙和擔任江陰縣令。他平素以用非常簡要的程序和語言判明複雜的案件出名,所以多次出任政務繁重的縣的縣令,全都因澄清了許多冤案而受到高度評價。不論什麼複雜曲折的案件,他全能調查處理得清楚明白。當時楚州淮陰有個農民,他們村裡的人都因為豐收有錢而去經商。他的東鄰則購買了數百畝肥沃的田地。但是買地的錢不夠,他便把莊園房產的契據抵押給西鄰,借貸了一百萬文錢。交付檢驗了契據,說明第二年帶上本錢和利息去贖回契據。到了約定的日期,東鄰果然因為買來的土地肥沃,收穫了很高的利潤。他帶著錢去贖契據,先交納了八十萬文,並且驗看了契約,準備第二天把錢交齊,換回契據。因為只隔一兩宿,又是世交,所以東鄰沒有向西鄰索要已經交納的八十萬文的收據。第二天,他拿夠了剩餘那部分數額的錢去西鄰家。西鄰竟不承認他已經交納了八十萬文,因為沒有證明,所以西鄰一直拒絕交還契據。東鄰去縣衙告狀,縣衙進行調查,但找不到證據。宰邑對他說:「實在懷疑你是冤枉的,他賴帳不交還契據,但是缺乏證據,有什麼辦法處理呢?」他又去州府告狀,州府也無法審理。他無法忍受心中的憤怒,聽說江陰縣衙善於正確斷案,便過江向南面的江陰縣令趙和起訴。起和說:「縣一級的衙門級別低,並且超越了我們管轄地界,有什麼辦法為你昭雪呢?」他哭著說:「你們這裡如果不給審理,我就沒有辦法伸冤了。」趙和說:「如果真像你說的,應當為你執法。」於是趙和召集了幾個捕賊辦案的能手,帶著公文來到淮壖,對西鄰說:「有一夥聚集在長江常搶劫的土匪,案件已經調查審理結束。其中有人供認有同夥幫助作惡,居住在某地,長相姓名,指的就是你,所以要把你逮捕帶走。我們鄰州的法律規定,唯獨是對持刀在江上搶劫的,不允許藏匿不究,所以帶公文追捕到這,果然抓到了你。」西鄰倚仗自己並無劣跡,所以不怎麼害怕。等到被帶到縣衙大堂上,趙和厲聲說道:「有條件自己耕種織布生活,為什麼要作江上的強盜?」西鄰大聲哭叫說:「種田的人,沒有上過船。」趙和又說:「供詞非常具體明白,姓名也沒有差錯,你還要狡猾抵賴,則必須使用重刑迫使你招認。」西鄰非常恐懼,把頭磕出了血,似乎是非常冤屈的樣子。趙和又說:「所搶劫偷盜的東西幸好大都是金銀珠寶和綢緞布匹,不是農家所購買和積存的東西,你可以申報你的財產來進行核實辯護。」西鄰稍微緩解了一點恐懼的心理。詳細開列了自己財產的清單,一點也沒有料到東鄰越境訴訟這一招。他交待有稻米若干斛,是佃屍某些人交納的;綢絹若干匹。是自己家用織機織的;有錢若干貫,是東鄰交來贖契據的;銀器若幹件,是某銀匠給加工制做的。趙和大喜,便進一步核查落實,對他說:「如果不是在江上搶劫的強盜,你為什麼隱匿東鄰所贖契據的八十萬文錢?」於是把告狀的東鄰叫出來和他對質。這下子西鄰又慚愧又害怕,臉上變了顏色,在廳上請求恕罪饒命。趙和命令把他押回家去,檢查交還契據,然後按刑法罰處。

劉崇龜

劉崇龜鎮南海之歲,有富商子少年而白皙,稍殊於稗販之伍。泊船於江。岸上有門樓,中見一姬年二十餘,艷態妖容,非常所睹。亦不避人,得以縱其目逆。乘便復言,某黃昏當詣宅矣。無難色,頷之微哂而已。既昏暝,果啟扉伺之。比之未及赴約,有盜者徑入行竊。見一房無燭,即突入之。姬即欣然而就之。盜乃謂其見擒,以皰刀刺之,遺刀而逸。其家亦未之覺。商客之子旋至,方入其戶,即踐其血,汰而仆地。初謂其水,以手捫之,聞鮮血之氣未已。又捫著有人臥,遂走出。徑登船,一夜解維。比明,已行百餘里。其家跡其血至江岸,遂陳狀之。主者訟窮詰岸上居人,云:某日夜,有某客船一夜徑發。即差人追及,械於圉室,拷掠備至,具實吐之。唯不招殺人。其家以庖刀納於府主矣。府主乃下令曰:「某日大設,合境庖丁,宜集於球場。以候宰殺。」屠者既集,乃傳令曰:「今日既已,可翌日而至。乃各留刀於廚而去。府主乃命取諸人刀,以殺人之刀,換下一口。來早,各令詣衙請刀,諸人皆認本刀而去。唯一屠最在後,不肯持刀去。府主乃詰之,對曰:「此非某刀。」又詰以何人刀,即曰:「此合是某乙者。」乃問其住止之處,即命擒之,則已竄矣。於是乃以他囚之合處死者,以代商人之子。侵夜斃之於市。竄者之家,旦夕潛令人伺之,既斃其假囚,不一兩夕,果歸家,即擒之。具首殺人之咎,遂置於法。商人之子,夜入人家,以奸罪杖背而已。彭城公之察獄,可謂明矣。(出《玉堂閒話》)

劉崇龜鎮守南海那一年,有一個富商的兒子年輕而且長得白晰,不同於一般賤買貴賣的商人,一天他的船停靠在江邊,岸上有一座住宅。裡面有一個女子,年齡有二十多歲,長得非常美麗妖艷,不是平常所能見到的。這個女子不躲避人。所以富商的兒子得以和她交換目光眉來眼去。並乘機和她說:「我傍晚到你家裡去。」女子面無難色,只是點頭微笑,到了傍晚,這個女子果然開著門等富商的兒子。沒等富商的兒子前來赴約,有一個小偷進來偷東西。他看到一間屋裡沒有點燈。便竄了進去。那女子高興地撲了上去。小偷以為來人抓他,便用殺豬刀刺了女子一刀,然後扔下刀跑了,女子的家人沒有發覺。富商的兒子隨後來到,一進屋就踩到鮮血上,立刻摔倒在地上。一開始他以為是水,用手一摸,聞到了一股血腥味。接著又摸到地上躺了一個死人,便趕忙出去。直接上了船,船開了一夜,到天亮,已經駛出一百多里。女子家裡的人循著血跡找到江岸。然後便向宮府報了案。主持辦案的官員普遍詢問了住在江邊的人,有人說某月夜晚,有某一條船夜裡發出。辦案官員立刻派人把富商的兒子追回,將他關到獄裡嚴刑拷打。富商的兒子供出實情,只是不承認殺人,女子家裡的人把撿到的殺人凶器。一把殺豬刀交到官府。郡守下命令說:「某日召開盛大宴會,全境的屠夫,都要集中到球場上,等著屠宰牲口。」屠夫們聚集以後,他又傳令說:「今天已經晚了,明天再來,現在各自把殺豬刀留到廚房裡,空手回去。」然後他又叫人把屠夫們的刀取來,用殺人那口刀換下一口。第二天早晨。命令屠夫們到衙門去取刀,眾人都認領了自己的刀走了,只有一個屠夫留在最後,不肯拿刀。郡守問他為什麼不取刀,他說:「這不是我的刀。」又問他是誰的刀。屠夫說應該是某人的刀。又問清了刀的主人居住的地點。郡守立刻派人去抓,結果殺人者已經逃走了。於是郡守又命令將牢獄裡應處死的犯人,假裝成富商的兒子,傍晚時公開處死在市場上,逃跑的殺人犯的家屬,每天早晚都探聽官府的消息。既然已經將「殺人犯」殺了,沒過一兩天,殺人者就放心地回家了。馬上就被官府抓來,他全部招認了殺人的經過,按法律被處以死刑,商人的兒子,夜入民宅,僅以通姦罪論處,打了一頓板子就釋放了。彭城公審理案件可以說是明斷的。

殺妻者

聞諸耆舊云:昔有人因他適回,見其妻為奸盜所殺。但不見其首,支體具在。既悲且懼,遂告於妻族。妻族聞之,遂執婿而入官丞。行加誣云:爾殺吾愛女。獄吏嚴其鞭捶,莫得自明,洎不任其苦,乃自誣殺人,甘其一死。款案既成,皆以為不繆。郡主委諸從事,從事疑(疑原作款,據明抄本改)而不斷。謂使君曰:「某濫塵幕席,誠宜竭節。奉理人命,一死不可再生,苟或誤舉典刑,豈能追悔也?必請緩而窮之。且為夫之道,孰忍殺妻?況義在齊眉,曷能斷頸。縱有隙而害之,盍作脫禍之計也。或推病殞,或托暴亡,必存屍而棄首,其理甚明。使君計其讞義,從事乃別開其第,權作狴牢。慎擇司存,移此系者,細而劾之,仍給以酒食湯沐,以平人待之。鍵戶棘垣,不使繫於外。然後遍勘在城伍作行人,令各供通。近來應與人家安厝墳墓多少去處文狀。既而一面詰之曰:「汝等與人家舉事,還有可疑者乎?」有一人曰:「某於一豪家舉事,具言殺卻一奶子,於牆上舁過,凶器中甚似無物,見在某坊。發之,果得一女首級。遂將首對屍,令訴者驗認。云:「非也。」遂收豪家鞠之,豪家伏辜而具款。乃是殺一奶子,函首而葬之,以屍易此良家之婦,私室蓄之。豪土乃全家棄市。吁!伍辭察獄,得無慎乎?(出《玉堂閒話》)

聽幾位年紀大的朋友講,當年有一個人出門回家,發現妻子被強盜殺死,腦袋不見了,只剩下身體,他又悲傷又害怕,及時通知了妻子家裡的人。妻子家的人聽了,把女婿抓到官府,誣陷他殺死了他們的女兒。辦案人員嚴刑拷打,也沒有調察清楚。這個人經受不住拷打,便自己誣陷自己,承認殺了妻子,甘願被處死。定案以後,大家都認為審理結果沒有什麼問題,郡守把案件後期的處理交給一位從事辦理。從事對這個案件的審理抱有懷疑,不敢決斷。他對郡守說:「我沒有多少能力,勉強充當您的幕僚,應當盡職盡責。奉命處理人命案件,而人死不能再生,如果錯殺了人,豈不是追悔莫及,必須要慎重處理。況且作丈夫的,誰忍心殺害妻子。夫妻相親相愛,怎麼會割下對方的頭顱。縱然是有矛盾要殺害,為什麼不想辦法逃脫追查呢?或者是推說病死了,或者是推托暴死的,何必留著屍體而扔掉腦袋呢?這裡的道理很明顯。」郡守同意了他的意見。從事另外找了一個地方,當作牢獄。慎重選擇辦案人員。將那個被指控為殺妻的人,轉移到這個地點關押,詳細審問調察。仍然給這個人供應酒飯和生活用具,向對平常人一樣對待他。加強防守,不讓他逃脫。然後找遍全城埋葬死人、辦理喪事為職業的人,叫他們講述近來給別人埋葬死人的情況,並且詢問他們有沒有覺得可疑的事情。有一個人說,他去一個土豪家辦理喪事,都說是一個奶媽被殺,兇手跳牆跑了,棺材裡好像沒裝什麼,埋到某個地點了。從事派人挖出棺材,見裡面有一個女人的頭,將這個頭和當初發現的無頭屍體對在一起,讓那個在押的人辨認。那個人說不是。於是將土豪和家裡的人抓來,土豪服罪坦白了。原來是土豪殺了一個奶媽,將頭裝到棺材埋了,用她的屍換了那個良家婦女,藏到密室裡偷偷霸佔。於是土豪一家被在鬧市中處以死刑。審理案件,能不謹慎嗎?

許宗裔

蜀之將帥,鮮不好貨。有許宗裔者,分符仗鉞,獨守廉隅。嘗典劍州,民有致寇者,燈下認識暴客,待曉告巡,其賊不禁拷捶,遠首其罪,囚而送州。宗裔引慮,縲囚紛訴,且言絲鉤褲乃是家物,與劫主遞有詞說。宗裔促命兩繰絲車,又各繼褲卷時胎心,復用何物?一雲杏核,一雲瓦子,因令相退下線,見杏核,與囚款同。仍以絲鉤安車,量其輕重大小,亦是囚家本物。即被劫者有妄認之過,巡捕吏伏拷決之辜,指顧之間,為雪冤枉,乃良吏也。(出《北夢瑣言》)

蜀郡的官員將領,很少有不貪圖錢財的。有個叫許宗裔的官員,雖然手握大權,卻品行端正。他曾經掌管劍州,有個居民家中去了強盜。在燈光下看見了強盜的樣子,天亮以後報告了官府的刑事巡察人員。巡察人員把他認定的人抓住以後,這個人經受不住拷打,只好違心地承認自己是強盜。被押送到州府,許宗裔慎重處理,將囚徒帶上來重新審問。囚徒說,所謂搶劫來的贓物繰絲工具是自己家裡原有的東西,說的和被搶劫的人說的正好相反。許宗裔立刻命令兩個人當面對質核實,問他們各自家裡的繰絲車上卷絲軸心是用的什麼東西?一個說是杏核,一個說是瓦片。許宗裔命令退下捲上的蠶絲,拆下軸心,見是杏核,與囚徒說的相同。然後又把繰絲車安裝好,測量其重大小,也說明確實是囚徒家中的用具,因而證明了被搶劫的人認錯了人,巡捕官差也有行刑逼供的錯誤。許宗裔在一指一瞥的短暫時間裡。就澄清了一起冤案,真是一個好官啊!

劉方遇

鎮州士人劉方遇家財數十萬。方遇妻田氏早卒,田之妹為尼,常出入方遇家。方遇使尼發長,為繼室。田有令遵者,方遇之妻弟也。善貨殖,方遇以所積財,令令遵興殖。方遇有子年幼,二女皆嫁。方遇疾卒,子幼,不能督家業。方遇妻及二女,以家財素為令遵興殖,乃舉族合謀,請以令遵姓劉,為方遇繼嗣。即令鬻券人安美,為親族請嗣券書。即定,乃遣令遵服斬衰居喪。而二女初立令遵時,先邀每月供財三萬。及後求取無厭,而石李二夫,教二女詣本府論訴云:令遵冒姓,奪父家財。令遵下獄。石李二夫族與本府要(要原作安,據明抄本改)吏親黨上在府帥判官、行軍司馬,隨使都押衙,各受方遇二女賂錢數千緡,而以令遵與姊及書券安美同情共盜,俱棄市。人知其冤。府帥李從敏,令妻來朝,慎事發,令內弟彌縫。侍御史趙都嫉惡論奏,明宗驚怒,下鎮州,委副使符蒙按問。果得事實。自親吏高知柔,及判官行軍司馬,並通貨僧人、婦人,皆棄市。唯從敏初削官停任,中宮祈哀,竟罰一季俸。議者以受賂曲法殺人,而八議之所不及,失刑也。安重誨誅後,王貴妃用事故也。(出《北夢瑣言》)

鎮州的劉方遇有家財數十萬貫,他的妻子田氏死得很早,田氏的妹妹是尼姑,經常出入劉方遇家,劉方遇讓她把頭髮留長了,娶她為繼室夫人。劉方遇的內弟善於經商,劉方遇便將自己積攢的錢財,交給內弟去經營。劉方遇有個兒子很幼小,兩個女兒已經出嫁。劉方遇病死了,兒子太小,不能管理家業。劉方遇的繼室夫人和兩個女兒。將劉方遇的全部家產交給劉方遇的內弟經商。並且全家在一起商量,決定請劉方遇的內弟改成姓劉,繼承劉方遇。找來書寫契約文書的安美。為劉方遇家族的人撰寫了請劉方遇的內弟繼嗣劉方遇的契約文書。確定下來以後,便叫劉方遇的內弟穿喪服按規矩辦理喪事。劉方遇的兩個女兒一開始把劉方遇的內弟確定為父親的繼承人時,每月向劉方遇的內弟索要兩萬文錢,後來越要越貪。而他們兩個姓石和姓李的丈夫,又教唆她們去官府告狀,說劉方遇的內弟冒充姓劉,奪取了父親的家產,劉方遇的弟弟被逮捕入獄。劉方遇兩個女兒丈夫家裡的人和官府的主要官員及其判官、行軍司馬隨軍都押衙等官員,分別接受了劉方遇兩個女兒數千貫的賄賂。將劉方遇的內弟和劉方遇的繼室夫人以及撰寫契約文書的安美定為同夥強盜,一同在鬧市殺頭。人們都知道這個案子斷得冤枉,府帥李從敏害怕事情敗露,派妻子上朝中找內弟彌補漏洞。侍御史趙都憎恨他們的醜惡行徑,向皇帝報告。明宗皇帝又驚又怒。巡視鎮州,派副使符蒙去調查這個案件,果然弄清實情。將負責辦案的官員高知柔和判官行軍司馬,以及送受賄賂的劉方遇的兩個女兒等,全部在鬧市處死。只有李從敏一開始被免除官職,王貴妃為他求情,又改為只罰一個月的俸祿。人們議論這個案子,一開始破壞法律冤殺人命,而重新審理也沒有懲治李從敏,喪失了法律的尊嚴和尺度。這是仍用女人裙帶關係的緣故啊。

《太平廣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