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回 刁氏女幾年得利張豹兒一旦遭擒
且說張豹夫妻二人商量動手。刁氏說:「你看見他們睡在那裡?」張豹說:「肥的頭衝著鍋台,瘦有必在裡面了。」刁氏說:「你看真切,千萬不可撒謊。」張豹忙說:「我看準了,那有撒謊之理。」刁氏說:「你快去把順刀取出來,老娘好去辦事。你再去聽聽動靜如何。」遂躡足潛行,來到西房窗欞外面窺聽。聽罷,又用手暗暗推門,門也緊閉。抽身回來說道:「方纔我聽得明白,俱都睡熟,門戶也是緊閉。老娘不得動手,你去從地溝進去,先揀肥的下手;剩下瘦的,我好試刀。兩匹大馬鞍鞒和那褥套內,必然銀錢不少。你要發財,就在今日。但有一件,你可在那肥的身上,多加小心方妥。」張豹見賀爺雄壯,又兼精細,早就怕在心裡了,卻又不敢明言。聽得刁氏叫他在肥的身上多加小心,更覺著擔驚,說:「賢妻,從來咱們兩口子度日,全是商量,你出主意,我無不從。今日你去殺那肥羊,瘦的你便一就勢兒辦了。你看如何呢?」刁氏聞言罵道:「你這自在烏龜,快去置辦酒菜,好給老娘慶功。」張豹答應,自去收拾。刁氏換了一身青衣,帶了兵刃,入了地道,慢慢來至鍋膛底下,伸手取過一個替身——何為替身?就是地溝一旁放的一個葫蘆,大如人頭,拿在手中,又往上走了幾步摸著鍋底,輕輕把鍋挪開放在一邊;不敢就出來,拿著替身,往上晃了幾晃,蹲在一旁,聽聽動靜。
且說施公在炕裡頭,口中打著呼聲,眼不敢閉上。隱隱見鍋台上有物件挪動,施公大吃一驚,心中亂跳。天保早看準了:如何挪鍋,如何晃替身。他想著暗笑:這是你爺爺辦的舊招數,今天若不拿你們開張發市,枉為世間英雄。遂輕移身形,蹲倒挨牆,站立不動,圓睜二目。施公暗瞧天保離炕,心下著忙,身已無主,卻也輕輕的起身,慢慢的走到炕後面蹲著,口中仍不住打呼嚕。且說那地道裡面的刁氏,聽了半刻光景響聲,暗自歡喜。手扒鍋台,往上探身,聽著打呼之聲,由鍋腔內抖身上來。輕移蓮步,實指望臨近就是一刀,斷送他們的性命。也是惡貫滿盈,大數將終,他萬沒想到有人暗算。適才賀天保目不轉睛,瞧定他出了鍋腔,未上兩三步,賀爺把刀掄起,只聽撲咚的一聲,頂門上著了,腦漿進裂,刀已落地,身子倒在塵埃。天保趁勢又是一刀,結果了他的性命。將刀掖好,連忙打火點燈,低頭來看,果是那個惡婦,連頭帶腦削去大半。天保劈腿站在矮牆之下,抬頭見施公蹲在炕後面,圓睜著那只好眼,口內仍是打呼,還帶著哼哼之聲。連忙上前安慰稟道:「大人休要害怕。此店只有張豹夫妻二人,方才殺了個女的,剩下男的,也不過手到成功。千萬可別開門,我從鍋腔下去。大人把鍋安好,坐在鍋上面。」
單說賀爺順著地道,摸著牆,慢慢地而行。到了上房底下,洞口透出燈光,不敢出頭。只聽上面有刀板之聲,探頭一看,只見張豹面向裡邊切菜,口內念著說:「此時必定殺完了回來。若是酒菜不得,又要我晦氣。」正想那先前的幾個行客,陰魂必來纏擾,忽又聽見有動作,卻不敢回頭看,口中只說:「賢妻回來,必然成功。」言還未了,在左脅下就挨了一刀。「哎喲!」一聲,撲咚倒在地下。天保說:「這是你怕女人的好處!你的餘黨,現在何處?快快的說來。」張豹哀告道:「並無他人,只我夫妻二人。求好漢爺爺饒命。」天保說:「你們殺了多少人?」張豹說:「殺得不多,只有四人。好漢爺爺饒命吧!」天保說:「你劫殺人的性命,這是報應循環,天理昭彰。」撲哧一刀,結果了他的性命。這就是「人見利而不見害,魚見食而不見鉤。」好漢這才開門,手執鋼刀,來到院內。到了西房門首,就叫:「老爺開門吧,全殺完了。」話言未了,從房上跳下一人,掄刀便砍。飛山虎招架不及,往外一躥,跳在院中,舉刀相迎。又喊道:「老爺別開門,還有餘黨。」登時馬棚上又跳下二人,一齊來戰賀爺。天保前遮後攔,上下翻飛,如入無人之境。事雖如此,究竟心內也是納悶。
且言施公鍋上坐著,又不敢動轉,恐怕鍋底下鑽上人來。方才聞得天保叫門,心內稍安。才要動身,忽聽外面又喊不必開門。聽得外面戰鬥的聲音亂響,心中不由得又怕起來了。怕的是倘若戰敗,二命皆休。不言施公擔驚,且說那仨人卻也不軟,二人使刀,一人使棍,圍住賀爺,死也不放,緊緊往上殺來。天保毫無懼色。正殺到難解之中,忽聽一人喊道:「二位賢弟,你看這東西有些扎手,你我須要小心才是。若拿不住他,咱們回去怎麼見得眾弟兄們?」二人齊說:「哥哥放心吧!大約他也跑不了。」言罷越加奮勇,上前圍裹。飛山虎雖在垓心,倒也圍裹不住。天保一口刀神出鬼沒,來往衝突,並沒有一點落空之處。掄開寶刀,如翻江攪海一般,無奈眾寇緊跟不捨。飛山虎想著不能傷他們,心中著急,喊道:「小輩們休得逞能,今日若不斬你們這些孤群狗黨,枉稱四霸天之名。賀祖宗如何懼你們?來來來!咱們決一死戰!」忽見二人停刀,一人止棍。遂說道:「莫非是賀大爺嗎?」賀爺聞聽,倒覺吃驚。道說道:「你們是何人?」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