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首烏

  何首烏,一名能嗣,藥中仙品。產山澤者固多,亦有在城市,而其根反得成人形者,以得人之精氣多耳。然具人形者必通靈,隱現無恆,人不能得。若得而食之,即仙去,相傳已久。

  吾邑有張氏姑婦者,夫與子皆諸生,以家貧教讀外出,惟二婦在家操作女工度日,是以紡紗必夜午方休,每秋月皎潔,時聞院中似有幼孩征逐聲。拔關視,則無有。婦與姑謀,後若有所聞,一人仍紡,一人穴窗隙窺之。於是輪流伺隙,婦果見兩孩出自牆陰。長不滿尺,一男一女,皆赤體,攜手至院落中,對月再拜,互相撲跌為戲,婦潛告,姑慮曰:「恐系妖孽之子孫,犯之自肇釁矣。」皆不敢出,然心甚懷疑。

  一日,所親至,知醫博學士也。姑以所疑質之。戚曰:「宅若有妖,何能安居?此必靈藥所變。得而蒸食之,當成地仙。」婦笑曰:「渠聞人聲即遁,焉能攫取?」曰:「無難,吾聞稻米,天地正氣所結,能壓寶藏。若由窗隙擲之,得中其身,即不能遁矣。」戚去,婦度院中孩戲之處,至窗隙約丈餘,諒擲米未必適當。乃截竹為筒,撒米其中,以箸卷布催送之。日練其手法至精熟,復何於窗隙,二孩來前,婦即以筒米彈之,果中,二孩皆僕,突出擒拿,入手僵直。呼姑舉火燭之,類木雕者,眉目如畫,氣甚芳馥。姑婦相謀煮飯時於鐵鍋內蒸之,一次稍軟,至五六次,香綿可食。姑婦各分食一枚,覺鮮美異常,腹果甚,一日不思飲食。

  夜眠至次日,皆不能起身矣,卓午門不開,鄰姥疑有故,逾垣窺之,見姑婦皆仰臥於床頭,面及身俱腫,目開口張,不能言語。鄰姥倩人走報,其父子歸,不解何由,亦不識何疾,急邀知醫之戚診視。笑曰:「非疾也,日前母所說成形首烏,我曾說以捕法,諒必捕而食之。未識九蒸九曬之制,又不知避忌,誤犯鐵器,是以有毒。」試以解毒開通之藥灌之。至七日,腫消人醒,問之果如醫言。起後,強健逾前,累月不思食。其姑年已周甲,發白再黑,齒落重生,枯縐肌膚皆皮脫,而潤澤似二十許人,復生子。其婦年近四旬,轉而為二八好女子,連舉子女十餘。後皆壽一百五六十歲,無疾而終。

  薌岸曰:惜乎!得靈藥而不知服食之法,僅以延齡,無乃有負仙品。或問制食之法,餘日曾考諸文獻,當以柳木作桶,承以砂甑,用桑木,火先武後文,九蒸九曬,以竹刀剖作九頓食,可以絕粒入山矣。或笑曰:能得者不能制,能制者必不能得,徒虛語耳。

《續客窗閒話》