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回 安樂鎮遇盜又失金牌褚家莊副將走訪英雄
卻說施公往淮安赴任,這日已至徐州府所屬安樂鎮。也是一個通衢要道,鎮市上店舖林立。只因天已黑暗,施公便命人找了客店。大家進去,自有店小二招呼。施公道:「小二,就在店後騰出一所上房,共計四間。」施公宿在上首一間,施安、施孝、黃天霸、計全、王殿臣、郭起風、關小西、李昆、李七侯、何路通、金大力各人,分別往下。小二送進水來。大家擦了面,用過茶,問小二:「有什麼菜?揀那合口的,只管拿來。」小二答應出去,一會,先將酒菜搬進,擺開座位,只是兩桌。自施公以下,挨次入座,飲了一回酒。店小二又將飯送進來,大家用飯已畢,陪施公閒話。施公道:「你們很辛苦了,早些去歇息吧,我亦要睡了。」各人退去安睡,不表。到三更時分,忽然施公喊道:「你們快起來,有竊賊咧!我的那件東西,又不見了。」大家驚醒,四面一看,連影都沒有。無奈何,只得回房稟告。但見施公拿著一張白紙帖,在燈下觀看。口裡說道:「上面分明寫著:『桂蘭女子賽雲飛到此,盜去金牌。著黃天霸去取。』你道此事,不是愈出愈奇嗎?難道真是個女子盜去不成嗎?若真是女子盜的,這女子可比得當年的紅線盜盒了。」大家聽著發怔。惟有黃天霸咬牙說道:「既是這帖子上寫明,要卑職去取,請大人寬限十日,卑職若取不回來,提頭請見。」施公道:「黃賢弟不必尚血氣之勇。他若無把握,何敢指明賢弟去取?正激之以速去也。賢弟受其激,是入其圈套矣!」計全道:「據卑職愚見:要去訪,須請一人幫助,才得妥當。」施公道:「是那一個呢?」計全道:「離此約有百里,名叫褚家莊。有一人姓褚,名標,從前也是綠林出身,江湖上很有名聲,早已洗手不做。今年六十多歲,生得精神滿足,最為愛友,而且慷慨好施。北路一帶,無不知他的名字的。不知大人意下如何。」施公喜道:「計賢弟之言,甚合吾意,就此辦法便了。」說罷,大家仍去歇息。
翌日,施公一人逛至店堂外面,與掌櫃的說道:「要尋個熱鬧處去逛一逛。」掌櫃的說道:「此地沒有大窯子,只有兩家土娼,也不見怎麼好。倒是前數日,從海外來了個走馬賣藝的女子,約有二十來歲,生得怪體面的。而且有一手好武藝,能在馬上飛舞,慣使雙刀,還有好幾枝袖箭,能在百步之外,打折香頭,百發百中。在繩上走路,就同飛的一般。更有一件奇技,拿著數十斤的東西,可以站在人的掌上舞。並不是在他同來人的掌上,是我們本地人去看他的把戲,站在那裡他隨便拉著一人,不論老婆子、小女子——卻不拉漢子,叫人伸出手來,他就輕輕跳上,舞起來咧!這托他的人,好像沒有個人似的。」施公聽說,心內有點明白。又問道:「掌櫃的,你可知他姓什名誰?」掌櫃的道:「這姓名倒沒聽說。」施公道:「你知他住在那家店裡?」掌櫃道:「聽說住在西大路陸四房。」施公道:「你去喊了,陪咱們閒話一會子,多給他些錢,不知可做得到嗎?」掌櫃的正要回答,只見店小二在旁說道:「你老要去叫他,待咱給你老先去問他,可行不行?」施公道:「你且快去快來。」店小二答應,就出門去了。施公也進上房,便將剛才掌櫃的話,說了一遍。大眾俱也會意。一會子,店小二回來,向施公說話:「你老可不要怪,小的跑到陸四房去叫,說是今天帶亮走了。」大家聽說,說道:「一定是他了。」黃天霸道:「咱們就此趕去,將他擒了來。」李昆道:「黃兄弟,不要心急。他此一去,你知他往那條路走呢?依我說,是計大哥那一著好。」施公到了晚間,將那房飯錢算明,給了店主,一宿無話。
次日大家起身,不過未末申初,即抵徐州境界。施公進城,就行轅住下。府縣又遞呈了手本,施公即刻傳見。府縣行過衙參,坐列一旁。施公先問些風俗人情。知府杜家槐一一稟過。施公道:「如貴府所言,是定有一番善政了。」杜家槐道:「卑府才疏學淺,還求大人訓示,俾得遵循。」施公聽徐州府這一番說話,已知是個好官。又與銅山縣楊繼曾談了一會,也覺為人尚屬清正。施公便道:「前日住在安樂鎮,夜間約有三更時分,忽將金牌盜去,還留下一張字帖,自稱桂蘭女子賽雲飛,到此盜去。貴府平日曾有所聞這女子名號嗎?」杜家槐、楊繼曾見說此話,站起來告罪道:「此皆卑職等緝捕不力,以致如此。俟卑職等趕緊加差,勒限嚴緝,按律懲辦。」說著就此告辭。諸事已完,黃天霸向施公道:「大人金牌失落,卑職要往褚家莊訪那褚標。」施公道:「賢弟一人獨去,我卻放心不下。不若仍煩計賢弟同去,彼此好有個商議。」黃天霸道:「謹遵大人吩咐。」計全當時答應。施公道:「你們明日再去吧!」兩人唯唯聽命。計、黃將應帶之物收拾妥當,先去安歇。次日一早,帶了盤費,各藏兵器,便向施公告辭。
走了三日,到了褚家莊上,但見黃葉半凋,清流徐繞。行去約半里,便是莊屋。只見朝南三座大門,中間大門外站立兩個莊丁,在那裡閒話。二人上前,問了一聲道:「夥計們,你們這裡可是褚家莊嗎?」莊丁答道:「正是。」黃天霸道:「你家老莊主在家吧?」莊丁道:「在家呢!」黃天霸又道:「煩你進去說一聲,說外面有兩個人,叫黃天霸、計全,特來拜訪,務要相見。」莊丁答應進去,走入偏室,望著褚標說道:「現在門外有兩人,一叫黃天霸,一叫計全,特來拜訪的。」褚標聽說,便命莊丁開了正門。莊丁出來說:「我家老莊主,有請二位相見。」黃、計二人聽見,跟著進去,過了院落,但見有個老者,約有六十開外年紀,鬚髮半白,步履雄壯,從廳上走下來。計全心中早已敬服,忙同天霸趕著走上前說道:「上面敢是褚老英雄嗎?」褚標見二人恭敬和平,英雄氣概,不覺暗暗誇獎。遂道:「二位遠來,有失迎迓,尚乞恕罪。」黃天霸、計全亦同聲答道:「豈敢!豈敢!」說著已走上階台。褚標讓進客廳,彼此行禮,分賓主坐下,莊丁獻了茶。黃天霸、計全道:「晚輩久仰老英雄大名,無由得見,今幸不棄。得見英顏,足為欽慕。然冒昧造府,還求原諒。」褚標道:「豈敢!豈敢!老朽家居株守,日逐頹唐,回憶少年,皆成往事。惟聞二少年英雄名世,棄暗投明,上為國家棟樑,下為蒼生造福,前程遠大,功業昭垂。老夫散閒,望塵莫及,慚愧之至。」黃天霸道:「晚輩無知,過蒙厚獎,實不敢當。雖現在博得一官半職,而綠林強人,與晚輩等不共戴天,欲復仇尋釁。晚輩等又因施大人忠心為國,不敢遇事畏避,故此,皇上愈看重晚輩,晚輩之仇,愈結愈深。甚至以殺兄逼嫂為名,欲將晚輩置之死地。不知惡虎莊之事,亦迫於不得已為之,豈好為此殘忍之舉?老英雄高才卓識,不知以為然否。」褚標道:「令兄令嫂,同時棄世。依老朽看來,實他二人不識時務,非怪賢弟殘忍不仁。」黃天霸復說道:「老英雄明鑒,使晚輩得明心跡,惟恨相見太晚。即蒙知許,以後請以叔侄稱呼。」褚標大笑道:「既如此說法,老朽便放肆了。」計全、黃天霸二人齊道:「這是當得呢!」
褚標道:「今二位賢侄到此,是從那裡來的呢?」黃天霸道:「小侄實不敢瞞,有一事奉求老叔幫助。前數日行抵安樂鎮,大人那塊金牌,三更時分被盜去,留下一個紙帖,上寫:『桂蘭女子賽雲飛盜去金牌」,並指明要小侄去取。小侄當時就要去訪,後來大人一再攔阻,復經計大哥在大人前說項:俗知金牌失落何方,桂蘭女子究往何處,必得叩問老叔,方可明白。今特奉大人之命,與計大哥竭誠到此,叩求老叔指教,幫助一二。」褚標道:「原來他也要去同賢侄作對,可就難說了。這桂蘭女子,老朽是知道的。他本姓張,住海州鳳凰嶺上,就是鳳凰嶺張七的女兒。這鳳凰嶺張七,在江湖上也是大大有名的人。他卻只生一女,生得極其美貌。可是生性驕傲,跟著他老子學得一身好本領,飛簷走壁,身如輕雲。所以自己起個外號,叫作賽雲飛,卻是名實相符。又慣使袖箭,百步之外,百發百中。若要去捉此人,賢侄可不要惱,卻是有些棘手。旁的不說,就是他那住處,就不容易上去。四面埋伏,不知道的踐踏埋伏,就要被擒。更兼他父女兩個英勇無敵。賢侄一人恐不能料其必勝,就是計賢侄同去也未必能拿到手。」只見黃天霸勃然變色道:「老叔不必見怪,小侄偏要前去,看他怎樣厲害。連計大哥也不要同去,只小侄一人獨往。若不將父女或拿或殺,我黃天霸誓不為人!」褚標一面聽他說,一面見他形色,真是敢作敢為,暗暗稱讚,方欲開口,計全一旁說道:「黃兄弟聽不了半句話,便要跳起來。褚老叔既認得姓張的,此事便好了。還求褚老叔設個法兒,能夠善開交更好。」褚標道:「曾因一件買賣,我勸張七不要做,他不信,因此惱了。現已好久不來。金牌事必得請個人來,方能了結。」計全道:「老叔所說這個人,姓什名誰?還求指教。」褚標道:「說起這人,大約二位也可知道。此人姓朱,名光祖。」計全道:「就是朱大哥,小侄等也會過的,這就更好了。」說罷,褚標就寫了一封書,叫莊丁往請朱光祖,不表。再說計全、黃天霸二人,等褚標去請朱光祖前來。恰好朱光祖忽然而來。欲知朱光祖說出什麼話來,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