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三百七十二 精怪五
凶器下
桓彥范 蔡四 李華 商鄉人 盧涵 張不疑
桓彥范
扶陽王桓彥范,少放誕,有大(「有大」二字原闕,據明抄本補。)節,不飾細行。常與諸客遊俠,飲於荒澤中。日暮,諸客罷散,范與數人大醉,遂臥澤中。二更後,忽有一物,長丈餘,大十圍,手持矛戟,瞋目大喚,直來趨范等。眾皆俯伏不動,范有膽力,乃奮起叫呼,張拳而前,其物乃返走。遇一大柳樹,范手斷一枝,持以擊之,其聲策策,如中虛物。數下,乃匍匐而走。范逐之愈急,因入古壙中。洎明就視,乃是一敗方相焉。(出《廣異記》)
扶陽王桓彥范,年輕時行為放縱,注重大節,但不注重細小瑣碎的事物。他曾經和朋友在荒野中喝酒,黃昏時大家散去。桓彥范等幾個人酩酊大醉,於是就睡在荒野。二更天以後,忽然有一個怪物,一丈多高,粗有十抱,手裡拿著長矛,瞪著眼睛大聲呼喊,直朝桓彥范等人走過來。其他人都嚇得趴著不動,只有桓彥范膽大,跳起來大喊大叫,揮動拳頭向怪物衝去,那個怪物返身往回走。遇到一棵大柳樹,桓彥范用手拽斷一個樹枝,拿著打那個怪物,發出策策的聲音,像是打中了虛空的物體。打了幾下以後,那怪物趴下爬著逃跑。桓彥范越追越急,最後那怪物進入一座古墓之中。等到天亮到那裡觀察,原來是一個破敗的送葬用的紙神像。
蔡 四
穎陽蔡四者,文詞之士也。天寶初,家於陳留之浚儀。吟詠之際,每有一鬼來登其榻,或問義,或賞詩。蔡問君何鬼神,忽此降顧。鬼曰:「我姓王,最大。慕君才德而來耳。」蔡初甚驚懼,後稍狎之。其鬼每至,恆以王大蔡氏相呼,言笑歡樂。蔡氏故人有小奴,見鬼,試令觀之,其奴戰慄。問其形,云:「有大鬼,長丈餘,余小鬼數人在後。」蔡氏後作小木屋,置宅西南隅,植諸果木其外。候鬼至,謂曰:「人神道殊,君所知也。昨與君造小舍,宜安堵。」鬼甚喜,辭謝主人。其後每言笑畢,便入此居偃息,以為常矣。久之,謂蔡氏曰:「我欲嫁女,暫借君宅。」蔡氏不許曰:「老親在堂,若染鬼氣,必不安穩。君宜別求宅也。」鬼云:「大夫人堂,但閉之,必當不入。余借七日耳。」蔡氏不得已借焉,七日之後方還住,而安穩無他事也。後數日,云:「設齋。」憑蔡為借食器及帳幕等。蔡雲。「初不識他人,唯借己物。」因問欲於何處設齋。云:「近在繁台北。世間月午,即地下齋時。」問至時欲往相看,得乎?曰:「何適不可。」蔡氏以鬼,舉家持千手千眼咒,家人清淨,鬼即不來。盛食葷血,其鬼必至。欲至其齋,家人皆精心念誦,著新淨衣,乘月往繁台。遙見帳幕僧徒極盛,家人並誦咒,前逼之。見鬼惶遽紛披,知其懼人,乃益前進。既至,翕然而散。其王大者,與徒侶十餘人北行。蔡氏隨之,可五六里。至一墓林,乃沒,記其所而還。明與家人往視之,是一廢墓,中有盟器數十,當壙者最大,額上作「王」字。蔡曰:「斯其王大乎。」積火焚之,其鬼遂絕。(出《廣異記》)
穎陽蔡四是一個很有文才的人,唐玄宗天寶初年,他家住在陳留的浚儀。每當他吟詠詩詞的時候,就有一個鬼來到他的床上,有時向他詢問道理,有時一塊欣賞詩詞。蔡四問他:「您是什麼鬼神,降臨光顧?」鬼說:「我姓王,最大。因為羨慕你的才華品德而來。」蔡四開始很害怕,以後漸漸同鬼親熱起來。那個鬼每次來時他們都互相稱為「王大」、「蔡四」,一起說笑。蔡四的朋友有個小僕人能看見鬼,蔡四試著讓他觀察,小僕人嚇得戰戰兢兢。蔡四問他鬼什麼樣,小僕人說:「我看見有個大鬼,身高一丈多,還有幾個小鬼跟在後面。」蔡四製作了一個小木屋,放到宅院的西南角,旁邊栽植了各種果樹。等到鬼來了,蔡四對鬼說:「人和鬼生活的道路不一樣,這你是知道的。昨天給你做了一間小屋,請你到那兒去住。」鬼很高興,婉言感謝了主人。從那以後他們每次笑談結束,鬼就進入那個小屋休息,形成了習慣。又過了段時間,鬼對蔡四說:「我想嫁女,臨時借你的房子用幾天。」蔡四不同意說:「老母親還健在,假如染上鬼氣,一定不會安穩,你應該尋求別人的房子。」鬼說:「老夫人的上房,只要閂上門,我們一定不進入,其餘的房子只借七天。」蔡四不得已答應了,七天以後歸還房屋倒也平安無事。過了幾天,鬼說:「我們要設齋。」想依靠蔡四借食物器皿及帳幕等。蔡四說:「我搬來的時間短不認識別的人,只能借自己的物品。」他又問鬼想在什麼地方擺設齋宴,鬼說:「繁台北面。陽世間的午夜,就是陰間吃齋的時候。」又問:「到時候去看熱鬧可以嗎?」鬼說:「怎麼不可以!」蔡四因為有鬼,讓全家人都隨身帶千手千眼佛的符咒。家裡人清淨,鬼就不來了。如果有豐盛的葷血食物,那麼鬼一定會來。到鬼設齋那一天,蔡四家的人都認真念誦咒語,穿著乾淨的衣服,踏著月色去繁台。從遠處看見帳幕裡的和尚非常多,家裡人一齊念著咒語向前逼近,群鬼慌亂起來,知道他們怕人。走到跟前,鬼唰地一下就逃散了。那個王大和十幾個同伴往北逃去。蔡四在後面跟蹤,走了五六里,來到一塊樹林中的墳地時鬼不見了。蔡四記住鬼消失的地點就回來了。第二天他和家人去觀看,那裡是一個荒廢的墳墓,墓中有幾十件陪葬的器物,當中最大的,額上有個「王」字。蔡四說:「這個大概就是王大吧。」然後堆積柴草將培葬器物全都焚燒掉,鬼從此滅絕了。
李 華
唐吏部員外李華,幼時與流輩五六人,在濟源山莊讀書。半年後,有一老人,鬚眉雪色,恆持一裹石,大如拳。每日至晚,即騎院牆坐,以石擲華等,當窗前後。數月,居者苦之。鄰有秦別將,善射知名。華自往詣之,具說其事。秦欣然持弓,至山所伺之。及晚復來,投石不已。秦乃於隙中縱矢,一發便中,視之,乃木盟器。(出《廣異記》)
唐朝的吏部員外李華,小時候和五、六個同伴在濟源山莊讀書。半年以後,有一個鬍子和眉毛都白了的老人,經常拿著一袋拳頭大小的石頭。每天到了晚上,就騎在院牆上,用石頭投擲李華他們,面對著窗子前後。一連幾個月,居住在那裡的人都被他折騰得受不了。鄰居有一個姓秦的別將,以善於射箭聞名。李華去他那裡拜見他,詳細地說了這件事。秦別將很痛快地拿著弓箭來到山莊等候。到晚上那個老人又來了,不停地投擲石頭。秦別將便在亂石的空隙中射箭,只一箭便射中了他,一看,原來是一個木製的陪葬器皿。
商鄉人
近世有人,旅行商鄉之郊。初與一人同行,數日,忽謂人曰:「我乃是鬼。為家中明器叛逆,日夜戰鬥,欲假一言:以定禍亂。將如之何?」云:「苟可成事,無所憚。」會日晚,道左方至一大墳。鬼指墳,言:「是己塚,君於塚前大呼,有敕斬金銀部落。如是畢矣。」鬼言訖,入塚中,人便宣敕。須臾間,斬決之聲。有頃,鬼從中出,手持金銀人馬數枚,頭悉斬落。謂人曰:「得此足一生福,以報恩耳。」人至西京,為長安捉事人所告。縣官云:「此古器,當是破塚得之。」人以實對。縣白尹,奏其事。發使人隨開塚,得金銀人馬,斬頭落者數百枚。(出《廣異記》)
近代有一個人,旅行到商鄉的郊外。開始和一個人一同行,幾天後,那個人忽然對他說:「我是鬼。由於家中陪葬的器物叛亂,日夜戰鬥。想借助你一句話,用來平定禍亂,你看怎麼樣?」這人回答說:「如果可以成事,沒有什麼不行的。」當天晚上,走近道旁一座大墓,鬼指著墓說:「這是我的墓,請您在墓前大聲喊,有皇帝詔令斬殺金銀部落,這樣做就完了。」鬼說完進入墓中,這個人就宣佈詔令。一會兒,聽到斬殺的聲音。不久,那個鬼從墓中出來,手拿著幾個金銀人馬,頭都斬掉。對這人說:「得到這些足夠使您一生幸福的,用這來報答您的恩情。」這人到了西京,被長安的捕快抓住。縣官說:「這是古器,一定是盜墓所得。」這個人將實情報縣官,縣官向府尹報告這件事。派人跟隨這個人挖開那座墓,得到被斬落頭的金銀人馬好幾百個。
盧 涵
開成中,有盧涵學究,家於洛下,有莊於萬安山之陰。夏麥既登,時果又熟,遂獨跨小馬造其莊。去十餘里,見大柏林之畔,有新潔室數間,而作店肆。時日欲沉,涵因憩馬。睹一雙鬟,甚有媚態。詰之,雲是耿將軍守塋青衣,父兄不在。涵悅之,與語。言多巧麗,意甚虛襟,盼睞明眸,轉資態度。謂涵曰:「有少許家醞,郎君能飲三兩杯否?」涵曰:「不惡。」遂捧古銅樽而出,與涵飲極歡。青衣遂擊席而謳,送盧生酒曰:「獨持巾櫛掩玄關,小帳無人燭影殘。昔日羅衣今化盡,白楊風起隴頭寒。」涵惡其詞之不稱,但不曉其理。酒盡,青衣謂涵曰:「更與郎君入室添杯去。」秉燭挈樽而入。涵躡足窺之,見懸大烏蛇,以刀刺蛇之血,滴於樽中,以變為酒。涵大恐栗,方悟怪魅,遂擲出戶,解小馬而走。青衣連呼數聲曰:「今夕事須留郎君一宵,且不得去。」知勢不可,又呼東邊方大:「且與我趁,取遮郎君。」俄聞柏林中,有一大漢,應聲甚偉。須臾回顧,有物如大枯樹而趨,舉足甚沉重,相去百餘步。涵但疾加鞭,又經一小柏林中,有一巨物,隱隱雪白處。有人言云:「今宵必須擒取此人,不然者,明晨君當受禍。」涵聞之,愈怖怯。及莊門,已三更。扃戶闃然,唯有數乘空車在門外。群羊方咀草次,更無人物。涵棄馬,潛跧於車箱之下。窺見大漢徑抵門,牆極高,只及斯人腰跨。手持戟,瞻視莊內。遂以戟刺莊內小兒,但見小兒手足撈空,於戟之巔,只無聲耳。良久而去。涵度其已遠,方能起扣門。莊客乃啟關,驚涵之夜至。喘汗而不能言。及旦,忽聞莊院內客哭聲。云:「三歲小兒,因昨宵寐而不蘇矣。」涵甚惡之,遂率家僮及莊客十餘人,持刀斧弓矢而究之。但見夜來飲處,空逃戶環屋數間而已,更無人物。遂搜柏林中,見一大盟器婢子,高二尺許,傍有烏蛇一條,已斃。又東畔柏林中,見一大方相骨。遂俱毀拆而焚之。尋夜來白物而言者,即是人白骨一具。肢節筋綴,而不欠分毫。鍛以銅斧,終無缺損。遂投之於塹而已。涵本有風疾,因飲蛇酒而愈焉。(出《傳奇》)
唐文宗開成年中,有個學究盧涵,家住在洛下,有莊園在萬安山的北面。夏季麥子豐收,瓜果又成熟了,盧涵獨自騎上小馬去莊園。走到大柏樹林的邊上,有幾間新建的潔淨房舍,是作店舖的。這時太陽快落山了,盧涵停在那裡休息。看見一個梳著兩個環形髮髻的女子,容貌美麗媚人。盧涵詢問她是誰。她說是耿將軍看守墳塋的侍女,父親哥哥都去世了。盧涵很喜愛她,和她談話。她的語言乖巧謙虛,姿態美麗,眼睛盼顧生輝,她對盧涵說:「有少量自家釀的酒,您能喝兩杯嗎?」盧涵說:「很好。」於是她捧著古銅杯走出來,和盧涵暢飲。隨後青衣女子擊打坐席,唱歌為盧涵助興。唱的是:「獨持巾櫛掩玄關。小帳無人燭影殘。昔日羅衣今化盡。白楊風起隴頭寒。」盧涵不喜歡歌詞的意思,但又不明白什麼道理。酒喝光了,青衣女子對盧涵說,再為您進屋添酒去,拿著蠟燭攜帶酒杯進屋。盧涵放輕腳步偷偷觀察,看見在屋內懸掛著一條大黑蛇,青衣女子用刀刺出蛇的血,滴到杯中變成酒。盧涵非常害怕,這才明白遇到鬼魅了。立刻跑出門,解開小馬逃走。青衣女子連著喊數聲說:「今晚要留郎君一宿,暫時不要離去。」她知道留不住盧涵,又喊東邊的方大:「快給我追,擋住郎君。」不久聽柏樹林中,有一個大漢的聲音,盧涵回頭看去,有個像大枯樹一樣的怪物追上來,腳步非常沉重,距離一百多步。盧涵加鞭疾馳,又經過一個小柏樹林,有一個巨大的怪物,隱隱露出雪白的地方,有人說:「今晚必須抓住這個人,否則明天早晨,您會遭受災禍。」盧涵越發恐怖,到了莊園門前已經三更天了,後門緊閉,只有幾輛空車在門外,一群羊才吃完草站住在那裡,沒有一個人。盧涵扔掉馬,藏到車箱下邊。看見那大漢一直追到門前,牆雖然很高,但只到這個人的腰胯。大漢手拿著戟,向莊內觀察,然後用戟刺扎莊內的小孩。只見他把小孩挑到空中,小孩手腳抓空,只是沒有聲音。大漢很久才離去。盧涵估計他已經走遠,才起來敲門。莊客開門,驚訝盧涵夜間的到來。盧涵喘氣冒汗不能說話。到第二天早晨,忽然聽到莊院內客人的哭聲,說:「三歲小孩,昨晚睡覺再沒有甦醒過來了。」盧涵憎恨鬼怪,率領家丁和莊客十幾個人,拿著刀斧弓箭去搜察鬼怪,只見昨夜飲酒的地方,是逃走的人家剩下的幾間空房子,沒有人。於是又去搜尋柏樹林,看見做成婢女的陪葬器物,有二尺多高。旁邊有一條死去的黑蛇。又在東邊柏樹林中,看見一個大大的送殯驅妖的神像架子。於是都叫人拆毀燒掉。昨夜白色怪物原來是白骨一具,四肢關節聯綴,不少一塊。用銅斧頭砍它,怎麼也沒有砍開,就扔到水溝裡了。盧涵原來有風濕病,因為飲了蛇酒竟好了。
張不疑
南陽張不疑,開成四年,宏詞登科,授秘書。游京。假丐於諸侯回。以家遠無人,患其孤寂,寓官京國。欲市青衣,散耳目於閭裡間。旬月內,亦累有呈告者,適憎貌未偶。月餘,牙人來云:(「雲」原作「去」,據明抄本改。)「有新鬻僕者,請閱焉。」不疑與期於翌日。及所約時至,抵其家,有披朱衣牙笏者,稱前浙西胡司馬。揖不疑就位,與語甚爽朗。云:「某少曾在名場,幾及成事,曩以當家使於南海,蒙攜引數年。記(明抄本「記」作「職」)於嶺中。偶獲婢僕等三數十人,自浙右以歷南荊,貨鬻殆盡,今但有六七人。承牙人致君子至焉。」語畢,一青衣捧小盤,各設於賓主位,俄攜銀樽金盞,醪醴芳新,馨香撲鼻。不疑奉道,常御酒止肉。是日,不覺飲數杯。余命諸青衣六七人,並列於庭,曰:「唯所選耳。」不疑曰:「某以乏於僕使,今唯有錢六萬,願貢其價。卻望高明,度六萬之直者一人以示之。」朱衣人曰:「某價翔庳各有差等。」遂指一丫鬟重耳者曰:「春條可以償耳。」不疑睹之,則果是私目者矣。即日操契符金。春條善書錄,音旨清婉,所有指使,無不愜適,又好學。月餘日,潛為小詩,往往自於戶牖間題詩云:「幽室鎖妖艷,無人蘭蕙芳。春風三十載,不盡羅衣香。」不疑深惜其才貌明慧。如此兩月餘。不疑素有禮奉門徒尊師,居旻天觀。相見,因謂不疑曰:「郎君有邪氣絕多。」不疑莫知所自。尊師曰:「得無新聘否?」不疑曰:「聘納則無,市一婢(「婢」原作「子」,據明抄本改。)耳。」尊師曰:「禍矣。」不疑恐,遂問計焉。尊師曰:「明旦告歸,慎勿令覺。」明早,尊師至,謂不疑曰:「喚怪物出來。」不疑召春條,泣於屏幕間,亟呼之,終不出來。尊師曰:「果怪物耳。」斥於室內,閉之。尊師焚香作法,以水向東而噀者三。謂不疑曰:「可往觀之,何如也?」不疑視之曰:「大抵是舊貌,但短小尺寸間耳。」尊師曰:「未也。」復作法禹步,又以水向門而噴者三。謂不疑:「可更視之,何如也。」不疑視之,長尺餘,小小許,僵立不動。不疑更前(原本「更」上有「可」字,無「前」字,今據明抄本改。)視之,乃仆地,撲然作聲。視之。一朽盟器。(「器」原作「耳」,據黃本改。)背上題曰「春條」,其衣服若蟬蛻然,系結仍舊。不疑大驚。尊師曰:「此雖然(明抄本「雖然」作「妖物」。)腰腹間已合有異。」令不疑命刀劈之,腰頸間果有血,浸潤於木矣。遂焚之。尊師曰:「向使血遍體,則郎君一家,皆遭此物也。」自是不疑鬱悒無已,豈有與明器同居而不之省,殆非永年。(「年」字原闕,據黃本補。)每一念至,惘然數日,如有所失。因得沉痼,遂請告歸寧。明年,為江西辟。至日使淮南。中路府罷。又明年八月而卒。卒後一日,尊夫人繼歿。道士之言果驗。(原闕出處。明抄本與下條相連雲出《博異志》)
南陽張不疑在唐文宗開成四年,參加科舉考試因為文才出眾被錄取,任秘書官。他遊遍京城拜求各位大臣多加照顧。感到家中沒人,想買一個婢女。他把這個消息在胡同裡弄中擴散開來,一個月裡有很多人來推薦人選,張不疑嫌這些人面貌不美。過了一個月時間,有個買賣中間介紹人來說:「有賣婢女的,請你去看看。」張不疑和介紹人約定第二天去婢女主人家。第二天去了以後,主人是個披紅袍拿牙笏的人,自稱是前浙西胡司馬。他請張不疑坐下,同張不疑交談顯得很爽朗。他說:「我年輕時在考場上幾乎成名,因為一個本家出使海南,承蒙他提攜了幾年。記得在南嶺中,偶然得到婢女三十幾人,從浙東到南荊,賣得只剩下六七個人了。感謝介紹人引您前來。」說完一個婢女捧著小盤,擺在賓主各人的位置上,又取來金盃銀杯,斟上酒,立刻酒香撲鼻。張不疑信奉道教,平時不喝酒不吃肉,今天破例喝了幾杯。主人命令六七個俾女並排站在廳堂上,然後對張不疑說:「請隨便選擇吧。」張不疑說:「我沒有充足的錢來買奴婢,如今只有六七萬貫錢,想拿這些錢盡量買一個好一點的,請您按六萬的價錢出示一個給我看一看。」主人說:「我這裡不同價格的婢女確實有差異。」指著一個戴著兩隻耳環的婢女說:「春條值這個價錢。」張不疑一看,正是自己暗中看中的那個,當時便寫了契約付了錢。春條會看書寫字,語音清脆婉轉,指使她幹的活,沒有不讓張不疑滿意的。她還聰明好學,一個多月的時間就可寫幾首短小的詩了。她在窗上題詩說:「幽室鎖妖艷,無人蘭蕙芳。春風三十載,不盡羅衣香。」張不疑深深愛惜春條的才貌。就這樣過了兩個月。張不疑到旻天觀拜見道長。道長對張不疑說:「你身上有很多邪氣啊!」張不疑不知道怎樣回答。道長問:「你最近有沒有娶妻納妾?」張不疑說:「娶妻納妾倒沒有,只是買了一個婢女。」道長說:「是災禍!」張不疑害怕起來,詢問解救辦法。道長說:「明天早上我去,不要讓她知道。」第二天早晨,道長來到張不疑家對張不疑說:「召喚怪物出來。」張不疑召喚春條,她在屏風帳幕間哭泣,怎麼也不肯出來。道長說:「果然是怪物,」走進屋內去斥責她。道長把門關上,焚香作法,向東噴水三次,對張不疑說:「可以去看一看她怎麼樣了。」張不疑看後說:「大體還是原來的模樣,只是身材短小了幾寸。」道長說:「不行。」又邁禹步作法,向門噴水三次。又對張不疑說:「再去看看她怎麼樣了。」張不疑看到春條只剩一尺多長,在那裡僵立不動。張不疑再上前走,春條撲的一聲倒在地上,變成一個已經腐朽了的陪葬器皿,背上有兩個題字「春條」。她的衣服也像蟬蛻一樣脫落了,系結依舊。張不疑非常吃驚。道長說:「這個怪物的腰部已經長合但有異處。」叫張不疑拿刀砍她,果然腰部有血,已浸潤到木頭裡了。張不疑將她燒了,道士說:「假如她使血遍佈全身,那麼你們全家人都要遭受這個妖物的禍害了。」從此張不疑鬱鬱寡歡,他想難道有和陪葬器物同居而不知道的嗎!每次一想到這事就悵然若失,因此得了重病,只好告假回家。第二年,被徵召到江南,出使淮南中途又被免職。再一年的八月死去,他母親也隨後死去。道士的話果然應驗了。又
一說,張不疑常與道士共辨往來。道士將他適,乃誡不疑曰:「君有重厄,不宜居太夫人膝下,又不可進買婢僕之輩。某去矣,幸勉之。」不疑即啟母盧氏,盧氏素奉道,常日亦多在別所求靜。因持寺院以居,不疑旦問省。數月,有牙僧言:「有崔氏孀婦甚貧,有妓女四人,皆鬻之。今有一婢曰金釭,有姿首,最其所惜者。今貧不得已,將欲貨之。」不疑喜,遂令召至,即酬其價十五萬而獲焉。寵侍無比。金釭美言笑,明利輕便,事不疑,皆先意而知。不疑愈惑之。無幾,道士詣門。及見不疑,言色慘沮,吁歎不已。不疑詰之,道士曰:「嘻!禍已成,無奈何矣。非獨於君,太夫人亦不免矣。」不疑驚怛,起曰:「別後皆如師教,尊長寓居佛寺,某守道殊不敢怠,不知何以致禍。且如之何?」哀祈備至。道士曰:「皆(「皆」原作「家」,據明抄本改。)無計矣。但為君辨明之。」因詰其別後有所進者,不疑曰:「家少人力,昨唯買二婢耳。」道士曰:「可見乎?」不疑即召之,金釭不肯出。不疑連促之,終不出。不疑自詬之,即至。道士曰:「即此是矣。」金釭大罵曰:「婢有過,鞭撻之可也。不要,鬻之可也。一百五十千尚在,何所憂乎?何物道士,預人家事耶。」道士曰:「惜之乎?」不疑曰:「此事唯尊師命,敢不聽德?」道士即以拄杖擊其頭,沓然有聲,如擊木,遂倒,乃一盟器女子也,背書其名。道士命掘之,五六尺得古墓,柩傍有盟器四五,製作悉類所焚者。一百五十千,在柩前儼然,即不疑買婢之資也。復之,不疑惝怳發疾。累月而卒。親盧氏,旬日繼歿焉。(出《博異記》,又出《靈怪集》)
又一傳說是,張不疑經常和一個道士共同辯論預測命運的法術。一天道士將要到別處去,告誡張不疑說:「您有重大災禍,不應該居住在太夫人膝下,也不可買進婢女僕人。我走了,希望你自勉。」張不疑就向母親盧氏講了。盧氏尊奉道教,平常也多在別的地方尋求清靜,於是到寺院裡居住。張不疑每天早晨去給母親請安。幾個月,有介紹買賣的人對張不疑說:「有個崔氏寡婦很窮,家有妓女四人,都已經賣掉。有一個婢女叫金釭,容貌美麗,是她最愛惜的,如今貧困不得已,將要賣她。」張不疑很高興,就讓將金釭找來,當即付了十五萬買下,寵幸愛惜無比。金釭談吐婉轉動聽,聰明伶俐,侍奉張不疑,總是事先知道張不疑心中的想法,張不疑越發迷戀。沒過多久,道士來訪,看到張不疑後,神色淒慘沮喪,長吁短歎不停。張不疑問什麼原因,道士說:「災禍已成,無可奈何了,不僅對於你,而且太夫人也難免了。」張不疑驚疑站起來說:「離別以後都按師傅的教誨,母親寓居佛寺,我遵守道教規矩不敢懈怠。為什麼會造成災禍,並且無計可施呢?」道士說:「都沒有辦法了,但要讓您看明白。」於是詢問他離別以後買進什麼了?張不疑說:「家裡缺少人力,昨日只買二個婢女。」道士說:「可以見她嗎?」張不疑立即叫金釭。金釭不肯出來,張不疑連連催促她,始終不肯出來。張不疑罵她,她出來了。道士說:「就是她了。」金釭大罵說:「婢女有過錯,鞭打可以。不要,賣她也可以,十五萬錢還在,有什麼可憂慮的?道士是個什麼東西,干預別人家的事?」道士說:「可惜她嗎?」張不疑說這事只聽從師傅命令。道士就用手杖擊打金釭的頭,像擊打木頭的聲音,金釭倒地,是一個陪葬器物,背上寫著她的名字。道士命令挖地,挖到五六尺深有一古墓,棺材旁邊有陪葬的器物四五件,製作都像所焚燒的。十五萬錢,在棺材前放著,就是張不疑買婢女的錢。緊接著張不疑發病昏迷不醒,幾個月就死了。母親盧氏也繼張不疑死後十天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