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沈鸞花拜恩盡節 康親王大義滅親
且說陸雄收軍,回上山寨,卜旭軍師出塞門迎接,進堂坐定。許明德稟曰:「大王,俺今日所奪車轎雜物,並女子數名。細觀轎內,有一佳人,十分美貌,可進與大王作壓寨夫人。」陸雄聽說,滿心大喜,同軍師到聚義廳上依次序坐。又命小嘍囉將那女子帶上廳來。嘍囉即時將美貌女子帶到,那美人立定不跪。陸雄曰:「你這女子,今日被擒到此,理宜跪下乞命。」沈鸞花曰:「大膽的賊寇,你知我系何等之人?我乃天子駕前開國元勳,康親王老千歲之女,潮州劉大人之媳婦,堂堂千金之身,豈肯跪你這強寇!」陸雄叱曰:「好不識抬舉的女兒,孤家見你頗有容貌,不忍加害,意欲舉你作個壓寨夫人,何敢如此無禮!」 王姑聽他所說,心中憤怒罵曰:「大膽的毛賊,聽你相欺,我乃千金之體,你說出這等無恥之言,好好將我送回潮州,免你一死;如若遲延,我公公定當起大軍馬前來,將你等萬刀碎剮,那時悔之晚矣!」 陸雄大怒叱,令嘍囉將這潑婦押出斬首示眾。卜旭曰:「且緩,啟上大王得知,這女子初上山寨,心氣未平,安有順從之理?暫且將她押收閨閣之中,命女婢服侍,勸她轉心回意,候貧道擇一吉日,與大王同拜花燭,不怕她不從,如再不從,殺之未遲。」陸雄聽軍師一番勸說,即命將女子押在閨閣,命:「夏蓮、秋菊二婢小心服侍,用好言勸她回心轉意,與大王完娶花燭之後,你等自有重賞。」二婢領命,於是陸雄設宴,與軍師眾將暢飲。
過二十餘天,命嘍囉將聚義廳結綵猶如天宮一般,高掛珠燈,寨中宰牛殺羊,安排禮物齊備,明日大王欲與王姑結拜花燭之慶。夏蓮、秋菊前來稟知王姑,沈鸞花聽著二婢言語相同,心中大驚,暗思我乃千金之體,安肯受此污辱父親名字?人生百歲,終須一死,不如尋個自盡,免得臭名萬世。
主意已定,待至三更人靜,欲待尋路走脫,又慮關山阻隔,步出門外,前山月色溶溶,忽見後面有一深坑,沈鸞花叫聲:「爹娘!你女兒好好端端的,有誰知今日身遭強寇所迫?尋其一死。你在府中安能得知?當天望長安,拜謝父母養育之恩。回首盼望,拜謝劉鎮公公。」拜畢脫落繡鞋在地,將身跳落深坑而死。及至天明,二婢進茶,來到閣中,不見王姑。四下找尋並無蹤跡,乃至聚義廳上稟曰大王得知。
這陸雄今早頭戴金冠身穿錦袍,端坐虎皮交椅,候王姑出堂同拜天地,共飲交杯,筵席設在廳上與軍師正在言談。二婢忙到同說王姑不知去向,陸雄聽報大驚,命眾小嘍囉四下裡搜尋,尋到寨後坑坎內拾著繡鞋,帶回稟知大玉。卜軍師曰:「見有繡鞋,定是投落深坑而亡。」陸雄聽說,悶悶不樂,卜軍師向前勸慰言曰:「啟大人得知,此女乃是無福分之人,做不得一寨之主母,待貧道日後另尋一個有德有貌的佳人,進與大王為夫人,今日的花燭宴擺開,且與大王消愁解悶。」陸雄曰:「今日欲飲合歡宴,誰知吃作解悶酒。」這且不表。再言許文忠等回到潮州,進入元帥府,將王姑彼金雞嶺賊寇所劫之事,逐一稟知。劉鎮聽報大驚,即命李有祥速速請軍師進府;又命人去請參謀元帥。片時之間,諸位俱到。劉鎮開言曰:「告知軍師,諸位明公,許文忠等送王姑回府,至福建漳平縣地方,有強賊強將王姑車仗行李,搶奪上山。許文忠眾將被他殺敗回來,請問軍師有何良策,救回王姑?」鍾文岳言曰:「主公何用憂慮,可命何元帥領大隊軍將,攻打金雞嶺,救出王姑回歸,有何難哉!」 劉鎮曰:「若起大軍前去漳平,山路遙遠,安能到得?」 文岳曰:「主公差說了,漳平縣乃是靖南王該管地方,大軍如何不能得到?」劉鎮曰:「本帥一時茅塞,軍師之言是也。」即令何元帥明日起軍前去,軍師並參謀,各各告退。
次日何元帥即點起大軍三千兵馬,三十員大將,放炮起行,望黃岡分水關進發,一路威風凜凜,所到地方,聞是潮州軍兵,並無阻擋,直至陵雲山金雞嶺,在山下安營。小嘍囉忙上聚義廳報曰:「啟大王,潮州大隊軍馬,來到山下紮營。」陸雄聽報與軍師商議拒敵之策。
明日何元帥領眾將直抵山腳,將人馬排開陣勢,令軍將放炮攻打山寨。陸雄一聞炮聲,與眾將全身披掛,帶四百名嘍囉下山,亦列開陣勢,立馬橫刀,在於門旗之下。望見潮軍陣中,一支帥旗,寫著「潮州行軍大元帥何」,旗下一員大將,威風凜凜,兩旁排列許多將士。諒此何元帥,即是何鑽子,遂勒馬向前,大叫一聲:「元帥請了。」何英曰:「將軍請了,本帥奉令軍兵到此,望將軍好好將王姑送出,免動干戈,如有不肯,寸草不留。」陸雄曰:「啟元帥,前日王姑車仗經過山下,我等亦不敢輕慢,送在閨閣之中,小心服侍。正欲送他回潮州,誰知女子淺見,投落深坑而死。」何英叱曰:「你這毛賊,用花言巧語,欺騙於人。」陸雄曰:「啟元帥,王姑實在是自投深坑而亡,不敢相瞞。」何英大怒曰:「誰位將軍殺這毛賊?」言未畢,莫朝梁手執丈八蛇矛,大叫:「毛賊休走!」將長矛直刺過來,陸雄舉刀相迎,賊將許明德等,四將齊出;都司程國英等,接住交鋒。兩陣金鼓齊鳴,炮聲不絕,喊殺連天。潮軍一擁而上,文殿左、陳大巴等百餘員步軍,望賊陣衝突,殺得四百名嘍囉,死傷無數。都司溫岳川,一刀砍中洪景雲,死於馬下;陸雄被莫朝梁殺得氣喘呼呼,轉馬便走,上山。許明德、張宣、馬茂引眾嘍囉敗走,上山關柵。何元帥催軍殺上山坡,山上將雷木、炮石打下。潮軍不能殺上關頭,隨鳴金收軍回營。陸雄查點嘍囉,僅存一百餘人,損失上將洪景雲。陸雄問卜軍師曰:「如今軍師有何計較?」卜軍師曰:「啟大王,如今潮軍兵多將廣,我等又折去許多嘍囉,安能拒敵?依貧道之見,命嘍囉加添雷木、炮石,按守山關,切不可下山迎敵。」按下不表。
再說何元帥明早領軍兵到山下叫戰,自卯時至午時,賊兵只是緊守關門,並不下山對壘。如是者三、五天,元帥與諸將商議曰:「列位將軍,我等攻打賊寨,只是不出交戰,炮石、雷木利害,難以上山,未知諸位將軍有何高見?」英朝梁曰:「小將有一計策,目前幸逢殘冬時候。草木枯槁,小將與元帥各領軍將一半,小將打從山後,元帥打從山前,兩路放火,焚燒山林、草木,吾等隨火後面,隨勢殺上,可一鼓而破此嶺,有何不可?今夜三更,即可行事。」元帥聽說甚合其意,依計而行。是晚莫朝粱領軍將一半,到定更時,暗暗走過山徑,行至金雞嶺後,候至三更時分,命眾軍放火燒山。前面何元帥,候至三更時,亦命軍士放火焚燒。火光一起,前後二路軍將,各用水龍救滅了火,乘勢殺上山來。
巡更嘍囉,見山後火光焰天,慌忙報入寨內。陸雄與眾賊將,俱在睡夢中驚起,忽聽報說,一齊步出外面觀看,見前後火光沖天,炮聲不斷,陸雄大驚,同許明德、張宣、馬茂等,各全身披掛上馬,領眾嘍囉殺出山關。
何元帥、莫朝梁游擊二路軍兵,殺到山上。陸雄逢著何英接戰,不及三合,被何英殺死馬下;許明德張宣馬茂,俱死於亂軍之中。又有二百餘名小嘍囉,或已殺死,或已逃走,無一留存。卜旭軍師見火起,已扮作觀相先生,逃走下山,仍又流於江湖去了。
何元帥與莫朝梁合軍上山,到聚義廳中,令軍士扔尋王姑,遍處找尋,不見下落。何元帥起身,與眾將到後寨觀看,見有許多婦女在內,命小軍打開屋門,放出少年女於數十人,觀其左畔,有白米棧,美酒棧、綾緞庫、布匹庫、金銀庫,何元帥點勘明白,回到廳上坐定,命將所聚女於釋放回家,可叫一人到帳前問話,一女子進前。何元帥問曰:「你知王姑消息麼?」「告知老爺,聽說王姑被賊人搶奪上山,賊首又欲逼她成親,王姑不從,那一夜逃出閨閣,跳落深坑而死。」何英歎曰:「可惜一個貞節千金之女,亡於此地。」令大將陳十三、吳惠安二人,傳令各鄉村人民,若被賊搶上山者,即到寨中領回。元帥又命每個女子,賞他白匹二匹,銀子五兩,命他父母丈夫兄弟各各領回。眾人民百姓拜謝帥爺恩德。元帥又設宴與眾將,暢飲聚義廳;又命給發豬羊牲口,賞眾軍兵;又命將白米棧一半搬回潮州,一半分發各鄉中貧戶;又命眾軍兵,將山寨一概放火焚燒,燒成焦土,拔寨班師回歸。
不日來到潮城,入帥府繳令。將王姑事情,稟知。劉鎮聽說,心中悶悶不樂,即命筵宴,與元帥眾將賀功。按下不表。且說公爺沈瑞,奉旨召回京師。這日到了京都,入王府先見父親康親王行禮畢,一旁侍立。 康親王大怒叱曰:「畜生!你在潮州虐害人民,罪惡貫盈,明早朝見聖上,閤家豈不被你連累受害麼?」沈瑞在旁不敢應聲,只是眼中流淚。且說康親王五更三點,聖駕升坐武安殿,眾文武三呼萬歲已畢,兩旁侍立。沈瑞自縛,步至金階跪下,三呼萬歲,伏地請罪。康熙主曰:「潮州劉進忠叛反,皆因卿等將佐軍兵虐害人民,故有此亂,但朕念卿年輕識淺,罪及鄧,於二奴。卿家,朕今赦你。」沈瑞心中大喜,沈瑞方要叩謝皇恩,只見康親王進前奏曰:「啟奏我主,自古道:『家人犯法,罪及家長。』鄧、於二奴虐害潮州人民,皆系永興軍令約束不嚴,致使劉進忠造反,殺害官軍,虛費國帑。望我主將沈瑞定罪,以正國法。」康熙主曰:「王兄,朕念卿,你二子前日永祥在路,有疾身故;茲僅存永興一子,今若將他定罪,以正國法,使卿忠良絕紀,朕亦失德,故以赦宥沈瑞之罪。」沈士英曰:「啟奏我主,王法無親,臣不能治家,安能治國?傳旨將沈瑞發在六部擬罪上奏。」當時眾官人眼睜睜的誰敢進奏?只見吏部尚書朱茂貴,上金鑾殿奏曰:「啟奏我主,沈瑞之罪,依律所擬,本該合族受誅!但念老千歲系開國元勳,我主又仁德之君,理當赦宥閤家之罪,今將沈瑞一人定罪,但念他年輕識淺,從寬擬減罪一等,賜白綾絞罪。」康熙主准奏,只將沈瑞發在刑部獄中,候秋伏法。 康熙主曰:「沈王兄,你心忠貞貫日,朕心不忍。」沈士英曰:「啟奏我主,此系小畜生該死,我主不累及老臣閤家罪咎,則為皇恩浩蕩。」叩謝退班。按下不表。
且說濟南王景源深,自從潮州敗後,僅存二十七將,領回到廣東,即修本章,奏知天子,在廣東以待聖旨降下,過了數月之久。這一日聞報欽差奉旨到省城,濟南王景源深、平南王尚可喜,同兩部院官,皆眾文武,出郭迎接,聖旨進入內堂行台,開讀詔書內云:「欲召濟南王轉回京中。」濟南王謝恩。另拆一道宣讀,命:「平南王為元帥,征討潮州反寇劉進忠。」平南王謝恩,大開筵席款待欽差大人。是夜濟南王懼罪服鴆而死。欽差歇馬三日,回京復旨,眾文武官員,送欽差大人出廣東省城外十里方回。按下不表。
再說平南王尚可喜奉旨征討潮州劉進忠,撫院劉秉權為監臨,布政司聶應謹為參謀,傳下王令:調虎門總兵官周德美、雷瓊,總兵官吳和龍,袁州總兵官鄭順義,錢壙總兵官王國棟共四路軍將來到廣東省會軍。
這日平南王在廣東省調發軍馬,遠探軍情,小軍飛報到潮城帥府內稟曰:「啟大人得知,廣東平南王奉旨在廣東調各路總兵,欲征剿潮州。」劉進忠聞報,再命小軍前去探聽,實在過了十餘天之後,探軍又來報曰:「啟知大人,平南王已調齊軍兵十三萬,不日興師來潮。」劉鎮命朱光往請軍師,一面請軍師,一面請元帥同參謀進府議事。片時間眾位俱到,劉鎮問曰:「告知軍師,今日有探軍報說,平南王領軍兵十三萬,攻打潮州,不日興師前來,未知軍師如何主張?」 鍾文岳曰:「啟主公得知,自古道:『兵來將擋,水到土掩。』何足懼哉!」再命小軍前去,偵探清軍何時興師,小軍領命即去。劉鎮設席與軍師元帥三參謀同飲議論拒敵之策。過了十數日,小軍又來走報,稟入帥府:「啟稟主公得知,平南王軍馬出了廣東,水陸並進,望潮州前來。」劉鎮聽報,遂請軍師參謀元帥,各各到府內議事,三刻之久,均入內堂相見。劉鎮告曰:「軍師今日又小軍來報,清軍離了廣東省,望潮州進發,不日可計至此。」未知鍾文岳如何調遣?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