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回 勝子川二下南七省 趙昆福逃亡雙龍山(二)

第5回 勝子川二下南七省 趙昆福逃亡雙龍山(二)

閒文少敘,書歸正文。且說二位老英雄來到李宅,勝爺趴在前坡,張旺趴在後坡,由紗窗外屋中觀看。正在婆媳說家常話之際,勝爺自覺靴腰有人一按,勝爺翻身捲上房來,一看是張旺,張旺低聲叫道:「三哥你看,來啦。」說著話用手向北一指,勝爺一看,就見由北方一道黑影直奔李宅而來,背後明亮亮七棵寶劍。勝爺低聲說道:「不錯,正是惡道。」二人隱在瓦壟之內,就看老道站在東廂房下,往下觀看,一無人聲,二無犬吠。惡道悄悄地來到南房東暗間外,一看屋中燈光明亮,老道聲音不大,喊了一聲:「無量佛,你婆媳未曾安歇呢?」少婦此時挨著窗戶坐著,叫道:「娘啊,院中有人。」老太太膽子大點,在屋中問道:「外面什麼人?」老道說道:「貧道白天與你兒婦看病。」老太太說道:「道爺,我們沒開門,你老人家怎麼進來的?」老道說道:「貧道不走門戶。」老太太說道:「深更半夜你上我們宅子裡幹什麼來了?」老道說道:「貧道前來化緣來啦。」老太太說道:「你化緣白天來呀。」老道說道:「我化夜緣來啦。」老太太道:「夜緣你老人家化什麼?」老道說道:「我要化你家的嬰兒。」老太太說道:「你白天不是知道嗎?方才五六個月。等分娩下來長大了,再送到你老人家廟裡去,伺候你老人家啊。」老道不再言語,進到屋中,推裡間門,進到裡間屋中。張旺與勝三爺二位老者打房上跳下來,站在東暗間窗戶外,打破窗戶紙,勝爺低聲叫道:「賢弟,你千萬沉住了氣。愚兄七十多歲,沒看見過取童子紫河車的,咱們看看老道怎樣害人。」就見老道進了東暗間,老太太一看,老道與白天不同,短衣襟,小打扮,背後明亮亮七口寶劍。老太太說道:「老道你不是好人,我要嚷。」老道哈哈一笑,打子午囊中取出薰藥錘,此錘乃是空的,上有梅花孔透花,雙錘一碰,一隻錘向少婦甩去,一隻錘奔老太太而來.老太太翻身躺在床下,少婦香軀斜臥床上。惡道怎麼不躺下呢?惡道在東廂房上,他就聞了解藥啦,勝爺與張旺在窗外也早聞了寶馬平安散。勝爺低聲叫道:「張賢弟,千萬沉住了氣,看其究竟。」張旺點頭。老道將小包裹由腰間取下來放在床上,取出一個皮夾子,皮夾子有尺餘長,由皮夾中取出小刀子、小剪子、小鉤子、開膛破腹的小傢伙,又取四棵釘子,都有七寸來長,一把小鎯頭。老道用手指量了少婦的身材,一看東牆是粉壁牆,惡道將四棵釘子插在腰間皮帶上,來到粉壁牆切近,先取出一棵釘子向牆裡釘,噹噹噹正釘在磚上,釘不進去,又抽出來向上稍挪一點,找著牆縫,釘入粉牆二寸多深。上平著釘了兩顆釘子,下面平著又釘了兩棵,然後用鎯頭將釘子再起下來,上邊的兩棵釘子釘少婦的雙手,下邊兩棵釘子釘少婦的雙足,又由皮夾子裡取出一塊磨刀布,將小刀、小鉤、小剪子磨的鋒快。收拾齊備,惡道一看少婦,自言自語說道:「好俊的姿容!我貧道因病不能行樂事,這要是我徒弟張德壽在此,樂何如之!」少婦在床裡倒著,老道一伸手,探身要拉那少婦至床外,剝少婦的衣服,哪知道外面有一位俠客,一位義士?勝三爺高聲喊道:「好一個惡道!又做傷天害理之事!」老道一探身將燈燭熄滅,口念無量佛:「老勝英,我走一處,你追一處,這都是六月二十八沒燒死老兒勝家之過,今天貧道非跟你拚命不可。」老道出東暗間到明間屋中,雙手一分隔扇,故意將隔扇摔的「叭啦」一聲。勝爺與張旺,在外屋門口一邊一位,就見一道黑影由裡面縱出,張旺在西邊,勝爺在東邊,這道黑影向外一縱,張旺不敢直從東邊用袖箭打惡道,張旺偏著東北照著那黑影打了一袖箭,就聽「叭啦」一聲,一物落地,原來是一個羅圈椅子,老道抽冷子由椅子後縱出來了。張旺暗中自己栽了一個觔斗,羞惱變成怒,縱起來點鋼雙橛照著惡道就砸。張旺叫道:「勝三哥!你還不過來拿他。」勝爺笑道:「愚兄平生不會倆打一個,你若拿不住他,你閃在一旁,哥哥拿他。」張旺心中暗道:「勝三爺誠心難我,惡道人稱飛劍道人,飛劍不亞如勝三哥的金鏢。」張旺思索至此,他的點鋼橛,一招緊似一招,老道有心使飛劍,還不過手來,只有接架之功。戰了二十餘個回合,張旺雙橛虛點了兩橛,縱出圈外,叫道:「勝三哥,你來吧!小弟拿他不了。」原來張旺怕老道的飛劍。勝爺懷抱魚鱗紫金刀,叫道:「張賢弟閃在一旁!千萬不可幫助為兄動手。」勝爺遂叫道:「趙昆福!我有心辱罵你幾句,我怕挑刺礙了好肉。你年已六十歲之人,道門清規,無一不犯,五戒你都犯啦。你取童子紫河車,至少是兩條人命,偷盜竊取,採花殺命無惡不作,言而無信,反覆無常,好酒貪杯,取孕婦之嬰兒,你於心何忍?犯了罪的女子,若身懷六甲,尚不即時行刑,還得容他分娩下來,才能行刑。那六月二十八日,你火燒我的喜棚宅院,鏢打我的兒婦,咱倆有仇,你找我,我不含糊,你為何又在我宅院中盜去我師兄的寶刀桿棒?我不能叫我師兄為難,我這才二下南七省,我對天盟誓,找桿棒、寶刀,必要用刀親自殺你!三樣事要有一件辦不到的,我將這條老命拋在南七省,死而無怨。今天老夫要放了你,不算英雄!」惡道聞聽微微冷笑,叫道:「勝英!強存弱死,就在今日。」老道行龍過步,夠上部位,亮雙劍就劈,勝爺一招不讓,魚鱗紫金刀接架相還。勝爺一還招,就用的是勝家門上的獨門八卦絕命刀,張旺在東房簷下懷抱點鋼橛,注目觀看:適才在樹林我與三哥動手,用的是別的刀法;這回與老道用的刀法,乃是八卦絕命刀,真另有一分妙處。勝三哥在樹林中要與我用這路刀,不用等登出鏢來,我就跪下啦。不表張旺心中之事,單表惡道趙昆福,兩把寶劍神出鬼沒,毫無懼怯之形,戰到二十個回合,勝爺用回燈反照絕命三刀:頭一刀偏著用刀尖在惡道肚臍上一滑,刃朝外背朝裡面,老道看的真而且真,惡道雙劍一立,向外推勝爺的魚鱗紫金刀,勝爺一看惡道的劍刃子看看砸在刀背之上,勝爺的刀向回一撤,老道用的力量甚猛,雙劍沒砸上刀,雙劍空著往左邊而去,勝爺就勢反手一刀削惡道的太陽穴,惡道彼時想用劍招架可就來不及啦,將頭向下一縮,說時遲,那時快,這一刀,正削在楊木道冠上,將楊木道冠削落,擦破頭皮,鮮血向下一流,將眼睛迷了一隻。惡道再一看張旺,蹤跡不見。縱身子上東房,惡道上了東房,腳尖扣著陰阻瓦,心中暗道:「我與勝英仇深似海,他必追我,我給老兒勝英一飛劍。」勝爺此時已擰身縱到東房簷下,看老道上了東房簷,並不逃走,回頭向房下觀看勝爺,勝爺追到房簷下一看老道的姿式,勝爺就明白啦,暗說道:「這小子挨了一刀還不逃走,一定要用劍。」勝爺站在房簷下,下腰要往上縱的架式,老道在房簷上,淨等著勝爺縱起來,好用飛劍劈勝爺。無論什麼人要是身子懸在半空中,就不能躲閃啦,勝爺是久經大敵,早就明白老道的意思,假意下腰要縱,才把刀交在左手,由鏢囊中登出一隻金鏢來,並未喊著,照定老道就是一鏢,老道躲閃不及,這一鏢正打臀部肉厚之處,緊跟著張爺在後房坡給了惡道一花裝弩。惡道這個樂兒大啦:左臀上一鏢,右腮幫子一弩,頭皮削下一塊肉去,身上中了三處傷,惡道一叫勁將房上的瓦踩碎了好幾塊,一翻身由房上掉將下來,寶劍撒手,就聽噹啷啷一聲落在塵埃。勝爺暗道:「這回惡道可是惡貫滿盈了。」勝爺由家中起身盟的誓,追惡道至南七省時,扎他一刀,打他一鏢,方消心中之恨。此時勝爺心中非常痛快,總算應了前言啦。勝爺見惡道寶劍撒手,由房上落下來,臥牛式伏在就地,勝爺有心用刀將他殺了,又怕污了李宅的院子,老太太與年輕的媳婦過日子豈不害怕嗎?再說人命關天,黎民百姓豈能擔得起呢?勝爺想到這兒,心中有了主意啦。什麼主意呢?先照惡道的軟肋梢上扎他一刀,扎進去不拔出刀來,然後與張爺將他架到開窪,再亂刃分屍。老道在地下倒著,勝爺用刀扎他,總得下腰,勝爺方一下腰,就覺迎頭有一道涼風,惡道一翻身起來,夠奔門樓便跑。惡道打勝爺這一鏢,就是勝爺打他的那支鏢,他由房上下來的時候,撒手拋劍,暗中伸手將鏢起下來,挾在腋下,淨等勝爺上他跟前去,出其不意打勝爺這一鏢,這一鏢要不是勝爺,非遭其暗算不可。勝爺立刻縮頸藏頭,還打在鴨尾巾絨上了,這是多麼危險!勝爺心中憤恨,又登第二隻鏢時,惡道已經上卡子牆,勝爺仰手打去,惡道正由卡子牆奔門樓之時,這一鏢正打在惡道大腿之上。可是串皮鏢,這一鏢又打在牆上,將磚打下半塊去。惡道雖然帶了四處傷,都不是致命之處,惡道由門樓上縱下去向東而逃,一瘸一點。勝爺也由門樓上縱出去,張旺也跟出來啦,叫道:「三哥!你回去救醒老太太與少婦吧,將老道交給我,萬一惡道再有餘黨,娘兒倆的性命也就完啦。」勝爺點頭稱善道:「賢弟,你可別叫他走了。」張爺道:「你看他都上不了房啦,他還走得了嗎?」勝爺心中道:「張旺生來的狠心腸,追去開惡賊的膛,我去救寡婦要緊。」勝爺遂仍回來救李氏婆媳。勝爺用盆盛了盆水,並不進屋,隔著門照定老太太臉上一潑,潑了老太太滿臉,老太太打了一個噴嚏,翻身爬起來,一看是一個白鬍子老頭,說道:「你是人啊,還是神呢?」勝爺一笑說道:「老太太糊塗,再有災病請名醫,你們婆媳度日,豈有請孤行道人入門之理?這個老道萬惡滔天,他是要開膛取你兒婦的紫河車。老太太,你看看床上傢伙他都沒拿走,那就是開膛破肚的小傢伙。我們弟兄由此經過,看見老道背著七口飛劍上你家來,我們弟兄知此老道不是好人,才跟下他來,我那盟弟已經追下老道去了。院中有老道的赤金簪子,老太太你拾進來吧,然後你把你們李家當族的人請來幾位,與你娘兩作伴,恐怕老道尚有餘黨前來謀害你們婆媳。你們可別報官,若是一報官,可就麻煩啦。」勝爺語畢,轉身出來。老太太問道:「老爺子貴姓高名?你老人家救了我一家老少,請恩公留下姓名。」勝爺說道:「不必多問,快將你兒婦用冷水澆醒吧。」 

勝爺到院中,這才拾起金鏢,擦了血跡,飄身上房,躥房越脊,夠奔大李村東村口外而來。在村口外南北東西觀看,不見張旺哪裡去了,等了有半個時辰,就見西北房上一道黑影,身量矬小,勝爺心說道:「張賢弟必然將惡道處治啦。」來到切近,勝爺咳嗽一聲,道說:「張賢弟回來了。」張旺叫道:「勝三哥!我對不住你,七星真人遁走了。」勝爺說道:「賢弟你腿程甚快,他怎能逃走?」張旺說道:「三哥,我追他至一葦塘,惡賊進了葦塘,我也隨後跟追進去,迎面正是一個河汊子,惡道跳入水中,眼看他過河上岸,徐徐逃走。勝三哥,我將你老人家仇人放脫,我實在對不住你老人家。」張旺頓足捶胸,唉聲歎氣。勝爺叫道:「張賢弟何必如此?今日夜作三德,都是賢弟你的功勞,他雖然走啦,咱們今天打了他兩鏢一弩,砍了他一刀,這都是賢弟你幫助為兄,要不然為兄焉能打得了他兩鏢,砍他一刀呢?此時他雖然逃走,知道他落在杭州啦,賢弟你再幫助為兄拿他。若是只火焚我的宅院,我就不找他啦,最可惡他取童子紫河車,這是萬不能容他的。賢弟何必捶胸頓足呢?」勝爺安慰了張旺一番,張旺後悔不及。張旺說道:「勝三哥,你跟我取東西去吧。」走了二里多地,有一片大樹林子,張旺進了大樹林子,上了大樹,解下來一個包裹。將包裹放在地下,張旺將外面衣服俱都脫去,取出破大裌襖、破鞋、破襪子,油紙包中取出一點鍋煙子,向手心上一倒,向臉上一揉,又是乞丐模樣。張旺打扮完了,將小包裹包好,老哥倆回錢塘門鄒四店。來到店口,日上三竿,勝爺在前,張旺在後,店夥計說道:「要飯的,進店幹什麼?」張爺方要罵街,勝爺一搖手,說道:「罵街,都是朋友。」堂官開開北跨院的門,勝爺與張爺進了屋子。店主過來告訴夥計:「往後勝爺不論帶著什麼樣的人進店,可不許攔阻。勝三爺交朋友,向來不以窮富階級而論。」跑堂的給打了洗臉水漱口水,沏上茶。跑堂的說道:「你淨面吧,大爺。」張旺不洗臉,恐怕沾了水。老哥倆喝了兩杯茶,要了酒菜,跑堂的調擺齊整,老哥倆吃完飯,又喝了一回茶,一夜未能安眠,這才休息。勝爺叫道:「張賢弟,趙昆福是杭州南門外寶靈觀出家,咱們休息休息,回頭咱二人到寶靈如意觀,探聽探聽。」弟兄二人睡到午時,勝爺呼起張旺,俱都擦完了臉,二人奔寶靈如意觀而去。凡庵觀寺院之中,多有遊逛之人,勝爺與張旺二人一同走,真是天地懸殊:一個是富翁老者,一個是乞丐老頭。弟兄二人進了寶靈觀瞻仰佛像,倒有五六個道者,並不見七星真人,老哥倆仍回店中,休息吃飯。夜晚再探寶靈觀,進了廟,打破窗紙向各屋中竊看,有唸經的,有養神閉目不語的,勝爺一看這些道者,全都面帶慈善,俱是吃齋念佛之人。張旺叫道:「勝三哥,我將這些老道殺他兩個怎樣?」勝爺說道:「張賢弟,這就不對了,採花殺命是老道趙昆福,與這些道者毫無關係,何必多殺好人呢?」既然沒有七星真人趙昆福,二位老英雄只可仍然回店。不言二老找尋惡道,單言古城村之人,第二撥已到杭州。都是何人呢?小弟兄六位:三太、香五、茂龍、李煜、賈明、銀龍。六位小英雄來到杭州府城裡,關廂鎮店、庵觀院寺、茶鋪酒館,尋找老道師徒,金頭虎見著老道就罵,口中罵道:「小子雜毛你哪裡走!」老道回頭說道:「這是怎麼回事?」三太說道:「道爺,我這個兄弟是半瘋。」找了三天不見惡道師徒的下落,金虎頭說道:「明天你們跟著我找,必能找著老道,我會問天卜卦。你們知道我的杵是誰留下的嗎?」楊香五說道:「我們不知道。」金頭虎說道:「這杵是韋馱爺留下的,上打三十三層天堂,下砸七十二層地獄。」第二日,六位小英雄出了杭州東門外,向東南去了二十多里地,眼前一片樹林,楊香五與金頭虎詼諧,遂說道:「賈爺你該問天卜卦啦。」賈明說道:「你看著吧。」金頭虎打開小包裹,亮出一字杵,挖了一個坑,有一尺見方,將一字杵插在坑裡,三尖二刃朝上,用浮土一埋,金頭虎跪在就地,衝著杵磕狗頭,招惹的眾英雄笑破肚腸,黃三太最不愛笑的人,他都樂啦。金頭虎大聲叫道:「杵大爺!千求千靈,萬求萬靈。我將你老人家由坑裡請出來,向空中一拋,落下來的時候,三尖兩刃衝著哪方,惡道就在哪方。」賈明將杵取出來,晃悠著向空中一拋,落下來杵尖仍向東南,金頭虎說道:「咱們向東南去吧。」眾人也沒有法子,又向東南走了十里地,連老道的影兒都沒有。太陽都向西轉啦,金頭虎喊道:「黃三哥!我這杵大爺沒有靈應,肚子大爺可有靈應,餓啦。」三太叫道:「賈賢弟!你向正東看,黑壓壓的是一個村莊,咱們到那裡吃飯。」眾人由西向東走去,來到切近一看,果是一個大村落,黃三太在前帶路,剛一進村口,有一老者在村口閒眺,三太控背躬身問道:「老大爺,此村叫何名?」老者一看黃三太壯帽英雄氅,天然的童子氣象,乃是武士打扮,老者說道:「壯士爺,敝村叫方家集,離杭州府三十里二十里的最大集場,那兒也比不了方家集。今天是閒日子,要趕上集的正日子,糧米堆積如山,車馬塞道。」黃三太又說道:「老大爺,村中可有飯鋪嗎?」老者說道:「飯鋪有一二十個呢,大家比著作買賣,炒菜喝酒隨便,非常的便宜,不信你們幾位去看看。」黃爺問畢老者,道了一聲謝,老者還了一禮,眾人這一進方家集喝酒,巧遇高人,方家集捉拿惡道。黃三太在前頭引路,進西村口向東去,見路南有一家飯鋪刀勺亂響,金頭虎說道:「楊香五你聞聞,味兒多香啊!你們家的玉米麵餅子,要帶到這兒,站在門外,聞著香味吃,有多美呀。」楊香五說道:「你是什麼東西!」金頭虎往飯館子裡就跑,說道:「跑堂的小子,你給我來二十壺茶,一百壺酒!」跑堂的一看賈明,雷公嘴狗蠅眼,大肚子,羅圈腿,一臉的黑麻子,紅眼圈,爛眼邊。跑堂的打量完了賈明,遂說道:「你進來照顧,你就是財神爺,我們不敢錯待。什麼叫小子?」賈明說道:「你是姑娘?」黃三太說道:「掌櫃的你看在我的面上,我這個兄弟是半瘋。你給我來一壺茶,壺要大,茶葉要好,我們喝著茶,你給配八個應時的菜。」金頭虎說道:「我要炒蚊子心,餾虱子膽。」堂倌瞪金頭虎兩眼,下去沏茶要菜,工夫不大,將茶沏上來。

兄弟六位喝茶,就聽外面有人說話,先哼了一聲,山西人的口音,說道:「山西人要喝酒,來到福興飯館子啦。」說著話,走到屋中。此山西人一進飯館子,八成滿的座,俱都站起來啦,連黃三太等也都站起身形。此人好不古怪,藍雲緞的壯帽,邊上都破啦,露著棉花,核桃大的紅疙疸,半尺多長的紅穗子,藍綢子棉袍,紫綢子棉坎肩,下邊藍緞子棉靴頭兒,雖然都破了,露著棉花,難得那麼清潔,連一個油點兒都沒有。往臉上看,長眉朗目,一部墨髯,半尺餘長,散滿胸前,根根透肉,漆黑錚亮,好似刀裁的一般。進了屋中,高聲喊道:「老子要喝酒!」跑堂一看,是一個漢奸,不到六十歲,進門就自稱老子,跑堂的心中暗道:「今天我是倒運,剛才那梳沖天杵的稱我是小子,這個一進門就自稱老子。」跑堂的不由的一怒,說道:「你是誰的老子?」山西人說道:「這是我們山西人口頭語,不論到在哪兒,都是老子。你還不服嗎?小子。」跑堂的一看,老頭比他的氣還大,真是買賣人有三分納氣,跑堂的凸了凸腮幫子,說道:「你要什麼菜吧?」老西說道:「南甜北鹹,東辣西酸。老西好吃酸,你給我來四個菜,一個炒肉片配杏干,再來一個醋餾山楂片,愈酸愈好。」楊香五聽著嘴裡直流酸水。金著虎叫道:「黃三哥!這個老西真混帳,我抽他去。」銀龍說道:「你別不知自愛啦,不能正己,焉能正人?」黃三太說道:「賢弟,你別惹禍,人家花錢吃飯,你管得著嗎?」跑堂的說道:「你這才要了兩個菜,那兩個菜呢?」山西人說道:「那兩個菜,一個醋餾山楂糕,一個烏梅炒酸棗。湯要燴三鮮,紅果、白梨、小棗。」跑堂的聽完啦,說道:「你要的這個菜,灶上都不會做,向來不預備。」老西聞聽,哈哈大笑,說道:「你給我隨便配四個菜吧,先來四壺酒。」跑堂的說道:「我給你要菜,你可多包涵。」山西人說道:「是吃的就行啊,不得味也給錢。」跑堂的心中說道:「先將他打發走了,就省煩心啦。」將別人的飯菜都壓在後邊啦,先給老西把菜要上來,叫他先吃,黃三太六位的菜,還沒上來呢,先給老西就要上來啦,四個菜一壺酒。老西拿起酒壺來,並不先吃,斟到杯內,拿起來一仰脖就是一壺,又一仰脖又是一壺,口中直說:「這酒不大很好,王八羔子對了水啦。」說著話一低頭,自己「喲」了一聲,說道:「忘了吃菜啦,先喝了兩壺酒。」說著話端起菜盤子來,向嘴裡就扒拉,口中說道:「叫他上肚子裡與酒攙合去吧。」兩盤子菜吃完啦,又拿起兩壺酒來,照樣的喝下去啦,照樣的吃菜,也沒吃飯,叫道:「跑堂的你給我算算帳,該著多少吧?」跑堂說道:「四壺酒半斤一壺,該著十六文;四個菜,六文錢一個,該著二十四文。共合四十文錢你哪!」 山西人說道:「不多,不多,很便宜的,我給五十文吧。」跑堂的說道:「我候了吧。」山西人說道:「你候呀?太好啦,就那麼辦吧。」跑堂的說道:「這是我們買賣人的和氣話,要是來了道們的我就得候帳,一天就得將我賣了,都不夠候帳的。」老西說道:「好好。」伸手就掏錢,掏了半天,說道:「出來的慌疏,忘了帶錢啦,你給我寫上帳吧。」跑堂的一聽,這是誠心,遂說道:「我們沒有帳。」老西說道:「對過有雜貨鋪,你不會買一本嗎?」跑堂的說道:「沒有人跟你耍頑嘴。」老西說道:「把帽子給你吧。」跑堂的說道:「破帽子連五文錢都不值。」山西人說道;「把坎肩給你吧。」跑堂擺手說道:「你莫裝傻,紅嘴白牙吃完了,說沒錢?那是不行的。」老西說道:「你要擠我,我就在你們這兒上吊。」跑堂的說道:「可惜你們山西人,你真給山西人現世,山西人哪有你這樣的?」老西說道:「你翻翻我腰中,真沒有錢。」跑堂的說道:「我沒有那個工夫。」山西人唉聲歎氣,口中說道:「真是好漢無錢到難處。」大伙紛紛議論,有的說:「颳風下雨不知道,腰裡沒錢還不知道?」三太將堂倌叫到桌前,堂倌道:「你還添什麼菜嗎?」黃三太說道:「不添菜,那老者吃的飯錢,不用跟他要,我們吃完飯算帳的時候,多算上五十文,我候了那位老者的飯錢啦。」跑堂的說道:「你認識他嗎?」黃三太說道:「我並不認識他,你看那大年紀,捶胸頓足,實在可憐。」跑堂的轉身形來到山西人的桌子上,說道:「你不用候著啦,那邊的客人替你給飯錢啦。」 山西人說道:「你還跟我要嗎?你還叫我走嗎?」跑堂的說道:「得啦,我不叫你走,回頭你再吃一頓?」山西人站起身形,連頭也沒回,並沒看候他錢的人一眼,口中說道:「山西人要走啦,山西人要走啦。」說著話,出了飯館子就走了。金頭虎叫道:「黃三哥,你看看這個老東西有多可惡?他連一句客氣話都沒說,這五十文錢花的多冤哪!我去追回他來,我先擂他一頓再說。」黃三太說道:「不必,他就是說一個謝字,咱們就好看了?」黃三太將金頭虎攔住,也就算完啦。

跑堂的給六位小弟兄端上菜來,眾人喝酒,酒至半酣,那位吃飯不給錢的老西又回來啦,他不進屋,一手扶著門框,一手叉著腰,大聲說道:「山西人吃飯沒有錢給,幸虧遇見晚生下輩來;要不是遇見晚生下輩,真惹不了這不是東西的跑堂呢!這個飯館子真可惡,吃完了飯非要錢不可。」 屋中的飯座方才吃飯還有沒走的,聞聽老西之言,俱都一怔,莫不以為新鮮,吃完了飯沒錢,人家給他候帳,連一句承情的話都沒說,反回來轉罵街了,人家倒成了他的晚生下輩啦,世界之上焉有此理?金頭虎賈明,沒有棗的樹,他還要打他三竿子,一聽老西口出此言,狗蠅眼一瞪,提小包裹站起來,就奔老西而來,口中說道:「窮老西你要跑,你不算好漢子,饒候了你的飯錢,我們倒成了你的晚生下輩啦?我是你爺爺!小子,追上你我要不擂你個老王八羔子,我就不姓賈。」老西在前,並不還言,向東緊跑,金頭虎在後緊追。單說飯館子裡眾人,銀龍見金頭虎追下老西去了,叫道:「三哥!賈明不知輕重,倘若鬧出是非來,如何是好?我看這位老頭有點來歷,咱們趕緊跟下去看看。」黃三太點頭稱善,各提起自己的小包裹,黃三太由腰中摸出來有二兩多銀子,放在桌子上,遂說道:「這是我們和那個老西的飯錢,剩下是酒錢。」跑堂的見錢有餘,非常歡喜,遂說道:「謝謝眾位。」黃三太等出了飯館,就見老西進了東西的一條胡同,有個大門朝北,門樓向裡吞著,山西人用手指點,說道:「就在這個宅子,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晚生下輩小孩哪裡去找?老將出馬,一個頂倆。」老頭說完了此話,遂向北走。此宅坐北向南,宅子左右東西各有一條胡同,由東邊胡同進去,到宅子後有一段大牆,順著大牆,可以由西邊胡同出來。黃三太此時也進了胡同啦,老西說的話也聽見了,大伙趕奔近前,一看大門外邊有一個字柬,大紅紙寫的黑字,上書告白:「四方親友得知,本宅發賣二刃雙鋒寶劍,龍頭桿棒。」賈明聽蕭銀龍一念字柬,說道:「咱們砸開大門,見一個宰一個!」黃三太說道:「你別唐突,也得打聽打聽是怎麼回事。咱們先找著老頭,問其究竟,咱們打聽明白了,這個老頭話裡有話。」方才老頭進的是東邊胡同,眾人由宅子右邊的胡同追進去的,繞了一個大彎兒,由左邊胡同出來,老頭蹤影皆無。蕭銀龍說道:「賈爺別著急,咱先到胡同外找一個清靜地方,咱們也商議商議再說。」五個人推著賈爺出了胡同,夠奔東村口,六位小弟兄出胡同的時候,由大門裡出來一人,探頭探腦的觀看,只見五個人,可沒看見賈明,皆因為眾人推著賈明,故此未及看見賈明。

眾人出了胡同,奔村口而來,出了方家集東村口,東北有一片大樹林,六位英雄進樹林一看,蒿草蓬鬆,有些石人石馬,不少的大塚,此乃是宦家的墳地,年久失修。列位,大明朝亡國的時候,殉難的忠臣死了不少,皆因為闖王造反,殺進北京。崇禎並非無道之君,崇禎見大勢已去,殺了太子與皇姑,逼國母跳了御花園之井,崇禎爺哭得兩目流血,逃到煤山上,自縊殉了國難。彼時一般文武大臣,多有殉難者,總鎮局為國殉難,老太夫人跳入火中焚死,一家老少無一獨生者,此墳塚乃是為國殉難之臣。這大的一座墳塋,蒿草蓬鬆,現出一種荒涼景況。弟兄六位進了墳地,席地而坐,蕭銀龍說道:「賈五哥要打進宅院,不問青紅皂白,豈有此理?這位山西人必有來歷,咱們不知其所以。賈五哥在一路之上,住店吃飯,大叫小怪,拿老頭,找桿棒,難免被人聽去。比如說此山西人,與咱們鏢行之人若是有仇恨者,他用一文錢買一紅紙帖,寫了一張告白,暗中貼在那家大門旁邊,然後他見咱們在飯館吃飯,用智將咱們引到那家,你就亂殺亂砸?斷無此理。那麼一來,豈不上了當嗎?做官的拿賊,還得有真憑實據呢。咱們這麼辦,我先到莊內打探打探,撒謊瞞不了當鄉人,打探打探他這家是幹什麼的,等至夜晚咱們哥六個暗探他的宅院。」蕭銀龍語畢,遂將小包裹遞給楊香五,再進方家集東村口。此時已經太陽平西啦,蕭銀龍來到這條胡同,邁步量胡同的尺寸,一丈二尺寬的大胡同,新蓋的磚瓦房,坐南斜對過有一個清水脊的門樓,門前站著一位白鬍子老者。銀龍走到老者近前,控背躬身,說道:「這位老大爺,借問你那,對過這廠家宅院是哪一家的?」老者說道:「少壯士爺問他作甚?」銀龍說道:「我方才進了東邊那個胡同,繞了一個圈又出來啦,我看著這家的房子,有點蓋的新鮮,故此打探。」老者上下一打量銀龍,說道:「此家與我是本族,人稱鐵戟將方成。」蕭銀龍說道:「為何稱鐵戟將呢?莫非說是惡霸嗎?」老者說道:「非也。在他先君在世之時,家道殷實,可稱本村的首戶。他先君又是一位武舉,教他習學武術,他下了幾次場,功名未就,然後回家練習武工,專使一條畫桿鑌鐵戟。雖然功名未就,這條戟他真學成啦,有千人之敵,人送他一個外號,叫鐵戟將方成。」銀龍笑嘻嘻的問道:「老大爺,他家裡指何為生呢?」老者說道:「開鏢局子為業。」銀龍聞聽此言,杏子眼一轉,心中暗道:「我勝三大爺這三年未回鏢局,我們小弟兄山南海北作買賣,大凡開鏢局的,沒有我們不知道的,怎麼沒聽有這麼一位鐵戟將方成呢?」蕭銀龍思索至此,叫道:「老大爺,他家出入俱都是何如人呢?」老頭一笑,說道:「你是訪事員吧,為什麼問的這樣詳細呢?」蕭銀龍說道:「老人家,我跟你閒談,我看老大爺你很愛談的。」蕭銀龍又和氣,又笑嘻嘻的,老大爺長,老大爺短,老頭也非常的愛惜於他,遂說道:「他家出入之人,似你這宗打扮的甚多,六楞四楞的帽子,都是短衣襟,小打扮,外罩大氅。」銀龍說道:「老大爺,我是愛說閒話,他家裡都有什麼舉動,你是本族,必然知道。」老頭說道:「你還是訪事員哪。」蕭銀龍說道:「不是,老大爺。我是最好閒談。」老頭說道:「他家裡每逢三更半夜,常有趕集的大車來,車上包裹箱子,鋪蓋行李,往宅裡卸。誰要打探他是哪兒來的,便說是由鏢局子拉來的。」蕭銀龍一聽,心中早已明白,暗中說道:「我們家三輩子保鏢,我先祖及我父親,到我這兒又是保鏢,整三輩,向來沒有用大車往家里拉過東西,這明明是坐地分贓了。」蕭銀龍思索至此,叫道:「老大爺,多打攪啦。」老頭說道:「你也好問,我也好說。」蕭銀龍一樂,又向老頭鞠了一躬,遂說道:「改日再見。」遂出了胡同,仍然夠奔樹林而來,見了五位兄長,將適才所遇之事談了一遍。黃三太說道:「這位山西人實有來歷,明明此家是坐地分贓的巨寇了。」金頭虎說道:「亮傢伙拿賊吧。」蕭銀龍說道:「五哥,你又來了瘋勁啦,咱們管不著人家坐地分贓。咱們先在此處休息休息,候到二更來天,咱們暗探方成的宅院,若有老道師徒,必有桿棒、寶刀,那時節咱們再伸手拿賊。」三太道:「六弟說的有理,咱們先散開了,三位兩位的休息,別叫外人看見樹林子裡有人。」於是六位遂分散開了,將小包裹放在就地,靠著大樹休息。此時天光不過掌燈之時,眾人各自坐在小包裹上休息,閉目合睛養神,單等二更多天,夜探鐵戟將方成宅院。二更已過,銀龍將楊香五叫起,六位聚在一處,將大衣服俱都脫去,包了兩個包袱,蕭銀龍找了一棵枝葉茂盛的樹,掛在樹上,然後畫好暗跡。蕭銀龍叫道:「賈五哥!坐地分贓的賊,可都有幾年的苦工夫,咱們不知他手下窩藏多少大案賊,到方家集鐵戟方成的宅院,你可別大呼小叫。」賈明說道:「你們五個人保著我的駕,前頭三位,後頭兩位,我在當中。」銀龍說道:「五哥別玩笑,最好到了方成的宅院,你要多加謹慎。」語畢,六位站起身形,夠奔方家集而來。到了方成的住所,六位先進大胡同,然後再進東邊小胡同,繞到宅後上了房,躥房越脊,夠奔三道院,北房五間大廳,蓋的形式特別,大廳前六棵明柱,前出廊簷,後出廈子,當院一座天棚,天棚下一對大紗燈,昏暗不明,地下是三合土砸的,大廳裡面燈燭輝煌,點著五七盞蠟燈。六位在南配房瓦壟蔽住身軀,六位英雄仔細一看,大廳裡面擺著一桌酒席,北面坐著倆人,正北東邊上垂手,坐著的賊首老道七星真人,道冠向右邊挽著,身形歪坐著,可是偏右,腮幫子上貼著小膏藥。老道說道:「方寨主,貧道來到杭州,無有立足落腳之地,多蒙方寨主念綠林道的義氣,收留我師徒。貧道與你大師兄林士佩寨主,我們乃是至交,肩不離背,背不離肩,這幾年無一刻之離。像你大師兄,是南七省出乎其類拔乎其萃的英雄,由打天下群英會,被勝英師弟蔣伯芳打了一棍,立刻起一道紫嶺,貧道用碗接的血,蓮花湖總轄寨主給用匕首刀開的,當時你未在場,真叫人不忍卒視。群英會散後,令師兄投奔杭州碧霞山,勝英的羽黨又追到碧霞山,林寨主棍傷未癒,又被姓蔣的重棍打了一下,林寨主一怒,氣走了,如今三載之久,未與貧道晤面。我師徒逃在杭州府,上無片瓦遮身,下無立錐之地,窮途暮景,蒙寨主不棄,收留我師徒。貧道所用的藥不多了;昨天擬尋找材料配一付藥,勝英又和他黨羽趕到杭州,昨天我正在辦事的時候,老勝英在院中喊叫,我與老勝英動手,被他將貧道的道冠削落,削傷頭上肉皮,又一鏢打在臀部,又一鏢將我右腿打傷。勝英的黨羽老的少的,我都認識,惟獨又添了一個矬子,我不認得,他一弩打了我的腮際。貧道帶傷逃走,矬子在後面緊緊跟隨,幸天不絕人,面前遇一道江汊子,貧道下水逃跑,才得脫險。勝英的餘黨甚眾,尋拿貧道,猶如壓沙求油,鑽木取火。我由勝英家中得了一口寶刀,我無以為報寨主天高地厚之恩,我將寶刀奉送於寨主,請寨主觀看。」寶劍在酒席筵前大眾觀看,惡道站起身形,去到大廳東暗間,三太等注目一看,正是聾啞仙師諸葛道爺的寶刀。老道由東暗間將寶劍取來,在大廳之內酒席簷前,一按繃簧,嘎叭一響,大廳之內,霞光萬道。此時老道是站立在東面,將寶劍遞與坐地分贓的鐵戟將方成道:「方施主,劍並不是勝英別,大廳前六棵明柱,前出廊簷,後出廈子,當院一座天棚,天棚下一對大紗燈,昏暗不明,地下是三合土砸的,大廳裡面燈燭輝煌,點著五七盞蠟燈。六位在南配房瓦壟蔽住身軀,六位英雄仔細一看,大廳裡面擺著一桌酒席,北面坐著倆人,正北東邊上垂手,坐著的賊首老道七星真人,道冠向右邊挽著,身形歪坐著,可是偏右,腮幫子上貼著小膏藥。老道說道:「方寨主,貧道來到杭州,無有立足落腳之地,多蒙方寨主念綠林道的義氣,收留我師徒。貧道與你大師兄林士佩寨主,我們乃是至交,肩不離背,背不離肩,這幾年無一刻之離。像你大師兄,是南七省出乎其類拔乎其萃的英雄,由打天下群英會,被勝英師弟蔣伯芳打了一棍,立刻起一道紫嶺,貧道用碗接的血,蓮花湖總轄寨主給用匕首刀開的,當時你未在場,真叫人不忍卒視。群英會散後,令師兄投奔杭州碧霞山,勝英的羽黨又追到碧霞山,林寨主棍傷未癒,又被姓蔣的重棍打了一下,林寨主一怒,氣走了,如今三載之久,未與貧道晤面。我師徒逃在杭州府,上無片瓦遮身,下無立錐之地,窮途暮景,蒙寨主不棄,收留我師徒。貧道所用的藥不多了;昨天擬尋找材料配一付藥,勝英又和他黨羽趕到杭州,昨天我正在辦事的時候,老勝英在院中喊叫,我與老勝英動手,被他將貧道的道冠削落,削傷頭上肉皮,又一鏢打在臀部,又一鏢將我右腿打傷。勝英的黨羽老的少的,我都認識,惟獨又添了一個矬子,我不認得,他一弩打了我的腮際。貧道帶傷逃走,矬子在後面緊緊跟隨,幸天不絕人,面前遇一道江汊子,貧道下水逃跑,才得脫險。勝英的餘黨甚眾,尋拿貧道,猶如壓沙求油,鑽木取火。我由勝英家中得了一口寶刀,我無以為報寨主天高地厚之恩,我將寶刀奉送於寨主,請寨主觀看。」寶劍在酒席筵前大眾觀看,惡道站起身形,去到大廳東暗間,三太等注目一看,正是聾啞仙師諸葛道爺的寶刀。老道由東暗間將寶劍取來,在大廳之內酒席簷前,一按繃簧,嘎叭一響,大廳之內,霞光萬道。此時老道是站立在東面,將寶劍遞與坐地分贓的鐵戟將方成道:「方施主,劍並不是勝英之物,乃是他的師兄諸葛山真之物,此劍諸葛山真佩帶多年。」方成接過寶刃,用手指一敲,嗆啷啷帶出一種鋼音來。六位英雄注視方成,此人頭戴青緞色隨風倒壯帽,青縐綢大氅,青綢子短靠,扎綢英雄帶,背後十字絆,年在二十三四,身材五尺有餘,黑臉面,五官端正,黑中透亮。列位,人的俊美不一,並非白臉人就好看,有黑中透俊的。在他背後有一個兵刃架子,兵刃架子上插著一桿鑌鐵方天畫戟。蕭銀龍叫道:「黃三哥,這就是鐵戟將方成。」又看八仙桌西面坐著兩家賊寇,方成先遞與西面頭一位,說道:「呂賢弟,你先看看削金斷玉寶劍。」此人伸手接劍,六位小英雄在南房上觀看,此人身高七尺,面似紫羊肝,一臉疙疸,背後背著一對竹節鋼鞭,茶碗口粗細,將寶劍觀看一遍,說道:「無怪乎諸葛山真成名。」語畢,遂將寶刀遞與下首之人,叫道:「汪賢弟你看看。」此人面似熟蟹蓋,像貌兇惡非常,在背後插著一條渾鐵大棍,有小茶碗口粗細,黃三太等一看,這條棍比蔣五爺那條棍粗一半還多。此人又遞與那下首之賊,並不是別人,正是非處女即婦人,採花殺命萬惡滔天的惡賊張德壽。方成問道:「道友,老勝英的黨羽,本領高的都是什麼人?」老道說道:「無量佛!勝英的左膀右臂,就是聾啞仙師鐵牌道人諸葛山真,紅蓮羅漢弼昆長老。這一僧一道,無所不為,無惡不作。好花綠葉扶著,還有鎮三江蕭傑蕭三俠,九頭獅子孟鎧孟二俠。有兩棵台柱子,一條鐵棍打遍天下,姓蔣名伯芳;又有一個大腦袋是劍客,現在八十多歲啦,人稱鎮三山夏侯商元。還有兩個與綠林道為仇作對的弟兄二人,一個是歐陽天佐,一個歐陽天祐。前三年蕭金台盜萬壽燈,就是大蠻子所為,他弟兄慣講偷竊取有名的人物。前三年群英會他盜萬壽燈,那萬壽燈在鐵箱子之內,封皮封著,鎖頭鎖著,閔老寨主的徒弟在箱子蓋上坐著,不准用熏香蒙汗藥,這三間放萬壽燈的屋子,外邊銅鐵網罩著,屋中牆上有護牆板,窗戶有護窗青石板,青石板方磚鋪地,房頂上網下有金皮子鋼鑄的鈴鐺,網下金鈴鐺來響,屋中一切未動,窗戶未開,蠻子將燈盜出,鎮住天下的群雄。再說還有神刀將李剛、賈斌久、屠老大屠粲。跟勝英換命的人不可勝數,這些人都有驚人的本領。惟有幾個小孩子仗勢欺人,頭一個就是浙江紹興府的黃三太,並沒有多大本領,專仗勝英的名譽,欺壓綠林;還有一個瘦小枯乾損的不長肉啦,名叫小毛遂楊香五;有一個品貌俊美的小孩子,大概不是好人,名叫鳳凰張七張茂龍;又有一個紅旗李煜。最萬惡的短命鬼叫塞北觀音蕭銀龍,小冤家慣用短刀藥酒、蜜餞砒霜,他要向我們綠林道若是一笑,我們綠林道倒霉三年。前三年赴蕭金台之會,閔老寨主的徒弟趙仁、趙義都死在小冤家之手。太倉州的老朋友秦義龍,你沒見過面,你也有一個耳聞,這位老朋友也死在短命鬼的手裡啦。」金頭虎低聲叫道:「黃三哥,你們五個都被他罵了,就是不罵我。」此時就聽老道說道:「方爺,還有一個沒羞的孩子,家門無德,裝瘋賣傻,他要打仗,茶壺夜壺當兵刃。要在廟裡打仗,香爐簡直亂飛。」金頭虎一聽,低聲罵道:「好一個雜毛老道,你是我的孫子!你大罵,我小罵。」方成叫道:「道友,你不要客氣,你坦然在我這裡住著,勝英之黨羽別位我不認識,黃三太是浙江紹興府結義村的人,他的天倫,是大明家的守備,我先君是武學,他父與我父是同科,我小的時候,我們兩下裡還有來往。小兒黃三太家中就是有倆錢,仗賴老勝英欺,壓綠林道,小兒不來還算罷了,他要來到了,一打聽有鐵戟將方成,小兒就得魂飛魄散,小兒就得聞名喪膽!我叫小兒三太站著死,他不能坐著亡。方某也不是說句大話,這柄畫桿戟莫遇上敵手,三太小兒要來了,別說本寨主罵他掩耳盜鈴。」 

黃三太性情暴烈,同著五位拜兄弟,聽方成口口聲聲直罵黃三太,當著朋友,實在有一點吃不下去,三太不由的兩太陽冒火,七竅生煙!英雄忍耐不住,左手一扶陰陽瓦,站起身形,抖丹田一聲吶喊:「好一個坐地分贓小毛賊!不要暗地罵人,三太黃爺在此!」一縱身軀縱下南房,蕭銀龍伸手一把未曾揪住,黃三太已縱上南房,只見大廳裡面當時燈燭熄滅,就剩了外邊天棚下一桿大紗燈了。大廳的燈光一滅,顯著外面天棚下的紗燈就亮了,方成忙將大氅脫去,一提畫桿戟縱出大廳,眾群賊明亮亮的兵刃,隨後俱都縱出。方成叫道:「眾位朋友!誰可也不許動手,來個三十二十保鏢的,我自己捉。」工夫不見甚大,老道背定七口寶劍,懷抱寶刃;使鞭的賊人背定竹節鋼鞭,有茶碗口粗細;使混鐵棍之賊,手提混鐵大棍,茶碗口粗細;惡賊張德壽懷抱戥叉皮;伺候酒飯的,俱都是小賊,也各執七節鞭、手叉子、齊眉棍、單殼等,在廊簷下一站。方成一抖畫桿戟,叫道:「小兒黃三太!吃了熊心豹膽,你還要在聖人門前賣百家姓嗎?不如趁早來束手被擒!」借紗燈觀看黃三太,黃白臉面,古銅色壯帽,古銅色短靠,細腰窄背,雙肩抱攏,五官端正,明晃晃掌中一口朴刀,尖長背厚刃飛薄,夾鋼打造。方成的戟,一寸長,一寸強,顫戟奔三太咽喉便刺,黃三太見戟來的勢猛,三太向旁一閃,刀橫著由戟底下攔腰一刀,賊人的戟向下一砸黃三太的刀,黃三太閃身形抽刀,二人刀戟並舉,就見畫桿戟亞賽蛟龍出水,烏蟒翻身,三太的朴刀閃砍劈剁,纏頭裹腦。黃三太在鏢局子當了三年多掌櫃的,竭力研究武學,學的刀法精奇。南房上塞北觀音一看,方成的戟太重,恐怕黃三太有失,遂叫道:「楊香五!他既口出大言,咱們再下去一位。」楊香五道說:「我下去。」楊香五一飄身縱下南房,一聲吶喊:「小毛賊休要逞能,小毛遂楊香五來了!」楊香五身量矮小,跳起來就給方成一匕首刀,方成的戟向外一裹,此時黃三太的刀照方成肩頭便砍,方成是單戟向外繃雙刀,一條戟吞吐撒放,二位英雄不能取勝。張茂龍一抖亮銀錘,口中叫道:「毛賊方成休要逞能,鳳凰張七張茂龍在此!」方成獨戰三位,李煜又飄身下來,叫道:「賊人你是賢愚不分,李二爺來啦!」四位戰方成,方成並無懼色。金頭虎叫道:「蕭銀龍,你也該下去啦!」蕭銀龍說:「你呢?」賈明說道:「我不算數,群賊這時他們黽不能動手,一會兒可就都動手啦。那個使鐵棍的,我看見他,我就害怕,我是不敢上。」蕭銀龍一飄身也縱下南房,口中叫道:「方成毛賊!你是賢愚不分,助紂為虐。少爺蕭銀龍在此!」亮雙筆撲奔近前。方成雖然梟勇,五位英雄的武學也不弱,一條戟左右盤旋,獨戰弟兄五位。戟乃百兵之祖,方成這條戟蛟龍出水、烏蟒翻身,雖然五位拿不住他,他也贏不了這五位。單戟橫欄豎架,工夫不大,黑臉面熱汗直流。正在激戰之間,惡道抱著寶刃,念無量佛:「黃三太是勝英的眼,勝英在杭州呢。蓮花峪、蕭金台、蕭玉台、杭州的碧霞山,全都被勝英打破,方施主你我走吧。」方成聞聽惡道之言,畫桿戟一晃,眾英雄向兩旁一閃,方成縱出圈子向東北一拐,出月亮門,前頭惡道,後頭方成。三太叫道:「眾弟兄,追!」蕭銀龍叫道:「黃三哥!他這一走,未必非計。廊簷下二十多位賊人,俱都沒動手呢。」黃三太說道:「賊人抱著寶刀逃走,分明是龍潭虎穴,也得追下去。」銀龍說:「要追賊人,咱倆在前,香五、茂龍、李煜在後,可要跟緊了。」五位英雄這才向下追趕,方追出月亮門,賊人向北去,六尺寬闊石鋪地的甬路,用腳一踩,紋絲不動,由南向北追去,就見惡道與方成俱都轉入綠陰陰翠竹林內。五位追到離翠竹林切近,就聽翠竹林內梆梆一陣梆子響,那翠竹林裡面有條小道,由翠竹林闖出來十二位人來,東邊一排六位,西邊一排六位,前邊三個人抱著弩匣,後邊三個人掌中搭箭,六尺寬的江石子甬路,東西兩旁俱都是三合土砸的板平的便道,梆子一響,亂弩亂箭齊發。由正北向南的時候,淨走的是六尺寬的江石子甬路,六位英雄探方成的宅院,就是金頭虎有金鐘罩,他並沒下來追。銀龍叫道:「黃三哥!咱們倆向西縱,後邊的向東縱。」蕭銀龍頭一位縱上便道,向下一沉,腳尖一較勁更向下沉,黃三太再縱上便道,兩個人份量重,向下沉得更快。蕭銀龍叫道:「黃三哥,扔傢伙!二人各把傢伙一拋,一攏自己腿腕子,元寶式墜落陷坑。坑有一丈三四尺深,坑底下鋪的石灰,二人下去一砸石灰,俱各迷了眼睛。東邊的楊香五、張茂龍、李煜,也落於坑中。陷坑做得精巧,別說是黑夜,就是白天也看不出來。老道叫道:「方爺你看看,這夠多省事!快叫弓箭手用大桿子向上搭。」弓弩手取過了鉤桿子搭上來。老道說道:「眾位辛苦點,不用找扛子啦,每位扛一個就行啦。」弓弩手將五位扛起來,一個人拿著五位的傢伙,夠奔大廳。來到天棚下,將五位橫躺豎臥,向地下一拋,老道與弓弩手將五個人身上俱都搜,了,又將五位頭巾絹帕撤去,火折、火扇子、飛抓暗器俱都取下來。白天金頭虎要打進宅院之時,有人出來看見五個人了,遂回奔本院告訴了老道七星真人與鐵戟將方成,老道聞聽說道:「這五個我都認得,乃是無能之輩,他們今夜必來,貧道略施小計,叫他們這五個小冤家,一個也走不了。」賈明在前,五個人在後頭擁著,出來的那個賊人,未曾看見金頭虎,故此報告的是五位。老道與方成計議妥善,夜晚擺酒取出寶刀,叫大伙觀看,方成口口聲聲單罵黃三太,為的是將三太等激下來,好擒他們。老道抱著寶劍一跑,蕭銀龍知道是計,黃三太也明明知道是計,無奈千山萬水來到杭州,尋找的是惡道與寶劍,今見了寶刀,眼看著惡道欲走,豈能捨得了呢?

這五位中了計,搭到前院天棚下,將身上東西俱都搜清,惡道向方成說道:「方寨主,這五個人你打算怎麼處置?」方成說道:「我這個宅院子向來沒傷過人命,弟兄們做買賣俱都是出去五十里之外,咱們將這五個抬到遠處,一刀一個。」老道說道:「勝英現在杭州,這五個人倘若走一個,被勝英知曉,你想想你這座宅院,比碧霞山、蓮花峪、蕭金台如何?倘若往外面抬這幾個,再被勝英餘黨瞥見,你這座宅院,是片瓦不能留。」方成聞聽,說道:「依道爺之見,打算如何?」老道說道:「我意欲將這五個人,在大廳前明柱上一綁,俱都開膛摘心,我們重整杯盤。我現在帶傷幾處,流了不少的血液,中氣大虧,那有錢之家服補益之藥,多用參茸,殊不知人心這種東西,比什麼補劑都力大,人參鹿茸的火最大不過。方成一聽惡道之言,有點耳軟心活,遂說道:「全憑道爺辦理。」惡道說道:「這是勝英得意門生,先將三太捆在明柱之上。」毛賊將三太捆好,大廳前六棵明柱,將三太捆在東邊第一棵明柱之上,第二棵明柱是楊香五,第三棵明柱蕭銀龍,第四棵明柱張茂龍,第五棵明柱李煜,惡道俱都將眾人髮髻分開,拴在上邊,兩條腿用繩捆在下邊,旁邊是眾人的衣帽拋了一地。惡道將眾人捆在明柱之上,口念無量佛:「你們來了五個,這是六棵明柱。」賈明在房上,伸出大拇指來放在嘴裡含著,心中暗道:「小子,這還有一位呢。」不表金頭虎未敢下來,倖免於難;單說惡道派人預備淨水盆一個,大水桶兩個,一把牛耳尖刀,惡道手執牛耳尖刀,來到三太近前,唸了一聲無量佛:「三太小兒,你也有今日嗎?」正在此時,過來一個賊人,名叫李二橫子,說道:「道爺,這點小事,還用你老人家動手?交給我吧?」惡道聞聽,說道:「貧道這兩日精神不足,力氣虧損,貧道這是嚇唬嚇唬小兒三太。」黃三太厲聲說道:「古城村沒將你活埋了,叫你多活幾日。黃三爺豈俱死哉,你是報應還沒來到呢,你還不定怎死呢。摘心開膛,任爾所為,何必嚇唬?」李二橫子接過刀來,王老二在旁邊提著油布給李二橫子擋著前身,為的是血跡不濺在身上。惡道在旁,告訴李二橫子開腔摘心之法: 「將心摘下之時,將心放在涼水盆中,將心浸白了,切成薄片,預備蔥姜蒜花椒大料,蔥要切的一寸來長,多加香油煎炒,再防備人心向外跳,活人心切成片也向鍋外跳。」惡道在一旁滔滔不斷,指示做人心湯之法。李二橫子、王老二二人,將一切東西預備齊整,涼水盆端到黃三太跟前,李二橫子手執鋼刀,王老二手拿小鉤子、小剪子,李二橫子左手點著三太的胸口窩,右手的刀照定三太肚臍下,就聽噗的一聲,死屍翻身栽倒,不知黃三太性命如何,群賊一陣大嘩。列位,黃三太在明柱上捆著,何以翻身栽倒呢?原來李二橫正要下手的時候,沒防備東房上還有一個討厭鬼金頭虎賈明呢,賈明在東房上揭下兩塊磚來,取出腰間的飛抓,將絨繩割一二尺長一塊,十字花兒將磚捆在一處,李二橫子方要向三太肚臍上扎的時候,金頭虎掄起磚來,照定李二橫子太陽穴砸去,這一磚不偏不倚,正打在李二橫子太陽穴之上,只見萬朵桃花開,腦髓皆崩,死屍翻身栽倒塵埃。拋磚這宗工夫,乃是傻小子慣技,自幼兒專學拋磚扔瓦,真比打鏢都准。這一磚救了黃三太一條性命。群賊一陣大嘩。方成問道:「什麼人?」金頭虎在房上答道:「我!小子。」趙老道叫道:「方寨主!我沒說在後頭,你看怎樣?」方成說道:「拋磚砍瓦之輩,還有什麼本領?待我拿他了。」說著將大衣脫下,手提鑌鐵戟,來到天棚下。金頭虎方才看見方成戰三太等,金頭虎知道方成的武學高強,金頭虎比猴還靈,心中暗說:「我一跑,他們不能殺我這五位弟兄,這是他們作賊的規矩。」方成奔東廳房而來,金頭虎躥房越脊向北而逃,逃在方成院後,有一道橫牆,一丈來高,金頭虎縱身子上了大牆,向牆外一看,是一片青草蘆葦,深可沒人,一望無際,金頭虎跳下大牆,進了葦塘,趴在裡面,連大氣都不出。方成跟蹤縱在大牆上,舉目眺望,傻英雄蹤影皆無,方成明知是進了葦塘啦,方成心中憤恨,知道是葦塘裡面磚頭瓦塊很多。這是一片旱葦塘,這塊葦塘二里來的地,是方家公眾的,這家三分,那家五分,共合是二里來地長,有江洋大盜給方成出主意,由大廳挖下地道,通連旱葦塘於,在旱葦塘子之內,放了些茶碗大的磚頭石塊,這本是有作用的,方成是江洋大盜,防患未然起見,倘若破了案,不是官人的敵手,由地道跑人葦塘,裡面磚石瓦塊,為的是打敵人的,這一來不要緊,給賈明預備啦。賈明跑到葦塘裡面,塘下一摸,完全是飯碗大的石塊兒,大聲都不敢出,拿起兩塊石頭來,在裡面淨等賊人追進來,他好拋石頭。方成兩條腿騎在大牆上向葦塘中觀看,明知道金頭虎進了葦塘子啦,他不敢進去,方才賈明砸李二橫子,方成看得明白,磚拋得太準啦,倘若進去,必被人家暗算。方成騎在牆上喊道:「拋磚砍瓦,鑽葦塘子,不算英雄好漢;是好漢你出來,與方某戰上幾百合!」賈明在葦塘之中,心中暗道:「我不是你的敵手。」方成見敵人不出來,遂又說道:「方某饒爾不死,我去也。」金頭虎在葦塘之中看得真切,方成下了大牆,金頭虎自說道:「我是屈死鬼,我跟上你啦。」金頭虎由葦塘裡面出來,又來到三道大院,蔽在東廂房後坡。惡道問方寨主道:「可曾將敵人拿住?」方成說道:「此人沒有品格,進入葦塘啦。」老道說道:「此人沒品行,先將這五位開完膛,然後拿他。大肚子,羅圈腿,跑不了他。」方成說:「全憑道爺處治。」老道問道:「哪位動手?」別人都不敢言語,王老二自告奮勇,叫道:「道爺,我辦此事!」拿起刀來,將油布圍在下身,方要下手,就聽東廂房上有人說話:「小子,磚又下去啦!」王老二拋刃喊道:「我不開膛啦!」方成聞聽,不由得大怒,說道:「本寨主饒爾不死,你三番五次攪鬧。」說著話又將大衣脫下,一抖畫桿戟,縱上東廂房,金頭虎是輕車熟路,躥房越脊,仍然夠奔那片旱葦塘而去。方成騎著大牆,說道:「你無品格,方某去也。」金頭虎說道:「我還跟著你。」方成來到大廳,叫道:「道友!我雖然在綠林道年淺,常聽有人講究,若是三個拿著兩個,無論如何,不能殺害,必須全拿著一塊殺。這五個不能殺啦,必須將那人捉住,一同殺害,那才算不違綠林道的親友呢。」老道說道:「方爺言之有理。捉拿此人不難,此人羅圈腿,大肚子,跑得不快,四面將他圍住,方爺你本領高強,你在東面,貧道把住北面,雙鞭將呂爺把住南面,鐵棍將汪爺把住西面。拿住他不能開膛,先破了他的金鐘罩,挖他的眼睛,斷去他的十指,一片一片刺他的肉。這東西最可恨不過,綠林道的朋友,不知道他害了多少。」 

金頭虎在東廂房上聽得真切,心中暗道:「四面圍住我,我受不了,我先跑吧。」躥房越脊,原路夠奔葦塘。背後並沒有人追他,順著大牆有一條小道,向東跑去,前面有一片樹林子,賈明進了樹林子,坐在就地,喘息了半天,定了定神一看,原來是宦家墳地,站起身子,來回地踱來踱去,自己心中思索:「黃三太等俱都被賊人拿住,我們是磕頭弟兄,又是老交情,若是我獨自逃走回到家中,我父親要問我外面的事情,我若說了實話,我們六個人乃是一同出來的,他們五個人被人家拿住,俱都殺啦,單獨我一人回家去,我的天倫焉能饒我?要是不家去,見了我和尚師傅與勝三大爺,這件事完全說不出去。」金頭虎思索至此,自己一晃沖天杵,自說道:「此事總得報仇。」又一想:「打不過人家,若要將我捉住,也是一塊兒開膛挨刀。」金頭虎在墳地內自己來回尋思,萬緒縈懷,忽然想起家來,不由的一陣酸心,不覺潸然淚下。倘若真回方家集與賊人動手,必然被人家拿住,絕無生理。賈明將牙一咬,自言自語道:「父母的遺體,豈容賊人碎屍萬段?倒不若自己行了拙志,落一個屍體完全。」抬頭向東北一看,一道大河,離墳地不遠,賈明說道:「倒不如跳河,落一個整屍吧。」方要去投河,自己一想:我會水,跳下去我要是不喝水,還不能就死;要不然撞死在樹上吧,我有油錘冠頂的工夫,刀剁斧砍都不怕,撞暈了就不撞啦。有什麼高人,能給我出一個好主意,死得又舒服,又落整屍首,又沒有這麼一個人。有了有了,莫若上吊吧,只要吊在樹上,再想摘套,胳膊也抬不起啦。賈明將心一橫,摸出來飛抓絨繩,尋找歪脖樹,找了半天也沒有,連一棵歪脖樹都找不著。「得啦,就這棵小樹吧。」一抖絨繩搭在樹枝之上,繫好了套兒,自己拉了拉說道:「真結實,行啦。」面對小樹說道:「你就是我的孝子賢孫。」賈明死志一生,叫了一聲:「娘啊!見不著啦。爹呀!見不著啦。兄弟妹妹,永遠不能見了。黃三哥,你們死活,我還不知,我先走一步吧,咱們弟兄生也在一處,死也在一處,鬼門關上相逢見面吧。」賈明語至此淚如雨下,頸子向套裡一伸。

正在此時,忽聽背後有人叫道:「明兒!就是這樣能耐?專會上吊呀?」金頭虎一抬頭,說道:「我可沒上吊,都知道我好玩笑。」用手一抹眼淚道:「是哪位呀?」一看此人掌中一條白素素的盤龍棍,賈明不由的喜出望外,說道:「五叔哇!」蔣五爺答道:「正是蔣伯芳。」金頭虎歡喜的不知東南西北了,說道:「真是傻小子有造化,五叔你打哪兒來呀?」蔣五爺說道:「頭一撥勝三哥,第二撥你們六位,第三撥就是我。由莫州起身,沿路之上,庵觀寺院,找尋惡道師徒,及勝三哥你們小弟兄六位,直至杭州府我並未見著一個人影兒。一天晚晌住在小王村,一個單間屋子,原來是一個小店,我獨自一人悶悶不樂,早早安眠,朦朧之際,忽聽敲門的聲音不大,我是和衣而臥,提棍出來,並無一人,我回到屋中仍然安眠,方入夢鄉,又有拍門的聲音,我又提棍而出,仍不見人,我縱身形上屋向四外一看,有一道黑影,奔此方而來,腳程很快,跟至此處,那道黑影蹤影不見,正遇你在此痛哭。」賈明叫道:「蔣五叔,你不知道我好玩笑嗎?拍門是我,頭一回你出來,我就向這兒跑,你沒追,第二回你才追我,我將你引到這兒來啦。」五爺說道:「三里多地,我怎麼沒追上你呢?」賈明說道:「平日他們都說我腳程太慢,這幾年我淨練腳程啦。」蔣五爺定睛一看,賈明眼淚還沒干呢,遂說道:「我會追不上你?不對不對。你說實話吧。」賈明說道:「五叔,干啦,三太、楊香五、茂龍、李煜、銀龍,他們五個人都在前面方家集被人家拿住啦,眼看著要開膛摘心,惡道師徒的計劃,要炒心片,熬人心湯。」蔣五爺問道:「他們何以到方家集被獲遭擒?」賈明遂說:「白天在飯館吃飯,山西人吃飯沒錢,黃三太候飯賬,山西人罵街,我們追那山西人,追到方家集有一條大胡同,那老西一進胡同,就不見了,我們看見有一家門口,貼著紅柬帖,上書『發賣二刃雙鋒寶劍,龍頭桿棒』。我們夜探方宅,他們五個人被人家拿住,惡道要開膛摘心。」蔣五爺聞聽,口中叫道:「明兒引路,方家集去救三太五人。」賈明在前,蔣五爺在後,仍由原路而來。來到大牆根下,賈明問道:「五叔,我師傅老和尚是你什麼?」蔣五爺說道:「那是我師兄啊。」賈明又問道:「我父親呢?」蔣五爺說道:「那是我七哥呀。」賈明說道:「你是我什麼?」蔣五爺說道:「你不用多煩,有什麼事快說吧。」賈明說道:「沒有別的事,侄兒方才被人家追了好幾個跑,這回你得給我找找場面。」蔣五爺說道:「那是當然。」賈明說道;「你得聽我招呼,你先到東廂房隱住身形,將棍放在瓦壟之內,我先下去與賊人答言,我招呼你時,你可當時就得下去。」蔣五爺說道:「這有何難?」賈明說道:「你可別走了,你要一走,他們就將我宰啦。」蔣五爺說道:「豈有此理,不要耽誤時候啦。」 

賈明來到東廂房,蔣五爺伏在後坡,亮銀盤龍棍順在瓦壟之內,賈明故意踩碎了房上的瓦,大聲喊道:「好一個坐地分贓之賊!要害我三哥?大英雄賈明來也! 」老道說道:「方寨主多要留神,這小子可不敢如此。」方成笑道:「道爺太長他人的威風了。」金頭虎跳下東房,方成合著鑌鐵戟,賈明說道:「小毛賊如知時務,獻出老道師徒,跪倒叫金頭虎三聲爺爺,我能饒爾不死;要動上手,大英雄收招不住,毛賊你有性命之憂!」方成說道:「你可別跑,你品行不端,方才追你幾個跑。」賈明說道:「小毛賊,方才大英雄耍笑你,你也沒拿耳朵摸摸,咱們爸爸明清八義鑽雲太保賈七爺,我師傅紅蓮羅漢弼昆長老,神通廣大,佛法無邊,摘七星換北斗,移山倒海,撒豆成兵,呼風喚雨,外有七十二變。咱倆畫個圈,單打獨鬥,誰要出圈,便是狗熊。我用一字杵畫圈。」說著畫了一個圈,有兩間屋子大。方成說道:「你緊自不動手,寨主爺可要用戟扎你了。」賈明道:「毛賊你提住氣,我得唸咒。」金頭虎遂臉朝上,先咳嗽兩聲,口中念道:「天靈靈,地靈靈,南七北六十三省總鏢頭勝三大爺何在?」惡道與方成仰面觀看,並不見有人。賈明說道:「為何勝爺不來呢?啊啊,年邁啦,七字真言調不來啦,拘一個年輕的吧。天靈靈,地靈靈,蔣五叔何在?」老道聞聽,嚇了一機伶,並不見人,賈明不見蔣五爺下來,老道四顧無人,賈明說道:「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蔣五叔你要不下來,可就沒有好聽的啦。」蔣五爺聞聽,又是氣又是笑,站起來,一聲吶喊:「大膽的毛賊,飛天玉虎蔣伯芳來也!」老道唸了一聲:「無量佛,我的佛!」群賊一陣大亂,蔣五爺合棍縱下東廂房,要單棍獨鬥群賊。惡道乘亂之際回了大廳,將大廳燈光熄滅,一拉張德壽的衣服,爺倆進了東暗間鑽於床下,借地道暗暗而逃。方成是蠢材,老道方一來的時候,就以老道為推心置腹之人,方成就將地道告訴了老道,言說官兵困了宅院都不要緊,我大廳東暗間有地道,直通大牆後葦塘。

不表老道師徒暗自逃遁,方成手提畫桿戟觀看蔣伯芳,面如白玉,一身吉祥白的衣服,掌中盤龍棍一條,猶如雪霜一般,粗似鴨卵,燈光之下看不見赤線穿雙眉,只見俊美少年含著威風,風流才子隱著一團殺氣,年在二十來歲。方成耳聞蔣伯芳一條棍縱橫十四省,這一見面倒有點不甚相信了,方成雖然是蠢材,心眼還算活動,口中叫道:「你就是飛天玉虎蔣伯芳?聞名不如見面,不用本寨主拿你,我派一位朋友,就拿了你啦。」遂回頭叫道:「汪寨主!請你捉拿蔣伯芳。」房簷下一個賊寇,手掌混鐵大棍,有茶碗粗細,面似熟蟹蓋,身高七尺,凶若瘟神,比五爺這條棍粗一小半,長有一丈餘。金頭虎一看,嚇得向東而退,心中說道:「姥姥,這一棍能砸得我入地三尺。」汪賊向蔣五爺身前走來。五爺緊皺雙眉,心中暗道:「我打遍天下,未遇見過這樣的一條棍。」賊的渾鐵棍夠上部位,泰山壓頂奔蔣五爺頭上打去。蔣伯芳遇這種兵刃,都用棍橫著搪,蔣五爺一看賊人這條棍比自己的棍重得多,五爺思至此,先閃開了身軀,用盤龍棍向外一繃賊人的棍,就聽嘎嚓一聲,渾鐵棍彎啦,原來這條棍是鐵葉包的。金頭虎喊道:「小子!你可將我冤苦啦,我要知道你的棍不是真的,咱倆早就滾上啦。」蔣五爺向上一跟步,縱起身來,用了一招野雞抖翎,橫著奔賊人太陽穴打去,就聽「撲」一聲,萬朵桃花開,腦髓皆崩,鐵棍將汪德興打死。雙鞭將呂達成向上一縱身形子,竹節鞭有胳膊粗細。五爺明白八成,這兩條鞭必是紙糊的元寶,也是假的,坐地分贓的賊人,拿這倆人當台柱子。五爺縱起身形,夠奔賊人頂梁便打,雙鞭將呂達成急忙用雙鞭使了一招雙插花,向上一架,他焉能架得住五爺的盤龍棍?木鞭向下一隨,棍著頂梁,鮮血崩流,翻身栽倒。眾賊人一看蔣五爺英雄非常,果然名不虛傳,不約而同全都暗自逃走,將方成的財物搶掠一空,誰也不肯空手而走。方成坐地分贓三年,來得不善,去得更易,前道院有方成的老家人,大聲喊道:「眾位怎麼一點面子都沒有?」惡賊人說道:「將老東西殺了。」老家人見事不好,嚇得藏在在一旁去了。你道方成乃是祖遺的家產,雖然自己中興,產業也有先人不少,不由的眼睛就紅啦,一抖鑌鐵戟奔蔣五爺胸前便刺。蔣五爺一閃身,用棍一繃,就聽嗆啷啷一聲響,鐵戟猶如金雞亂點頭。蔣五爺就勢順風掃敗葉一棍,方成的戟向外一繃,遂緊跟著縱起身,向蔣五爺頂梁便砸,蔣五爺用鐵門閂的架式一橫,震得方成虎口發酸,這才知道,棍掃十四省的英雄名不虛傳。畫桿戟烏龍出水,五爺盤龍棍玉蟒翻身,蔣五爺仍是八八六十四棍,亮銀神八棍、達摩傳八棍、出手棍八棍、火燒天八棍,前八棍雷風震動,後八棍斗轉星還,盤龍棍珍珠點地,抱月棍老君坐禪,護身棍隨身亂轉,得勝棍妙法無邊。黑白二英雄殺成一團,蔣五爺衣白臉白盤龍棍雪白,白得猶如白雪;方成臉黑衣青,畫桿鑌鐵戟漆黑,恰如白虎帥巧遇黑煞神。金頭虎一吐舌頭:「人家倆人打仗,我看什麼?我還不救人等待何時?救出黃三太等,我就說蔣五叔有勇無謀,淨顧打仗不救人啦。」賈明夠奔二道院,一看各屋中箱櫃俱都大開,賈明心中道:「我淨顧看熱鬧,為什麼不弄點金銀呢?」由二道院走到頭道院,見東房中燈燭之光,進了北暗間,看見一個青布帳子,裡面有一個藍布衣裳襟,賈明伸手向底下一摸,捋住了腿腕子啦,說道:「出來吧,小子。」拉出來一看,乃是一個老者,面黃肌瘦,賈明問道:「小子,你在床底下幹什麼?」老家人將眾賊人搶奪,自己如何攔阻不住,細說了一遍,又叫道:「辦案的老爺,你辦的是賊,我是好人。」賈明說道:「你們作賊的,被捉住就是好人?能與不法之人當家人,就能搶奪,方成坐地分贓之賊,他們一進門,有好東西你得留下點。」賈明說到這裡,喊道:「老頭你欲死欲活?你要願意活,方才明柱上五位保鏢的在哪裡?你同我去,我救出那五位,饒你不死。」老家人說道:「這有何難?我陪你去,現在東院水牢之內放著呢。老奴手眼已遲,我點著一個燈籠去。」賈明說道:「不行不行,我怕你逃走,我揪著你點燈籠去。」將燈籠點著,二人遂奔東院水牢而去。工夫不大,二人來到了東跨院,滿院野草鮮花,南北堆著乾柴,東面一座敞棚,南北寬三丈有餘,東西長五丈有餘,沒有門窗戶壁。老家人領著賈明道:「小老兒身小力薄,水牢上有蓋板,南北一丈二尺長,東西五尺寬,上面蓋的是木板,你將木板打開兩塊,就看見裡面了。」賈明說:「咱有勁,好辦。」賈明來到近前一看,兩塊板早掀開啦。老家人用燈籠一照,賈明低頭向下一看,倒下十三層階台,南北六棵木樁,出水三四尺高,裡面是水,用燈籠細照,五位蹤影皆無!賈明一翻母狗眼,看見東南角有五棵柏木椿上有鐵環子,拴著繩子。金頭虎不見了五位弟兄,抽出杵來,照定老家人就是一杵,這一杵挾肩帶背,老家人立刻殞命。賈明見老人家身死,心中思索:「五位弟兄一定被賊人所害。方纔我只顧看熱鬧啦,不早來救人,我算什麼東西?」越想自己越氣,伸出虎掌照著自己臉上就是三個大嘴巴子。正在此時,就見東角、西北角,方成的宅院,忽然火起,後院中火光沖天,煙火交加,賈明的母狗眼被煙熏的辨不出東南西北,金頭虎一揉母狗眼說道:「要壞,一會兒要將我燒死在方成的宅院裡。」忽聽北面上有人咳嗽,金頭虎一看,有一個人影就在北面大牆上站著,金頭虎縱上大牆,那黑影蹤跡不見。金頭虎自言自語說道:「這是救我的神人,又將我引到這段大牆之上,這回我可找著道兒啦。」由牆上縱下來,奔東去的小道,仍然夠奔墳地,到在墳地裡,金頭虎一看方成的宅院火光沖天,金頭虎坐在一張石桌之上,就聽方家集鑼音一片,人聲鼎沸,方成的宅院火光達於霄漢,本村乃是一個集場,腳行最多,擔水救火。其實這俱都是鄰居為防患計,各自保護自己的房子,搬運東西,並沒人與方成救火。皆因為方成坐地分贓,本族的家長累次勸他,不教他做此傷天害理之事,方成他不但不知改悔,還背地裡暗派江洋大盜給人家放火搶掠,所以今天方成家裡起火,大伙都不言而喻,知道他是惡貫滿盈啦,誰也不去救火,盡擔水保護四鄰,看著他的宅院燒完了算完。剎那之間,方成的宅院化為灰燼。

金頭虎正在觀看,心中說道:「可別把我五叔燒在裡面?」金頭虎正在思索,忽聽西邊葦塘之中呼哨亂鳴,就看見葦塘之中出來一家賊寇,此賊極其好認,背後五棵短劍,兩棵長劍,斜插一口寶劍,全身八口寶劍,正是惡道七星真人。惡道師徒二人由大廳東間下了地道,鑽入葦塘,暗看方宅究竟。工夫不大,忽見火光沖天,方知方成宅院已破,惡道唸了一聲:「無量佛!」張德壽心懷恐懼,叫道:「恩師,倘若有人追來,你向東跑,我向西跑。」師徒二人在葦塘內蹲了多時,見無人追逐,老道遂打呼哨。這是方成招聚賊人的暗號。惡道打了半天的呼哨,並無方成的餘黨,也沒有追趕之人,遂自單身出了葦塘。金頭虎一看惡道奔樹林而來,自己暗道:「要干,要干,他要一進來,我就得跑。還得別叫他看見,倘若被他看見,我這條小命就算完啦。」賈明鑽入石桌底下一伏,大氣也不敢喘。惡道進了樹林子,單單就坐在賈明鑽入石桌底下這長石桌上啦。惡道自己坐在石桌之上,打了一個唉聲,自言自語道:「貧道又連累了方成方寨主,這大一所宅院,一旦之間化為灰燼。可惱方家集之人不來救火。」金頭虎在桌子底下,心中暗道:「惡道這兩條腿在桌子下面,我要一伸手就將他揪住,使勁一抖,將他抖一個觔斗。倘若抖不倒他,我可就干啦。」此時,惡道做夢也想不到石桌底下還有一位壞小子。金頭虎思索已畢,冷不防一揪老道的腿腕子,用力一抖,老道這個樂子可大啦,噗咚一聲,鬧了一個狗啃地,鼻子臉面俱都擦破。金頭虎趕緊打桌子底下鑽出來,用磕膝蓋一頂腰眼,攏上兩條胳膊,掏出惡道腰間的絨繩,將惡道四馬倒攢蹄捆上。賈明將老道捆完,一摸老道的兜囊,還有散碎銀兩,掏完銀子,一看斜插柳這口寶劍,正是聾啞仙師之物,金頭虎喊了一聲:「造化呀!我諸葛大爺的寶物得著啦,這個臉可露大啦。」老道唸了一聲無量佛,打了一口唉聲,遂說道:「可惜貧道被你這無能之輩所擒,真是生有處,死有地,真氣死我也。」金頭虎說道:「賊老道,賈老爺拿你,猶如探囊取物。動手?你這樣的六個都不成。」惡道嘿嘿冷笑。賈明將道爺的寶劍亮出來,說道:「惡道,你無故的跑到古城村,燒我勝三大爺的喜棚,勝奎的小媳婦叫你們用鏢也打啦,你平生所為,發賣熏香蒙汗藥、盜取童子紫河車,今天是你報應臨頭,雖千刀萬剮也不能償你之罪。今天我不能一下宰了你,我將你鞋襪脫下來,我先割你腳指頭,割完你腳指頭,我再割你的手指頭,好給被害的人解恨,叫你也受一受。」語畢蹲在塵埃,解老道的腿帶。賈明正在解老道的腿帶之際,就聽後面腦海有金風的聲音,賈明要不向上起,必打在腦海上,要起來必打在後背,果然向上一起,正打在後背肩窩之上,噗的一聲,趴在就地,當時過來一人,一抬腿踩住賈明。賈明喊道:「小子!別使勁哪,肚子可大,要放爆。」口中喊著,回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鐵戟將方成。

列位,方成怎麼個來由呢?皆因方成正與蔣五爺動手之際,惡賊見自己宅院四外火起,方成無奈何,用戟一繃盤龍棍,縱出圈子外,進了大廳,五爺跟蹤追人,不見了方成。方成由大廳進了東暗間,順著地道跑入葦塘,沉了沉氣,由葦塘出來,向這塊墳地而來,正趕上賈明喊:「老道!我不一劍宰了你,我將你手足十指俱都割落。」方成奔著聲音而來,一看正是賈明蹲在地下解七星真人的腿帶呢,方成遂由兜囊之中登出一隻鏢來,照定賈明後腦海打去,沒打著後腦海,正打在後背肩窩之下,賈明當時趴伏在地,方成過去一腳踩住。金頭虎一回頭見是方成,說道:「我賈明是渾小子,我早將老道宰了不就完了嗎?為什麼得理不讓人呢?這回我算完啦。」惡道唸了一聲無量佛:「方施主快救貧道。」方成說道:「道友,你師徒真不好交朋友,一見蔣伯芳來到,你們師徒便暗自逃走。你看看我的宅院,已成飛灰了。」老道說道:「禮義出於富戶,良心喪於困地。別說是貧道,就是您大師兄鎮八方林士佩都懼怕蔣小兒三分。方施主你先將賈明捆上,將寶劍取過來佩帶在身上,你再救貧道。雖然家敗人亡,還落一口寶刃,雖不能說是價值連城,也可以防身護體。」方成聞聽此言,他先將賈明捆上,過去解開老道的綁繩。惡道爬起來擦了擦面上的血痕,仍由方成身上取下寶刀說道:「貧道暫借一用斬仇人。」 對賈明說道:「貧道現有寶刀,賈明你有金鐘罩,我試試寶刀能破金鐘罩不能?」金頭虎頭朝東腳朝西,惡道面向南,拔出寶刀,將要手起劍落,金頭虎說道:「道爺你將我解開,我再抽我自己兩個嘴巴子,回頭你再捆上宰了我,我好出出我這一輩子渾蛋之氣。」老道說道:「那是萬萬不能,你宰貧道之時,貧道跟你軟化來嗎?不用費事,轉世為人去吧。」金頭虎遂大聲喊道:「救人哪!惡道在樹林內宰人呢!」老道照定賈明唾了一口,說道:「你要割貧道十指,貧道有一句哼哈嗎?」金頭虎大聲喊叫,方喊過了第三聲,餘音未已,驚動了一位驚天動地的老英雄。但是距離稍遠,救之不及,看看惡道手起劍落,此人急中生巧,哼了一聲,老道一回頭,沒羽飛蝗石奔老道頭上打來,打的還是真重,鮮血直流。老道不知所措,抹頭便跑,老者喊道:「你哪裡走!」方成問道:「什麼人?」老者答道:「你不認識老子啦?」方成舉目一看,山西老者由腰中取出一物,一把猶如筆管直,一抖顫巍巍,就聽老西說道:「我拿槍打你個猴崽子!」抖手中槍奔頭上打來,方成畫桿戟一橫,豈知此槍會拐彎,正打在臉上,掛了兩道血槽。方成用戟一扎老西,老西閃開身形,照定方成軟肋便打,方成用戟一攔,此槍一拐彎,軟肋上又落了兩道血槽。方成沒見過這宗兵刃,噯呀一聲,追老道去了。老西說道:「你哪裡跑!一個也跑不了,我拿著驢球的還要寶劍呢。」賈明喊道:「老西大爺!你先別追,先打開我的綁繩,要不然你追一個,回來一個,我就干啦。」老西說道:「真教老子費事。」回來給賈明解著綁繩道:「老子是個騙子不是?」賈明說道:「你不是騙子,你是活菩薩。」老西解開了賈明的綁繩,就見一道黑線追下賊人去了。

金頭虎爬起來,抽自己的嘴巴子,打得山響,說道:「何必要割老道十指?放著臉未能露,還栽了觔斗。怎麼活的?這麼大個子。要不然劍也得回來啦,手起劍落,老道就趕路去啦。渾蛋渾到我這兒算到了頭啦,貓咬尿泡瞎歡喜,白拿了一把寶刀,又丟去了,我還在倒了霉的石桌子坐著。這個老者倒是什麼人哪?許為神仙吧?」賈明又坐在石桌子上,工夫不大,就聽東南有人說話:「快追,奔這裡來啦。」金頭虎一看五六個人。自己暗中說道:「這必是方成的餘黨,我一個人不是他們的對手,莫若我還鑽石桌底下去。」 金頭虎鑽到石桌子底下,就聽這幾個人說:「好快的腿呀,你我弟兄五人在水牢之中,只求一死,不想忽然間兩塊木板自起,在水牢上面說道:『你們要閉上眼,我若不救你們,我不是英雄。』咱們一閉眼,可沒看見人家怎麼進去的。最難的是人家救出咱們來,身上連一點水都沒沾,別的本事不用說.大概是由柏木樁上縱到咱們被綁的柏木樁上。人家救咱們的這宗能為都少有,解我髮髻之時,腳繃著鐵環子,用珍珠倒掛的工夫,我的胳膊在水內,人家未曾下水,解了我的胳膊上的繩,大概是將手伸在水內解的。人家解開我的胳膊綁繩,我才自己蹲下解我足上的綁繩。」又聽有人說道:「我也是這樣。」金頭虎愈聽聲音愈近,原來是香五的聲音。又聽楊香五說道:「咱們哥倆救他們三位,人家走的時候,我可看見啦,由柏木樁子縱到柏木樁子上,到在水牢門的時候,一道黑影就不見啦。等到咱們五個人出來的時候,那道黑影又在葦塘前一晃悠,遂進了葦塘啦。」蕭銀龍說道:「我見他在葦塘外面晃悠,我一追他,地上一個大包裹,將我絆了一個觔斗,我打開包裹一看,原來是咱們五位的頭巾、絹帕、衣服、兵刃、暗器。眼見人家奔這墳走下來啦,怎麼咱們就找不著呢?此人的腿太快啦。」賈明在桌子底下一聽,心中說道:「原來是你們呀。」又聽楊香五說道:「往石桌底下看看。」賈明一聽要看石桌底下,遂由石桌底下出來,說道:「眾位辛苦辛苦。」楊香五說道:「嚇我一跳,你鑽在這底下做什麼?你真沒羞,弟兄六人出來尋找賊人,五人被獲,你獨自逃走,還有臉再見人呢?」賈明說道:「你們五人乃是無用之輩。我並不是貪生怕死,我要是不走,咱六個叫人家都拿住了,當時就都宰啦;我這一走,你們知道我辦了多大的事呀?說誑語者不是人,我走後將蔣五叔找了來啦,五叔到方家集棍打群賊,我將方成的老家人擒住,才知道你們在方成後院水牢。此水牢在東敞棚,我進去之時,掀開兩塊蓋板,向下一看。東面八棵柏木樁,西面五棵柏木樁,你們在東南角上捆著。我變了嗓音說道:『你們閉上眼睛,我要不救你們五位,我不是英雄。』我要是用原來的嗓音,你們不就都知道了嗎?我露一手絕藝,我打階腳石上縱到木樁上,柏木樁一圍來粗,是平頂,我打這棵柏木樁,縱到那棵柏木樁,我見蕭銀龍怪可憐的,先解開蕭銀龍,然後又解開你楊香五的,你們兩個人都解下來,你們兩個人還不會給他們三個人解開嗎?我解開你們二人之後,我遂在水牢外面等候你們。我這個人辦事精細,未救你們之先,我先將你們的東西得到了手,先放在葦塘之中,然後你們追我,我先進了葦塘,取出衣服放在小道當中,為的是絆你們一下子。你們一看是大包裹,你們打開一看,原來是你們眾人的東西,你們穿衣服之時,我在葦塘子裡隱藏著呢,等到你們穿完了收拾完了,我才打葦塘子裡出來,將你們五個引到此處。磕頭吧小子,救命之恩!」黃三太與張茂龍、李煜他們三個人志誠,過來就要謝賈明救命之恩,銀龍、香五攔阻說道:「別聽他那一套,他向來就沒有咱們腿快,進葦塘子裡那個人腿有多快呀。」金頭虎說道:「好好,不是我,就算不是吧,以後你們要再遇危難,決不救你們就是啦。」三太說道:「眾位弟兄,若不是賈賢弟,他怎麼將救人的情形說的一字不差?設非身臨其境,焉能說的前後相符呢?」蕭銀龍說道:「三哥,你真志誠,咱們方才說話,他在石桌底下都聽見啦。」 

金頭虎正在朦混眾人之際,就聽葦塘西邊有人喊道:「王八羔子!賈明你救的是哪個人?」說著話進了樹林子,賈明說道:「我沒救人,你救的我。」蕭銀龍說道:「這才是救命的恩公呢。」賈明說道:「我也是人家救的,要不然早就躺在此石桌前面不能動啦。」六位英雄向前緊行幾步跪在塵埃,說道:「救命恩公請上,受我等一拜。但不知長者何如人也?」山西老者半禮相還道:「三太、香五、茂龍、李煜、賈明、銀龍,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山西人少居逢虎山,兄弟八位,我大拜兄鎮九江屠粲;我二拜兄火德真君孔華陽身人玄門了;我三拜兄神鏢將勝英;四拜兄神刀將李剛;我六拜弟是楊香五的天倫登山豹子楊義臣;我七拜弟是賈明的天倫鑽雲太保賈七爺;我老盟弟早亡,就是那展翅蝴蝶秦天豹;山西人排行在五,姓華名謙字子阮,號叫美髯公。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嗎?」金頭虎喊道:「可不是,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大水沖了王八廟啦。」老西說道:「胡說,龍王廟。」金頭虎道:「王八廟與龍王廟相連。」華五爺道:「賈明,吾前者在方宅竊聽老道與方成秘語,他們二人有奔建寧府雙龍山之意,方成的二師兄金面太歲程士俊,是雙龍山的寨主,我雖然沒追上他們,他們必上雙龍山無疑。你們快去追趕,我去找蔣伯芳蔣老五,再找我聯盟弟兄金面韋馱張旺,他們追上你們一路同行。我與張旺把住杭州要路,凡我勝三哥的朋友,我都向雙龍山指引。」山西人說罷,一飄髯,一道黑影,蹤跡不見。金頭虎說道:「黃三哥,要不是我的造化,五大爺焉能出世?」六位英雄夠奔大墳南面,樹林中有香五與銀龍二人早放的東西,將兩個包裹取下來,大伙整理衣襟,將傢伙包在小包裹之內。五位英雄小衣服都濕啦,唯有金頭虎乾淨,五位英雄穿好長大衣服,夠奔建寧府雙龍山。由杭州奔浙江再奔福建。黃三太到浙江時,對眾人說道:「我有心到家探望老母,又恐在路都得耽誤,咱們還是先奔雙龍山,倘若為我一人誤了大事,我何以對我之恩師?」眾人齊聲稱是,說罷,一齊趕路。

路上無事,非止一日,來到建寧府地界,一打聽雙龍山,有人指引:離雙龍山八里,有一座桃柳營,是一個著名的鎮店。眾人進了鎮店西口,向東去,坐南有一家招商旅店,弟兄六位進了店,天也就方到晌午,三太問道:「掌櫃的,有跨院沒有?」掌櫃的說道:「有個西跨院,北房三間,西房兩間。」三太道:「我們包這個西跨院啦,別再住別人。」語畢,交給夥計一錠銀子。五位英雄都是武士打扮,店裡伙友十分敬重,打了淨麵湯、漱口水,沏上茶來,跑堂的問道:「六位爺台哪行發財?」黃三太說道:「我們是保鏢為業。」跟著問道:「掌櫃的,此處離雙龍山多遠哪?」跑堂的說道:「出桃柳營直奔正南七八里地,順著河沿向東去便是雙龍山。順江沿向西去,有一個水寨叫孟家寨。」三太問道:「此山有山大王嗎?」跑堂的說道:「有。」三太道:「相距只七八里,你們桃柳營不受山大王的影響嗎?」跑堂的說道:「達官爺,我們不但不受驚恐,而且還沾光呢。」三太問道:「此話怎講?」跑堂的說道:「離我們這兒三十里五十里,絕沒有強搶偷盜之人。」金頭虎說道:「若有外來的賊呢?」跑堂說道:「若有外來的綠林道,決不敢在此處作買賣,我們這一方可稱夜不閉戶。」賈明說道:「你們與山大王相好吧?」跑堂的道:「這是什麼話?」三太道:「掌櫃的,你別理他。」賈明說道:「你們這村為何叫桃柳營呢?」跑堂的說道:「達官爺,你有所不知,我們此地專種小柳樹,發達的最快,這宗材料,專作杈耙農具,專供耕田之用。常聽老人說,東海島國來了一夥人,正在春天,一見此地柳樹長的特別快,給當地人出了一個主意,將柳樹皮割開,在裡面放人桃樹的仁,三年可變成桃樹。三年後果然變成桃樹,結的桃兒有茶碗大小,因此改為桃柳營。」黃三太說道:「我們喝完茶,便要參觀參觀。」跑堂的退出之後,弟兄六位喝完茶,出了店房,說著話,出桃柳營向南走,果然七八里地外,一片汪洋大江,順江沿向東,看見一座峻嶺高峰,曲曲彎彎,猶如兩條龍一般。眾英雄觀看,山東西兩面是江。南面可通台灣的黑水洋。北面山坡下翠柏蒼松,這山有三十多丈高,北面修的如同平地一般。山坡上要長出樹來,便叫木匠鋸去;若有士崗,便叫石匠鑿去,故爾猶如平地一般。北面山形下寬上窄,山口上鬥雞崖環抱,堆積著石頭,有嘍卒把守,真有那一夫當關萬夫難人之勢,金鐘罩鐵布衫也進不去,大石頭要由鬥雞崖砸下來,金鐘罩也得砸成肉泥。六位小英雄看了多時,實在不能進此山口。蕭銀龍說道:「黃三哥,你看這座山天然險固,真是俗所謂,一夫當關,萬夫難入。咱們回店吧。」弟兄六位看完山勢,回到大來店,弟兄六位喝了會子茶,然後又隨便要了點酒飯,酒菜上齊,此時已到掌燈之後。喝著酒,蕭銀龍叫道:「五位兄長,咱們探探雙龍山,看看老道師徒落在裡面沒有?」金頭虎說道:「什麼,弟兄六位?我看是弟兄五位。我不探山,我探寒了心啦。探林士佩的蓮花峪幾乎將我剮了;探蓮花湖幾乎開了我的膛,幸遇見我的親娘舅;探台灣的銀安殿,幾乎死在張奇善之手。回想探山的苦處,比黃連還苦。」蕭銀龍道:「五哥!你有造化。」金頭虎說道:「我沒有造化,我倒運。」蕭銀龍說道:「你有福。」金頭虎說道:「我有豆腐。說什麼我也不探山。」張茂龍說:「我表弟是鐵了心啦,說什麼他也不探山。六弟咱們倆人探山去吧?」金頭虎說道:「對啦,你們倆人探山正對。雙龍山,你們倆人都是龍,二龍探龍山,同類相親;我是虎,龍虎不到頭,龍爭虎鬥,沒我好。」蕭銀龍叫道:「三哥!我與茂龍今夜前去探山,如明晨不歸,你可別去接應,由桃柳營往東去是雙龍山,往西去是孟家寨,孟家寨乃是孟二俠的寨子。」蕭金台群英會散後,孟二俠已由台灣搬回原籍。蕭銀龍說道:「如果我們明晨不歸,黃三哥你就去孟家寨打探消息,你到孟家寨,還許與孟金龍大哥相會。勝三大爺喜事後,他們爺兒倆也許回家啦,孟二伯父地理熟,名頭大,金龍哥哥力敵萬人,你若是疼兄愛弟,你可到孟家寨。如果不依小弟之言,你再去雙龍山,倘有差錯,可沒有救應了。」說罷,二人扎綁停妥,帶好兵刃暗器,臨行諄諄囑咐,二人越過店牆,三太等向外相送,李煜說道:「三哥,你看二位賢弟真快。」賈明說道:「回來還快呢。」三太說道:「賈賢弟這是何必?未曾上陣,出此不活利之言。」

《三俠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